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藏藏
小学时,我在一所“打工子弟学校”就读。同学们来自五湖四海;老师操着不一样的口音;家长忙碌在城市的工地上、工厂里、街头小巷的菜场里。
校舍是闲置厂房改造的,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二年级,学校只有8个年级,因为户籍的门槛,中考并不在我们人生的轨迹里。对大多数孩子来说,跨出这所学校,也就意味着学生时代的终结,继而和父辈一样,忙碌在城市的工地上、工廠里、街头小巷的菜场里。
吴老师,教我们英语,也教我们体育。个子不高,人很干练。每年暑假,他不像大多数老师一样选择回乡,而是继续留在学校,独自一人组建临时班级,自掏腰包,自编教材。清晨,书声琅琅;上午,文思飞扬;下午,妙趣横生的口语对话给闷热的午后增添了些许活力。于是,我们这些孩子的夏天,不再只属于工地、工厂和街头小巷的菜场。
吴老师的公益课堂一直在坚持,但来上课的学生却越来越少了。一天下大雨,我赶到学校时,教室空无一人,正准备离去,吴老师走了进来,招呼我停住,他拿着上课材料,脸上从容淡定……那是一次只有一个老师、一个学生的课堂,我听得极其认真,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我手中拿着吴老师自编的教材,像是领受了一份生命的请柬,那一刻,在生命的大教室里,我出席了。我不再是一个打工子弟,不再是城市的边缘一族,那一刻,我听到了远方对我温情的召唤。
如今,将近二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些学生,有的重复着父辈的生计,与生活正面交锋;也有的走上了与父辈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当年,老师教的那些单词、那些语言早已遗落在岁月的尘埃里,但他身上那份对语言的热情、对学生赤忱的呵护,和那抹精神的微光,却始终闪烁在我们的生命里,邀请我们走向那宏阔的远方。
正如席慕蓉在《请柬》里所写:
我们去看烟火好吗
去 去看那
繁花之中如何再生繁花
梦境之上如何再现梦境
让我们并肩走过荒凉的河岸仰望星空
生命的狂喜与刺痛
都在这顷刻
宛如烟火
连中国老师说,所有的学科都活在一个“人”里,都必须有助于“人”的发展和“人”的成全。我想,我之所以热爱语言、热爱教学,正是因为我坚信,它是真正改变我们生命质地的伟大力量。未来的日子里,我也会带着这份请柬,像吴老师一样,用语言、用文字向更多的生命发出邀约,遇见属于我们的繁花。
(作者单位:西安交通大学苏州附属初级中学)
责任编辑 成 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