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
【摘要】“乐“本质上是一种国家制度和治理手段,而“非乐“正是建立在这种意义之上的。夏、商、周三代是礼乐文化兴盛时期,中华文化蓬勃发展,成就辉煌。礼乐是祭祀神灵和祖先的一种手段,是服务于宗教信仰的一种仪式,夏商时期的礼乐体现了浓厚的宗教色彩。到了西周,人们摆脱了宗教神权的束缚,维护人伦关系、社会秩序和谐和人文精神,礼乐合一,形成礼乐体系。墨子发现了礼乐的负面意义,在政治、经济和道德提出了批判,矛头直指音乐。墨子非乐思想提出的时代背景是诸侯争霸,礼崩乐坏,春秋诸子批评礼乐制度;非乐思想提出的阶级背景,正是因为他出身“贱人”,深谙百姓疾苦;非乐思想的衡量标准是“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民之利”。墨子非乐思想的主要内容——墨子直陈乐的三大危害。喜经济劳民伤财,百害而无一利;于政丧天下,礼乐矛盾于国治;于道义上穷奢极欲,使人贪图享乐,不可自拔。墨子以保障人民生活所需,减少不必要的浪费为宗旨,主张非乐而不为,其根本之处就在于节流。
【关键词】墨子;非乐;春秋战国时期;现实意义
【中图分类号】B2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4)02-0010-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02.003
一、墨子及其“非乐”思想
(一)墨子其人
中国自古是礼乐之邦。自夏商周三代以来,礼乐并举,乐与礼相连,礼、乐演变为治国的手段,礼外乐内,以乐治国,以乐教民。乐教活动是当时社会政治文化中一个十分重要的内容。
墨子是一个身份多重的人物。一方面,他是一位手工业者,从事各种生产工作,自称为“贱人”和“鄙人”。另一方面,作为没落贵族的后裔,他曾接受过文化教育。长期与下层社会接触,墨子在日常生活中深刻体会到了百姓的疾苦,他深感“上无君上之事,下无耕农之难”的困难,并对“农与工肆之人”深表同情。这些经历为他后来反对儒家礼乐制度、主张社会公平等思想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墨子的身份使他能够从不同的角度看待社会问题。他的手工业者身份使他了解下层人民的苦难,而他的贵族血统使他有能力对社会不公发声。墨子的思想和主张对当时的社会产生了重要影响,为后来的思想家和政治家提供了借鉴。总的来说,墨子的身份和经历为他的思想提供了坚实的基础。他的手工业者身份和贵族血统使他能够深入了解社会的不公和下层人民的困境,从而形成了他反对儒家礼乐制度、主张社会公平的思想观点。
(二)墨子“非乐”与儒家“礼乐”的对立
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国历史上的一段暴乱和动乱时期,各诸侯国之间相互争霸、攻伐,势力扩张,战事频繁,城濮之桂陵之长平之战,都是当时战事较为惨烈、死伤无数的一段时期。尤其是在墨子生活的战国时期,堪称最黑暗的时期,处于“战国七雄并立”稳定局面形成前诸侯激烈兼并的时期,此时广大民众不仅要承受诸侯年年争城夺地造成的积贫积弱,命在旦夕,还要为执政者长期丧葬和繁礼淫乐带来的沉重经济负担埋单。除了战争威胁人们的生命之外,礼崩乐坏所带来的危害,是造成人民生活困顿、不堪重负的罪魁祸首。诸侯反叛天子,家臣掌控诸侯政权,君王不君、臣子不臣,对君臣之间频繁发生的伦理秩序事件置之不理。
墨子的“非乐”与儒家的“礼乐”之间存在着一场精彩的争论,是中国古代思想史上的重要事件。墨子主张“非乐”,强调克制欲望,摒弃享乐主义,追求道德的理想境界。而儒家则倡导“礼乐”,认为通过礼仪和音乐的教化,可以培养人的品德和修养。墨子对音乐的批评体现了他的“非乐”思想,他认为音乐过于华丽繁复,会诱使人们追求享乐和私欲,导致道德败坏。“利”是墨子辨别一切是非的根本。从功利主义的立场出发,墨子认为音乐不能促进劳动力的变革,不能改善人们的生活条件,也无法改变混乱无序的社会环境。不仅不能改善社会现状,实现利于人的目的,甚至还对社会有害,体现在制造乐器、演奏音乐、欣赏音乐三个方面。儒家的“礼乐”思想则主要体现在孔子及其弟子的教育实践中。他们认为,通过礼仪和音乐的教化,可以培养人的品德和修养,使人们具备良好的道德观念和行为习惯。儒家注重人际关系和社会秩序的维护,认为礼仪和音乐是社会稳定和和谐发展的重要因素。墨子和儒家的观点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对立。墨子批评儒家的“礼乐”过于虚浮,认为它只是一种表面的形式,无法真正提升人的道德修养。他认为,只有通过克制欲望,摒弃享乐主义,才能真正实现道德的完美。而儒家则认为,礼乐是培养人的品德和修养的有效途径,通过礼仪和音乐的教化,可以使人们具备良好的道德观念和行为习惯。
