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梁
小时候,我家里有一个很大的果园,里面有桃树、杏树、梨树等。果园里,每年春天时花开得很好,秋天时果结得很好。这就足够了吧?可是,父亲偏偏要在院子里栽种两棵杏树。
母亲疑惑地问:“果园里有那么多杏树了,为什么还要在院子里栽种杏树?”父亲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杏树的‘杏与幸福的‘幸谐音,在院子里栽种两棵杏树,预示着幸福成双。”父亲当过几年代课教师,是个文化人。母亲非常欣赏他那些“有文化”的做法,觉得那是书上说的,跟真理一样。母亲乐呵呵地帮父亲的忙,买树苗,选位置,勤浇灌,两个人忙得不亦乐乎。没几年,这两棵杏树开花了。
杏花开放的春天,院子里一片灿烂。杏花开起来就是花团锦簇的样子,朵朵枝枝的杏花挨挨挤挤,微风吹过时还会送来淡淡花香。实话说,杏花算不上很漂亮。杏花的颜色比桃花浅,含苞时是红色,开放过程中颜色逐渐变淡,直至盛开时完全变白;杏花的白,又不如梨花白得那样纯粹。所以杏花看起来不如桃花娇艳,也不如梨花圣洁,但它胜在一个“杏(幸)”字,是幸福的象征。
父亲经常坐在院子里,凝望着两树杏花说:“看这花儿开得这样欢实,就觉得日子有奔头。”我那时上了初中,接过父亲的话说:“那当然了!有花就有果,树上很快就会结果了。很多树都是春华秋实,咱的杏树不用等那么久,早早就结果子喽!”我家的杏树是麦黄杏,麦熟时节成熟。因为等待期不那么漫长,所以我也觉得杏树更可爱。一朵朵、一枝枝、一片片的杏花,仿佛带着满满的甜蜜气息。
春天的中午很暖和,我们经常在院子里吃饭。屋檐下有一大块空地,足够摆放饭桌。可是父亲总让我和哥哥把饭桌摆到杏树下。父亲有诗意,可能觉得有杏花的香味伴在一侧,会给饭菜增添些许香味。哥哥却担心落花来搅局:“风一吹,花瓣落到碗里、盘子里,怎么办?”父亲听了哈哈大笑,说:“那样就更好了,直接把花吃掉就行了。”他的笑声特别爽朗,大概是觉得吃几片春天的花瓣,才算是没有辜负春天。
午饭时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春光入眼,杏花在侧,一顿饭吃得香喷喷的。父亲总是吃得很慢,他有时停下筷子,望着杏花,感慨一下春天的美好,或者展望一下未来的幸福。
后来,我看到丰子恺先生的漫画,有一句配文:“小桌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与梅花。”画上画的是一桌三椅,三人围坐,留出一面给梅花。画面质朴但意境美好,配文简约但耐人寻味。我们这里很少见到梅花,父亲的创意分明是“留将一面与杏花”。在他看来,生活中应该有蔬有饭,还应该有花有香。他留将一面与杏花,就是为生活留下芬芳的线索,留下美丽的希望。杏花相伴,幸福不远。
父亲不仅是“留将一面与杏花”,他还会在果园的篱笆墙周围种上明黄的迎春花,在田头种上一排金黄的向日葵。春天到来的时候,迎春花开得蓬蓬勃勃,争相向人们传递春的消息,释放生机和活力。秋天,向日葵在藍天之下盛开,向季节吟诵一首抒情诗,为秋天唱响一曲赞歌。
父亲留将一面给杏花,不为收获,不为结果,只为用色彩装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