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张翔
(广西大学经济学院,广西南宁 530004)
近年来,全球生产要素价格上涨、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抬头、地缘政治冲突等不稳定因素反复叠加,世界经济发展遭受了外部因素的冲击和创伤。经济韧性受到了来自世界多边组织和国家政府的高度重视,同时也逐渐成为学术界持续关注和广泛探讨的热点话题。区域经济韧性在解释经济生态系统如何应对外部不确定因素、减缓外部冲击和促进经济恢复和发展等方面具有较强的说服力,其核心问题是为什么有些地区经济能摆脱外来冲击的干扰而有的地区经济却止步不前甚至走向衰退。改革开放40 余年来,中国经济遭遇了非典疫情、金融危机、贸易摩擦等多重叠加的不稳定因素的冲击与干扰,但仍取得了近十年GDP 年均增长6.6%和对世界经济增长的平均贡献率超过30%的经济奇迹[1]。尤其是新冠疫情持续蔓延导致世界经济遭受了重大创伤时,中国经济发展依然强劲并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一个主要引擎[2-3]。习近平总书记也多次强调,“中国经济韧性强,潜力足”。因此,根据中国经济发展的部分过程挖掘经济发展的客观经验及有益成果,全面提升中国经济大市场潜力和区域经济韧性,放诸历史及眼前仍然值得反复思考和认真总结。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坚持实施“引进来”政策,鼓励外商来华投资办厂,外商直接投资规模迅速增长。随着国家间经贸交流和文化合作的不断加深,中国“走出去”步伐也不断加快,对外直接投资规模也发生了深刻变化。《2022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显示,2021 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规模达到1788.2 亿美元,同比增长16.3%。对外直接投资流量连续十年位列全球前三,对外直接投资存量世界排名更是从2002 年的第25 位提升到2021 年第3 位[4]。作为中国参与全球分工以及全球产业链布局的重要一环,对外直接投资日渐成为中国经济转型以及有效应对外部环境因素的重要支撑。基于此,本文拟研究对外直接投资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影响及作用机理,并基于时空异质性及空间溢出视角探索两者之间的内在联系,为各级政府科学把握对外直接投资的发展方向以及提升区域经济韧性实力提供理论参考。
本文的贡献可能包括:第一,研究视角上,鲜有文献研究国际化因素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提升效应,本文基于OFDI 视角的创新性研究有助于拓展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边际分析,这将有益于弥补已有文献的研究缺憾;第二,研究思路上,构建非空间面板模型和空间面板模型来解释OFDI 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影响,比较分析非空间溢出效应和空间溢出效应视角下OFDI 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不同影响以尽可能克服模型估计偏差;第三,研究深度上,基准模型后续部分验证了OFDI 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可能存在的影响机制,以进一步探究OFDI 与中国区域经济韧性提升之间可能存在的密切关系。不仅如此,文章还从比较研究的视角考察时间异质性和空间异质性维度OFDI 对中国区域经济发展的差异化影响,这有助于全面深化关于OFDI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影响结果的认识。
“韧性”概念起源于物理学和工程学,是指物体在遭受外力作用下恢复原有形状或保持原有状态的能力,后逐渐广泛用至生态学、社会学和经济学等领域,强调复杂系统在面对外来冲击时的适应及应对能力。较早经济韧性的研究可追溯至Reggiani等[5]基于演化路径视角对生态系统韧性和非生态系统韧性的探讨,深化了韧性概念在复杂空间经济系统的理解与应用。后续研究者也从多角度如演化经济地理学视角对“区域韧性”在经济问题的潜在应用展开了多维度的理论探讨[6-7],并尝试从区域韧性角度来解释经济体在面对外部冲击后呈现的不同反映结果,包括灾害冲击[8]、金融危机[9]等。Martin(2012)[10]在总结原有研究的基础上,创造性地提出了区域经济韧性应对经济衰退的四个维度:抵抗力(Resistance),抵抗衰退冲击的灵敏度与深度;恢复力(Recovery),遭受衰退冲击后的恢复程度与速度;重塑力(Re-orientation),应对衰退冲击的适应与重组能力;更新力(Renewal),更新原有增长路径的能力,认为经济韧性的四个维度会以不同的方式交互影响并产生不一样的结果。
