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协同的中国国际传播交往行动网络构建

2024-04-13 11:22张文青
上海市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基础设施媒介主体

陈 虹 张文青

(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上海 200062)

一、引言

国际传播向来是一个关乎国家安全、经济发展、文化繁荣的重大议题。2021 年习近平总书记“5·31”重要讲话将国际传播提升到战略高度后,其更是得到了空前广泛的关注,各类研究方兴未艾。与此前的研究相比,新研究通常能够立足新的技术情境,重新审视国际传播的主体、内容、渠道、效果,但诸多研究仍难以摆脱传统经验学派的理论框架桎梏,未能领会技术变革背后的深层逻辑。

在传播学经验学派的经典阐释之中,传播的信息属性被反复强调。与之对应的,国际传播被看作跨国界的信息传播,是一种旨在通过传递信息改变对方思想、态度、行为的征服型行动,一种工具指向、效果至上的功利性行为。这一阐释背后,隐藏的是以西方为中心的冷战思维,蕴含着平等、双向的“交往”常常是缺席的,取而代之的是功利的、不对称的“传播”。这并不符合流淌在中华文化中的“和合”理念,也不符合数字技术背景下传播范围、主体、渠道、内容都已极大拓展的客观现实。

事实上,在经验学派典型的科学主义传播观之外,还有一种理论图景一直指导着中国,这就是马克思(Karl Marx)与恩格斯(Friedrich Engels)的传播观。马恩传播观建立在其独特的交往理论基础之上。在马恩哲学中,交往(Verkehr)的内涵极其广泛,涵盖民族交往、世界交往、物质交往、精神交往等诸多方面,但核心逻辑均在于平等、对话、包容。从张骞两次出使西域到郑和七次远洋航海,中国向来提倡文明互鉴、平等交往、互通互利,讲求阴阳相生、和而不同、天下大同,这些都与马恩的交往理论交相辉映;而习近平主席自2013 年以来反复强调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伟大设想,一定程度上也正是传承马恩交往理论的中国方案。因此,相较于强硬的“劝服的艺术”,更应该从“精神交往”的角度来理解国际传播的本质。①赵磊: 《“劝服的艺术”还是“精神交往”?——论国际传播的特征》,《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22 年第1 期。

不仅如此,近三十年来,数字技术飞速更迭,以人类交往活动为基础语境的“地球村”正在形成。在世界交往普遍发展、交往手段普遍提升的当下和未来,诞生于旧秩序的国际传播观念注定难以适配,而马恩交往理论的光辉则将历久弥新。因为其所蕴涵的平等交互的价值预设,不仅符合数字技术对开放、平权等理念的推崇,更能够跳脱出技术主义倾向,关注到国际传播所涉及的每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发展,充分凸显国际传播的价值。

在此背景下,一种基于交往语境的研究思潮已开始涌动,然而既有研究仍存在技术观照欠缺、基础研究匮乏、理论深度不足等局限性。具体到国际传播理论体系建设这一基础研究领域,研究者尚未开始着手构建国际传播研究的交往范式。但已有研究者提出交往理论可为国际传播提供理论给养,且诸多研究成果已经带有较为明显的交往意识,尝试在人与人、国家与国家的交往语境中审视国际传播学相关问题。基于此,中国国际传播研究应从单一的信息传播向国际交往发生转向,这一转向应基于交往理论,关注在数字时代国际交往对传统国际传播的发展与升维。尤其作为行动发出者的国际交往主体,其范围、格局和关系形态都随着数字智能技术对国际传播的深度嵌入发生了变化和升维。因此本文将基于国际传播的交往转向,从行动网络构建这一路径切入,探讨国际传播中多元交往主体的关系形态变化。

