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潭,刘 璇
广州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510006
数字时代是信息时代的进阶版,是信息技术迭代发展的新兴变革浪潮。以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数字技术为代表的数字时代呈现信息传播的高密集性、资源整合的强平台性、社会联结的无边界性、治理赋能的广覆盖性等特征。因此,数字技术成为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同时也成为国家、政府、企业和个人发展的核心竞争力。2015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二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开幕式上首次正式提出推进“数字中国”建设的倡议,自此,“数字中国”战略上升到国家战略高度,成为国家政治议程。2021年3月,“十四五”规划强调要“加快数字化发展,建设数字中国”。2022年10月,党的二十大报告再次强调要“加快建设……网络强国、数字中国”。由是观之,数字中国战略的提出与推进正是我国在数字时代浪潮中的主动作为,为把握数字机遇提供了重要指向。作为国家治理主体的政府和社会生活主体的人民自然也需要适应新形势的变化、顺应新时代的发展。
任何事物的出现和发展必然带有双面性,数字时代下产生的数字技术亦是如此。在数字化进程中不免存在掣肘数字技术与数字社会融合的因素,如数字鸿沟、信息分化等现实问题。容易忽略的是,在数字鸿沟、信息分化等负面现象发展的过程中,还会衍生出心理层面的负面情绪,并且会在数字时代持续发展的过程中进化为一种持续性情感状态,我们可称之为“数字焦虑”。这是一种在数字时代背景下因数字异化而产生的数字实践焦虑,对人们的生产和生活造成不同程度的影响,因为数字技术的应用并没有将人从异化状态下解放出来,只是将其形态从物化的异化变成数字化的异化[1]。更重要的是,数字时代下的数字焦虑在数字技术的掩盖下变得更具隐蔽性和迷惑性,让人不自觉地陷入焦虑情绪的旋涡而无法自拔。
本研究关注的是数字时代下的焦虑行为,因而我们将文献回顾聚焦于与数字焦虑相关的信息焦虑领域。对于信息焦虑,学界已从学科背景、特定人群、研究模型、影响因素和优化路径等多个议题出发进行了深入研究。刘明和孙瑞英从信息学和心理学角度出发论述信息焦虑症的主要表现形式和心理学成因,并从网络环境、信息资源、伦理教育和信息素养等四个方面提出控制信息焦虑的方法[2]。蓝江从青年群体出发,对社会转型过程中产生的青年焦虑进行原因和对策分析[3]。Soroya等人借鉴“刺激-有机体-反应”(S-O-R)框架,提出假设模型来研究信息寻求、信息来源和信息过载对信息焦虑以及随之而来的行为反应的影响[4]。袁静和李柯认为,信息焦虑行为的发生与强迫使用、信息倦怠、抑郁情绪等因素有关,进而形成信息寻求焦虑、信息错失焦虑、信息安全焦虑、信息贮存焦虑等具体表现[5]。Muse等人通过实证分析,论证了在线搜索健康信息可能会加剧健康焦虑,并将这种现象称为“网络病”[6]。可见,信息的爆炸式增长促进了学者对于信息焦虑的多领域、多角度研究,然而,既有研究几乎未涉及数字焦虑,未能将焦虑行为的产生与当前所处的数字时代语境相结合,或仅是对于某一方面焦虑行为的具体分析,缺少宏观场景与微观行为相统一的研究视角,不利于在数字中国战略背景下把握数字焦虑的面向与类别。基于此,有必要对数字时代产生的数字焦虑进行全面性和系统性梳理,了解其基本特征、界面类别以及消解路径,进而推动数字社会的健康发展。
