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宁基于“阴虚”理论治疗男科疾病经验*

沙敏，戴宁

1 安徽中医药大学 安徽合肥 230031

2 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安徽合肥 230031

男科疾病历代医家多以温补肾阳为核心，诚然，男子以肾为先天，男科疾病与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现代人的生活方式、饮食偏好都于古人有着明显的差异，男科疾病的病因病机亦发生了本质的改变。戴宁教授治疗男科疾病多从“阴常不足”理论出发，注重滋阴法在男科中的应用。早在《黄帝内经》曰：“年四十，而阴气自半也，起居衰矣。”及“男子六十四岁而精绝，女子四十九岁而经断。夫以阴气之成，止供得三十年之视听言动，已先亏矣”。把精绝、经断作为阴衰的标志，则无论男女，至中年必成阴亏之体。

戴宁教授为安徽省中医院男科主任医师，研究生导师，第一届江淮名医，安徽省男性学会男科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戴教授潜心研究男科杂病30 余年，对男科疾病有着深入的研究，特别是男性不育症，性功能障碍，前列腺等疾病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笔者有幸跟师学习，略有感悟，现将老师从阴虚角度论治男科疾病的理论依据与临床经验论述如下。

男科疾病“阴虚为治”的理论依据

1 饮食不节，化湿伤阴

随着生活方式的改善，人们饮食结构也发生了调整。暴饮暴食或偏嗜肥甘厚味、辛辣炙煿之品，耗伤脾胃运化功能，致使运化失常，湿热内生，耗伤阴津。湿为阴邪，易袭阴位，湿热下注于肾，耗伤肾阴，阴虚火旺，相火妄动，扰乱精室，交时相火更旺，精不守舍，提前自泄。临床上肾阴亏虚兼杂湿邪的男科疾病比比皆是，即此从阴论治男科疾病的缘由之一。

2 情志不畅，火郁伤阴

男科疾病多与情志密切相关。现代男人压力繁重，忧郁不舒，情志不遂，肝失条达，疏泄不利，则肾精开阖失调，宗筋气血不畅，发为阳痿；或肝失疏泄，气机不畅，郁而化火，损伤肝肾之阴，耗伤精血，而致精稠无子。说明气郁化火伤阴，损伤脏腑功能失调，而成为男科疾病。

3 房室纵欲，耗伤肾阴

少年累及手淫，戕害太早，或婚后恣情纵欲，不节房事，损伤精血，耗伤肾精，渐及肾阴亏虚，宗筋失养，发为阳痿早泄，或男子不育诸疾病。临床上频繁手淫，或房事过度，常见肾阴亏虚、相火偏旺，火热内生，灼伤宗筋，导致阴茎萎软不用；或进一步阴损及阳，阴阳两虚。故戴宁教授从阴虚入手，滋阴益肾，阴生阳长，治疗阳痿等疾病。

4 病后留邪，耗气伤阴

外感温热之邪侵袭人体，最易伤津化燥；或大病久病迁延不愈，余邪未尽，持续消耗人体阴液，久病伤阴，最易出现人体脏腑器官阴津不足的表现。《素问·调经论篇》曰：“阴虚则生内热”[1]，虚热进一步耗损津液，早在金元时期朱丹溪就提出“阳常有余，阴常不足”的理论。若脾胃津液不足，则运化低下，气血生化乏源；肾阴不足，阴精亏虚，则精少无子。

验案举隅

1 精液不液化

张某，男，32 岁，2022 年5 月12 日初诊。主诉：结婚两年未避孕未育。女方相关检查正常。体格检查：泌尿生殖系统（睾丸、附睾、输精管、精索静脉）均未见异常。辅助检查：精液常规：精液体积：2.6mL；液化时间：60min；液化状态：精液不液化；PH：7.4；前向运动（PR）：26.2%；总活力（PR+NP）：33.6%；前列腺液检查：卵磷脂小体：（+），白细胞：（++）。刻下：射精时间1 ～2min，精液粘稠有异味，腰酸腰痛，手脚心发热，尿频，尿不尽，舌红苔薄黄，脉濡细。西医诊断：①男性不育证（精液不液化）②慢性前列腺炎；中医诊断：①无子②精稠；辨证：肾之阴虚火旺证；治法：滋阴泻火、清热利湿。处方：液化2 号方（生知母9g，生黄柏9g，熟地9g，生地黄9g，赤芍9g，炒白芍9g，生丹皮9g，生茯苓9g，天冬9g，天花粉9g，炒车前子（布包）9g，连翘12g，丹参30g，淫羊藿15g，生甘草6g）加萆薢10g，川牛膝10g，蒲公英10g。14 剂，1 剂/d，水煎服，嘱患者放松心情，饮食清淡，避免过度房劳思虑。