二、数字时代国际传播“交往转向”的现实依据

在探讨交往主体行动网络构建之前,首先要找准数字时代国际传播交往转向的现实依据,从技术、政治、经济、文化情境等方面为行动网络构建提供实践支撑。

(一)全球互联、虚实结合、人机共生的技术新向度

之所以强调技术对国际传播交往转向的重要性,是因为“下一代数字技术决定着下一代人类交往,下一代人类交往则塑造着下一代人类意识”。①杜骏飞:《元宇宙与“数字人类世”的来临》,《探索与争鸣》2022 年第4 期。数字智能技术对国际传播的深度嵌入构建了全球互联的交往场景、虚实结合的交往空间以及人机共生的交往形态。首先,全球互联交往情境的构建是依托于数字智能技术生成作用和基础设施型媒介的连接作用。诸如算法、大数据、云计算等的数字智能技术在国际传播中的内容生成、推送等方面进行赋能,而社交媒体平台、海底电缆等基础设施型媒介为信息传递和主体间的连接提供平台和条件。其次,数字智能技术为国际传播提供了虚实结合的交往空间,而交往空间是由交往活动构建的。虚实结合体现在两个层面上,一是人类与智能主体虚实结合的交往活动,虚拟平台在数字智能时代,交往活动不仅仅局限于人的范围中,而是在人类交往活动中融入了智能主体的活动,因此这一空间是由人机共同的交往活动构建的。二是交往活动空间由现实空间向虚拟空间转移,社交媒体平台的出现,将传统人际现实交往转移到虚拟媒介平台中,使得虚拟与现实混融相生。最后,数字智能技术构建了人机共生的交往形态,智能技术使得诸如社交机器人等的智能非人主体通过嵌入社交媒体平台参与到国际传播活动中,智能非人主体的参与“使社交媒体平台中的交往主体不再单一,形成了人机交往的社交媒体社会”①陈虹、张文青:《Twitter 社交机器人在涉华议题中的社会传染机制——以2022 年北京冬奥会为例》,《新闻界》2023 年第2 期。,也形成了人机共生的交往关系形态。总体来说,依托于数字智能技术的“万物互联与虚拟社会的演进,使‘传播’转向‘交往’——一种具有数字实践性的交流-行动”②杜骏飞:《数字交往论(1):一种面向未来的传播学》,《新闻界》2021 年第12 期。。

(二)从地缘政治到信息政治的国际政治体系变迁

国际政治体系变迁的关键因素之一是国际政治议程的转移与权力争夺焦点的转移。在数字智能时代,地缘已不再是各国争夺国际社会话语权的唯一维度,除了地理来源,信息主权和技术接入权成为了国际社会中权力争夺的新的焦点。这意味着由地缘霸权向信息主权和技术接入权的转移,国际政治议题也越来越多地聚焦在数字技术、信息治理等方面。随着发展中国家对信息技术的掌握和发展,以往传统的以西方霸权地缘政治为主的政治体系逐渐被消解。因此,尽管地缘政治依然不能忽视,但对信息技术的掌握也逐渐成为一个国家或交往主体在国际传播政治格局中掌握话语权的关键,信息政治也随之成为构建新的国际政治体系的方式之一。信息政治的形成主要基于三个维度,即信息数据维度、底层技术维度以及基础设施维度。信息数据的主权关系着世界各国之间知识差、时间差与信息差的消解与弥合。底层技术维度主要是西方霸权国家之外的落后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对底层技术逻辑和框架的掌握加强了其在国际政治格局中的话语权。基础设施维度对信息政治形成的影响在于,社交媒体平台类的基础设施型媒介为其提供了信息搭载和传播的平台,为各国舆论阵地和话语权的争夺创造了空间,推动国际传播走向“普遍交往”的社会语境。③李鲤:《赋权·赋能·赋意:平台化社会时代国际传播的三重进路》,《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1 年第10 期。尤其TikTok 的出现打破了美国在国际数字平台市场一直占据主导地位的状态,“TikTok 在全球的成功证实,用户在使用创新的新平台时,无论其地理来源如何,都会采用这些平台。如果消费者不被现有企业锁定,竞争就有可能加剧,从而导致国际集中权力的稀释”,④Gray J E,“The geopolitics of ‘platforms’:The TikTok challenge,”Internet policy review,10,no.2(2021).这为信息政治的形成提供了条件。