数字时代催生虚拟数字实践行为。不同于传统的现实实践,这类以数字技术为代表的虚拟实践是一种新型人类实践形式,伴随信息化和网络化发展而产生,其实质是主体和客体之间通过数字化中介系统在虚拟空间进行的双向对象化活动[7]。数字技术不断地渗透人类生活,将人类行为实践从物理场景扩展为虚实相交的多面场景,数字焦虑便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产生的。
相较于惯常研究的信息焦虑,数字焦虑是在数字时代语境下衍生出的焦虑状态,其涉及的焦虑来源范围更加广泛、表现层次更加丰富,是处于数字时代的个体与数字技术交互时所明显感知到的不良情绪,如不安、恐惧、焦急、内耗等。数字焦虑不仅仅表现在个体用户对大量信息源的获取、使用时所产生的焦躁情绪,更表现在身处特定数字时代情境下的数字个体与数字技术之间双向度的交互影响,是一个涵盖“过程-结果”的全时性心理状态。因此,具有时代向度的数字焦虑表现出以下特征。
数字焦虑并不是一种原生性焦虑,而是一种再生性焦虑,是在数字技术快速发展的过程中被逐步建构出来的、具有极强时代特性的负向情绪。作为一种被“制造”出来的社会心理状况[8],数字焦虑其实是虚拟空间中多主体信息碰撞和技术应用下的产物。可见,数字技术的发展应用过程也是焦虑情绪的制造过程。数字个体在借助数字技术实现信息互通与智能生活的同时,也就进入数字技术所建构的虚拟空间中,当其无法快速适应或过度依赖虚拟建构的情境时,便会产生一种自我发展受到威胁或原生秩序受到扰乱的感知,这种不安全感在数字时代信息快速传播的过程中放大为焦虑情绪,并通过数字平台进行网络表达来纾解焦虑不安的情绪。
焦虑原本是一种常见的情绪状态,是个体在某些特定的情景下产生的一种应激情绪反应,并且随着情景的调整而逐渐褪去,然而,数字时代下的焦虑却逐渐演变为一种集体性焦虑,即数字时代下的个体有着共同的情绪状态,这种共同的情绪状态反映在社会之中便是以焦虑为特征的情感性聚集。在数字时代,数字技术的普及和应用虽然能够覆盖大部分群体,但仍然有部分群体无法适应并获得,例如老年一代因被隔绝在数字技术之外而形成老年数字鸿沟,当他们无法融入数字社会并熟练运用数字技术时,不免会产生一种数字焦虑情绪。除此以外,即使是作为“数字原住民”的年轻一代,依然会因为技术使用频率增多而落入技术陷阱之中,容易产生一种不安全感和焦躁的情绪反应,这种焦虑情绪通过跨时空的交互传播进行扩散并不断滋生蔓延,进而形成一种集体性焦虑。
根据媒介等同理论,人和媒介的互动催生出一种人对媒介的依赖性情感,这种对媒介的依赖性可能会导致主体产生失去控制权的恐惧[7]。在数字时代下,传统的传播媒介发展为人人参与的平台型媒介,更进一步提升了人们对于数字技术的使用频率,进而促使人们在频繁使用数字技术、参与数字平台的过程中形成对数字技术的惯性依赖。数字技术主导下的数字社会是以数字平台生产为表现形式的虚拟整合,借助数字技术的跨时空连接功能,实现以信息为基础的不在场互动和数字化交易。正是数字平台的发展,使得实践环节被技术取代,失去了与客观世界和外界事物直接接触的机会,人被技术从社会场景中抽离出来,认知和实践的断裂削弱了人的能力养成[9]。当数字主体过度依赖数字技术带来的便利时,便会形成数字技术产生的“拿来主义”思维,即直接通过数字技术获取知识成果,不再需要经历“实践探索-知识获得-认知提高”的劳动过程;反过来,随之即用的技术获取过程也在不断侵蚀和削弱数字主体的自主发展和自我认知能力,使得主体意识弱化,缺乏自主性思考和辩证性认知。如果数字主体长期处于过度依赖数字技术的环境之中,一旦脱离数字网络便会产生一种不安和焦虑的情绪,形成对于数字技术的依赖性焦虑。
