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昆仑古道,探寻“文化昆仑”

2024-04-19 05:07
读报参考 2024年11期
关键词:科考队昆仑西域

2月底,一支由考古、历史、地理等学科专家组成的科考队,向山而行,深入昆仑,开展有关克里雅古道的综合考察。这条自史前起就连接青藏高原与塔里木盆地的通道,被认为是穿越昆仑山的主要古道中最漫长、最艰险的一条。

探秘一条古道

清末官修《于阗县乡土志》记载:“克里雅河发源于克里雅山……有路通后藏。”详细记述了從于阗县治(今新疆于田县)南行1430里即是新疆与后藏的交界处。这条道被称为克里雅山口道、唐蕃古道,当地人称“藏道”。至今,在于田县普鲁村北仍保留着阿拉叫依古驿站,在新疆和西藏交界的克里雅山口还保留着唐代罕坦木帕夏古堡。

2月20日,由中国社科院、中国科学院、中央民族大学、新疆师范大学等单位专家组成的综合科考队,从丝绸之路南线重要节点于田县出发,对克里雅古道历史遗迹、昆仑文化开启了探索之旅。

漫天飘雪。科考队曲折上行,与阿羌乡普鲁村的阿拉叫依古驿道擦肩而过,这里曾是古代屯兵检查的关卡。翻过昆仑山北侧海拔5114米的硫磺达坂后,科考队进入山间开阔的阿什库勒盆地。

阿什库勒火山群自此跃入眼帘,壮美神秘,震撼心灵。覆盖着白雪的巨大火山锥,散落高山之巅,碧空如洗,仿佛就是远古神话的西王母仙山圣地。气温低至零下30摄氏度,睡袋外表结满了冰霜。帐篷外,蓦然抬头,一轮昆仑明月,穿越古今,也曾这样映照在徒步古道的商贾僧侣身上。

车队多次涉水,攀爬陡峭狭窄的山路,翻越海拔5500米的冰山达坂,到达克里雅河谷无人区,沿河谷继续逆流向上。几处高原温泉汩汩喷涌,水中簇簇藻类植物碧绿喜人,生机勃勃。远处的克里雅山口在云雾中时隐时现,西昆仑山从帕米尔高原自西北向东南迤逦而来,在这个山口转折为自西向东的走势。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科考队领队巫新华教授说,这次科考确认了克里雅古道为西域绿洲、西域昆仑高原的丝绸之路南线重要交通节点,漫漫古道上第一次树立起“硫磺达坂”“乌鲁克火山”等文化标识碑,推动人们更深入了解昆仑文化的历史地位和作用,为认识中华文明多样性和丰富性提供了新视角。

实际上,对中国重要文化地理山系——昆仑山,不同领域学者始终保持着研究热情。2022年5月,多位专家对昆仑乔戈里古道进行综合性实证考察,沿途新发现3处古代遗址,及墓葬、岩画、冶炼遗址、居住遗址等珍贵文物资源。2016年9月,一队科考人员穿行1500公里,沿着玄奘、鸠摩罗什、马可波罗等著名旅行家足迹,对新疆喀什的昆仑山、帕米尔区域进行考察,沿途探访乔尔隆古道隘口、叶尔羌河古渡口、亚欧大陆最早的曲曼拜火教文化遗址等。

昆仑文化,到底有什么魅力,吸引众多学者跋山涉水,不畏艰险,前来求索?

探寻一段文化

华夏时期,昆仑神话开始流行。《尚书·禹贡》《穆天子传》《山海经》等古籍中的“昆仑之丘”“西王母”以及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夸父逐日”“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女娲补天”等神话,都发生在昆仑神山。

创世神话反映了一个民族的哲学和世界观,是一个民族的集体记忆与文化基因。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副研究员毕旭玲认为,中华创世神话谱系体现了中国先民对宇宙、自然和人类起源的追溯与解释,在中华民族形成和民族主体精神建构中逐步完善,是中华民族主动寻找身份认同的结果。