(三)数字经济蓬勃兴起下全球经济格局的重塑

数字经济蓬勃兴起对全球经济格局的重塑主要在于两个层面,一是对以往传统经济下的全球经济格局的迭代,二是不同数字经济阶段对全球经济格局的更新和升维。在传统经济时代中,世界经济格局以西方尤其是美国的经济霸权为核心特征,而数字经济的出现与发展改变了以往以美国霸权为中心的世界秩序,其原因在于“数字技术决定了数字经济发展的水平和规模,数字经济渗透率不断提升,越来越多的产业受到数字经济发展的影响,参与数字经济发展的国家和地区形成不同方阵”①徐康宁:《世界数字经济的发展格局与基本趋势》,《人民论坛》2023 年第6 期。,这些不同的经济方阵对消解经济霸权起着举足轻重的推动和促进作用。此外,数字经济在其不同的发展阶段也呈现不同的焦点和特征,从电子商务到移动互联再到万物互联,数据越来越“成为和资本、劳动一样重要的生产要素,独立的数据价值链基本形成,整个经济活动越来越数字化”②同上。。这意味着在不同发展阶段,数据在世界经济格局中起到的作用越来越重要。

(四)虚拟与现实、个体与群体相互激发的文化场域重构

文化场域的重构是在数字智能技术之下,虚拟与现实之间的屏障、文化意义之间的区隔被打破,从而改变以往传统的文化场域,构成以数字技术为基础的新文化场域。虚拟与现实之融合重构的是文化场域环境,个体与群体之间重构的是文化场域的关系。其原因在于,虚拟与现实混融,打破了传统文化场域间的时空壁垒,为不同文化场域之间的文化交往和意义共享提供了时空上的便利。另外,个体与群体间的文化共享和意义共建打破了场域之间的界限,场域间的关系也因此重构,即从独立的文化场域转变为场域间互相交往、互相联系。总体来说,对文化场域的重构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对不同场域间界限的重构;二是对不同场域间关系的重构,最后构建的是虚实混融、意义共享的文化场域。该重构的数字文化场域主要呈现三个方面的特征:数字技术为基础、时空壁垒被消解、文化隔阂被打破。

基于国际传播发生交往转向的理论依据和现实依据,本文认为应着手构建国际传播研究的交往新范式与新路径,而其构建的前提是明晰国际传播中多元交往主体的关系形态变化,以及国际传播中各层次交往行动的行动路径和网络,因此本文试图构建多元协同的中国国际传播交往行动网络。

三、多元协同的中国国际传播交往行动网络构建

在当下的语境中,和平、发展、合作与共赢依然是时代的主流,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永恒主题,同样也是世界各国与人民的共同追求。为了顺应时代发展、契合人类社会发展主题、实现全世界各国人民的共同愿景,构建多元协同的中国国际传播交往行动网络是重要手段之一。而作为网络的一种类型,交往行动网络是由复杂的因素构成的,如参与者、参与者之间的联系等层面,③Yang A,Saffer A J,“Embracing a network perspective in the network society:The dawn of a new paradigm in strategic public relations”,Public Relations Review,45,no.4(2019).因此若要构建多元协同的中国国际传播交往行动网络,首先需要对中国国际传播交往行动网络进行分解。该网络是多层次、多维度的,主要的层次和维度为五个方面:交往主体、交往规则、交往关系、交往媒介以及交往形态。因此,在构建多元协同的中国国际传播交往行动网络之前,需要实现的是多位一体的国际传播交往主体格局构建、多层次的交往规则网络构建、复合型的交往关系网络构建、多维度的交往媒介网络构建以及多方位的交往形态网络构建。