从国内文献看,学者对区域经济韧性的起始研究相对较晚,且主要集中于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概念诠释、测量方式与影响因素的研究层面。在概念诠释当中,国内学者对经济韧性内涵的定义基本与Martin的四个维度相似,但是又存在细微差别。例如胡晓辉(2012)[11]将“resilience”译为“弹性”,认为区域经济韧性是指经济系统在抵御外界干扰的基础上恢复与再组织内部结构和功能,更新原有结构的能力。丁建军等(2020)[12]认为区域经济是指区域应对冲击时抵抗、恢复、调整及转型的能力,但是在连片特困区更多地表现为应对内外部冲击和返贫风险的能力。在测量方式上,国内学者目前主要运用敏感度指数法(单一指标测算方法)和多指标测度方法测算区域经济韧性。敏感度指数法基本延续了Martin的研究思路,主要围绕产出变化率[13-15]和就业变化率[16-18]来表征区域经济韧性的大小。国内学者也从多维度指标体系出发测算中国区域经济韧性。例如齐昕等(2019)[19]从自我适应能力、创新转型能力以及抵御风险能力出发测算了浙江省县域经济韧性。朱金鹤等(2021)[20]则从抵抗与恢复力、适应力与调节力、创新与转型能力维度测算了中国城市经济韧性。在影响因素的实证研究中,国内学者们从资源禀赋、产业多样性、交通布局等角度出发试图解释中国区域经济韧性提升的背后根源,探究提升区域经济韧性的灵丹妙方。叶堂林等(2021)[16]研究了社会资本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影响问题。杜志威等(2019)[18]则探讨了金融危机时期产业多样化对珠三角城市经济韧性的影响。徐圆等(2023)[21]基于高铁开通的准自然实验发现,高铁网络的建设是城市经济韧性提升的重要原因。此外,还有人研究了经济增长目标[22]、市场分割[23]、数字金融[24]对区域经济韧性的提升作用。
综合文献,学者们对“韧性”在复杂社会经济系统中的应用展开了多领域的理论探讨和实证研究,相关研究也拓展至政府行为等公共治理层面。但鲜有文献实证分析国际化因素特别是对外直接投资(OFDI)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影响。作为中国连接世界经济的桥梁和纽带,以及跨文化交流和外交合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OFDI 的迅速发展势必会影响中国经济体运行的外部环境和内部结构,从而在深层次上影响着经济体的抗压能力和抗风险能力。因此,研究对外直接投资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影响变得尤为重要,特别是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国内国际双循环的复杂形势下,具有重要的理论与实践意义。
区域经济韧性大体是指区域经济系统在既有资源环境条件下如何抵御和适应外来不确定因素冲击,保持原有发展状态以及更新原有发展路径的能力。虽然国内学者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概念尚未达成一致意见,但多数学者强调了中国区域经济韧性应包含的基本维度,即抵抗与恢复能力、适应与调节能力、创新与转型能力三个维度[12,20,25]。结合已有文献来看,OFDI 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影响也可能体现在抵抗与恢复能力、适应与调节能力以及创新与转型能力三个层面。
