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湖挖藕人

林楠

十几年前，国民美食节目《舌尖上的中国》向全中国介绍了各地美食。在第一季第一集中，这档节目花了相当篇幅介绍湖北莲藕，以及用之煨出来的绝美藕汤，也将当时挖藕人既原始又辛劳的工作展现在大众面前，很多人看得是“边流口水边流眼泪”。

如今，挖藕人的工作环境有了很大改善。虽然他们还是要常年泡在淤泥里，但借助挖藕新工具水泵和拓宽销售路径的电商，他们不必再像浮萍一样“逐藕而居”。湖北莲藕产业的蓬勃发展，为挖藕人提供了一种“确定性”。在挖藕时节，他们不再担心后续没活干，因为现在每天都可以拿到一笔不错的收入，高时能日入700元。

盛产莲藕的洪湖，早在2020年就借助拼多多通过直播，向全国消费者推介地标性农产品洪湖莲藕，洪湖市市长也走进直播间卖力带货。如今，当地莲藕龙头企业每年在拼多多的销售额达3000万元。在电商的带动下，洪湖莲藕农产品火爆全国，也让当地挖藕人过上了想要的生活。

“虽然苦了点、累了点，但挖藕比做服务员或当保安挣得多。”多位挖藕人说，“这也是我们一直坚持下去的原因。”

靠着挖藕收入，有人已为成年的孩子在当地市区买了三室两厅的房子，有人能给下一代小家庭每月添2000元生活费，有人在为自己买东西时不再犹豫不决，“以前都是先顾妻子和子女，不怎么考虑自己”。

在挖藕旺季，结束工作后，挖藕人回家洗一个热水澡，美美地吃上妻子煨的藕汤；不用挖藕的时候，他们便在池塘里撒下虾苗，待小龙虾长大后卖掉获得另一份收入。

这对挖藕人来说，已经是理想生活了。

铁锹换“打藕”

湖北最好的挖藕时节已经过了。现在，洪湖既没有夏季“莲叶何田田”的壮阔盛景，也没有秋季莲藕成熟时各地工人前来采挖的热火朝天。池塘里还留着枯萎的荷梗，水位低处露出淤泥。春季万物复苏前，实在谈不上美感。

不过，挖藕人的活还没有结束。3月初，赵道凯已在湖里泡了三天，做着这一季挖藕的收尾工作。他今年51岁，身形瘦削，但骨节粗大，一看就是常年在干苦力活。这三天，他每天早上7时起床，吃过早饭骑着电动摩托车来到湖边，脱掉外套后穿上橡胶下水服。

这费了不少功夫。这件下水服四肢相连，只在“肚子上”开了个大口子。赵道凯先从大口子钻进去又将头钻出来，为避免下水后进水，他将脖子那儿勒得紧紧的，然后慢慢地将四肢和橡胶下水服贴合。最后，赵道凯又将“肚子上”的大口子拧紧，再用绳扎紧挂在脖子上。一套流程下来，耗时十几分钟。

如此细心的背后，是因为在水下，只要下水服里进了水，就必须马上上岸，拖的时间越长，干活时就越难受。赵道凯的下水服是去年9月买的，尽管这件下水服手脚处布满补丁，但他十分爱惜。

相比过去传统的纯人力挖藕方式，现在的挖藕人几乎都用水泵辅助挖藕，既省时又省力。只见赵道凯打开放在岸边的水泵，高压水枪从另一头喷射出来。为避免莲藕被打断，他小跑过去蹚进湖里，将水枪夹在右臂腋下，喷嘴埋进水里开始干活。

挖藕时，赵道凯因看不见湖底，只能跪在湖底的淤泥上弯下腰，用手慢慢摸索莲藕生长的位置，湖水淹没他的肩膀，只剩头在湖面，“轻轻地用手掌拨过去，如果水下的荷梗不够硬挺而倒了，泥土里就没有莲藕，如果足够硬挺就说明有”。

确定了莲藕的位置，赵道凯小心地用手拿水枪将藕一侧的淤泥冲干净，“莲藕很脆弱，一定不能对着冲，不然就冲断了，卖不出去好价钱。水枪冲到莲藕尾部后，再回来冲莲藕的另一侧。等两侧淤泥冲刷干净，从尾部轻轻把莲藕抽出来，往身后一甩，它会自动浮在水面，等结束后再打捞上岸”。

这种方式被称为“打藕”，是当下更多挖藕人的选择。对熟练的打藕人来说，每根莲藕从被发现到漂在水面上仅需花费一两分钟，相当于传统人工用铁锹挖藕所需时间的五分之一。

尽管如此，“打藕”依然辛苦。赵道凯在摸索时一直保持着肩膀往下倾的姿势，还要跪在淤泥里一点点爬行。他已经连续干了3天，每天从早上8时开始，一直在水里泡到下午3时，7个小时里几乎不喝水，也不上岸休息，最终能打五六百斤莲藕。

“连打3天浑身酸疼，干完今天说什么都得歇着。”赵道凯感慨地说。

返乡人要的家乡味

湖北省内有755个湖泊、4230条河流，素有“千湖之省”之称。富含养料的泥土沉淀湖底，造就了莲藕得天独厚的生长条件。公开信息显示，湖北莲藕种植面积和产量位居全国第一，种植面积达200多万亩，占全国莲藕总产量的1/3。

而以江汉平原最大淡水湖洪湖命名的洪湖市，大小湖泊有102个。荆州市农业农村局提供的数据显示，2023年，洪湖莲藕占全省莲藕种植面积17%；莲藕年总产量近30万吨，占全省年产量270万吨的11%。