(一)多位一体的国际传播交往主体格局构建

多位一体的国际传播交往主体格局是对以往传统的单一国际传播主体格局的重构,其重构的基础是国际传播的去中心化,这也是国际传播发生交往转向的基础之一。在去中心化的背景下,每一个国际传播中的交往行为主体都是一个中心节点,而一个国际传播主体格局网络最关键的就是节点,因为“节点可以通过通信、交换、交互等方式进行社会连接或者通过它们与其他节点的关联、共现或从属关系”①Yang A,Saffer A J,“Embracing a network perspective in the network society:The dawn of a new paradigm in strategic public relations”,Public Relations Review,45,no.4(2019).。国际传播去中心化这一特征的出现是多层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首先,从技术逻辑上来说,互联网技术的结构以离散性、分布式、多节点为特征,且没有中心交换节点。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意味着每一个节点都可以成为在技术网络架构中并行的中心节点。这种去中心化的技术网络架构逻辑也使得互联网中的信息交换和交往活动呈现去中心化特征。其次,从传播权力转移这一层面来说,主要是个体间的传播权力转移和国家间的传播权力转移。由于数字智能技术和国际传播媒介对普通公众的赋能,国际传播活动已不再是政府和主流媒体的专属,每个公众或者说每个个体都成为了国际传播的主体。此外,以西方国家为主导的国际传播格局出现了正在被慢慢消解的趋势,传播权力不再被掌握在少数国家手上,去中心化的趋势也逐渐凸显。最后,从国际传播的主体格局来看,主体多元化格局正在渐渐形成,越来越多的行为体被纳入到国际传播主体的范围之中,甚至诸如社交机器人等的虚拟非人行为体也开始成为国际传播主体之一。且无论哪一种主体,都拥有同样的进行信息交换、交往活动、意义共享的能力,这种多元化主体及其活动构成的国际传播则呈现去中心化的特征。

由此可以发现,由于智能技术的发展、技术和媒介赋能的广泛性以及传播权力的向下转移,国际传播的行动主体范围得到很大程度的扩大。这种主体范围的扩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广泛性,二是多样性。广泛性指国际传播行动主体这一概念所覆盖的范围更加广泛,政府和主流媒体已经不再是国际传播活动中绝对的主导行动者,普通公众、智库、企业、无党派人士、党外知识分子等同样成为重要的国际传播行动主体,其在国际传播中的重要性有很大提升。多样性则指向的是主体类型的多样性,无论是政府与媒体,还是公众等,其都是人类主体,但数字智能技术则让非人主体参与到了国际传播当中,如虚拟主播、社交机器人等。

如果说多元主体的大范围分布为“多位一体”中的多位,那么一体则指涉着多元主体的一致性和协同性。多元主体存在一个最小通约符号,这一最小通约符号则是多元主体的统一战略目标,这是实现“一体”的基础,也是连接多元主体的关键。因此若要构建多位一体的中国国际传播交往主体格局,需要强调多元主体之间的协同性和一致性,只有确定国际传播战略目标的统一性和一致性,才能更好地在行动上进行协同,从而实现多位一体的国际传播交往主体格局的构建。

(二)多层次的交往规则网络构建

交往规则是全球交往合理有序发展的依据,而交往规则的建立则是在不断的多层次的政策沟通中实现的。政策沟通是国际传播顶层设计中的重要一环,因此可以认为多层次的交往规则网络的构建是国际传播交往行动网络的顶层构建,同时也是世界各国和平交往、合作共赢的基础。从字义层面上来看,政策沟通就是国家之间基于政策进行的沟通,在国际传播中,这种政策沟通是多方位和多层次的,因此基于政策沟通构建的交往规则网络同样呈现多层次的特征。若要构建多层次的交往规则网络,首先需要明晰的是多层次政策沟通的特征。

首先,从沟通内容和方式来看,国际传播政策沟通是定位、定点的精准政策沟通。尤其是国际传播中的政策沟通,不能将政策内容、沟通方式一以贯之,而应视沟通对象的不同,决定与之相适应的政策内容和沟通方式。其次,从沟通类型来看,国际传播的政策沟通既包括双边沟通,也包括多边沟通。双边政策沟通涉及的是两个主体,其间的沟通是精准的政策沟通,这其中指涉的政策议题也是具有针对性的。如中国与土库曼斯坦共建的“复兴丝绸之路”战略、与蒙古国共同发起的“草原之路”倡议、与埃及的苏伊士运河走廊开发计划等。可以发现,与不同国家间对接的政策议题是根据其经济发展特征与地缘特征决定的。而多边层面的政策沟通则涉及多个主体或组织,其政策对接也是不同国家间整体的政策协调和共建。最后,从沟通范围来看,国际传播的政策沟通涵盖了内部沟通和外部沟通。在进行外部政策沟通之前,首先需要内部政策沟通的是国家内部跨地区、跨部门的政策对接和协同,这是实现高效外部政策沟通的前提。若要构建多层次的交往规则网络需要从以上的几个层面进行考虑,同时也要强调这几个层次的协同和一致性。

