《再见老张》中的语言零度偏离

2024-04-22 13:06张钰
三角洲 2024年8期
关键词:司仪旭东老张

张钰

《再见老张》是爱奇艺原创喜剧竞演类综艺节目《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二季》中的优秀作品,获得了观众一致喜爱。该节目自播出以来关注度不断上升,里面的喜剧效果引发网友热议。根据王希杰的零度偏离理论,对其中的幽默表达进行分析。零度与偏离现象存在于四个修辞世界——语言世界、物理世界、心理世界和文化世界。《再见老张》中的心理世界零度偏离最为典型。还将对零度偏离的叠加和转化产生的幽默效果进行分析。

随着《一年一度喜剧大赛》这档网络喜剧综艺节目的播出,新形式的喜剧逐渐走入我国观众的视野。近年来,由于喜剧笑点尴尬、刻意煽情、缺乏新意,大众发出“喜剧越来越不好笑了”的感慨,认为“看喜剧不如刷短视频”,观众的大量流失,让喜剧作品的创新和升级迫在眉睫。

“零度偏离”是王希杰先生提出的语言学理论,从修辞学角度出发,在物理世界、语言世界、心理世界、文化世界的范围内运用“零度”和“偏离”两个概念重新阐释了语言学的基本问题。“零度”就是标准,“偏离”是不同于标准。零度和偏离是辩证统一的概念,语言世界、物理世界、文化世界、心理世界中既相互对立,又相互联系、转化。

语言世界中的零度偏离

语音层面的零度偏离。在现代社会,我们通用汉语共同语,语音的理论零度形式是普通话标准音,偏离标准音就是对理论零度的偏离,方言和口误音就是典型的偏离例子。在《再见老张》中,喜剧人选择刻意偏离标准音,选用方言或变读以此增加笑料。

例1 马旭东:还有那个音效老师,我们这是个中式婚礼,放什么西方音乐呢?给我干行活儿,还瞅我是不是,你再瞅我,来,瞅我,来来来……

例2 酷酷的滕:这屋都这么论吗?那我,那我别管你叫哥了,我直接管你叫爹就完了呗。

酷酷的滕:来来来,咱俩谁是谁的爹,咱俩我是你的爹,咱俩谁爹谁儿子?

例3 马旭东:他们继续,他们互相陪伴,他们&%¥#&,他们都在一块儿潇洒,跨过这一块子呢哥你要不需要的话。

例4 闫佩伦:(酝酿)嘿嘿嘿,虽然呢,我啊,是维伊的继父,嘿嘿嘿,但是啊,这么多年,我一直把维伊当做我的亲生父亲……

例1是司仪开场引观众进入气氛,口齿清楚,吐字正确,播音清晰,符合专业司仪的形象。但随着新郎新娘都没到位、伴郎伴娘不靠谱、后台还出了问题,他的口音出现了变化。由原本的播音主持腔变成了东北方言,言语中开始夹杂方言词汇,如“你瞅我”“干行活儿”,前后形成了鲜明对比,强烈的反差感使观众的兴趣集中于喜剧舞台。例2中酷酷的滕将台词中的“这”变读靠近“介”,本来普通话的标准发音应该是“zhe”,但是他首先将卷舌音读成平舌音,再添入东北方言,声调变为去声,读作“zei”。同样,“谁”的音也进行了改变,偏离了标准音“shei”,读成“sei”。并且原本“谁是谁”是不需要重读的,演员在表演中,将威严的岳父形象塑造得趋向于“老顽童”,将“sei是sei滴爹”语气加重,配上演员富有节奏感的肢体动作,逗得观众哈哈大笑。例3,由于天使告诉张维伊老张只能再停留十分钟,张维伊决定让婚礼彩排加速。当司仪念开场词的时候,不停地让司仪加速。司仪的语速由1.25倍速到2倍速,再到一个口胡的状态。观众明显察觉到了司仪语速层层加快,开始暗笑,直到司仪说不清台词,形成了一个大笑的爆发点。正常语速是标准语速,在此基础上的加快或减慢即为偏离。例4是典型的口误语形成了笑点,闫佩伦在喜剧中饰演张维伊的继父,学识丰富,为人和善。在父母发言环节,他本来想说“这么多年一直把维伊当成我的亲生儿子”,但由于提前没有准备加上发言环节紧张,说成了“我一直把维伊当做我的亲生父亲”。演员拿话筒不自觉地手抖,再加上言语错误中使伦理颠倒,双重叠加,令观众忍俊不禁。

语词层面的偏离包括对语素、词、短语等的非常规性处理,对常规词语形式的拆分、错序,以及生造、硬造,便是语词层面的零度偏离。

例5 馬旭东:你们是伴郎伴娘!你们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这样,咱们催一催亲朋好友,好吧!