研究者认为,从盘古、女娲、西王母,到神农、黄帝、嫘祖、颛顼,再到尧、舜、禹,中华创世神话呈现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早期叙事。昆仑既是自然地理学的庞大山系,更是历史文化概念。

地理层面的昆仑,是横贯中国西部2500公里的山脉,西起帕米尔高原东部,横卧新疆与西藏间,伸延至青海、四川,与秦岭相接,是中国西部高原地貌的基本骨架。《辞海》《中国山河全书》和《中国自然地理》所述昆仑山脉亦是地理学范畴的山脉。

而“文化昆仑”则是更大的山系,其范围大致为中国中央山系,其后逐步西延。“昆仑”即穹窿、天形,核心意涵即“天”,是早期文化中通天神山及建筑等的统称。学界认为,昆仑是古代中国“敬天法祖”“天人合一”“天命”等文化思想的标志性符号,也是古代中国人眼里沟通天地的媒介,后发展为天下最高大的山,即“万山之祖”。

“‘昆仑一词,可能来自一个很古老的语言。”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研究员穆桂金说,从人类迁徙视角看,“昆仑”出现在多种语系里,阿尔泰语系各语族诸多语言中关于天、日之词多用Kun(昆)作为基础词或词根,但在汉语中传承得最为详细和系统。

早期昆仑作为文化象征,“遍布”中华大地。昆仑之地虚虚实实,云绕雾罩。巫新华教授提出,随着中华文化圈和大一统国家形成,以及对黄河的溯源探索,也得益于张骞凿空西域开拓了中原对西域的认识,昆仑“逐步西延”,推至葱岭。这样的昆仑其实3000年前就已经是《穆天子传》《山海经》中的昆仑,与今天不同的是,此时昆仑已是中国西部大山的泛称。2000多年前,汉武帝以国家名义,依据汉使对黄河河源的调查与古往今来图书资料的记载,以及昆仑山出最好的玉石等方面证据,将于阗南山、西域南山定名为今天的昆仑山。

巫新华教授表示,《穆天子传》是记载周穆王巡游之事的著作,周穆王西巡昆仑,以天子(帝子)身份接见同宗同祖同一文化传统的西域地方首领(帝女)西王母,表明昆仑这个古代中国地理山脉与文化象征性神山连同西域已经深深烙印了中国权属。3000年前,西域的山川已成为昆仑,以西域昆仑为代表,西域已经与中华大地融为一体。

《史记·大宛列传》记载:“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阗,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仑云。”“河出昆仑”与汉武帝时期的天命观相一致。

《汉书·西域传》中说:“其河有两源,一出葱岭山,一出于阗。于阗在南山下,其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蒲昌海,一名盐泽者也。去玉门、阳关三百余里,广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云。”在这里,黄河与塔里木河、罗布泊以及西域的族群和文化连在一起。历朝历代关于昆仑及黄河源的探寻、记载、想象,同天圆地方,同天命观、大一统有着文化上的一致性,西域与中华大地各处共饮黄河之水,共享昆仑龙脉,早已经是“天下一家”。

昆仑“地望之迷”,不是简单地“地名搬家”,而是观念、信仰、族群、制度、精神及想象以山为器的成长与远行。

自汉武帝钦定“西域南山为昆仑”,丝路新疆愈加在东西方交流中居于“总揽万国要道”的特殊地理位置。昆仑,以其特有的文化内涵与张力,呈现显著的中华文化符号与国家主权象征,成为历史长河中先知贤者、研究学者关注的热点。

在昆仑文化中,“天圆地方”“天下一家”,这个“天”是自然、民众、社会、祖先、世间万物的汇聚,与多个少数民族崇拜的“腾格里”是一个“天”,是中国古代早期到现在的中华共同文化。

巍巍昆仑,不仅是辽阔雄浑、连绵不绝的地理尺度,也是中华文明精神标识之一。今天,新疆昆仑依然以其承载的物质、文化、精神内涵,向世人展示着它作为丝路要道——世界文明十字路口的厚重与辉煌,展示着“一带一路”的丰富图景。

(摘自《新华每日电讯》熊聪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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