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余华小说《古典爱情》的时空叙事

2024-03-28 06:22司徒晓华
科学导报 2024年14期
关键词:空间叙事

司徒晓华

关键词:《古典爱情》;时间叙事;空间叙事

引言:作为先锋文学代表作家,余华1988年发表于《北京文学》的中篇小说《古典爱情》是其先锋小说的典型代表作。《古典爱情》开篇以“书生赶考—偶遇小姐—私定终身”营造了古典爱情的氛围,但随着叙事深入,故事中并没有出现古典爱情小说中“私订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金榜题名大团圆”的固定情节,而是以柳生落榜后小姐惠沦为“菜人”,柳生好奇挖墓而导致小姐惠不能复生的悲剧,对“才子佳人”古典爱情进行了戏仿和解构。

余华是一个“主体精神”很强的作家,他自觉地对《古典爱情》的时间和空间进行精心建构,通过交织的时空网络传达出他对人生意义和生命本质的思考。从时间叙事来看,作品中故事时序和叙述时序基本一致,故事时间和叙述时间则有被省略或加快处理的痕迹,同时,文本还应用了重复的叙事频率;从空间叙事来看,文本中重复出现的空间意象“黄色大道”和“河流”都具有神秘性和延伸性,凸显了人类生存的迷茫和人生的虚无。交织的时空网络承载着余华对人生意义和生命本质的思考。

  一、时间叙事

法国叙事学家热拉尔·热奈特认为:“叙事是一组有两个时间的序列……被讲述的事情的时间和叙事的时间。在两者的关系中分为时序、时距、频率。”[1]《古典爱情》的故事情节以柳生先后三次踏上黄色大道的经历展开,文本中多次出现清晰的时间指示:“柳生赴京赶考,行走在一条黄色大道上……此刻正是阳春时节”“三年后,柳生再度赴京赶考,依旧行走在黄色大道上……仍是阳春时节”“数年后,柳生三次踏上黄色大道”。叙述者根据故事发生的时序结构故事,故事时序和叙述时序基本一致,柳生三次出发的经历在一条清晰的时间线条上铺排展开。

虽然作品整体上遵循线性发展进程,但这并不意味着叙事时间和故事时间完全重合。“叙事中的时间就这样处于故事时间与叙述时间两个临界点之间,小说家既不能单纯重复故事时间,也不能完全超越故事时间。”[2]《古典爱情》开头这样安排叙事:

“柳生在走出茅舍之时,只在肩上背了一个灰色的包袱,里面一文钱也没有,只有一身换洗的衣衫和纸墨砚笔。他一路风餐露宿,靠卖些字画换得些许钱,来填腹中饥饿。他曾遇上两位同样赴京赶考的少年,都是身着锦衣绣缎的富家公子,都有一匹精神气爽的高头大马,还有伶俐聪明的书童。即便那书童的衣着,也使他相形之下惭愧不已。他没有书童,只有投在黄色大道上的身影紧紧伴随。肩上的包袱在行走时微微晃动。他听到了笔杆敲打砚台的孤单声响。”

叙述者以寥寥几笔交代了柳生行走数日的故事,属于加快叙事。直到“柳生行走了半日,不觉来到了岔路口”,叙述柳生在河边喝水、柳生行走在街市上、柳生与小姐惠在绣楼私定终身等场面时,故事时间的叙述时间重新走向一致,基本上为等时叙事。而接下来对于柳生赶考、落榜、归家等情节,叙述者则有意做了省略或加快处理。只有当柳生踏上黄色大道再次来到岔路口时,此时叙事才继续进行,以此往复。余华对故事时间和叙述时间的把握使得小说叙事详略得当,确保在时间线条上集中推进主要情节。

此外,余華充分利用了重复的叙事频率。文本中多次出现黄色大道、河流、街市、绣楼等意象,柳生三次踏上黄色大道后的见闻也重复出现,如柳生三次在庙宇中售卖字画,两次在绣楼里遇到吟唱的小姐和呵斥他的丫鬟。情节的重复使得盛世与衰世的情景得以对比,颇有时过境迁、虚实难辨之感。

余华对时间的精心安排,使得故事情节在一条线上集中推进,同时又在时间线条上演绎着人生的虚幻、生命的无常。

  二、空间叙事

“小说作为一种文学形式,天生就具有地理属性。小说的世界是由方位、场地、场景边界、视角和视野构成的。小说的人物处在形形色色的地方和空间之中,叙述人和读者亦然。”[3]文学作品中的故事是在特定空间背景下展开的,无论是物理空间、社会空间还是心理空间,都承载着意义。上文提到《古典爱情》中存在许多重复的空间意象,其中“黄色大道”在文本中共出现20次,“河流”共出现11次。“黄色大道”和“河流”都具有神秘性和延伸性,它们推动着故事情节的自然发展,承载着柳生的精神世界,凸显了人生的虚无与无价值,值得我们进一步探究。

余华曾在《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中提到:“世上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也没有一个人生是可以替代的。”[4]由此可见,对余华而言道路这一空间意象不仅仅是物理空间,而且具有一定的隐喻意味。作为物理空间,“黄色大道”是柳生赴京赶考的必经之路,是能让柳生平步青云的“皇家大道”。但“黄色大道”的终点在文本中始终处于缺失状态,柳生赴京赶考是为了光宗耀祖,是为了满足父母的期待,而作为一个生疏了八股的儒生,想必柳生无论如何都无法高中。正因如此,柳生初次踏上黄色大道“内心便涌起无数凄凉”,往后每次踏上“黄色大道”都感到未知、迷茫、虚无缥缈:“脚下的黄色大道坎坷不平,在荒年里疲惫延伸”“真不知自己是行走在阳间的大道,还是阴间的小路”“使柳生觉得脚下的黄色大道一会儿虚幻,一会儿不实”。作为柳生心理空间的“黄色大道”没有可抵达的终点,面对绵延无尽的“黄色大道”,柳生不知道路通向何处,不知前方是虚是实,体现了其生存的迷茫与惶惑。

余华曾在《虚伪的作品》中写道:“我认为人物和河流、阳光等一样,在作品中都只是道具而已。河流以流动的方式来展示其欲望……”[5]在他看来,波光粼粼的“河流”具有生命欲望的气息。《古典爱情》中“河流”这一空间意象出现在“黄色大道”的岔路口,一次又一次指引着柳生偏离“黄色大道”,去追寻自身的欲望。柳生在“河流”这一自然空间中游走,与小姐惠私定终身—在菜人市场亲手刺死小姐惠—与小姐惠人鬼相恋—挖墓导致小姐惠生还不得,“河流”见证了柳生无望的追寻,凸显了他人生意义的虚无。

  三、结语

文本中频繁出现的时间指示吸引读者关注作者对时间的精心布局,但在以线性链条对时间叙事进行梳理时,重复出现的空间意象也无法忽略,作者对叙述时间的把握与故事空间紧密相关。因此,《古典爱情》中的时间叙事和空间叙事是相互交织的。小说中丰富多维的时空叙事体现了余华对时间和空间的自觉,承载着他对人生意义和生命本质的深度思考。

参考文献:

[1]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2]徐岱.小说叙事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3]朱立元主编.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426.

[4]余华.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133.

[5]余华.虚伪的作品[J].上海文论,1989(5).

(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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