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的共享理发店

邢玮

在法国，小型理发店的生意日渐艰难，一些理发师选择辞去传统工作岗位，转而在共享理发空间租赁工位，为自己打工。

戴维·马洛塔从事理发行业已有30年，他坦率地说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过得如此惬意。他之前经营了一家理发店，做了十年的老板。2019年，他关闭了自己的店铺，作为自由理发师，开始在巴黎第九区的共享理发空间“工厂”租用工位。这个地方看上去与传统理发店并无二致，不过在这里，你找不到任何经理或店员。目前，“工厂”共有40名理发师租赁工位，每人独立运营，租金为每小时15欧元。这里需要客户提前预约，不接受临时来访的顾客。进入“工厂”后，你很难区分谁是顾客，谁是理发师，因为他们都有可能坐在那儿悠闲地品着小酒，等待约好的人。

| 心态的转变 |

“工厂”的联合创始人朱利安·多格尔和尼古拉·奥贝尔称这里是理发师的共享工作场所。这种起源于美国的工作模式如今在很多大城市流行起来。在这里，每名理发师都有自己的绝活，比如烫发、接发、染发，甚至还有专门剪胭脂鱼发型的理发师。“我们之间并非竞争关系，而是互相补充。”马洛塔说，“我有时会将客户推荐给我的同事们，我们之间还会分享心得，大家都保持着愉快的心态。”

美发业是法国手工艺行业中的第二大产业，目前正面临着寻找新生存之路的挑战。调查机构艾尔塔研究公司发布的报告显示，2023年一季度，有602家理发店关闭，比2022年同期增长了49%，与2021年同期相比更是增长了181%。美发业的节节败退与通货膨胀息息相关，因为通胀导致了理发店的水电费、材料费等开支剧增，并削弱了客户的购买力，使他们减少了理发的频率。同时，目前仍有超过2万家理发店需要偿还疫情期间国家提供担保的贷款。

美发业的下滑趋势其实在近年来已然成形，通货膨胀仅仅是加快了这一过程。行业内部竞争激烈，尤其是大城市中理发店频繁更迭东家。对于小型理发店来说，要想生存下去更是困难，理发师寻找工作的难度也突破了历史纪录。法国国家就业中心2023年的劳动力报告指出，61%的劳动力面临着就业难题，而在美容美发行业，这一比例甚至高达77.4%。

“老板们不愿提价，生怕一旦涨价，客户就会逐渐流失。”法国工人力量总工会的秘书斯特凡妮·艾默里克解释说，“然而不提价，理发师的工资也就无法提升，他们拿不到应有的薪酬。平均来看，法国理发师的工资还是偏低的。这就好比蛇咬自己尾巴一样，如此循环往复，其结果就是老板很难招到合适的理发师。”

| 自主与灵活 |

许多选择在“工厂”租工位的理发师都有过给别人打工或自己开店的艰辛经历，他们不愿再回到那种束缚中。阮雷米擅长接发，他在疫情期间关闭了位于巴黎的理发店，此后也未有重新开店的计划。他说：“我无法负担繁重的开支和两名员工的工资。但如今情况完全不同，我只需自己来这里工作，十分自由。我的客户也都保留了下来，我现在的收入甚至超过了从前。至于去别人的理发店工作，那根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到了一定年龄后，人们通常不愿意继续为他人打工。”阮雷米是因为尝够了作为传统理发店老板的苦楚，而他在“工厂”遇到的许多同行则是简单地不想再受雇于人。

2011到2021年，法国美发行业减少了14510名员工，减幅达到了14.2%。低工资、长工时和理发店严格的要求是导致许多人辞职的主因，在年轻员工中尤为明显。“很多理发店的老板都不擅长管理，他们依旧固守传统方式，无法满足现代员工的需求。”巴黎一家理发店的老板杰里米·坎纳罗佐说，“年轻人更愿意做他们感兴趣的事。我们要理解他们的想法。共享工作室这种模式能吸引年轻一代并不奇怪，因为它没有风险，无需银行贷款，也没有老板的束缚，工作时间能由自己安排。”

第一批選择单干的理发师出现于2009年，他们或在家接待客人，或在共享理发店租赁工位，此后越来越多的理发师选择后一种自营方式。目前，这一模式已占据美发业约26%的市场份额。入驻“工厂”的理发师对自己当前的状态感到非常满意，因为一切变得简单了，定价也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同理发师的收费差异较大，这主要是由他们的工作经验和社交媒体影响力决定。马洛塔一周只工作四天，其余时间用于摄影、在社交媒体上推广自己、为美发品牌测试产品。

不过，建立客户群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工厂”的理发师至少拥有数年的从业经验。“工厂”的网站可以帮助他们吸引新客户，但对于年轻理发师而言，社交媒体则是拓展客户基础的关键。为了支持理发师的工作，“工厂”甚至提供了补光灯，使他们能够在良好的光线环境下用手机拍摄自己设计的发型，并将图片发布至社交媒体。

| 混合模式 |

创始人多格尔表示，对有开设理发店想法的创业者而言，这里是优秀的试水场所。他说：“它类似于一个孵化器，自由职业者可以在这里建立客户基础、计算成本与收益、搭建个人品牌……如果尝试失败，他们可以轻松转身去其他理发店工作。”

狼艺公司也在探索其他混合工作模式的实践机会，他们提出了在巴黎推广共享理念的计划。如果某个小型理发店的经理暂时无法招到员工，他们可以考虑将部分工位出租给自由职业者。这样不仅能通过租金赚取收入，降低运营成本，同时还能增加店铺的人气。

32岁的夏洛特·布罗肖曾在一家大型连锁理发机构做了12年经理，如今，她也选择加入这个名为“工厂”的创新平台。她对这种新兴的混合工作模式持肯定态度：“这种模式对于理发师建立客户基础非常有利。等到我有了稳定的顾客群体之后，我会考虑开设自己的理发店，并且计划采用这里的模式，将不需要的工位租给其他自由职业者。”

编辑：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