情绪是个体心理状态的一种外在表现,既可以表现为开心、快乐等积极情绪,也可以表现为伤心、气愤等消极情绪。焦虑作为一种情绪,有利于调动个体的积极性,促进个体积极探索解决焦虑的方式从而恢复到良好的心理状态,但数字焦虑在持续性的技术输出和平台交往的过程中蔓延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并在数字技术的联结效应下扩散为持续性和集体性的负向情绪。除此以外,高度互联的数字网络将数字主体的身份角色从信息的被动接收者转变为信息的主动制造者和网络参与者,同时也进一步放大了网络舆论的煽动性力量。当焦虑情绪被暴露在透明化的信息网络中,网络舆论的导向作用会激发人们内心的焦虑,并与焦虑传播者产生情感共鸣,试图通过网络刷屏等方式纾解焦虑情绪。因此,数字焦虑实质上是被数字网络放大的集体情绪镜像。
总而言之,作为数字时代下衍生出的一种持续时间长、影响范围广、依赖惯性强、情感程度深的焦虑情绪,是数字网络空间中基于数字平台、社交网络和数字信息交互构建起的集体情绪画像。其中,数字平台是数字焦虑形成的组织结构,社交网络是数字焦虑形成的传播渠道,数字信息是数字焦虑形成的内容支撑。三者相互作用,共同刻画了数字时代下的数字主体的焦虑情绪生成过程。
数字技术建构了人际互动和生活便利的数字空间,但身处其中的数字个体也容易因为过度的技术介入或无法跨越的数字鸿沟而滋生焦虑情绪。数字焦虑作为一种在数字时代技术发展与个体环境适应性张力下催生的主观性情绪,其基于行为实践与认知目标之间的差异,在不同的数字场景中衍生出多重类别,即在工作场景中表现为内卷化焦虑、在学习场景中表现为碎片化焦虑、在生活场景中表现为智能化焦虑、在个人情感中表现为缺失性焦虑。
数字技术的跨时空性将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连接起来,进而延伸了人们的实践空间和工作场所,大幅提高了工作效率。这样的技术变革在满足现实生产力提升需求的同时,也使人们无形之中变成了“加班工具人”,挤占了人们的私人支配空间,使人最终沦为技术隐蔽剥削下的数字劳工。学者们研究“内卷化”来解决不同领域存在的内部工作精细化、复杂化但工作效率没有得到改善的状态[10],本文也借用“内卷化”这一概念来解释工作场景中呈现的数字焦虑状态,即工作内卷化焦虑。工作内卷化焦虑是指数字技术运用到工作中并没有使得工作效率大幅提高,反而因为各种APP打卡、表格留痕等形式主义的操作而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使劳动者陷入一种自我内耗的状态中,产生焦躁不安、烦闷茫然等负面情感。
随着数字技术在社会各领域中的广泛运用,包括基层政府工作在内的许多工作场景都会使用各类数字系统软件进行数字化办公、监督和考核。虽然其初衷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但在实际操作中可能会逐步出现形式主义的现象,需要基层公务人员每日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来应对。长此以往,基层公务人员的工作积极性会被削弱,将工作看作不得不完成的任务而随便应付,甚至还会产生厌烦、焦躁等情绪。例如,许多基层政府大范围使用APP进行打卡式监督,对多个政务APP进行访问量考核,外出执行公务时需要拍照上传系统以存档,日常工作也需要通过图片、文字总结等形式留痕以应对上级的监督考核。除此以外,微信工作群也每天消息不断,转发各种政策文件或新闻要求学习并撰写心得体会。在这样的工作状态之下,部分基层公务人员经常产生工作焦虑情绪,似乎每天都很忙,但所做的事情却没有意义,无法实现自身价值。
