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 璐 张楠楠 杨睿琪
在高度信息化的现代社会,视觉文化呈现多样化,图像对于视觉文化的表达会出现质疑性,但对于历史文化的考证我们只能通过对留存的文字和图像进行解读论证。因此,视觉文化中的图像研究对历史文化研究尤为重要,图像与文字可以形成一个“互证性”,对还原历史真相具有重大帮助。古滇青铜代表着云南自古以来的民族特色和地域文化,贮贝器作为古滇青铜中的艺术杰作,凝聚着古滇匠人巧夺天工的铸造技术。贮贝器凝聚着滇国社会的千姿百态,不同器形上的不同图像,呈现着一个具像化的视觉特征。尤其是贮贝器器盖上,运用立体雕像进行装饰,生动形象,是滇国人文历史凝聚的瞬间,是滇国视觉文化的体现。对贮贝器图像的解读,深入研究滇国历史具有重要意义。
米尔佐夫在《视觉文化导论》中对视觉文化进行了概括,并提出“越是视觉性的文化就越后现代性”[1]。他将视觉文化视为“后现代的全球化”社会现象。在后现代纷扰的视觉性中,接收着复杂的信息,人们对图像理解的意义有差异。唐宏峰认为,视觉研究并不天然,只是对当代的全球化或后现代的文化和视觉现实回应,视觉文化研究从一开始就是同时对任何历史时期的艺术、图像与视觉性的研究[2]。从图像入手观察各个不同历史时代的视觉文化,是大众了解过去直接的途径,历史图像传播也是视觉文化的一部分。
博物馆中的历史文物是当时历史文化传播的载体,记载着当时一个“爆发性”“爆炸性”的一瞬间,或是记录着某一时刻认为有意义的人、事和物。从历史论证角度分析,历史文化的研究是文化信息传播的一部分,不同时期的历史文物所传达的视觉感官和视觉文化是有所不同的,它反映的是当时的社会文化、社会结构、经济、政治、军事等。对历史文物或历史图像解读充满的各种复杂性因素以及对立性,难以保证绝对客观。
目前,学者对于历史物证理解呈现多样化。冯庆认为,在史学层面,对人文图像的解释,要远比对语言文本的解释更为艰难。这是因为图像虽然更为形象,但其意义也随之更易暧昧不定[3]。我们对于图像、形象的理解源于自身的生活经验,仅通过主观想象解读当时创作者所表达的思想,无法从创作者的最初想法出发还原真实的思想和情景。图像进入历史并非是以何种方式对历史学(文字—历史)进行扩充,而是其进入造成了一种穿破和批判。图像的运动性、脆弱性、非线性、暧昧性等特点,对线性的、知识的、叙述的历史本身产生质疑、批判和穿透打碎的作用[4]。图像进入对历史的解读充满脆弱性,但同时图像进入对历史的研究还是对历史文字的一个论证补充,介于图像在历史研究应用的特殊性,在对待这种运用上需要避开一些图像的迷惑。
“古滇国”一直被认为是一个神秘消失的古国,在器物未发掘之前,对滇国的理解仅靠司马迁在《史记》中对滇国的描述,没有任何实际的物质可以证实滇国是否真的存在,导致对司马迁《史记·西南夷列传》中关于滇国的文字描述理解存在疑虑。这也表明面对历史文化的论证,我们是需要一个图文相互补充、相互论证的过程。在研究视觉文化中,必然是视觉呈现(图或物)和文化(文字)二者相交叉的研究,需要寻找一个新的方式让视觉呈现与文化相交叉,保证视觉研究的准确性。
滇国青铜器当中,截至目前出土的贮贝器大概有90多件,其中在晋宁石寨山遗址出土的贮贝器最具代表性。《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载:“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滇最大。”这一描述在晋宁石寨山遗址出土的滇王之印得以证实,当时司马迁对滇国的描述不是凭空想象的。这表明物证(图像)的发现可以证明历史文字。