总体来说,国际传播中的政策沟通需要考虑的是政策协调、战略对接以及规范融合。因此构建多层次的交往规则网络最后的落点和目标在于,要形成政策沟通的长效机制,同时“以元首外交为引领,以政府间战略沟通为支撑,以地方和部门间政策协调为助力,以企业、社会组织等开展项目合作为载体,建立起多层次、多平台、多主体的常规性沟通渠道”①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共建“一带一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大实践》,《人民日报》2023 年10 月11 日第10 版。,并推进国际传播中政策沟通的规范化和标准化。

(三)复合型的交往关系网络构建

构建复合型交往关系网络的基础是交往关系在国际传播中的重要性。之所以强调交往关系网络的重要性,是因为不同节点间的关系决定了国际传播中各行动者的交往方式、交往程度以及交往结果。同时在构建交往关系网络之前,也要明确其构建逻辑,即技术媒介基础设施的作用机制。在国际传播历史上的每一次变革和进步中,技术与媒介的变迁与发展都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而当前国际传播交往转向的发生也离不开技术互联的重要作用,因为“交往关系的演化从根本上说需要由物质生产力的发展来推动”①王治东、苏长恒:《数字化时代的“普遍交往”关系及其实现逻辑》,《探索与争鸣》2021 年第9 期。。更重要的是,国际传播中交往关系的连接在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技术与媒介的连接。而无论是技术与媒介的变迁还是万物互联的实现,其本质都是源于基础设施和媒介物质的基础作用,即连接作用。这也意味着国际传播中的交往关系网络的构建也依循基础设施和媒介物质的连接动线。其中,基础设施主要分为两种,即物质基础设施和数字基础设施,其中数字基础设施是数字智能技术发展的产物。物质基础设施自古以来都是国家间互动和交往的物质连接。无论是利用狼烟传递信号的长城、郑和下西洋所乘的交通工具,还是后来的公路、如今的铁路,抑或是作为数据传输基础的隐形媒介海底电缆,都是传递信息、连接交往的物质基础设施。而数字基础设施则是基于数字技术的基础设施型媒介,它是网络化、数字化、智能化的时代产物,如5G、物联网服务平台、社交媒体平台等数字基础设施都为世界的联通和交往提供了更加便利的条件和平台。

无论是物质基础设施还是数字基础设施,基础设施网络的构建都基于两个层面。第一是基础设施作为媒介,通过其构建的基础设施网络,为信息交互、情感交流、文化交往提供载体,将世界连接。这一点在“一带一路”的基础设施共建项目中得到了极大程度的呈现,如中巴经济走廊方向的重点项目白沙瓦—卡拉奇高速公路(苏库尔至木尔坦段)、中国—中南半岛经济走廊方向的中老铁路项目、中蒙俄经济走廊方向的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项目等。公路、铁路等基础设施的大范围铺设,连接的是沿线国家间的交往关系,而不同范围、不同基础设施的铺设则构建了多方位的交往关系链条,由此构建了基于基础设施的全球交往关系网络。数字基础设施的网络构建与物质基础设施相似,都是通过不同节点间的关系连接构建交往网络。第二是基础设施作为非人主体,参与到国际传播当中,如以TikTok、起点国际、米哈游、SHEIN“四小花旦”为代表的数字平台“作为积极的行动者连接起其他行动者,共同构建起极其复杂的全球传播网络”②陆国亮:《国际传播的媒介基础设施:行动者网络理论视阈下的海底电缆》,《新闻记者》2022 年第9 期。,影响其相关行动者间的关系形态和关系连接状态。其根本原因在于不同行动主体基于物质所有权的争夺而建立不同的关系连接,而且这些复杂的关系连接则构建了基于基础设施的复合型交往关系网络。