数字技术改变了人们的阅读方式和习惯,多数人以手机浏览等碎片化阅读方式为主,能够真正静心保持纸质阅读者越来越少。信息资源的零散和碎片化特征,导致用户的信息接收从线性模式变成非线性模式的认知拼接和整合,同时个性化信息推荐技术使信息更积极地吸引用户的注意力,引导用户从目的性阅读转向非目的性的信息浏览[11]。同时,网络用户由于在一定时间内过量接收无过滤信息而造成认知思维超负荷运转,有限的信息认知空间中被大量无用且不规则的信息挤占,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甄别和提取。因此,在不断更新的网络信息环境中,网络用户的信息接收和利用常常处于不断变化的压力之中,容易导致信息焦虑情绪的发生[12]。正如许多人所经历的,人们经常会害怕自己错过任何有用的信息,也担心自己只是泛泛浏览信息而无法真正获得知识,时不时会产生一种丧失感和不平衡感,导致紧张、不安等情绪的出现。
信息的零散分布和算法的偏好推荐使得信息浏览者无法获得完整信息去搭建自己的知识体系,微视频和公众号的流行加剧了信息的碎片传播,人们所看到的仅仅是完整信息中的片段,难免会出现断章取义或歪曲事实的现象。算法的智能计算和轨迹分析在为人们提供有兴趣的信息内容的同时,也容易固化数字主体的信息来源和认知路径,使得浏览内容具有高度的同一性和重复性。长此以往,数字主体将被困于智能算法所构筑的“信息茧房”之中,往往只能获得同质且碎片化的信息,进而产生一种对于同质信息的厌烦情绪。
更为重要的是,网络生态复杂多元,碎片化、情绪化、狂欢式和不可否认性的网络语言表达影响了公众对信息传播的正向吸收和适度吸纳[13]。大量经过加工的微、短视频引导数字用户的价值取向,网络大V常基于其权威性,通过煽动性语言对数字用户进行价值性引导,影响数字用户的认知。在非结构性的数字空间中,数字主体陷于“认同陷阱”而缺乏分辨海量信息的理性认知,盲目跟从网络风向,造成“拿来主义”的思维惯性,弱化了作为有独立思维的人类的自主学习和认知能力。当数字主体所吸纳的信息超过其控制限度,并在网络语言的渲染下影响了对于信息的正确认知,日益增加的信息量与日渐退化的信息处理和学习能力就会加剧数字主体不安情绪,导致其知识学习的效率低下,呈现知识学习过程中的碎片化焦虑。
在智能化互联的现代社会中,数字技术的过度渗透导致了年轻一代产生对智能设备的持续性依赖,而老年一代则常常因为机能退化被排除在数字技术之外。无论是对数字技术的依赖还是被数字技术的排斥,其实都体现为生活中的智能化焦虑。
一方面,随着手机等智能设备在生活中的使用频率越来越高,使用时间越来越长,作为数字主体的人也逐渐与手机捆绑,当长时间脱离手机等智能设备时便会产生一种寝食难安、心绪不宁的情绪。数字技术的普及便利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使人们足不出户便能轻松获取信息、享受美食、进行娱乐活动,但这样的智能化生活也容易使人们成为数字技术的附庸和“技术万能主义”的践行者。在“技术万能主义”的思维下,人与技术之间的关系本末倒置,原本作为便利生活的手段的数字技术反而成为操控作为数字主体的人类的工具,使人类陷于技术依赖的怪圈中。除此以外,在数字主体应用各类数字软件时,必须让渡自己的隐私安全,向数字平台开放身份信息以获取访问权限,个人信息被暴露于数字空间中,行为偏好在算法的计算下被精准画像,为技术进一步操控个体行为提供了数据基础。尽管身份授权可能会产生数据泄露风险,但大量数字用户为了不被排除在数字生活之外,不得不对此妥协,进而陷入一种技术使用与风险排斥的对立矛盾之中,产生不安与焦虑情绪。