文字、图像、文物,作为历史文化的载体,三者互相补充论证对历史文化有了更全面的呈现。“文物”是最为直接研究历史的一个图像论证,云南贮贝器的发掘,从图像历史来说,不仅代表当时滇国社会发展现状,还记录了当时的民族文化和文明程度。贮贝器作为历史资料的实物,因出土时器皿内贮满海贝而得名,这些贝类大部分来自于印度洋。不难发现云南在早期对外文化的交流广泛,以及作为南方丝绸之路最重要的中转站。另外,滇国的青铜器与中原青铜器有差异,中原青铜的装饰图案记载方式是以二维平面空间为主,立体装饰、场景演绎等表达形式几乎不常见。在其他物件上也有明显的装饰设计风格差别,造成这些差异的原因值得我们深入探究。根据这些信息的判断,当时的滇国作为一个交通枢纽的中转站,也会接受来自各地不同的民族文化。也许是地理位置的特殊,造就了这些器物的独具一格。同时,滇国独特的装饰设计风格,也是论证了中华文明多元统一的观点。
通过上述的描述和分析,我们能够感受到,历史文化是在一个综合的框架内所形成的。文化的传播性受多因素影响,对待文化的理解上就更为复杂。而历史文化是一个上古族群文化的遗留,对其构造与理解更是一个纵横交错的整合系统,以贮贝器为例说明,通过现有的文字,再通过对贮贝器器物的视觉分析,综合的整理,能够对滇国历史文化体系进行一个再论证。
视觉文化之间是可以比较的,在比较之中才能知觉视觉性的符号以及其代表性的符号所表达的文化内涵。贮贝器形象地保留和传播着来自远古的、早已消失的滇王国的文化和历史的信息,让后人从“象”走进历史,走进滇王国[5]。这个独有的王国对器物有着独特的审美文化风格,让滇青铜文化举世闻名。
古滇青铜器整体的视觉艺术审美呈现一个真实自然、生动写实的状态,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但是又呈现独具一格的神秘色彩,是中国青铜文化“多元”的体现。其中最具独特性的器皿——贮贝器,以新颖的形式,栩栩如生的立体造型呈现出古滇当时的场景画面。中原地区的青铜器在中原文化中占据着重要位置,是中华文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各类礼仪活动、乐器、食物盛装、酒水储存、兵器和工具等广泛运用,大多数都是以生活用具为主,其装饰纹样形式多样。在商周时期的青铜器纹饰丰富,各种图腾类别与寓意不同。纹饰的不同构造使得对滇国贮贝器的独特性视觉效果的探究更具必要性。如,商周时期青铜纹饰中具有代表性的饕餮纹又称为兽面纹,它表现的是鬼神,纹饰以森严、神秘体现它的社会特征。但有一方面需要关注,饕餮纹纹饰的呈现,是采取抽象和夸张的手法,用这种对称的手法,把猛兽的特征通过符号的形式提取,造就一种狰狞恐怖的视觉效果。对饕餮纹进行简单剖析后,我们会发现,商周青铜器的纹饰基本上都遵循这些规律,图案是经过再次构建再次提取的,体现出一种抽象性的特征。在滇青铜贮贝器上,我们会发现贮贝器的装饰纹饰与商周时期中原地区有很多差异化,其中最大区别在于装饰纹样上的处理与提取。贮贝器是用于储存海贝货币的容器,可能是与现代社会的存钱罐有相同用途,仔细观察和研究其器身上的纹样,不难发现这些纹饰都是直白性的对场景描述,不经过自我主观性加工,是对原本场景或画面的直接性表达(见图1)。并不像饕餮纹那般经过一些夸张、抽象的手法提取。如果把贮贝器的纹样进行展开排列,还会发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这些纹饰连起来看就是一个连环画的形式,而在商周中原青铜器上,纹饰都以二方连续或者四方连续对器身进行围绕装饰,呈现一种规整的秩序感。
图1 晋宁石寨山M71出土叠鼓形铜贮贝器器身纹饰图(笔者自绘)
依据在对其二者纹饰不同的分析中,我们能看出来,两者统一要表达的都是贵族阶级的权利和象征以及社会秩序的呈现。中原商周青铜纹饰大多数是与龙、神这些当下生活中的虚幻相结合。饕餮纹饰的形象体现出奴隶社会统治阶级的原始征服欲望。饕餮纹展现在人们面前的往往是长着獠牙、利爪、巨眼的可怖形象,起到一定的心理震慑作用[6]。贮贝器上的贵族阶级与平民的体现并不是用一种震慑、恐吓,是用一种隐晦的画面表现出来的,例如在贮贝器器盖上的立体人物,穿着鎏金衣服的骑士就是贵族阶级。贮贝器的器盖上的立体装饰造型,演绎的是一个动态的文化传播,部分贮贝器器身的纹饰更能体现出滇国当时的生态环境、自然环境、人物形象,这些特点是中原地区商周时期青铜器纹饰所无法体现的视觉具像化。