首先,抵抗与恢复能力方面。现有研究表明,OFDI 会促使本地区企业生产经营活动范围的扩大,进而促进地区经济规模的提高,形成规模经济[26]。规模经济的提高一方面有助于减少企业生产经营活动成本,另一方面也有利于推动企业的专业化与多样化经营,提高企业生产活动的专业性与灵活性,从而有效增强抵御外来风险的能力。从地区就业的角度,企业对外经营活动虽然短期内会促进国内就业的转移,但总体上促进了企业在本国就业的增长[27]。不仅如此,OFDI 带来的国外技术与管理知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母国就业,提高劳动者素质、增加就业质量,这也有助于本地区经济抵抗适应外来不确定因素的干扰。其次,适应与调节能力方面。研究者发现,跨国母公司和子公司存在共享内外部资源以追求资源协同与互补的行为[28-29],这使得母公司和母国经济体在受到外来冲击时可以获得散布在世界各地子公司的资金、人才和技术支持,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分散并降低经济运行风险,增强经济体的适应能力。不仅如此,对外直接投资活动也有助于化解产能过剩[30]和改善资源错配[31],从而减轻经济体受到外来冲击而导致国内资源过剩和经济部门结构失调问题,促进国民经济结构的调整。最后,创新与转型能力方面。OFDI 能够提升区域对外开放水平,促进区域资源要素的充分流动与优化组合,进而推动区域内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和区域创新效率的提高[32]。不仅如此,OFDI 企业在与东道国企业进行了解与接触的过程中,可以学习国外先进的技术知识、管理经验以及高水平的人力资源,促进国外先进知识技术的传播和高质量人力资本的输入,这有利于经济体在遭受外部冲击时增长方式的转型与发展模式的创新。基于此,提出假设1。
H1:对外直接投资总体上促进了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提升。
随着中国对外直接投资规模的迅速增长,学术界对OFDI 能否促进人力资本和技术创新进行了深入研究。现有研究表明,中国OFDI 存在逆向技术效应,即具有比较优势的本土产业在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和全球产业链布局过程中能通过学习东道国先进的技术、知识和管理经验,推动母国人力资本积累和技术创新能力的提升[33-34]。由于高质量人力资本往往可以增加技能积累和提升劳动生产率[35],因而高质量人力资本对一个地区抵御冲击具有重要作用[36]。不仅如此,人力资本积累本身也能带来新知识、新技术和新的管理经验,有利于企业运营效率和经营绩效的改善,从而推动母国经济运行效率的提升和市场经济的高质量发展,提升母国经济抗压能力和抗风险能力。从技术创新的角度,中国OFDI 逆向技术溢出可以推动国内技术进步[37]。技术创新水平的提高不仅能减缓国内物质资本的边际损耗,减少经济生产生活的成本进而增强经济体抵抗外在冲击和调节的能力,而且也能带动区域产业资源的优化组合与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38]。随着对外直接投资规模的逐步扩大,OFDI 对母国技术的提升效应和人力资本积累效应也会不断增强,这有利于增强区域经济体在抵御外来冲击时恢复并更新原有经济发展路径的能力。基于此,提出假设2。
H2:对外直接投资能通过人力资本和技术创新机制间接提升中国区域经济韧性。
对外直接投资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影响及作用机制分析见图1。
图1 对外直接投资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影响及作用机制
1.被解释变量
被解释变量为中国区域经济韧性(Res)。目前测量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方法主要有敏感度指数法(单一指标测算方法)和多指标测度方法。敏感度指数法基本承续了Martin的研究思路,主要围绕产出变化率[13-14]和就业变化率[16-17]来衡量区域经济韧性。但由于单个指标的特殊性以及异质性,多维度指标体系性在经济韧性的测度方面可能更为科学合理[9]。参考张明斗等(2023)[39]和李晓钟等(2022)[25]的研究,从抵抗与恢复能力、适应与调节能力以及创新与转型能力三个维度构建了中国区域经济韧性指标体系(表1)。为消除指标间多重共线性的干扰,采用了主成分分析方法对所有变量进行归一化处理,在主成分分析之前则对原始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具体地,对二级指标中对外开放水平和失业率两个逆向指标进行正向化处理,其标准化公式为(Vmax-Vi)/(Vmax-Vmin)。其余二级指标均为正向指标,标准化公式为(Vi-Vmin)/(Vmax-Vmin)。主成分回归中KMO 值为0.805,Bartlett 球形检验也在1%的水平上显著拒绝原假设,所有Uniqueness 均小于0.6,表明主成分分析方法具有合理性。此外,为便于对回归结果进行解释和比较,对主成分分析后的数值也进行标准化处理。