然而,尽管墨子和儒家在“非乐”与“礼乐”的观点上存在一定的对立,但他们的思想都对中国古代社会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墨子的“非乐”思想对后世的道德教育和伦理观念有着深远的影响,强调了道德的重要性和人的自我约束。而儒家的“礼乐”思想则成为中国古代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社会秩序和人际关系的维护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墨子的“非乐”思想反映了当时社会中受剥削的人们的声音,他们提出了反对音乐和等级制度的观点。其中重要的一点是,孔子和墨子的分歧不仅仅是学派之间的争论,更多地反映了他们对社会现实的担忧以及寻求解决社会问题的政治观点的不同。尽管他们的主张有所不同,但他们都希望通过不同的方式实现社会和平与安定。这一点显示出,尽管他们在背后可能有争论和互相质疑,但最终的目标都是为了实现社会的和谐与安宁。
总之,墨子的“非乐”与儒家的“礼乐”在中国古代思想史上形成了一场精彩的对立。尽管他们在一些观点上存在分歧,但他们的思想都对中国古代社会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为后世的道德教育和文化传承作出了重要贡献。这场争论也使我们更加深入地理解了中国古代思想的多样性和复杂性。
二、“非乐”论主要内容
(一)“非乐”思想的进步性
墨子的思想在当时社会背景下具有重要的进步性,他以小手工业者的身份代表了受苦人民群众,坚决批评和抗议了贪图享乐的统治者,通过有理有据的论证展示了音樂劳民伤财的问题。他的思想系统性强,内容广泛涵盖多个方面,因此在当时具有广泛性和代表性,发挥了重要作用。
墨子的“非乐”思想具有浓厚的现实性,反映了历史背景和社会实际情况。墨子的思想不仅揭示了社会的弊病,还为执政者提供了治国依据,表现出他强烈的救国济世情怀,深刻反思和批判了当时社会的政治混乱、经济问题以及民生困苦的现实。他的思想也起到了警示作用,提醒当权者牢记“百姓兴则天下兴,百姓亡则天下亡”的重要真理。
墨子及其“非乐”思想在当时社会背景下确实具有先进性,他是第一个大胆提出反对音乐活动和享乐主义的声音,这为后来的思想和政治观点提供了重要的启示和借鉴。
(二)“非乐”思想的局限性
从当代的视角出发,可以看到墨子的“非乐”思想在某些方面显得偏激和个人主义。
“非乐”从生产出发来讨论音乐,并通过发展音乐带来的危害来反对音乐,由此可见墨子已意识到艺术生产与物资生产的相互依存关系,并清晰认识到关系失衡所带来严重危害这一事实。这是对历史经验的总结,但墨子夸大并加以绝对化艺术依赖于物质这一方面,将无用之物视为有害之物,便出现了偏颇。音乐作为统治阶级娱乐的一部分,对国家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或多或少,有时微乎其微。相反,适当的音乐也会推动国家的发展。但墨子认为音乐不但无益,而且有害,甚至将音乐看作是统治者荒废政事的主要原因,就显得片面化。诚然历史上因为贪图享乐致使国家灭亡的例子不在少数,但导致王朝衰亡的客观因素却是多方面的。音乐并非唯一决定因素,其他因素有时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而墨子主观地把一切问题归结到音乐上并过度夸大其危害,认为从事音乐是亡国的唯一原因,这样的行为明显过于偏激。
墨子以“利”(是否“利人”,是否能“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作为判断是非善恶的标准,过于强调实用性,同时作为小生产者,狭隘的功利主义和偏颇的理论视野直接将便于自身获利的“生产”作为步入理想社会的唯一道路。墨子在主观上开始盲目排斥不利于劳动的事物,主张取消或禁止一切有害劳动的东西。音乐被视为一种多余的娱乐品,认为它不仅缺乏实际用途,反而对社会各阶层带来了负面影响。这一观点主观色彩十分强烈,使评价失去了客观性,说法也不能令人信服。
