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舒匀
(沈阳师范大学 美术与设计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
满族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符号。其中满族服饰文化融合汉民族服饰文化形成了多元统一的服饰文明存续至今,极具审美价值,对中国乃至整个世界的民族服饰演进都产生一定的深远影响。虽然许多学者对满族服饰文化研究、宗教信仰及历史传承等方面取得了大量的研究成果,但以美学视角考究满族服饰刺绣图案还不多见。本文将以审美价值为出发点,分析满族服饰刺绣图案的构成元素、构成形式,进而分析其特色及美学深层学理,探索满族服饰图案所蕴含的文化内涵和审美价值。
满族的服饰图案具有悠久的历史,其服饰图案起源于蒙古族时期,金朝以后女真人入关,与中原地区的联系更为密切,服装上开始大量使用中原地区的花饰图案,当时的满族先人把他们的宗族信仰融入服装的图案中。元朝时期,满族的服饰图案在民族大融合的背景下得到进一步的发展,日渐受到其他民族的影响,包括汉族、藏族、回族等其他民族的图案。随着满族服饰图案的发展,满族人开始从中获取更多的灵感,将自己的文化和信仰融入图案中。
到了清朝,由于政治和经济影响,满族人在服饰图案上注入了更多的灵感和创意,其服饰图案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清朝时期的满族服饰图案更加华丽复杂,呈多样化,无论男女老少,都有各自独特的服饰图案。
在民国时期,由于现代文明和经济发展,以及受西方文明的冲击,满族服饰图案进一步发展,图案出现了许多新鲜元素,满族服饰图案更加绚丽多彩。
满族服饰图案具有悠久的历史,它是满族人民的一种文化记忆和一种审美表达,体现出满人独特的艺术精神和审美趣味。笔者将符号美学角度出发,以满族服饰图案研究为基础,通过对满族服饰图案的符号构成要素、构成形式,色彩等方面进行分析,从而对其美学意蕴进行深入的剖析。
语言、神话、艺术和宗教是这个符号宇宙的部分,他们是织成符号之网的不同丝线,是人类经验的交织网[1]。因此,满族服装图案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其表达和传达的功能就显得尤为突出。满族服饰图案多种多样,图案的使用已达到“图要有意,意必吉祥”的境界。其中,许多吉祥符号物象征着满族人民对自然生态的尊敬,宗教信仰、传统文化的向往的尊重,追求美好生活的向往。
按基本构成来看满族的刺绣图案纹样,可大致划分为自然现象类,植物类,动物类,想象类等。自然想象类纹主要包括云海水江崖、日、月、星辰和云纹等,多是以在写实的基础上把这些自然现象的元素符号化,经过抽象化后在服饰上运用。满族先民早期生活密林河谷之中,富有的黑土地养育了一代代的满族人民,但是大自然在馈赠人类的同时,也给人们带来自然灾难。因此满族先民对自然抱有畏惧、敬仰、崇拜之心。植物类图案以花卉为主要素材,如柳木、葫芦、兰草、牡丹等。满人借用他物替换人类本体,比如赋予柳树生命,表现出满人对天地万物的感悟。满族动物服饰纹样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真实存在的动物形象,一种是想象出来的动物形象[2]。动物类主要包括蝴蝶纹、鹿纹等祥瑞图案,自然环境决定了满足人民的自然观,也决定了满足人民的生活方式中对动物的依赖。想象类图案是满足先民根据自己的想象构思而成的,如龙、凤凰、麒麟等,这些纹样都是祥瑞、美丽的象征。
满族刺绣图案在构图上,通常以强调题材为主要内容,把画面上的各种要素以分散的形式进行组合排列。虽然看似无秩序但在构图上讲究图案对称与均衡。其一,满族刺绣符号具有对称的特点。在氅衣的图案设计中,往往采用左右对称的构图形式,产生一种端庄、严谨、尊贵之感。此外,通过对称的形式更衬托出纹样的灵动,主题突出,尽显皇家仪表。其二,满族刺绣符号具有均衡性。满族刺绣也存在着非对称现象,即在非对称的情况中追求刺绣符号的构成要达到均衡,整体上给人一种很有和谐的平衡感。