表1 中国区域经济韧性指标体系
2.核心解释变量
核心解释变量为对外直接投资水平(OFDI)。不失一般性,采用非金融类对外直接投资存量与GDP的比值表示。
3.中介变量
中介变量包括人力资本水平(hum)和技术创新(inno),分别采用地区就业人员中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占比和人均发明专利授权数表示。
4.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如下:交通发展水平(trans),参考赵伟等(2022)[40]研究,采用公路与铁路里程数与地区面积之比表示。所有制结构(stru),借鉴李洪亚等(2017)[41]研究,采用国有控股工业企业单位数与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数量之比表示。外商投资水平(ifdi),使用外商投资企业注册资本与地区GDP的比值表示。地区税负水平(tax)和固定资产投资水平(inv)则分别使用各地区财政收入占GDP比重、固定资产投资总额与地区GDP比重表示。
1.面板模型的设定
为了增强研究的说服力,本文采用非空间面板模型和空间面板模型来考察OFDI 对区域经济韧性的影响,非空间面板采用双固定效应模型(1)形式表示。考虑到OFDI 对区域经济韧性可能存在空间溢出效应,构建空间面板计量模型(2)。为了检验OFDI 对区域经济韧性的作用机制,参考温忠麟等(2004)[42]的研究,构建空间计量中介效应模型(3)和(4)。
其中,ρ为被解释变量空间自回归系数,W为空间权重矩阵,α1、 β1、 δ1和ω1为解释变量回归系数, α2、 β2、 δ2和ω3为控制变量回归系数, ω2为中介变量回归系数,θ 则为空间溢出系数,α0、 β0、 δ0和ω0为常数项, μi、vt和εit则分别表示个体效应、时间效应和随机扰动因素。
2.空间权重矩阵的构建
基于研究的需要,借用Stata 17.0 构建了反距离矩阵(W0)、嵌套矩阵(W1)和经济距离矩阵(W2),基本形式如下:
其中,Waij为反距离矩阵(W0)的元素,反距离矩阵(W0)采用各省省会城市之间球面距离的倒数构成。Wbij为经济距离矩阵(W2)的元素,Pgdpi和Pgdpj分别代指个体i 和j 在样本年份内人均GDP的平均值。
本文选取了2005—2019 年我国30 个省、自治区和直辖市(鉴于西藏和港澳台地区数据缺失严重,研究样本未将其囊括在内)的面板数据作为研究样本,数据主要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财政年鉴》《中国投资领域统计年鉴》《新中国60年统计资料汇编》以及EPS数据库等。需要说明的是,由于2017 年后分省固定资产投资数据不再公布,沿用安树伟等(2023)[43]的做法,根据相关年份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增长率计算补齐了2018—2019 年各省固定资产投资数据。对于变量中出现的以美元为计价单位,均采用美元兑人民币市场汇率(年平均汇价)折算成人民币进行处理。经计算整理后的各变量的统计特征如表2所示。
表2 描述性统计
不同于非空间面板模型(本文为双固定效应模型,下同),空间计量面板模型需要考察被解释变量的空间自相关性以有效评估模型的合理性。空间自相关性检验通常的做法是考察被解释变量的莫兰指数,包括全域莫兰指数和局部莫兰指数。借助于stata17.0 软件计算了我国30 个省份2005—2019 年的全域莫兰指数并绘制了部分年份的莫兰散点图,表3 展示了基于嵌套矩阵(W1)和经济距离矩阵(W2)计算的经济韧性全域莫兰指数。从表3中可知,样本年份内全域莫兰指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我国区域经济韧性存在正空间相关性。此外,两种权重矩阵下莫兰指数总体呈增长态势,表明我国经济韧性的区域相关性明显增强,同时也表明估计结果具有一定的稳健性。
表3 两种权重矩阵下经济韧性的全局莫兰指数
为了更加清晰地展现我国区域经济韧性的局部关联特征,基于计算获得的各省份经济韧性的局部莫兰指数绘制了莫兰散点图。限于篇幅,文章仅呈现了基于嵌套矩阵计算并绘制的2005 年和2019 年区域经济韧性的莫兰散点图。由图2 和图3 可知,2005年多数省份的局部莫兰指数主要散布在第1和第3象限,呈现出“高-高”和“低-低”的集聚特征,2019 年的各省份经济韧性局部莫兰指数也呈现了类似的特征。此外,相比于2005 年经济韧性的局域莫兰散点的分布特征,2019 年局部莫兰散点分布更为紧凑,说明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空间关联度总体提升。