因“费时”与“费财”等原因明确否定儒家倡导的受礼制约的音乐,也反映出墨子的一知半解。在对音乐艺术的本质和特点缺乏了解的情况下,只承认它的美感作用,却否认音乐艺术在独特认识和积极改造社会方面的作用。就社会功能性来讲,一定尺度的音乐可以营造相应氛围,使人产生美感,同时良好的音乐氛围也有助于社会风气的形成。适当享受音乐也可以放松精神,使劳动者以愉悦的心情投入生产与工作,而完全禁止音乐不利于个人发展与社会建设。
三、“非乐”论评价
而墨子的“非乐”主张,则是太绝对了。他把“船车”与“乐”作对比,认为音乐没有像“船车”那样具有现实的功效就应该被否定,这是由墨子小生产者的阶级定位所决定的事物的实际功效看成是事物存在的必要,把物质功能与精神生活对立起来,而忽视了音乐带给人们的满足感。“乐”不是贵族的特权,低层人群也有简单的“音乐之乐”,音乐作为一种艺术产品,可以带给人们情感的倾诉和抚慰,其作用是无法替代的。而且,如果运用得当,音乐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劳动生产,这也是当代一些劳动号子出现的由来。所以墨子在否定王公大臣享乐的同时,把能够满足人们情感需要的音乐活动一并否定掉,就太片面了。
同时,墨子对音乐的否定,反映了他追求功利的一面,是情趣不足的一种表现。基于功利心的态度,墨子对音乐的理解是忽略搁置“乐”的审美趣味等功能,甚至对音乐本身产生排斥心理。墨子并没有否定音乐的审美功能,承认“安”“甘”“美”这些感觉的客观存在,但他并没有以这些作为“乐”存在的合理基础。墨子看来,这些“美”“安”“甘”在生存问题面前不值一提,在音乐审美与生存之间需要选择,或者两者发生直接冲突时,再高超的音乐技巧、再动人的旋律,也一定会被搁置,必要时强烈排斥。所以胡适曾经说过,儒墨两家的根本区别就在于认识论的不同,在于方法论的不同。孔子是理想主义者,他追求的是一种理想情境下的目的,墨子则是实干家,追求如何改变现状的实操方法,先于“利”。
而现代对此也有赞赏的观点:从“非乐”的初心,即体恤民情进行解读,认为其具有现实性与合理性。主要代表人物及观点有:伍非百认为“非乐”是为了拯救社会;周通旦指出墨子本意并非彻底否定音乐,而是“在综合现实情况下提出有利于社会发展的思想”;徐可超则认为“非乐”所反对的是奢靡的音乐,仅仅针对“王公大人”。张永义《墨子与中国文化》与童书业《先秦七子思想研究》从“节用”的角度对“非乐”的积极意予以肯定。台湾学者史墨卿在《墨学探微》一书中以“墨子生于祸乱频仍民生凋敝之战国,目之所见,哀鸿遍野;耳之所闻,靡乐淫声。而其心之所惑,自以‘非乐为务,救人为急者也。”这些学者强调了从音乐劳民伤财的角度来看,墨子的“非乐”观点在维护社会稳定和促进民生发展方面具有积极的价值。曹耀湘、章太炎、张纯一、薛葆纶、谭宇权等学者也对墨子的“非乐”观点持有赞赏的态度。
四、小结
综合来看,墨子的“非乐”思想虽然是基于社会实际情况,但却带有绝对的偏激和主观否定色彩,导致其原本合理的诉求失去了理性基础。“非乐”是墨子“节用”思想的核心观点。“乐”就是诗、歌、舞、器为一体的综合艺术形式,是情感的表达。“非乐”思想乃基于“礼崩乐坏”时代背景和“上不厌其乐,下不堪其苦”的现实境遇。墨子出身“贱人”,深谙百姓之苦,以“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为行事原则,细数制“乐”、奏“乐”、赏“乐”造成礼节繁复与劳民伤财的祸患,以表明其“非乐”观点。“非乐”直指儒家礼乐文化的铺张浪费、劳民伤财,是对儒家礼乐制度的反对,是对当时社会享乐、纵欲之风的抗议。
墨子并未反对儒家认可的乐之教化功能,但对王公贵族奢靡的享乐和儒家繁琐的“礼乐”制度持强烈反对态度。他基于朴素功利主义立场驳斥“乐”的奢靡之风,把儒家“质胜文”的一面推向极端。“非乐”思想给当时在位者敲响了警钟,成效却不明显,带有一定历史特殊性和现实必然性。
“摩顶放踵,利天下先”,墨子始终站在百姓生产生活的角度,反对统治者大兴战争给百姓带来的沉重徭役赋税,反对统治者为满足自身奢侈享乐掠夺欺凌平民财富的行为。墨子时刻践行了他代表的劳动者立场的初心使命,高声疾呼统治阶级若不重视平民生活,不关注平民呼声,还在为满足自身私欲而竭尽民力,亡国就是最后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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