另一方面,生活中仍然还有一部分老年群体因为身体机能退化或其他原因,导致数字技术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较弱,不足以支撑其自如地使用手机等智能设备,因此被隔绝在数字技术之外,无法享受到数字时代的智能成果。例如,在智能手机普及的现代社会中,老人们常因为不会操作智能手机而感到有心无力,他们无法出示健康码,无法正确操作智能机器,因此也无法便捷地享受数字化公共服务。可见,老年一代滞后于数字潮流的发展,成为智能化生活中的弱势群体,容易形成与社会格格不入的感知,进而产生一种脱离时代发展的焦虑感和落寞感。
数字技术虽然打破了时空的物理壁垒,但筑起了社交的“心理高墙”,群体性孤独在数字技术的深度应用中走向显著[9]。尽管社交软件和在线数字平台实现了远程在场和即时联系,使得人与人之间的沟通路径更加通畅,然而人们情感关系却愈发疏远,形成一种基于数字空间的机械性交流。在虚拟空间交流的全过程中,人们没有实际性的人际接触,无法真实观察到交往对象的表情、状态等,只能通过冷冰冰的文字进行互通,容易触发内心的孤独感。可见,数字技术看似充实了人们的生活,给人们带来娱乐,但实际上却使得数字主体慢慢成为一个“空虚”的人。智能设备为人们创造了在线互动交流的条件,促使人们更加依赖于虚拟场景下的不见面交流,但同时也减少了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社会性交往行为,使人们内心的孤独感更加强烈。
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属性是社会性即社会关系的总和,而社会关系实质上就是人与人在互动和交往过程中构建起的社会联系。人们在持续的互动交往中保持稳定的关系结构,进而构成各自的交际圈层。数字技术的普遍应用使人的社会关系建构场域由物理空间转向虚拟空间,在虚拟空间中重构和再现生活场景,打破了人们互动交往的时空界限,使得人与人之间的无接触互动成为现实,然而,虚拟数字空间是由数据构成的组合结构,原本真实的社会关系也在以算法为驱动的社交平台中被数据化和格式化[14]。数字社交使得数字主体逐渐疏远甚至脱离现实世界的社会交往,弱化了其自然情感。当数字主体长期处于情感缺失状态中,就会产生对于真实情感的渴望,造成情感的缺失性焦虑。
数字焦虑作为一种数字时代发展中衍生出的再生性焦虑,可以通过形式治理、内容治理、能力治理和情感治理等方式进行针对性调整和纾解。
数字时代特征赋予形式主义数字化标签,在数字技术的外衣下,数字形式主义被掩盖,数字主体陷于形式主义的内耗中并形成恶性循环,在心理层面造成内卷化焦虑。因此,需要通过形式治理来化解数字形式主义带来的内卷化焦虑:第一,创新绩效考核体系。绩效考核体系滞后于数字技术发展,导致工作中频繁出现数字形式主义,考核指标过于量化导致“唯数据论”思想盛行,只关注最终结果而忽略过程性评价。因此,必须创新绩效考核和评价体系,实现单一结果导向向“过程-结果”双导向转变。改变“唯数据论”的考核方式,更加注重全过程考核,增加以服务满意度为评价标准的软性考核,减少资料堆积、拍照定点、表格留痕等无实际效果的考核方式。第二,构建数字整合平台。数字技术为工作效率的提高提供了现实条件,需要正确利用数字技术实现数字赋能。构建数据互通的数字整合平台可以打破形式主义带来的“数字作秀”,实现数据透明化和公开化,减轻基层公务人员负担,同时也能够压缩数据造假、僵尸网站等因硬性指标考核而出现的形式化绩效的生长空间。