赵道凯是返乡挖藕人。多年前，他在广州打工，看到超市里卖的藕又粗又圆，被告知是产自洪湖的莲藕。买回来吃后他很疑惑，莲藕吃起来很脆，不像小时候家里挖的野藕香糯。

前几年，赵道凯回到老家照顾身体不好的妻子，并开始挖藕挣钱，他才意识到当时买的并不是洪湖莲藕，“我们这里的藕长得是方形，藕汤熬出来是粉色，吃起来既软糯又入口即化，藕汤还带着香甜味道”。

对湖北人来说，“莲”浑身上下都是宝，更有着俗语：“春吃藕簪夏吃莲，秋冬煨藕到过年。”

湖北省青年藝术家葛宇路也说，“莲在嫩芽状态时吃藕带，酸辣炒、泡椒腌，脆爽入味；排骨藕汤是湖北招牌；藕切薄片夹肉裹上鸡蛋面粉油炸藕夹，美味无比；嫩莲子脆爽鲜甜，老莲子米搭配银耳熬粥大补。”

之前常年在外地工作的邱珍兵，也时常馋藕。馋的时候，他就从市场上买藕煨汤。在湖北，吃藕的季节里，几乎所有人家每月都要煨一两次排骨藕汤。对邱珍兵来说，如何煨一锅鲜美的排骨藕汤，已经刻入他的基因，“要选肉厚的猪胸骨切块放入砂锅，烧开后小火煨一小时。再将新鲜的莲藕去皮洗净，切块放入汤里，猛火滚开后，小火煨半小时即成”。

每次在外地喝藕汤，邱珍兵总想起老家的父母。为此，他回到了老家洪湖。找了一圈工作后，他发现自己能胜任的工作薪资都很低，最终决定出苦力挖藕。

刚开始，邱珍兵送烟送酒请吃饭，给一个有着几十年经验的老师傅当徒弟，只要求管饭。那时，他只能靠一把铁锹纯卖力气，还啥也不懂。要么找不到莲藕的位置，要么用力太大直接铲断莲藕。而莲藕断了淤泥就会灌进去，也就不值钱了。

“真是又气又急又累，浑身刺挠。”邱珍兵回忆。一年后，他才慢慢掌握技巧“出师”，但因不熟练一天也只能挖一两百斤藕，挣不到钱。再后来，邱珍兵也用了“打藕”的方式。

去年冬季，湖北下雪又下冻雨，为让爱藕的人喝上热乎乎的藕汤，真苦了赵道凯和邱珍兵这样的挖藕人。他们要把结冰的湖面先敲碎再下水，尽管从上到下穿着三层保暖内衣，但刚下水时依然觉得冷得刺骨，干起活来才感觉不到冷了。

苦有苦的回报。邱珍兵说，儿子买在洪湖市区的婚房，都是他一点点掙出来的。有了孙子之后，他每月还会补贴小家庭2000元。

挣钱不用远走他乡

像赵道凯和邱珍兵这样的挖藕人，很多都在为湖北华贵食品有限公司工作。这家集团公司创建于2006年，主厂区占地200亩，位于洪湖市直埠大道旁。2012年，华贵集团开始重点加工莲藕、藕带等水生蔬菜。

在华贵集团的主楼背景墙上，张贴着董事长赵道华的宏愿：“我给自己立了一个目标，五年内帮助1万农户实现百万收入的梦想；十年内帮助1000名员工实现百万富翁的梦想。”

华贵集团是全国最大的莲藕类生产企业，公司生产的泡藕带、莲制品、莲饮品和淡水鱼四大系列的十多种产品，畅销全国各地并出口至欧美、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年产值近20亿元。

华贵集团总经理杨福元介绍，集团于2019年在洪湖开辟1.2万亩荷塘，种植的“洪湖莲藕一号”品种，口味不输洪湖野藕，产量还是野藕的4倍。集团还和当地30个农村合作社、200多家农户进行合作，莲藕种植面积已达15万亩。

为确保种植户积极性，在收购莲藕时，华贵集团开出不低于2.8元/斤的保底价。当市场价高于保底价时，则用市场价收购。2023年，收购价就在3.1元/斤-3.5元/斤。

2017年，华贵集团入驻拼多多，用了不到三年时间，销量便在莲藕品类做到全国第一。2020年，拼多多为推介华贵集团在央视开启一场线上直播，向全国推介洪湖地标性农产品洪湖莲藕，洪湖市市长也走进直播间卖力带货。

“那场直播卖得很好，坚定了我们和拼多多深度合作的决心。” 华贵集团拼多多店铺负责人贺刚刚说，“2023年，我们在拼多多的年销售额达3000万元。”

像赵道凯和邱珍兵这样的挖藕人，每用水泵为华贵集团打出一斤藕，就可以挣7毛钱，最高一天能挖1000斤藕，也就是日入700元。每年挖藕旺季，仅华贵集团就有50多名挖藕人。

在为华贵集团这样的“大户”干活前，赵道凯和邱珍兵要离开家不停地找活儿。每次在一家干完活，他们就要回家里等候，要么打电话一个个问雇主需不需要挖藕人，要么在集聚挖藕人的微信群里等消息。

在等待和找活的过程中，时间不可避免地被浪费。运气好找到了活儿，他们就要带着工具匆匆赶过去，有时干活的地方离家很远，就只能住在雇主家临时搭的简易房子里，过着“逐藕而居”的生活，洗个热水澡都是奢望。

现在，在家附近就有固定的活干，赵道凯和邱珍兵很满意。洪湖莲藕通过拼多多有了更稳定的销路，他们也可以在干完活后回家，慢慢享受一天里难得的休憩时光，“谁不想在干完活儿之后回家洗一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