(四)多维度的交往媒介网络构建

国际传播的交往媒介是不同国家间文化意义传递和共享的关键路径,也是国际共识共建的重要平台。连接国际传播交往活动的交往媒介是非常丰富多元的,尤其数字智能技术的发展使国际传播的交往媒介更加广泛。当前在国际传播交往媒介网络构建中起主要作用的是媒体、社交媒体平台以及智库等。正是这些重要的国际传播交往媒介共同合作构建了交往媒介网络。这一网络是多维度的,主要分为同一类型交往媒介构建的横向合作网络,以及不同类型交往媒介构建的纵向合作网络,横向网络与纵向网络交织最终构建了多维度的交往媒介网络。

同一类型交往媒介构成的横向网络主要包括同一类型媒介国内外的合作关系网络,以及国内不同媒体在海外社交媒体平台中的合作关系网络。同一类型交往媒介国内外的合作关系网络是由国内媒体、智库等与交往对象国家的媒体与智库合作共建的。国际传播中的信息互动和交往活动并不仅仅依靠某一方媒体和智库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其国际间的交流与合作。这一点由“一带一路”中的媒体合作项目可见一斑,如中国与阿拉伯国家广播电视合作论坛的举办、亚洲-太平洋广播联盟的成立、“一带一路”智库合作联盟的建立与壮大等,无一不彰显着媒体与智库国际交流与合作的重要作用。此外,国内不同媒体在海外社交媒体平台中的媒体矩阵也是横向交往媒介网络的组成部分。如《人民日报》《中国日报》等国家主流媒体都在Twitter 等国际社交媒体平台中开设账号,构建了以主流媒体为主的社交媒体平台矩阵。不同类型交往媒介构建的纵向网络则主要是媒体在其他不同媒介之间共建的国际传播矩阵,如《人民日报》在自身传统平台、新建的新媒体平台以及海外社交媒体平台联合共建的纵向国际传播网络。不同类型的网络纵横交错地构建了多维度的交往媒介网络,而无论是何种关系的网络,不同交往媒介间的合作与交流都为国际传播丰富了渠道建设资源。

(五)多方位的交往形态网络构建

在全球交往中,各国之间的交往形态是多方位的,多方位主要体现于交往形态的多样性。该多样性主要包括两个层面,一是交往形式,如文化交往、技术交往、政治交往、经济贸易交往等;二是关系形态,主要是合作与冲突。正是多维度的交往形式和多层次的关系形态共同构建了多方位的国际传播交往形态网络。

在交往形式上,文化交往是国际传播的重要环节,尤其在全球交往与全球文明交流互鉴语境的推动与要求下,中华文化的单向度传播被改变是必然趋势,各国间文化交往和互动的重要性愈发凸显。文化交往的核心是不同文化间文化价值观念、文化意义的传递与互动,从而实现对文化边界的超越和融合。而若要不同文化间产生充分的互动,则更大程度上需要公众的力量。与多元主体相对应的是多样化的公众,面对不同的公众,需要采用不同的策略、采纳多元的声音才能做到精准垂直的国际传播。因此,公众成为了国际传播中文化交往的重要行动主体,国际传播也需要多元的公众构建多方位的文化交往网络。“数字技术的发展带来的是交往形式的变革”①张文青、陈虹:《交往理论范式下国际传播研究新路径》,《新媒体与社会》2023 年第2 期。,因此技术交往成为了数字智能时代国际传播的重要交往形式之一,无论是显性的数字智能技术的交流、学习和互动,还是基于隐性的技术基础设施的交往,都是组成国际传播中技术交往形态的重要因素。此外,政治交往和经济贸易交往同样也是国际传播中重要的环节。

无论以上哪一种交往形式,实际上其本质都是价值观念和意识形态的碰撞与互动,其造成的结果无外乎是冲突与合作两种关系形态。从这一层面上来说,在国际传播的交往形态网络中,关系形态是交往形式的结果呈现。其原因在于,在国际传播中不同交往主体蕴含着其背后的文化背景和经验传统,而不同价值观念间的交往和互动带来的结果要么是对观念鸿沟的弥合,要么是对文化隔阂的加深,合作与冲突两种关系形态则随之产生。

