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秘密

李桂芳

一

刺骨的寒风肆意地从楼顶掠过，我缩紧脖子，竖起衣领，手脚还是被冻僵了。这个学期，我转到了城里上学，别的学科还好，可唯独英语比同班同学差了不少。而带着家乡口音的英语发音，更让我不敢在同学面前开口。还好，热心的同桌知道了我的情况后，给我介绍了几个学习英语的网站，其中不少网课都是免费的。每当有空，我都会上网恶补一会儿。

“这里不冷吗？你怎么不在家上网课？”我冷不丁抬头，发现一个胖嘟嘟的男孩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想起来了，刚搬来时，这个男孩在楼顶挥舞着棍棒，砸坏了我的仙人球。当时，他道歉说是练习武术不小心砸到的。我不想过多计较，毕竟刚从乡下转到城里，租住在这杂乱的顶楼，我诸事都得忍让。虽是顶楼，房租却并不便宜。妈妈为了让我安心参加学考，特地从打工的沿海城市赶回来照顾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想起曾经的不愉快，我专心于上网课，并没有理睬他。

“你真的不冷，是钢铁巨人吗？”男孩自顾自地说了一阵，见我不理他便走开了。

风呜呜呼啸，天越来越冷了。突然，一个热水袋递到了我的面前：“来，暖和一下，天太冷了。”

抬头一看，又是那张笑眯眯的胖脸。

寒冷实在让我难以拒绝他的好意，我将热水袋接了过来。不一会儿，我的手脚没那么僵硬了。我朝男孩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轻声说：“谢谢！”

“不客气。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上网课呢？”

“家里网络信号不好。”

“要不去我家吧，我家的信号挺好的，反正我也……”

“不了，我不习惯去别人家里学习，谢谢你的好意！”我断然拒绝了。

二

晚饭后，有人敲门。打开门后，竟是那个胖男孩和他妈妈。他妈妈提着一袋水果，男孩抱着作业本。

“是这样的，我儿子有些题不会做，想请教你儿子一下，可以吗？”男孩妈妈问。

“你太客气了，小事一桩，不用买水果的。”妈妈说。

“你儿子读初二，我儿子读初一。我儿子正好可以向你儿子请教呢。”男孩妈妈笑着说。

男孩调皮地朝我吐了吐舌头，然后递过作业本说：“你就当我的小老师吧。对了，你叫什么？”

“孙然。”

“那就是小孙老师。”

“好别扭，叫我大名就行。你呢？”

“我叫方晖。”他摸着脑袋说。

方晖在茶几上摊开作业本，让我给他讲解。题目并不难，但他听得很吃力，不停地追问我，还时不时露出迷茫的神情。我讲了半天，让方晖拿出草稿本演算。他咬着笔杆、皱紧眉头想了半晌，动笔演算的时候还是错了。

我想到自己作業成堆，心里着急，却不好驳方晖妈妈的面子，便只得再给方晖讲一遍。

连续几天晚上，方晖和他妈妈都来我家。他妈妈总是带着水果，说：“总是麻烦你们，真是不好意思呀！”

“你真是太客气啦！”妈妈尴尬地搓着手。因为经济拮据，我们家很少买水果。妈妈说送来的水果她不喜欢吃，总是让给我吃。

“孙然一直帮我家方晖讲解题目，给我们帮了大忙。我还有个请求，不知当不当讲。”

“你尽管说。”妈妈很热情。

“我家方晖很让人操心，作业总是不好好做，能不能让孙然到我家里，替我看着他？两个小孩可以一起做作业，有什么不错的学习网站也可以一起学习。等孙然学完了，再顺带辅导一下方晖。如果可以的话，我付费请孙然辅导，好吗？”

“你太客气了，不用付费，大家都是邻居。”妈妈想到我可以在温暖的房间里用着流畅的网络上网课，忙不迭答应了。

我生气地瞪了妈妈一眼，说：“妈，我不想给阿姨他们添麻烦。”

“添麻烦？你是怕我这个笨学生占用你的学习时间吧？放心好了，我保证不打扰你的学习，保证只在你学习结束后请教，保证和你一起进步，保证……”

“好吧，我去。”我赶紧答应下来，生怕笑眯眯的方晖还要说出无数个保证来。

三

方晖家装修得清幽典雅，古朴大气的家具、玲珑精致的摆设、清新别致的挂画，看得出是个书香氛围浓郁的家庭。他很热情，一会儿端来洗好的水果，一会儿拿来各种零食。

“别这么热情，我觉得自己已经占了你家不少便宜了，你还这样……”

“现在请家教可不便宜呢，明明是我在占你便宜。”

我无奈地笑了笑。等我们吃饱喝足，方晖说自己先写一会儿作业，等会儿再来请我辅导，叫我一边上网课一边等他。

方晖和我同步进入学习状态。他在书房，我在客厅，各自沉浸在学习之中。流畅的网络、温暖的环境、养眼的绿植，让我惬意得仿佛置身春天的怀抱里。

“现在可以请教你了吗？”见我学完了，方晖轻声对我说。

“没问题。”当老师的感觉其实挺不错的，我拿过方辉的作业本开始讲解，“数学要建立数学思维，把复杂的数学问题简单化，要学会在大脑里建立一种数学模型。以后，你碰到任何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比如这道题……”

四

有一天，我给方晖辅导完作业后时间还多，我们便在屋子里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方晖下意识地躲进了书房，我便追了进去。

书房里，明亮的灯光下，我瞠目结舌。

那是怎样的一间屋子呢？“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发明创新好少年”“数学竞赛一等奖”，满墙的奖状此刻仿佛在无情地嘲笑我。

方晖应该学习成绩很好，可他为什么连做简单的数学题都那般艰难？

我气恼地转身看着他：“你为何要欺骗我？”

“唉，一言难尽啊。我以前学习成线还不错，但后来迷上了游戏，成绩就一落千丈……”

“你一定是在可怜我！”我愤然离去。

第二天，方晖和他妈妈又到了我家。我将自己关在卧室里，拒绝见面。方晖和他妈妈坐了一阵，无奈地离去了。

一天早上，我正在楼上背英语课文。不知什么时候，方晖悄然站在了我的身后，低声说：“就算带了一点欺骗，可那也是善意的。我只是想帮你。”

我气恼地吼道：“我不需要别人可怜！”

“人与人之间不应该互相帮助吗？你讲解习题时，表达准确、逻辑清晰，比我讲得好多了。每次听过你的讲解后，我再给其他同学讲解习题时，他们理解得更快了。这样不就等于你在间接地帮助他们吗？”

我迷茫地看着方晖。

方晖朝我点点头，说：“你看，大自然中的许多事物也在互相帮助啊。花园里的这些花很快就要开了。开花后，有一些花还会结果，但它们光靠自己可结不了果。有时候蜜蜂会帮忙授粉，而它们也为蜜蜂提供了花蜜。我们作为人，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别人的帮助？自己变得更好了，不是更有能力去帮助他人吗？”

方晖的一番话点醒了我，我羞赧地说：“谢谢你，方晖，其实你才是我的老师。”

后来，在方晖的组织下，我们和小区里的另外三名同学一起组成了住宅小区的五人义工队。周末的闲暇时光里，我们免费为小区的独居老人提供生活服务，帮他们买菜、打扫房屋，陪他们聊天。若是天气不错，我们还会搀扶他们去小区花园里晒太阳。本该轻松惬意的周末变得忙碌又紧张，可我们的心里却甜丝丝的。

（插图：袁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