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鑫/中国人民大学信息资源管理学院
新兴交叉学科不仅正在成为我国科技创新的重要驱动力,并不断催生新的学科生长点和新的科学前沿[1],也已成为我国面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围绕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的高质量发展诉求,推动高等教育强国建设的战略选择。时下,交叉学科建设是我国第二轮“双一流”建设的突破口[2]。档案学具有较为明显的交叉性特征[3]。2021年,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清华大学时强调了建设交叉学科的重要性。2022年4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人民大学考察时发表重要讲话强调:“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归根结底是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4]。为加快构建中国特色档案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指明了构建自主的知识体系这一新方向。
1.1.1 跨一级学科社会科学交叉知识体系的范畴。档案学与跨一级学科社会科学知识体系的交叉主要体现在其与哲学、历史学、法学等学科的知识交叉。
其一,在档案学与哲学的知识交叉方面,哲学能够为档案学提供思想或方法论上的指导,帮助档案学更好地认识学科发展的普遍规律和特殊规律。哲学方法可以为档案学方法研究提供启示,例如,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方法推动了以档案价值本体论、认识论、实现论为主要内容的档案价值论[5]的形成和发展,对于发现和阐释档案价值现象、本质及其运动规律具有启示意义。档案价值论的形成与发展是档案学与哲学知识体系的交叉的主要代表领域。
其二,在档案学与历史学的知识交叉方面,首先,档案真实、客观地记载和呈现了中国特色历史智慧,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中国正史(24史)主要利用官府档案修成,中国本纪、世家、传、表、书(志)体裁源于历史档案编纂成果。其次,历史档案也是现代计量史学得以形成和发展主要依托。再次,孤证不立原则作为历史考证的总体原则,影响档案的鉴辨原则,同时,档案的鉴辨方法传承了中国古代以来较为发达的传统辨伪学的特色元素,有助于澄清历史,赋能历史研究。历史文书学、档案文献编纂学、中国档案事业史学科知识体系的形成和发展是档案学与历史学知识体系的交叉的主要代表领域。
其三,在档案学与法学的知识交叉方面,首先,档案是刑法、刑事诉讼法、证据法学重要的研究样本。由于刑事领域的证据只有在满足证据规则的前提下,才能成为定案证据,而档案具有真实性、客观性特征,新技术条件下的档案数据的客观性特征有助于保障刑事证据制度客观证明标准的坚守及具体内容的细化。同时,档案数据的唯一性特征有助于保障刑事证据制度举证责任分配的具体证据实际操作程序,满足证据规则对于定案证据的客观需求。其次,刑法与刑事诉讼一体化为代表的刑事一体化的发展,促进了刑事证据的笔迹鉴定学与档案鉴辨学的知识交叉。再次,档案数据的采集、处理、使用过程中涉及的归属权、知识产权控制权、使用权、隐私权、算法解释权、数据可携权、数据删除权体现了档案学与民法学、个人信息保护法学、数据法学的知识交叉。档案作为证据的采纳规则、采信规则及其证明责任与证明标准的判定问题、司法档案系统存证问题、档案数字藏品利用中的知识产权问题等是档案学与法学知识体系的交叉的主要代表领域。
1.1.2 跨一级学科自然科学交叉知识体系的范畴。档案学与跨一级学科自然科学知识体系的交叉主要体现在其与信息科学的知识交叉。由于档案是社会信息交流的媒介,信息科学影响着档案馆文献构成、基础设施、技术装备、业务模式、存在形态,也影响着档案信息管理方法。例如,在档案信息检索、机器翻译、要素抽取(命名实体识别)、文本生成、文本自动分类、文本摘要、机器问答等业务环节中应用NLP技术,可以提升相关业务环节的办理效率和准确度。从历史发展来看,世界范围内对于信息科学的关注可以追溯至1946年第一台大型电子数字计算机的诞生。我国档案学界对信息科学的关注始于20世纪70年代末,20世纪80年代时,我国档案学界根据对计算机基本类型、基本结构、程序设计等方面的研究,将档案的著录标引、分类标引、主题标引融入档案计算机管理,并据之发展出档案数据存贮技术、档案数据库、机读档案概念及内容体系[6]。