例6 马旭东:他不一直是你爸吗?你也是他爸,父子局,我知道,大家都是好爹们儿,是这样,咱得说正事……

“你们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通常用在电视剧中,其中角色用于诅咒他人下场不会特别好。意为“你们迟早会遭报应的”。例5将其引用进来,对它进行了非常规的处理,使之成为了中性词,甚至带有祝福的意思。放在语境中,伴郎和伴娘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情侣,司仪的意思是“你们早晚也会有举行婚礼的一天”,属于祝福小情侣。贬词褒用,不符合寻常逻辑,更能制造出笑料。例6中的“好爹们”是为了语言新颖简练,生硬替换创造出来的新词。原本是两个男生称兄道弟被叫做“好哥们”,这里进行了概念的挪用。

物理世界的零度偏离

王希杰先生在《修辞学概论》中为物理世界的零度和偏离下定义,“零度形式就是符合真实性原则的东西。偏离形式则是不真实的不存在的,或者是不可能的,不合乎常情的”。《再见老张》通过对物理世界的偏离,设计出不少违背逻辑的情节制造幽默。

例7 刘同:我感受到你的虔诚,特来完成你的愿望,你的愿望是见到自己已故的父亲,没错吧?

张维伊:对,可以吗?

刘同:当然,跟我来。

张维伊:去哪儿?

刘同:去“死”。

现实社会是不存在天使的,也无法与已故的人相见。例7中刘同扮演的天使出现本身,就是对物理世界的偏离。但由于人们传统的观念,认为人死亡后是去往另一个世界,如果有人能够帮助,那么死人可以采用“回魂”或者“附身”的形式重返现实世界。天使一直是善良的代表,通常会无条件地帮助世人。但在作品中他的出场稍显敷衍,并且要求许愿者跟他“去死”以达成他的愿望。并且,天使给人的感觉是不食人间烟火且高高在上,与凡人有着壁垒。尽管偏离大众逻辑,但是又巧妙地能够自圆其说,制造出了大量幽默。

心理世界的零度偏离

很多观众认为喜剧不够打动人的一个关键是很容易猜中下一个情节,没有一点悬念。在语言学概念中则是对应心理世界的零度没有进行偏离。当情节设计和语言对话符合心理上的预期,也就是心理世界的零度,如果与预期不符就是对零度的偏离。但是《再见老张》在这一方面做得非常好,它的情节和语言设计都偏离了人们的惯性思维。

例8 左凌峰:这都说女儿随爸,看咱们管乐长得这么漂亮,肯定是随她妈吧!

例8,老张和亲家打招呼。按照中国人的传统,亲家间是非常客气的,首次见面通常会用好听的话互相恭维。但左凌峰剑走偏锋,“这都说女儿随爸,看咱们管乐长得这么漂亮,肯定是随她妈吧!”的背后意味是“女儿不像爸爸,爸爸不够好看”。这句话不仅违背了交际中的得体原则,还打破了人们常规的想法,有着强烈的心理偏离意味。

例9 左凌峰:我现在就是左凌峰,左凌峰就是我。现在来了谁都不能打动我。

张小婉:儿子,你看妈这身衣服怎么样。

张维伊:妈!

△左凌峰猛然回头看向张小婉,径直走向张小婉。

例10 左凌峰:那接下来发生的事,你可别插手。

张维伊:爸,你干吗,不是…

左凌峰:严叔叔!

