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泽
摘 要:龙纹是中华民族传统而古老的纹饰,一般认为龙的形象起源于新石器时代,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便是红山玉龙,龙纹经过漫长的发展形象逐步稳定,被赋予了更多的含义。到了公元10世纪左右,契丹政权崛起并以今赤峰地区为中心建立辽政权,在与周围政权的长期互动过程中,契丹人形成了自己的龙纹文化。随着辽代龙纹饰文物的不断被发现,对龙纹的研究也在不断深入,文章选择部分辽代龙纹饰文物,就其基本特征和演变规律进行简要探讨。
关键词:辽代;龙纹;基本特征;演变规律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04.032
1 辽代龙纹饰文物分类
“龙”是我国古代神话中的瑞兽,也是中华文化的象征,龙纹经过了漫长的发展,在甘肃武山西坪出土的庙底沟型彩陶上就发现过早期的“龙”形象纹饰,赤峰红山文化出土的“赤峰玉龙”更有中华第一龙的美誉。契丹族则在与中原的长期交融中形成了对龙的崇拜,在《辽史》中就有“龙化州”①“黄龙府”②等以龙命名的地名出现。出土的辽代龙纹饰文物整体较为丰富,种类繁多,涵盖了金银器、铜镜、丝织品、骨雕、石雕、玉石制品等材质的文物。本文列举了部分辽代龙纹饰文物,对辽代龙纹试作分析。以龙的数量和形态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四型。
1.1 A型
单龙纹,在器物上以一单龙的形象出现,按形态可分为4式,分别为Aa式、Ab式、Ac式、Ad式。
1.1.1 Aa式
团龙纹饰,金银器有吐尔基山辽墓棱花型金花银盒上的团龙纹,铜镜有内蒙古赤峰耶律羽之墓出土的团龙纹铜镜③,玉石制品为朝阳北塔出土的团龙形琥珀手握。以耶律羽之墓出土的团龙纹铜镜为例(图1),镜为圆形,圆形镜纽,镜背为一团龙,龙口大张,龙首双角耸立,龙身整体强劲有力,其中一龙爪与龙尾相接,龙身遍布鳞饰,从整体上看镜背以纽为珠,龙欲吞此珠。龙整体呈宽平状,浮雕于镜背,具有些许唐晚期风格,为典型的辽早期龙纹。除此之外,在庆陵仁德皇后哀册、巴林右旗庆州城白塔出土的橙色罗地联珠云龙纹织锦④以及辽上京出土的一枚龙纹瓦当等均饰团龙纹饰⑤。
1.1.2 Ab式
缠绕龙纹,缠绕龙纹较为典型的有巴林右旗辽代白塔出土的木制佛像(图2)⑥、辽上京出土的龙纹管状骨制器残片⑦等。其中巴林右旗庆州城白塔出土的木制佛像分为两个部分:上半部分为一木雕佛像;佛像站立于红色圆柱上,佛像以下为下半部分,龙盘绕于圆柱上,龙身整体矫健,龙口作张口吞珠态,龙爪苍劲有力,展示出了龙的震慑感,圆柱以下为莲瓣纹台座。
1.1.3 Ac式
升龙纹,升龙纹文物相较其他龙纹文物较少,主要以耶律羽之墓出土的金花银“万岁台”砚盒⑧与辽陈国公主墓出土的鎏金大带的龙纹⑨较为典型。金花银“万岁台”砚盒盒盖刻有一升龙纹,盒盖下端錾刻着汹涌波涛,中部錾刻一条升龙,似从波涛之中腾起,龙身雄劲,龙须飘逸,三朵缠枝莲由水纹而出,穿绕于龙身,其中一朵莲枝被衔于龙嘴,莲花盛开在龙首之上,花蕊处刻有“万岁台”三字,该龙纹为辽早期龙纹。