贮贝器是与中原不同的造型装饰艺术,是对现实题材的直接提炼,是罕见的运用立体形象来记载社会生活和文化习俗的青铜文明,充分地展示了它独特的历史文化。
图像作为一种符号,有着直观性和象征意义,虽然不具备语言的语义特征,但是比文字更具直观的感染力和影响力[7]。“被看性”的体现是视觉性的具像化,从图像的表达去了解更多背后的文化,也是可以理解为一种图像符号的表达。虽然没有文字的流传,但是贮贝器用另外一种方式记录表达这段生动的滇国历史,贮贝器体现出当代现实社会的“图像性”。在当下社会图像性的传播是一种年轻人比较喜爱的方式,因为图像传播比起文字来说可以带来更快速地浏览性,这也体现出图像的“被看性”特点。图像的“被看性”确实是方便我们更快速地感知创作者所表达的意思,但是这种“被看性”也会存在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创作者与观看者在认知、思维方式和生活环境等因素存在差异,这样就会造就观看者对图像所理解的误区。图像可以理解为艺术家观念物态化活动的符号和标记,凝聚着特定时空内的人们的社会意识,即某个阶段人们心里的情感符号和观念符号[8]。以贮贝器作为代表滇国的艺术器物,可以把它理解为是滇国匠人对当时场景的个人感受。从众多出土贮贝器上发现的大量牛的形象可以证实,以此图像内容可以推测当时滇国的畜牧业应该很发达,但是关于牛形象的解读,在学术界有很多种说法,每一种推理都是带有逻辑性的关联和可推理性。这些判断真实性是否正确也无从证实,这就是体现了图像“被看性”的史证,我们无法很好地理解当时的状况,被看者只能根据自己的认知来进行理解,根据自己所学的知识和生活环境去理解自己所看见的东西。
贮贝器作为器物,在陈列展柜中,如果没有一个限定的文化框架,我们站在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历史也是不同的,对待贮贝器,从不同的社会人群所观看到滇国的景象是不同的。图像表达的不一定是当时平民社会阶层情景的真实写照,可能是当时统治者想营造的一个氛围,彰显自己统治者的地位。因此,在对贮贝器进行解读时,必须了解制图者的内心,了解他们是如何对器物进行造型设计的,以及如何表达场景故事的演绎。
每一个时代的历史,都会拥有自己的视觉文化,图像如何作为历史的证据,这个问题值得我们思考。图像的制作者在创作作品时或许不会考虑图像会被拿来作为历史的论证,制作者考虑的只是自己当时想要传达的信息。贮贝器作为一个立体图像,在博物馆的展厅内我们可以多方位多角度观察并进行解读,但是这种解读是否是滇国景象真实的存在,我们只能通过文字再次论证或者通过其他历史资料再次论证。
图像用来论证历史带有的双重性,这种情况下会要求我们在使用图像论证时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图像无法直接进入我们的社会生活,所以在对贮贝器装饰图像和立体图像解读时,要带入一个当时的历史多元背景,根据史料记载的描述进行理解,不能完全依据图像的解读。贮贝器独特的“图像性”给研究滇国历史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在文中也叙述了贮贝器与中原地区青铜器的不同,这是贮贝器体现的民族文化和地域特色,也是论证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重要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