第三,重塑和谐工作氛围。内卷化焦虑的内生原因来自自我的状态感知,因此需要营造和谐的工作氛围来增强工作自主性,减少因工作内卷和形式主义造成的焦虑情绪。上级不应只注重锦标赛式的工作绩效评比,更要关注员工的个人能力成长以及心态变化,通过建设良性组织文化以重塑良好的工作环境。必要时应提供员工技能培训以增强员工的工作能力,并辅之心理疏导以缓解员工的心理焦虑,帮助其重拾自信心。同时还需要实行合法的制度工作时间,给予员工充足的私人空间,保持其对于工作的积极性。
内容治理是消解数字焦虑的关键手段,因为海量无规则且复杂的信息是碎片化焦虑产生的重要原因之一,需要通过提高信息输入门槛、构建信息筛选机制、完善信息监管机制等方式促进优质信息内容的回归,进而为数字主体构建完整知识体系提供信息基础和学习环境。第一,提高信息输入门槛。数字平台的发展促使数字用户从单纯的信息接收者转变为信息生产者和接收者的双重身份,人人都可以在数字平台上发布信息,成为信息的产出者,然而,这也容易导致数字网络中充斥着大量碎片且无用的信息,必须从信息输入端予以控制。这要求数字平台提高信息输入的准入门槛,将一些低俗且无用的信息排除在数字网络之外,从源头上控制信息质量。第二,构建信息筛选机制。平台应在算法设计信息推送时增加优质内容的曝光率,发挥媒介的教育功能,将精准推送和优质题材相结合,实现平台公共性和商业性的平衡[15]。同时,还应利用短视频和公众号密集快速的传播优势,促使其增加提供知识型、技能型内容,过滤泛滥的娱乐型内容,促使数字主体借助数字平台构建多元的知识体系,实现自我提升和可持续发展。此外,还需充分发挥主流媒体的价值引领作用,在满足数字主体求知欲的同时培育其信息筛选能力,引导数字主体主动参与健康数字公共空间的维护。第三,完善信息监管机制。由于数字平台带有一定的逐利性,可能会因为商业利益而推送大量迎合数字主体的短暂性娱乐或低级趣味的信息内容。因此,政府部门需要完善信息监管机制,对数字平台的推送算法进行监督,适时公开算法操作机制,适当约束传播内容,为广大数字主体营造一个积极、健康的数字生态圈。
在数字技术生活化普及和应用的过程中,数字主体的数字素养和能力培育成为缓解智能化焦虑的关键因素,需要从数字批判思维、数字链接能力与数字熔断能力等三个方面进行能力治理,以提高数字主体的数字素养。第一,强化数字批判思维。数字技术的智能化程度随着时代发展而快速提升,从大数据到人工智能的演化就是一个很好的印证,然而,随着数字技术的智能化程度越来越高,数字主体的自我反思和辩证批评意识却日益减弱,逐渐沦为机械式、扁平化的“人”。因此,数字主体需要在数字实践中增强反思意识和批判性思维,自我重塑为数字化生存中的强者。这既需要个体的自我提升,还应将其纳入学校教育的重要内容并建立有效的培育机制和思维训练体系,通过家庭、学校、社会等多方合作教育来实现[16]。在个体层面,数字主体需要认识到数字技术并不是万能的,需要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正确利用数字技术,辩证看待数字技术的两面性,在数字技术介入生活中时能够理性认知,谨防其背后的资本力量的隐性利用和剥削。在社会层面,需要通过学校教育、社会培训等途径加强对数字主体的系统化思维训练,普及数字技术知识,使其保持批判性认知。第二,培养数字链接能力。对于被数字排斥者而言,需要理解数字时代对数字能力的内在要求,主动适应数字环境,积极接纳与了解数字技术,进而培养自我的数字链接能力。在个体层面,数字主体应对数字技术抱有积极的态度,努力学习数字设备的使用方式,接受数字技能培训,提升链接数字网络的水平。