1.1.4 Ad式
行龙纹,行龙纹中金銀器较为精美的有代钦塔拉辽墓中的铜鎏金行龙纹牌饰,除金银器以外,行龙纹多见于墓室壁画与石雕中。铜雕、木雕亦有出现,分别是耶律羽之墓出土的龙形铜质构件、翁牛特旗朝格温都苏木出土的辽代木制龙雕(图3),行龙纹在墓室壁画中出现的较多,大体又以四大神兽之一的青龙为主,其他题材的行龙纹也有出现,如解放营子辽墓壁画中的青龙纹⑩,法库叶茂台辽墓壁画中的青龙纹k,其他题材的如辽宁朝阳北塔的哪吒追杀龙王图壁画。石雕文物如辽庆陵宣懿皇后哀册上l的行龙纹以及韩匡嗣墓石棺上的行龙纹m等。其中翁牛特旗出土的木制龙雕n较为精美,该行龙龙口大张,牙齿排列整齐,上唇翘起,长舌弹卷出口外,鹿耳,龙目为倒三角作怒目状。从躯干来看,龙整体体态修长,鳞片遍布躯体,龙爪似鹰爪,龙肘部的鬣毛作飘舞状,好似飞翼。
A型龙纹常与其他纹饰常组合出现,大致有宝珠纹与龙纹组合为戏珠纹、云纹与龙纹组合、龙纹与莲花纹和水波纹的组合纹饰等。
一是龙戏珠纹饰多与团龙纹组合出现,除上文提到的耶律羽之墓出土的团龙纹铜镜之外,亦见于吐尔基山辽墓棱花型金花银盒上的团龙纹o,朝阳北塔菊型银碟上的团龙纹形象p,河北赤城县于1965年出土的辽代龙纹铜镜的团龙纹形象,以上龙纹的龙整体均呈“C”形,龙口大张,作吞珠状,即为龙首面对宝珠的形象。
二是云纹与龙纹的组合多是为了体现龙飞翔的姿态,故而云纹多与行龙纹组合出现在壁画或者石雕中,行龙纹与云纹的组合有韩匡嗣家族墓地出土的青砂岩浮雕龙纹石棺板,该棺板位于石棺的左侧,浮雕出行龙与云纹的组合。解放营子辽墓中的青龙壁画形象为一行龙脚踩行云。在辽宁朝阳市水泉辽墓M7q出土的石棺中,两侧石棺板分别浮雕一青龙一白虎,其中青龙形象亦为行龙脚踩行云。另外,团龙纹与云纹组合也有出现,藏于乌兰察布博物馆的凉城县麦胡图乡出土的2件辽代龙纹花口鎏金铜碟,其中一件辽代龙纹花口鎏金铜碟为团龙纹与云纹纹饰组合。
三是龙纹与莲花纹和水波纹组合,除上文提到的金花银“万岁台”砚盒盒盖以外,陈国公主墓r出土的鎏金大带的升龙纹为龙纹与水波纹组合。麦胡图乡出土的2件辽代龙纹花口鎏金铜碟中的另一件为团龙纹与水波纹组合纹饰,龙首处有錾刻莲花纹。赤峰博物馆馆藏的龙纹辽三彩壶上,亦有莲花纹与水波纹同时出现。
1.2 B型
双龙纹,双龙纹在龙的形态上为两条单龙纹的组合,故而在分类上与单龙纹有所区别,可分为Ba式、Bb式两式。
1.2.1 Ba式
该龙纹表现为双龙首尾相接的纹饰,是双龙纹中占比较大且组合纹饰较多的龙纹,也是较为经典的双龙纹,多出现在铜镜中,该式龙纹的主要特点为一龙与另外一龙首尾相接,或作追逐态,或为双龙以镜纽为珠作戏珠态,抑或两龙各与宝珠组合,但龙爪或龙首与前龙龙尾相接,两龙环绕组合为圆形浮雕饰于铜镜上。其中阜新县红帽子乡塔子山塔基出土的双龙纹铜镜较为精美s,镜背浮雕双龙戏珠,两龙龙首处各雕刻一宝珠,二龙体态矫健,姿态矫曲多变,龙首与龙尾相接,龙纹整体雕刻得神采奕奕,云纹围绕在龙身周围,似有拨云开雾之姿,空隙处填补三角什锦纹,该镜在辽代铜镜中亦属精品。石雕文物中饰有龙纹的有韩德威墓石棺盖上浮雕的双龙戏珠纹,还有庆陵钦爱皇后哀册上首尾相接的双龙纹。