20世纪90年代,借助计算机对于信息的自动处理功能,在逐渐发展的信息论、控制论、神经学科等探索和模拟人的感觉与思维过程的科学方法论的指引下,智能模拟技术和多媒体技术逐渐融入档案计算机学领域[7],催生了数字档案、影像档案、声音档案等信息形态档案的产生及发展,促使档案管理由静态向动态发展,促进了档案信息交换与资源共享,并促使计算机技术在档案鉴辨、分类、检索、编研、保护等领域的应用及相关知识体系的发展。1992年9月6日至11日在加拿大蒙特利尔举办的第12届国际档案大会围绕“信息时代档案工作者的职业”集中讨论信息时代对档案工作者的影响以及如何适应不断变化的时代。进入新世纪后,数据科学的发展为档案信息化建设、电子文件的长期保存与长期可读、数字人文的发展提供了新机遇,例如,借助数据科学的理念和方法可以实现档案数据的远读和细读、在档案数据基础设施建设中运用区块链技术,可以提升档案数据可信性和业务运行效率,实现机器信任。
1.2.1 档案学与图书馆学交叉学科知识体系的范畴。档案与中国古代以来图书典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中国古代围绕图书辨伪形成了档案文献辨伪的完善的知识体系。20世纪初期,在信息技术革命的影响下,图书馆学新分支学科呈现突出的交叉性特征,表现出现代信息技术与图书馆学理论相结合创造出交叉发展的学科优势[8]。图书馆与档案馆皆是国家公共文化服务机构和社会记忆机构。首先,图书馆哲学作为普通图书馆学的核心,可以在逻辑起点、逻辑中介、逻辑终点三个方面与档案学的知识体系实现交叉融合。其次,在中国古代档案管理实践与图书管理实践交叉融合的基础上,中国现代档案学与图书馆学的交叉学科知识体系主要体现在图书馆文献管理学、用户管理学、数据管理学等方面。
其一,由于文献是图书馆与档案馆的主要收藏客体与基础资源,档案学与图书馆文献管理学的知识交叉主要体现在文献形成、著录、编目、组织、整理、发布、保存、存取、排列、传递、保护等方面。例如,图书馆书目控制理论与档案分类理论的知识交叉。图书馆文献资源布局、文献集中编目、文献信息网络建设、数字图书馆建设、藏书贮存系统建设需融入档案学知识。
其二,由于用户构成图书馆与档案馆学术服务的主要对象,图书馆科技查新、专利查新、定题信息服务、流通推广、阅读推广、文献检索 、公共查询(OPAC)与档案用户研究、档案利用存在的知识交叉。例如,图书馆学的读者调查法与档案学的利用者调查法存在知识交叉。再如,图书馆的书目知识教育、阅读推广教育与档案分类教育、档案用户教育存在的知识交叉,并持续推进图书馆与档案馆作为国家公共文化服务机构的文化教育职能的履行。
其三,随着现代信息技术的发展,文献信息及其发展规律成为图书馆学与档案学共同的研究对象,以计算机可读信息、多媒体信息、数据库信息、虚拟信息等为主要类型的文献信息资源影响着图书馆与档案馆的管理模式、服务方式、组织形式、组织结构、社会效益,促使数据的收集、存储、建构、共享、交流、组织、控制、利用、分析、增值、创新、评价、治理等成为图书馆数据管理与档案数据管理知识交叉的主要领域,并持续促进图书馆与档案馆数据的有效流转与数据的业务价值的提升。
1.2.2 档案学与情报学交叉学科知识体系的范畴。中国特色情报学建设覆盖科技、文化、经济、医药、生态、安全、国防、军事等领域的大情报学学科体系的[9]需求,客观上促进了情报学知识体系与同中国特色历史、文化、国防、军事、经济等学科具有广泛而深入的知识交叉的档案学学科知识体系的交叉融合。在具体语境下,档案学与情报学交叉学科知识体系的范畴主要表现在服务国家安全与国家治理、服务国家科技工作发展、服务国家学术文献资源建设等方面。
其一,在服务国家治理与国家安全方面的知识交叉方面,首先,由于情报学是具有决策支持能力的学科,其学科建设的目标定位在于成为国家安全与发展中的“耳目、尖兵、参谋”,而档案学具有记录国家历史的重要价值。在中国古代,档案一方面在国家运行中充当权力运行的载体和决断事务的依据,另一方面充当统治者文化统治和思想教化的政治工具[10]。在新时代新征程中,档案工作是维护党和国家历史真实面貌的重要事业,也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支撑[11],档案学与情报学在服务国家治理方面存在知识交叉。其次,新时代情报学教育的使命向培养国家安全领域的情报人才拓展,以服务国家政治安全、国土安全、主权安全、军事安全、社会安全、网络安全、信息安全等领域,而档案安全是国家总体安全的重要表现,随着新《档案法》“档案安全”条款实现从档案实体安全到档案信息化安全、从档案结果安全到档案过程安全、从档案单一监管到档案体系监管的三大转型[12],档案学与情报学在服务安全建设方面存在知识交叉。