图2 2005年经济韧性的莫兰散点图
图3 2019年经济韧性的莫兰散点图
为保证模型择取和拟合效果的科学性和严密性,在空间计量模型基准回归之前需要对模型进行设定性检验。为了更加真实可靠地展示模型的检验结果,表4 汇报了基于嵌套矩阵(W1)和经济距离矩阵(W2)计算的统计值与P 值。不难发现,虽然部分非稳健LM 检验未通过,但稳健LM 检验均在至少5%水平上显著,表明需考虑使用空间杜宾模型。Hausman 检验表明应使用固定效应模型。此后的个体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LR 检验均在至少5%水平上显著拒绝原假设,表明空间计量模型应使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最后阶段LR 检验和Wald检验均在1%水平显著拒绝原假设,说明空间计量模型应选择时空双向固定的空间杜宾模型。
表4 模型设定性检验
为了对模型设定性和估计系数进行详尽的考察,表5汇报并对比了非空间面板模型(普通面板双固定效应模型)和空间面板模型的回归结果,空间面板模型则采用嵌套矩阵进行回归。从中可知,双固定效应模型估计系数均高于空间面板模型估计系数,说明运用双固定效应模型估计OFDI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影响容易造成一定的偏误,可能是由于双固定效应模型相对忽略了区域经济韧性存在空间关联特征。此外,空间杜宾模型(SDM)R2以及对数似然值均高于空间滞后模型(SLM)和空间误差模型(SEM),再次说明运用空间杜宾模型研究OFDI 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影响具有合理性。无论空间面板模型还是双固定效应模型,OFDI估计系数均至少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OFDI 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具有促进效应,证实了假设1。
表5 基准回归结果
为了更加准确地展示OFDI 对区域经济韧性的空间效应,本文将空间效应划分为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具体见表6。从中可知,OFDI对区域经济韧性的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均至少在5%的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且符号为正,表明OFDI 不仅促进了本地区经济韧性提升,而且对周边地区经济韧性具有溢出效应。OFDI 所具有的规模经济效应和就业效应等不仅能促进本地区产业结构调整和产业转型,增强经济体抵御适应外来冲击的能力,而且其产生的新思想、新技术和新知识也会对邻近地区产生外溢效应,间接提升邻近地区经济韧性。
表6 空间效应分解
纵使非空间面板模型和空间杜宾模型均证实了OFDI 对经济韧性的提升作用,但模型回归过程中仍可能存在由不可观测因素、逆向因果关系等导致的内生性问题。依据现有研究结论,OFDI 与经济韧性之间很可能存在双向关系,为了有效处理该内生性问题,参照尹忠明等(2014)[44]的研究,引入1984—1997 年工业总产值这一历史变量作为OFDI的工具变量进行非空间面板的两阶段最小二乘法估计。其原因在于:在相关性方面,工业在我国国民经济中占据主导地位,工业基础发展较好的地区对外直接投资产业基础也较为雄厚,对外直接投资的动机也越大;在外生性方面,历史数据多被认为是外生的,不会对当前经济韧性施加影响。
表7 报告了非空间面板IV-2SLS 的估计结果,第一阶段IV 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工业总产值与解释变量(OFDI)显著正相关。第二阶段OFDI估计系数也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考虑内生性问题后OFDI 仍然促进了区域经济韧性的提升。此外,Kleibergen-Paap rk LM 在1%水平上显著拒绝原假设和Kleibergen-Paap rk Wald F 值远大于Stock-Yogo 中10%水平临界值16.38,表明工具变量不存在不可识别和弱工具变量问题。此外,为了有效处理空间杜宾模型的内生性,使用动态空间杜宾模型和广义空间两阶段最小二乘法(GS2sls)进行估计。结果发现,OFDI 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短期效应均显著为正,但长期效应并不显著,说明OFDI 促进了中国区域韧性的提升但不具备跨时期的传导效应。广义空间两阶段最小二乘法在有效地控制了区域经济韧性的溢出效应后,回归系数仍在1%水平上支持OFDI 促进了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结论。