闫佩伦:凌峰啊,诶,(变出一朵小绿花)小绿花。

例9,当老张信誓旦旦决定以左凌峰的身份好好参加婚礼时,他的妻子却款款走上台,他的表情瞬间发生改变。在老张说话时,观众会对后续的情节进行猜测。但是由于前期并没有提及張晓婉,也很难想到她会出现。老张前期的自信和后续的失魂落魄,形成了鲜明对比。并且由于他附身在左凌峰身上,不能直接和自己的妻子相认。观众不由得好奇心剧增,想知道他是否会向妻子说明自己的身份。这时,扮演继父的闫佩伦上台,堵死了老张和妻子相认的路。并且闫佩伦在老张气势汹汹前去打招呼时,变出了一朵小绿花,浇灭了老张的怒火。绿色在婚姻中有一定贬义色彩,第二任丈夫给原配送绿花显得格外讽刺。观众站在老张的视角觉得分外“扎心”,但站在闫佩伦的视角觉得很正常,毕竟老张已经过世了,他只是和小辈玩闹。这种多重视角的设计非常新奇,很难设想到。此时剩余人物的出场,让故事走向极其戏剧化,完完全全偏离了观众的心理预期。

零度偏离的叠加和转化

用加合重叠的方式对零度偏离进行初步加工,能够实现更加立体化高级化的效果呈现。并且“零度和偏离之间是可以相互转化的”。转化可以分为两个方向:一是由偏离向零度转化,二是由零度向偏离转化。打破常规的积极修辞,“一旦形成了比较固定的表达模式,新奇感和变异性就会减少,偏离的程度就会降低”,如果这种表达被接受,“就不再是偏离”,而是“零度的表现形式”。

例10 马旭东:这一对新人开始,拜天地!

张维伊:等一下,我突然间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工作电话,你们稍微等我一下下啊。

闫佩伦:喂,啊,哎呦,不好意思啊,我现在下去啊,(对众人说)我去挪个车啊。

张维伊:诶呀,这么不巧啊,那要不就让凌峰代一下子吧。

……

马旭东:咱继续,下一个环节就是敬茶改口环节,那这个敬茶……

张维伊:哎呀!肚子不舒服呀对不起。

闫佩伦:诶,我下了刚才,没有啊,诶好那我下去。那个不好意思,我还得下去一趟。

酷酷的滕:那我建议那个什么凌峰你代一下子,你有经验来吧。

……

闫佩伦:这样,这样,我提议,咱们这个发言,让凌峰代一下子,好不好。

当天使出现,说老张留在人间的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时,喜剧被推上了高潮。观众开始紧张起来,并且在思考老张怎么样才能看到儿子的婚礼。这里的情节设计应用了多次零度偏离的叠加,张维伊在需要父亲参与的环节,便借口有事离场。其实是出去和闫佩伦打电话,找借口将他支开,从而顺理成章地让老张来代替一下。拜天地、敬茶改口环节按惯例让别人随意代替是不符合规矩的,情节设置了两次偏离,并随着故事发展,升级了偏离。最初是张维伊刻意地提出让老张代替,之后由岳父提出,最后是继父闫佩伦心甘情愿让老张来代替发言。三次叠加,形成了复杂的递进感,深深地打动了观众。

除了叠加,零度偏离的转化也不可或缺。当观众已经习惯了张维伊找理由让闫佩伦离场时,这个设计就变成了零度。类似于“梗用烂了就变成不好笑的烂梗了”。《再见老张》非常巧妙地在零度偏离叠加中间增加了一个转化,让情节小小地反转了一下。当张维伊第三次故技重施时,闫佩伦表示“挪不挪车我不知道,我手机关机了”。这一举动其实符合现实世界人们的行动,和之前情节相比,是从偏离返回了零度,形成了新的笑点。

零度偏离在日常生活中有着十分广泛的应用,能够使言语幽默。喜剧作品中也有大量笑点与零度偏离息息相关。《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中的《再见老张》台词和情节为语料,着重对零度偏离的四个世界在喜剧幽默中的具体表现和呈现方式进行分析。喜剧表演想要有所突破,除了演员的精彩呈现、剧本的题材设计,还要注意修辞的应用。将零度偏离和喜剧有机融合,构建其立体修辞网络,有助于喜剧的进一步发展。

(作者单位:湘潭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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