1.2.2 Bb式
对称双龙纹,该纹饰为文物左右两侧各有一形态相同的龙纹,多与宝珠纹结合,金银器中较为典型的有温多尔敖瑞山的前鞍包片t,装饰有左右两条行龙,两条行龙形态相同,行龙面向中间的宝珠。石雕龙纹文物中辽道宗哀册并盖的一侧同样刻有双行龙戏珠纹,两者除因器具布局在位置上有所不同外,龙的形态与两龙面向宝珠的图案基本相似,并且两件文物上的双龙都没有刻画龙鳞。辽道宗哀册的双龙戏珠纹与云纹组合,龙爪浮于祥云之上,龙首面向宝珠,龙口大张似吞珠,与温多尔敖瑞山前鞍包片上两龙的龙爪相同,龙的其中一爪对宝珠作抓取状。除双行龙纹外,辽道宗哀册u中还有一组体态相同的对称双龙纹,其龙身矫曲,两龙相对,位于哀册拐角。
壁画以宣化辽墓中张世卿墓壁画为例v(图4),张世卿墓室后市南壁门框以上的壁画绘制了双龙戏珠图,该壁画以中间牡丹花盆彩绘为界,左右各绘一条形态相同的龙,龙口大张吞吐宝珠,朱舌外吐,龙爪刻画有力,龙体扭身,龙尾在上呈“S”形,龙首在下又向外昂首,二龙周围各伴有卷云纹。对称龙纹在其他材质文物上也有出现,如陈国公主墓w中出土的一件双龙首金手镯,手镯通体为双龙缠绕,同样地,该墓出土的步摇饰件中有一件盘龙形琥珀制品,左右各有一龙形琥珀,双龙相对。
1.3 C型
龙首纹饰,该型纹饰仅以龙首出现在文物上,且纹饰的载体较为杂乱,按照文物载体大致可以分为建筑构件、器物装饰。龙首纹饰还有一类变种,即龙首鱼尾纹。
对于龙首的建筑构件,可以参考巴林右旗白塔天宫出土的龙首建筑构件,该龙首龙口大张,圆目,卷舌,上下牙齿排列整齐,上鼻翻卷,此构件仅雕刻龙首,无其他部分。另外,特殊形制有现馆藏于赤峰市博物馆的一件石雕龙首饰件,该饰件前端雕刻龙首,后端为圆柱体。除此之外,龙首纹瓦当也有出土。
器物装饰,以雕刻龙首为装饰的器具也在部分辽代文物中出现,巴林右旗博物馆藏有一件铸龙凤狮纹铜钺(图5)x,铜钺一端为龙首,龙嘴吐水为钺,另一端为凤首,凤嘴衔珠,钺顶为一卧狮,柄为柱状,饰有仰莲纹,该钺长14.5厘米,宽14.6厘米,正反面浮雕着相同的纹饰。翁牛特旗广德公墓出土了一件绿釉龙首鸡冠壶,壶提梁装饰一龙,龙昂首卷舌,四爪呈站立状,龙尾后垂,龙首与龙身组成提梁。
龙首鱼尾纹,也称摩羯纹,摩羯纹源于印度佛教中的神兽,后经过佛教传入中国,逐渐在唐中晚期形成龙首鱼尾的形象,寓意上由印度佛教中的神兽转变为象征祥瑞的瑞兽,辽代摩羯纹继承唐中晚期风格。辽代该纹饰构成主要分为龙首、鱼身、飞翅三个部分,辽代摩羯纹文物数量丰富,工艺精美,类型涵盖范围广,耶律羽之墓出土有摩羯形金耳坠以及鎏金摩羯纹银碗,辽宁北票水泉一号辽墓出土的摩羯形石坠以及摩羯形水盂均为辽代摩羯纹饰文物的精品。
1.4 D型
坐龙纹,坐龙亦是辽代龙纹的题材之一,但相较于其他龙纹形象,坐龙纹的形象出现较少,辽金银器饰有龙纹的有建平张家营子辽墓出土的鎏金双龙戏珠纹山形筒式银冠(图6),该银冠的龙以坐龙形象出现y,除此之外,还有辽宁朝阳北塔天宫出土的一尊玉制品龙雕z,该龙雕的龙纹具有明显的辽代龙纹特征,在坐姿上较为贴近这一时期的坐狮纹。张家营子辽墓的银冠图案是两条坐龙相对,龙头昂首,龙口大张,舌头卷出,龙爪着地,龙尾上翘,龙鳞、龙鬣、龙须雕刻精细,整体似坐狼形象,与金代的坐龙纹相似,两件文物均与佛教礼器一同出土,推测辽代坐龙纹可能被佛家使用,被认为具有镇守的作用。