满族服饰刺绣的色彩符号,大致可以划分为两类。其一,以绚丽的红、黄、蓝、绿、紫作为装饰特点,它的色彩具有很强的层次,色彩之间的对比较大,视觉冲击力很强。满族妇女不仅在衣袖,衣襟,围边等许多部位上五颜六色的花卉图案,就连头上的饰物也会有精致的花纹,这也是一种对绚丽色彩的追求。如黄色缎绣蝴蝶纹夹氅衣,黄色素缎,图案上刺绣蓝色和紫色牡丹纹和蝴蝶,图案整体设色华丽别致,极具视觉冲击力。再如湖色缎平金银绣菱形藕节万字金团寿字纹夹氅衣,衣料上的菱形内平金绣金团寿字纹,衣襟、领口、袖口的菱形相交点绣万字,图案中表现主题以“寿”为主题,用菱形格分割画面,并在菱形相交点绣万字以打破主题的单一性,以繁复的分割排列使画面丰富,让这件氅衣拥有了“万寿圆满节节高”的寓意。而且服装底料颜色淡雅,图案的色彩就会选择了比较艳丽的金色。同时,该氅衣的衣襟、领口、袖口使用深蓝色面料绣万字金团寿字纹,其色泽与地料的色彩有明显的差别,使其具有一种平衡的视觉效果。
自然之美,是对颜色的最好诠释,满族服饰图案多源于自然的颜色,以月白色地纳纱花卉纹单氅衣为例,其图案上绣梅、菊、牡丹、佛手等,其中牡丹花多为红色,梅花多为粉色和白色,红花绿草,黄色佛手等,皆是对自然色彩的直接移用。
其二,在色彩上,追求深沉庄重,柔和典雅。满族尚白,认为它圣洁、高贵、祥和。满族会在红色蓝色等颜色的服装领口,衣襟,袖口等镶上白色滚边作为装饰。清代红地花蝶纹刺绣氅衣的白色挽袖上彩绣独枝花纹和蝴蝶花纹,十分精美,不仅具有装饰的审美价值,也折射出满族所推崇的崇尚自然。此外,服饰图案色彩除了五彩斑斓的色彩外,还崇尚素雅色来彰显其清新高雅,以白色直径纱绣水墨百蝶金团寿字纹单氅衣为例,其图案上的水墨蝴蝶,柔和雅致,水墨蝴蝶间饰金团寿字,为素雅的氅衣增添了些许亮色,雅致又带有一丝尊贵。这也反映了满族对服饰色彩的把握与崇尚。
综观满族服饰的图案色彩,既讲究图案颜色与服饰颜色的协调也看出其独具的民族风格和艺术特色。在当时,色彩不像现在是为了迎合某些一定人群的口味而呈现出来的色彩流行趋势,他们的服饰色彩旨在表达一些抽象的观念和思想情感,就如清朝时期,不同身份的人穿着的颜色都必须严格遵循那个时代的服饰制度。在服装色彩中也蕴含着象征意义与精神内涵,可以说,色彩是一个民族信仰的外化,外化成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
满族服饰图案不仅是满族文化的象征,更是一种精致的艺术表达。从符号学角度来看,满族服饰图案中含有满族独特的构成元素符号、色彩符号、文化符号,这不仅是一种思想象征,还具有独特的艺术美学。每一种图案的构图和配色都十分考究,并不能简单把其当作单纯的装饰,而是一种满族的生存环境、生活方式、文化信仰、审美精神的体现。
生命美学最初出现于19 世纪晚期,并盛行于德、法两国。它是以西方生命哲学美学和人本主义哲学为理论依据,将人实在的感性的生命活动置于一切社会活动中的主体地位,强调以人为本。
卡尔·菲力浦·莫里斯于1781 年出版了《生命哲学论文》,首次提出了“生命哲学”词,并将哲学引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叔本华和尼采对康德的唯心论进行了继承和否认,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唯意志论美学。继而威廉·狄尔泰、威廉·詹姆士、亨利·伯格森、鲁多夫·奥伊肯等的生命美学不断在前人的基础上不断完善。生命美学迅速在哲学美学的范畴中成为显学。
20 世纪80 年代是现代中国美学的萌芽,其主要代表人物是潘知常和封孝伦。潘知常以其具有代表性的三部著作:1991 年的《生命美学》,1997 年的《诗与思的对话》,2002 年的《生命美学论稿》,为中国当代生活美学提供了一个新的理论框架。封孝伦的“三重生命”学说,是人本哲学的一次创新[3]。本论文以封孝伦的“生命美学”的观点为出发点,研究满服图案的生命美学思想,即以生命美学视野来看满族服饰艺术中的生物生命、精神生命、社会生命,从另一个崭新的角度来欣赏并认识满族服饰图案的艺术意蕴。