在社会层面,由于被数字排斥者多为老年群体,数字平台应为老年群体提供便捷的访问渠道,设计更简单便捷的操作界面,提高老年群体的数字融入程度,缓解其智能化焦虑。第三,锻炼数字熔断能力。数字技术在满足人类多样化需求的同时,也在无形之中强化了人们对数字技术的依赖程度。应培养数字依赖者的数字熔断意识和能力,提升其自身的自制力,通过对数字设备使用时间的管理和专注力的养成来增强数字依赖者对于数字技术的主导权和控制权,进而降低其不安全感,缓解数字焦虑情绪。数字依赖者需要断开不必要的数字链接,将线上虚拟数字活动转变为线下场景化互动,增强自身的独立性和自主性。有意识地在一定程度上熔断数字网络,培养兴趣爱好以减少在线娱乐时间,平衡生活娱乐和自我提升之间的关系,做好自我发展的第一责任人。同时也可以利用习惯养成类APP,借助奖惩机制锻炼自身的专注力,当专注时长满足要求后便可获得一定的奖励,当专注过程中出现网络连接行为则进行惩罚,从而强制减少智能设备的可用时间,促使数字依赖者克服拖延症、专注度不足等问题,降低对数字技术的依赖。
数字平台能够延伸人的感官,给予数字主体一种沉浸式体验,如通过拟人化的人工智能呈现真实的购物场景、游戏场景等,但也会因此减少数字主体的线下互动,造成其在情感上产生空虚感和缺失感。基于此,可以通过情感治理的方式强化数字情感、再造数字空间,满足数字主体的情感需求,缓解其情感缺失性焦虑。第一,强化数字情感。在数字时代,原本由亲情、友情等纽带联结的情感联系为数字平台提供的第三方社会联系所取代,数字主体的个人情感被数字平台建构的虚拟情感所淹没,进而激发人们对于真实情感渴望,造成情感的缺失性焦虑。在如此情况下,更需要强化数字情感来提高数字主体对于数字环境的感知,增强数字主体自我情绪调节意识,培养其主动构建健康社群关系的情感技能。只有当数字主体具备自主的数字情感时,才不会轻易被数字技术操控的虚拟情感迷惑,才能与数字技术实现共生发展。第二,再造数字空间。情感体验是人与人交往互动的必然需求,而数字空间中的机械互动恰恰缺乏基于情感的真实体验。交往空间是情感交流的现实载体和具体场所,能够使数字主体的内在情感得到传递,满足其内心的情感需求。数字时代下的交往空间表现为数字空间形态,交流地点则由现实世界转移到虚拟平台。因此,需要再造数字空间,通过构建线上线下交互网络来形成组织化和规范化的数字结构体系,为数字主体创造与现实世界相连接的社会网络,进而达到现实交往的情景化再现。这种虚实结合的公共空间再造可以打破时空限制,满足在场主体和不在场主体之间的交互性需求,进一步强化其社群联系。
随着数字技术发展日新月异,数字技术的迭代优化使其更加贴合人类特征,更容易满足人类多样化需求,社会形态也由信息时代向数字时代转型升级,以数字平台为核心的平台型社会结构日渐占据主导。当平台型社会逐渐成为新型社会组织结构时,数字社交网络便在其中发挥着强大的传播链作用,海量的数字信息可借助数字技术在数字网络中传播扩散,进而生成由数字平台、社交网络和数字信息交互构建起的集体情绪画像。同时,数字技术的拟人化甚至超智能化特征也很容易将人类置于数字化困境之中,使其逐步丧失人类独有的自主意识和反思能力,进一步演化为数字时代下的焦虑状态。这种数字焦虑状态便是数字空间中呈现的集体情绪画像,具有再生性、集体性、情绪性和依赖性等特征,并在工作、学习、生活和情感中分别表现为内卷化焦虑、碎片化焦虑、智能化焦虑和缺失性焦虑。针对多场景的焦虑情绪,需要通过形式治理、内容治理、能力治理以及情感治理方式来加以纾解。在多方面治理方式之下,数字焦虑可以转化为数字发展动力,促进数字个体的可持续发展和健康社会的创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