5 月26 日二诊。患者诉现尿频、尿不尽症状好转，射精时间5 ～6min，精液异味减轻，其他症状无明显变化。遂予以再续前方14 剂，煎服方法同前，嘱咐患者半月后再复查精液常规。

6 月9 日三诊。精液常规检查：精液已液化，PR：34%；PR+NP：52.8%；服药期间无明显不适，精液液化时间及活力较前明显好转，射精时间延长，无明显异味。再续液化2 号方30 剂，煎服方法同前，嘱其家属检测排卵指导双方同房时间。半年后电话回访，家属已怀孕。

注：精液不液化，是指精液排出体外后，置于室温下，超过60min 仍不液化或不完全液化时，即为精液液化异常[2]。现代男性不育的常见病因中，精液不液化占有很大比例。西医认为精液凝固液化的机制较为复杂，但其机制尚不明确，治疗上一般予以抗生素、蛋白锌制剂、胰脱氧核糖核酸酶等，但疗效尚不可观。精液不液化这一病名，在中医典籍上尚无明确记载，通常将其归属于“精稠”“精瘀”“精浊”的范畴[3]。戴宁教授认为精液不液化与人体阴阳失调相关，正所谓“阳化气，阴成形”。

液化2 号方，为戴师根据临床经验治疗肾之阴虚火旺型精液不液化性不育证的自拟方。方中知母滋阴清热，黄柏清热降火，两者同为君药，共奏滋阴降火之功；生熟地、连翘滋阴清热；天冬、天花粉甘寒养阴润燥；丹皮、赤芍凉血活血，白芍养血敛阴，丹参活血化瘀止痛，四药合用，可达养血、凉血、活血、止痛之功，俱为佐药；茯苓、车前子甘淡利水下行，与滋阴药同用补泻兼施，使其补而不滞；方中大量寒凉药物，佐以淫羊藿，防其苦寒伤正；生甘草调和诸药。全方配伍以滋阴降火为主，活血化瘀为辅。本病例中患者平素喜食肥甘厚味，射精粘稠有异味，结合舌苔脉脉象可知有湿热内生，流注下焦，遂予一诊时加萆薢、川牛膝清利湿热、补益肝肾，蒲公英清热解毒。二诊时患者症状好转，遂守方不变。三诊患者复查精液常规活力较前明显改善，遂继续予以液化2 号方加强巩固治疗。

2 勃起功能障碍

王某，男，33 岁，2022 年9 月16 日初诊。主诉：勃起硬度欠佳1 年。病史：患者诉结婚一年来阴茎勃起欠佳，近半月加重。刻下：阴茎勃起困难，举而不坚中途疲软，房事难以完成，口渴，午后潮热，舌质红少苔，舌底脉络迂曲，脉弦涩。既往手淫史10 余年，否认高血压病史、糖尿病病史。西医诊断：勃起功能障碍；中医诊断：阳痿；中医辨证：阴虚火旺，瘀血阻滞；治法：滋阴降火，活血化瘀；方药：二地鳖甲煎（熟地10g，生地10g，炒菟丝子10g，茯苓10g，枸杞子10g，金樱子10g，醋鳖甲先煎10g，煅牡蛎先煎20g，牡丹皮10g，丹参10g，天花粉10g，川续断10g，桑寄生15g）。14 剂，水煎服，早晚各一次。嘱咐清淡饮食，禁烟酒及辛辣炙煿之品，禁止熬夜及久坐。

9 月30 日二诊。患者诉性刺激时阴茎可以勃起，但同房前情绪紧张，近半月未有房事，原方加香附9g，川芎9g，蜈蚣1 条。14 剂，服法同前。另嘱患者同房前半小时可以搭配西药枸橼酸西地那非片25mg 口服。

10 月14 日三诊。患者诉近半月尝试2 次房事，做成1 次，劳累后仍有腰酸耳鸣，舌淡，苔薄，脉细数。前方加怀牛膝10g，肉苁蓉10g。7 剂，服法同前。另嘱患者若房事可以完成，可停西药。

10 月21 日四诊。患者诉阴茎勃起尚可，房事可以完成，腰酸耳鸣好转，房事后稍有疲乏感，无其他不适。处方：前方去蜈蚣，加黄芪20g。7 剂，服法同前。后电话随访，患者阴茎已能正常勃起。

注：勃起功能障碍，属于中医“阳痿”范畴，是指阴茎不能持续达到或维持足够的勃起以完成满意的性生活，病程在3 个月以上[4]。《景岳全书》曰：“凡男子阳痿不起，多由命门火衰，精气清冷……阳痿火衰者，十居七八”，致使后代医家治疗阳痿多恪守温肾壮阳之法。戴宁教授根据当下生活节奏、工作压力等特点，结合对“禾苗学说”[5-6]的理解，认为阴虚更是阳痿的一大重要病因，对阴虚火旺型阳痿首选二地鳖甲煎。