2 辽代龙纹的特点
从纹饰的载体来看,辽代的龙纹装饰涵盖了金银器、铜制品、木制品、丝织品、骨制品、石雕、玉石制品、墓室壁画、建筑构件等多种类型的文物,涵盖了辽代几乎各种类型的文物。龙纹的组成形式除有单双龙纹之分以外,龙纹的形态有行龙、升龙、坐龙、盘绕龙、团龙等形态构成。这些辽代龙纹文物的使用者有贵族、平民、佛院僧人等,由此可见,龙纹在辽代已经是一种使用广泛且深受喜爱的纹饰。
辽代龙纹的龙首部分多是龙口大张,上鼻翻卷,露出上下排列整齐的牙齿,舌头伸出口外为弹舌状态,怒目,有别于后代的龙纹,辽代的龙角多似羊角,而非元代以后似鹿角,且龙首较修长。龙的躯干整体较长,龙身与四肢粗壮,除部分不绘制龙鳞的龙纹外,龙鳞遍布躯干全部。龙爪多以三爪形象出现,仅有少数四爪龙纹,辽代龙纹的龙爪似鹰爪,搭配宝珠纹的龙爪多作抓取态,行龙纹龙爪多为收缩的形态。肘部龙鬣多表现为飘荡态,整体似飞翅。龙身两侧附有带状飞翼。
辽代龙纹在不断的发展中逐渐受到不同文化的影响,辽晚期龙纹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辽晚期龙首相较于辽早期龙首长度较短,龙口张弛的程度没有早期龙口的深,嘴角略微前移,辽早期龙纹龙的上唇与鼻多为上翻态,受宋龙的影响,辽晚期龙的上唇与鼻趋于平缓,龙角后移且贴近龙首,辽晚期龙的躯干较辽早期龙躯干整体加长,龙纹宽度变细,整体上龙纹趋于修长态,这亦是受到了宋代龙纹的影响,辽中晚期开始出现不绘制龙鳞的龙纹,龙爪也贴近后世龙纹龙爪大张的形態。
注释
①②脱脱.辽史:地理志[M].北京:中华书局,1974.
③⑧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赤峰市博物馆,阿鲁科尔沁旗文物管理所.辽耶律羽之墓发掘简报[J].文物,1996(1):4-32,97-100,1-2.
④⑥德新,张汉君,韩仁信.内蒙古巴林右旗庆州白塔发现辽代佛教文物[J].文物,1994(12):4-33.
⑤⑦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内蒙古第二工作队,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内蒙古巴林左旗辽上京宫城建筑基址2019年发掘简报[J].考古,2020(8):52-54,128,55-72,2.
⑨rw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辽陈国公主驸马合葬墓发掘简报[J].文物,1987(11):4-24,97-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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