表7 内生性处理
第一,替换被解释变量。参考赵春燕等(2021)[45]的研究,在计算得到实际经济增长率的基础上使用三年滑动平均方法测算中国区域经济韧性。为了消除地区规模存在的差异化影响,考虑实际人均GDP 增长率表征实际经济增长率。实际人均GDP 增长率水平计算方法参照袁申国等(2022)[46]的研究,由名义人均GDP 除以CPI 指数后的实际人均GDP 计算获得。为了与前文被解释变量的处理方法取得一致,计算所得的实际经济增长率也进行了标准化处理,回归结果见表8。从中可以发现,非空间面板和空间面板OFDI 的估计系数通过了显著检验且符号与前文估计结果一致,表明估计结果具有稳健性。
表8 稳健性分析
第二,替换解释变量。使用各省份OFDI 流量数据替代OFDI存量数据进行回归,结果发现,OFDI 对区域经济韧性的影响依然显著且符号为正,再次说明估计结果具有稳健性,限于篇幅未汇报该部分内容。
第三,替换权重矩阵。考虑经济距离矩阵(W2)替换嵌套矩阵进行重新估计(前文汇报了经济距离矩阵计算的莫兰指数以及模型的检验结果)。回归发现,OFDI 对区域经济韧性的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的估计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符号与前文估计结果也具有一致性,再次证实了估计结果的稳健性。
第四,处理异常值。考虑到样本极端值的存在容易使估计结果具有偶然性从而出现伪回归结果,因此对除被解释变量的所有数据进行了5%水平上的缩尾处理。表8 中的回归结果表明,OFDI 显著促进了本地区和邻近地区经济韧性的提升,研究结论具有稳健性。
本研究进行了中介机制检验(本文省略了检验过程)。从中介效应估计结果看,OFDI对人力资本和技术创新的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OFDI 显著促进了本地区人力资本积累和技术创新水平,且对邻近地区产生了正外部效应。中国企业在对外直接投资过程中或多或少地会与国外先进企业进行人才交流与技术合作,从而学习到国外企业的先进技术、知识和管理经验,促进了母公司和母国人力资本积累和技术创新。
从总效应方程估计结果来看,人力资本、技术创新和OFDI的估计系数均至少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人力资本、技术创新和OFDI 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具有促进作用。由于总效应方程中OFDI 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估计系数均小于表6 中估计系数,再结合技术创新和人力资本中介效应分析结果可知,技术创新和人力资本在OFDI 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影响中发挥了部分中介效应,证实了假设2。
受历史、地理等多类因素的影响,我国不同地区OFDI 以及经济发展存在较大差异,这使得不同地域OFDI 对经济韧性的影响可能不同。本文根据中国地理区位将样本划分为东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同时考虑到金融危机影响,将样本时间划分为金融危机抵抗期(2005—2007 年)、金融危机恢复期(2008—2010 年)和金融危机转型期(2011—2019年),回归结果见表9。
表9 异质性分析
从空间异质性结果看,东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的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均至少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论证了OFDI 促进了中国区域经济韧性及其空间溢出的结论。对比分析发现,东部地区直接效应、间接效应估计系数均高于中西部地区的估计系数,说明东部地区OFDI 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均高于中西部地区,这可能与东部地区拥有良好的基础设施以及高质量人才集聚从而有利于OFDI的逆向溢出有关。