本案例患者为阴虚火旺、瘀血阻滞证。根据该患者勃起困难，午后潮热，口渴，舌红少苔，舌底脉络迂曲，可辨为阴虚火旺，瘀血阻滞证，治以滋阴降火、活血化瘀。方中熟地、生地、醋鳖甲、煅牡蛎、牡丹皮、丹参、天花粉、金樱子滋阴降火，凉血化瘀；川续断、桑寄生补肝肾、强腰膝；同时少佐枸杞子、菟丝子平补阴阳；茯苓宁心安神，交通心肾。二诊患者诉阴茎性刺激时可以勃起，但因情绪紧张，未能完成房事，遂加川芎、香附行气解郁，“蜈蚣内达脏腑，外透经络，能开气血凝滞之处”以助疏通阳道，达到蜈蚣活血通经起萎，配合西药减轻患者行房时的心理负担[7-8]。三诊时患者房事也见好转，增加滋补肝肾，益精壮阳之品。四诊时患者房事功能已基本痊愈，但仍有疲乏感，遂去掉蜈蚣的通络，增加黄芪补气之力。

3 早泄

陈某，男，29 岁。2022 年5 月12 日因“性交时间过短半年”就诊。患者自诉性交时间过短，阴茎插入阴道后不足1min 即射精，性欲正常，手足心发热出汗，遗精，纳寐尚可，小便色黄，舌红少苔，脉弦细。既往频繁手淫史。辨病为早泄，属阴虚火旺证，予以滋阴降火、益肾涩精治法；处方：知三颗粒（知母10g，黄柏10g，砂仁3g，生地10g，熟地10g，山茱萸10g，山药10g，牡丹皮10g，茯苓10g，泽泻10g，天冬10g，党参10g，煅龙骨、煅牡蛎各20g，甘草6g）加五味子10g，金樱子10g。7 剂，制成院内复方颗粒，水冲服，早晚各一次。

5 月19 日二诊。患者诉近一周未见遗精，手足心发热出汗好转，房事仍旧不满意。守方不变，再服14剂，服法同前。

6 月2 日三诊。患者诉症状明显好转，无余不适。前方续服1 周，随访1 月病情未见反复。

注：早泄，现代医学认为阴茎进入阴道前后约1 min 内射精，无法在阴茎全部进入阴道之后延迟射精，称为原发性早泄；阴道内射精潜伏期明显缩短，通常少于3 min，称为继发性早泄[9-10]。早泄与肾的关系最为密切，肾主藏精，《素问·上古天真论篇》曰“肾者主水，受五藏六府之精而藏之，故五藏盛乃能泻”，肾气充则精不泄，若肾气不充，精关不固，则精液溢泄无常[11]。传统医学中并无“早泄”一词，清代沈金鳌《沈氏尊生书》用“未交即泄，或乍交即泄”来描述早泄的临床症状。戴师认为早泄的病机以虚证为主，或虚实夹杂。临床上多见房室不节，恣情纵欲，或少年未婚，手淫过频，耗伤肾精，肾水不足，相火妄动，精室被扰，因而同房时可见未交即泄或乍交即泄。据此，戴师对于阴虚火旺型早泄自拟早泄方知三颗粒滋阴降火，益肾涩精。

本病案例中，患者性欲正常，性交时间过短，手足心发热热出汗，辨证为阴虚火旺型，戴师遂自拟经验方知三颗粒滋阴降火，益肾涩精。方中知母、黄柏滋阴泻火；熟地黄、生地黄滋补肾阴、益精填髓；山茱萸、山药、五味子、金樱子补益肝脾肾，收敛固涩益精；茯苓、牡丹皮、泽泻、天冬健脾宁心，清热凉血养阴；又能调和熟地、山茱萸温涩、滋腻之性；党参健脾益气、砂仁辛温理气，于一派寒凉药中少佐温化，固护脾胃功能；煅龙骨、煅牡蛎[12]潜镇摄纳，调和阴阳，对手淫过度，早泄遗精有良好效果。

小 结

男科杂病在临床上很少会危及生命，但给患者的家庭生活及身心健康带来了一定的负担，而西医治疗往往局限于治标，无法解决源头。戴宁教授从事中医临床多年，对于男科疾病熟稔于心，根据当前社会结构及生活方式的改变，认为临床上越来越多男子不育或性功能障碍的本质在于阴虚，或湿或瘀贯疾病的始终。因此，绝不能拘泥于古人一贯的“温肾壮阳”之法。对此，戴师从滋阴角度入手，或清利湿热，或活血化瘀，了解阴虚与其他病机转化的关系，随证加减，对于男科疾病，常常具有良好的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