值得强调的是,不同的交往形态不是单一存在的,尤其是在数字智能时代,多方位交往形态的融合和共创是推进国际交往有序发展的重要手段之一,如文化交往与技术交往的融合。敦煌数字博物馆的创建、三星堆国际数字传播矩阵的构建、黄梅戏题材《天仙配新传》光影剧的演出等,无一不在利用数字智能技术对传统文化进行重构,通过技术与文化的融合与创新提高其国际传播效能。多方位的交往形态网络的构建旨在超越观念差异、跨越价值隔阂,并在最大程度上实现多方位交往形态的融通,在国际传播中共建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交往形态新态势。

四、余论

国际传播的本质是世界交往,这种交往既体现在物质层面,也体现在精神层面;尽管物质交往是基础性指标,但在物质需要得到极大满足的当下和未来,以精神交往为主导的世界交往应是内核。数字技术变革下人类普遍性交往网络的形成、马恩的交往哲学以及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和合”理念,分别为国际传播学交往范式的出场提供了现实条件、战略指导和思想基础,从交往范式重构国际传播理论体系,能够将其解脱于以灌输、劝服、宣传为主导的西方语境,释放中国理念的独有光辉;也有助于在全球数字平台从根本上重塑人的存在方式的当下,与整个技术情境所契合。

多元协同的中国国际传播交往行动网络是基于中国本土特色语境构建的,且与数字技术情境相适配。总体来说,仅就交往行为而言,中国从古至今的文化价值观念中都有所体现。“和合”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独具特色的价值理念。按照《说文解字》的表述,“和”即“相应也,从口禾声”,指不同事物之间的联合关系与相互配合;“合”即“合口也”,引申为融洽、匹配、吻合、符合,有向心、聚拢、抱团的含义。和合文化在不断发展的过程中,形成了一种以整体主义为基础的价值观体系。这种整体主义不仅蕴含了“天人合一”的完满性,也包含了对差异文化和不同族群的包容性。中国整体主义价值观在处理个体与共同体关系上崇尚“以和为贵、和而不同”原则,正与国际交往中强调的和谐、平等、相互尊重原则不谋而合,同时也体现了与西方国际传播一直秉持的观念的差异性。就中国特色语境下的政策话语而言,文明交流互鉴、人类命运共同体、“一带一路”都是构建国际传播交往行动网络的政策指导和现实基础。尤其“一带一路”强调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更为本文构建多元协同的中国国际传播交往行动网络提供借鉴。就多元协同而言,中国对多元文化、多元主体一直都是秉持兼容并蓄的态度和立场,古有九州共贯,今有多元一体,无不强调多种文化、多元主体、多重关系的一致性和协同性。

具体来说,无论是多位一体的国际传播交往主体格局、多层次的交往规则网络、复合型的交往关系网络、多维度的交往媒介网络还是多方位的交往形态网络都孕育在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和中国式现代化的土壤中。第一,多位一体的主体格局构建是基于不同主体间统一的战略目标和文化经验传统,这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基础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和关联性。第二,多层次的交往规则网络在一定程度上彰显了中国式现代化强调的制度化,其强调政策协调、战略对接以及规范融合,并形成政策沟通的长效机制,促进中国特色国际传播交往行动的规范化和制度化。第三,复合型的交往关系网络本质上是将基础设施建设视作行为体关系连接的纽带,从“一带一路”的基础设施共建项目中就可见一斑。“一带一路”的基础设施共建项目通过设施连接推进中国特色国际传播活动。第四,多维度的交往媒介网络是渠道建设的关键,多维度的渠道共建为中国特色国际传播提供路径和平台。最后,多方位的交往形态网络是在以上四个层面的基础上进行的价值建设,无论是主体格局构建、制度化建设、渠道建设还是关系建设,其最终目的都是推动文化共享、观念共建以及价值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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