从时间异质性结果看,在金融危机抵抗期,OFDI 抑制了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提升且间接效应并不显著,而在金融危机恢复期和转型期,OFDI促进了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提升及其空间溢出。由于金融危机前中国加入WTO 时间较短,中国企业对外投资风险防范意识和防范能力相对不足,加上OFDI 存量较小,企业技术吸收能力偏弱[47],OFDI对国内人力资本和技术溢出也相对有限,导致OFDI 对国内经济韧性未能发挥应有的提升效应。而随着中国OFDI 规模的不断增加,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经验和投资能力也会不断积累,这有利于母公司和母国人力资本积累和技术溢出,间接推动了母国经济韧性的提升。
本文基于2005—2019 年省级面板数据,运用非空间面板模型、中介效应模型和空间杜宾模型实证分析了OFDI 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影响及作用机制。研究得出以下结论。第一,OFDI 总体上提升了中国区域经济韧性,且对邻近地区经济韧性的提升也具有推动作用。OFDI 所具有的规模经济效应和就业效应等不仅能促进本地区产业调整和产业转型,提升区域经济韧性,而且其产生的新思想、新技术和新知识也会对邻近地区产生较强的外溢效应,间接提升了邻近地区经济抵抗与适应外来冲击的能力。第二,OFDI 能通过人力资本和技术创新机制提升中国区域经济韧性。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活动往往能学习到东道国先进的技术、知识和管理经验,促进母国人力资本积累和技术创新,从而推动母国经济韧性提升。第三,空间异质性分析表明,OFDI 促进了东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经济韧性的提升,且对东部地区经济韧性的推动作用高于中西部地区。时间异质性分析表明,金融危机抵抗期OFDI 对中国区域经济韧性的提升具有抑制作用,而在金融危机恢复期和转型期具有促进作用。东部地区较为完善的基础设施以及人才资源等条件有利于OFDI 逆向技术溢出,而中西部地区受历史、地理等因素影响基础设施和现代化产业发展相对薄弱,对OFDI 逆向技术溢出的吸收能力也相对有限。由于金融危机前中国加入WTO 时间较短,企业对外投资风险防范意识和防范能力相对不足,加上OFDI 存量较小,企业技术吸收能力偏弱[47],OFDI 对国内人力资本和技术溢出也相对有限,导致OFDI对国内经济韧性未能发挥应有的提升效应。而随着OFDI 规模不断增加,企业海外投资经验和投资能力也会不断积累,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对母国人力资本和技术溢出效应也会不断增加,这有利于提升母国经济韧性。
第一,科学实施“走出去”发展战略,保护中国境外投资企业合法权益。要制定科学合理的对外直接投资方针与政策,促进本土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健康有序发展,提升区域经济韧性整体实力。同时也要加快行政体制机制改革,破除地方保护主义藩篱和行政壁垒,优化对外直接投资的逆向人力资本和技术溢出的制度环境。第二,健全人才引进政策,激发区域创新活力。要优化人才引进与培育政策,建立健全创新人才引进机制,实行“外引内培”双轮驱动战略,提升本地区对OFDI 逆向技术溢出的吸收能力。与此同时,要鼓励本土企业与国外高新技术企业建立科研场所和创新基地,强化本土企业对国外先进技术的引进、模仿、消化以及再创新能力,充分释放OFDI 逆向技术溢出对区域经济韧性提升的促进效应。第三,实施区域差异化的对外投资引导政策,强化中国境外投资企业风险防范意识。要加大对东部地区对外直接投资的鼓励与支持力度,充分释放OFDI 对东部地区人力资本和技术创新的逆向溢出效应,提升东部地区OFDI 逆向溢出的区域辐射效应。对于中西部地区主要以完善基础设施和现代化产业体系,努力提升中西部地区OFDI 逆向技术溢出的吸收能力为主。同时提高对外投资企业风险防范意识,正确引导对外投资企业认清国际形势,促进对外直接投资朝着更加科学合理和安全有效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