满族服饰图案是一种生命载体。满族服饰刺绣的创作不仅讲求针法,还讲求画绣者的精神世界,通过将丰富的情感寄于针线中,赋予图案生命力。正是刺绣中的生命节奏体现了刺绣图案的生物生命。
满族先民信仰萨满教,信仰自然,崇尚自然,亲近自然,满人亲近自然的倾向也自然而然地在服饰上体现了自然生命形态。尤其在服饰图案方面,满族妇女喜爱运用自然界中的艳丽花卉来装饰自己,同时,云纹、火纹、水纹等线条流畅,极具动感,代表天空、太阳、水,皆展现了满族服饰崇尚自然的美学观念。通过这种自然力量表达出满族人民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总之,氅衣上的服饰图案大多是以自然界为原型,承载了满族人民对大自然的信仰,体现出满族人民与自然的和谐相处,相互交融。
文艺起源于人的生命,美是人的生命的精神体现[4]。一开始,服饰只是起到了遮身敞体,抵御寒冷的实用作用。之后随着经济和文化的发展与进步,人们的审美水平也随之提升,开始追求服饰上的精美程度以示为权力地位的象征、彰显个性化表达。因此说,追求美是人的生命的精神体现,服饰图案体现服饰的精神生命。
在婚庆时,女子的服饰里多会运用到“龙凤呈祥”“喜相逢”“子孙万代”等寓意夫妻和睦美满,子孙昌盛的吉祥纹样,传递了女子对家庭,对丈夫的特殊情感,反映出满人对美好生活的祝愿与期盼,再现了满人的精神世界。其中氅衣图案要适应季节和环境,在传统的民间节日中,要按照节日的意义来选择适合自己的图案,这是一种符合天时,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精神内涵。
封孝伦在《生命之思》中写道:“社会生命就是社会对人的记忆,能够被图像或文字记录并永久保存。”笔者认为,服饰是一个社会生产的重要组成内容,其社会生命就是人们对服饰的记忆,其中服饰图案就深刻反映了一个民族的精神和思想观念,具有鲜明的社会性内涵[5]。如清代龙袍,在经过岁月的沉淀后龙袍以满族的传统袍服为原型发展成为重大典礼时的吉服,成为满族传统文化的象征,被历史深刻记忆,其社会生命不断绵延。满族刺绣是满族传统艺术的代表,传承着最朴素的本原哲学,受到满族文化中自然主义、人文主义的影响,它记录下满族人民的图腾崇拜、宗教信仰、审美意识,延续着“生命繁衍”的原始社会文化的不朽主题[6]。
从三重生命美学观的角度研究满族服饰图案艺术,可以使人们回归到满族艺术生命的感悟,深刻理解满族图案的深层涵义。满族人基于“万物有灵”的生活观念,其服饰上所呈现的自然生命和精神生命形态无不反映了满族人对天地万物一视同仁的态度。满族人以自己对自然界事物的直觉感知为基础,创造艺术形象。满族服饰图案的生物生命与精神生命两者是不可割裂的,针法技巧与画绣者的精神生命不可分离,画绣者的精神生命赋予满族图案丰富的意蕴,同时其精神生命在刺绣图案活动中得到了升华;服饰刺绣图案的精神生命与社会生命相辅相成,满族刺绣图案是一种精神生活,它使满族服饰具有了一定的社会价值,而正是其社会价值存在才使得满族服饰刺绣图案的精神生命延续。
从符号学的角度来看满族氅衣的刺绣图案,它的符号构成元素,构成方式,色彩在服装上的表现,不仅外化满族人民的审美意识,也是满族文化精神的反映,和满族人对美好生活的期盼。从生命美学角度研究满族服饰图案,其图案的运用反映了生命美学理论,承载着满族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希望,也表现了满族人崇尚大自然的精神。以符号学、生命美学角度视角探析满族氅衣刺绣图案,有助于多角度理解满族服饰文化内涵,为满族文化的传承提供了更多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