其二,在服务国家科技工作发展方面的知识交叉方面,我国情报学起源于科技情报工作,早期科技情报工作与科技文献密切相关,并且情报学的理论、方法、技术主要围绕科技情报工作流程进行深入探讨。我国科技档案管理学以现代科学技术为基础,是积累科技经验、进行科技储备的手段[13],能够有效服务我国科技生产建设。
其三,在服务国家学术文献资源建设方面的知识交叉方面,作为研究事实(事件)、数据、信息、知识的产生及其有效收集、组织、存储、传递、转换和利用规律,并运用现代科学技术将之进行分析、合成、发现和决策[14]的情报学,与作为文献服务提供学科、科研过程支持学科、国家文化软实力重要支撑学科的档案学[15]存在知识交叉。
档案学的应用型学科与实践性学科特征,赋予其鲜明的交叉学科属性。档案学分支学科中体现知识交叉的范畴主要表现在档案信息化领域。档案信息化是档案学领域与哲学、数字人文、信息科学等学科实现密切知识交叉的代表性领域,通过对大体量的档案信息和档案数据进行分析,并基于具体档案现象,处理与其关联的所有数据,进而发现规律、优化档案管理流程、完善档案信息网络。其与哲学的知识交叉,表现在遵循哲学唯物辩证法的联系观,对传统档案载体的记录方式加以发展,实现以数据形式记录档案信息并分析信息之间的相关关联;其与数字人文的知识交叉,表现在可以为数字人文内容研究筑牢前端技术基础,通过将档案的电子形态转换为可识别的文本与可分析的数据,为人文研究提供大体量的数据来源,并运用档案数据,佐助人文研究全景呈现其历史源脉、相关关系、全局关系;其与信息科学的知识交叉,表现在通过对档案数据进行结构化和量化分析,在吸纳和转化计算思维的同时,从档案这一具体领域为信息科学发现问题与推进科学进展提供土壤。
由于档案学与跨一级学科、一级学科存在广泛而深入的知识交叉,其分支学科也存在密切的知识交叉关系,中国自主的档案学交叉学科知识体系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外部衔接与内部融贯相结合、理论构建与实践演进相结合、人文驱动与技术驱动相结合等特点(如图)。
中国自主的档案学交叉知识体系内部融贯外部衔接特点,主要依据档案学与跨一级学科、本一级学科、各分支学科内部在研究问题、研究对象、研究方法、研究任务、知识客体等方面的交叉所形成的纵横联动、多维融合的理论和实践知识体系。例如,在档案学衔接一级学科图书馆学的知识交叉研究方面,首先,在理论层面,由于档案作为重要史料来源,在其基础上形成与发展的档案学知识体系具有独特的历史智慧,可以赋能书籍生产、流通、阅读等方面在内的书籍史研究,进而为更新书籍观、出版观、阅读观,促进图书馆学史研究与理论图书馆学研究。其次,在实践层面,由于数字环境下书籍文本的开放性、网络性、动态性得到进一步释放和显现,数字时代档案信息化、档案数据化的发展可以赋能图书文本的数字编辑、图书整序、图书馆数据的抽取、转换、映射、加载、编排、存储、建模、利用、交互、集成、保护等,推进图书馆实践发展。
中国自主的档案学交叉知识体系理论构建与实践演进相结合的发展特点主要表现在档案保护技术学的理论构建与实践演进、档案文献编纂学的理论构建与实践演进、文书学的理论构建与实践演进等方面,特别是表现在特色学科实验中对理论构建与实践演进的结合。例如,在档案保护技术学的理论构建与实践演进方面,由于档案保护技术学具有较强实践特征,通过在课堂教学环节设置实验课程,采用中国传统师承形式,开展物理测试、化学测试、测试生物学、光学测试等实践教学,如设置具有学科特色的纸张鉴定、微生物观察、修复等实验课,并设置实验报告环节,推进保护理论的构建与实践演进。例如,通过对西藏地区收藏的贝叶经档案开展的主要病害诊断及修复实践,并将活动病害修复技术的理论研究与具体修复病害的实践经验相结合,进而得出贝叶经修复应以安全、稳定、成熟的技术为基本保证的主要结论[16],在完善实践修复技术方案的基础上,推进贝叶修复理论的发展。再如,西域文书作为我国珍贵的出土古代文献,记载了具有中国特色的西域历史与文化的发展轨迹。通过开展对西域文书的外观调研和内部检测等学科实践,可以在为全方位开展西域文书修复保护提供理论依据的同时,推进风险分析实践方法的进一步完善[17]。又如,面向推进数字人文理论及实践发展的声像档案信息资源组织利用[18],通过在实践层面借助数据关联技术强化声像档案资源间的关系,结合信息科学的相关理论,可以在推进数字人文理论发展的同时,创建可以促进人文研究的数据集或大规模结构化数据,并提供新的声像档案查询与呈现方式。
图 中国自主的档案学交叉知识体系的发展特点理论模型
信息技术的发展为具有深厚历史文化积淀的档案学实现人文驱动与技术驱动提供了强大的引擎,在此背景下孕育与发展的数字人文学不仅实现了对档案内容的进一步开发,也逐渐成为档案学建设中新的学科增长点之一。在数字时代,出于保存文明成果、对抗失忆的需求,数字人文研究发展了数字记忆研究在多资源互补、多媒体连通、迭代式生长、开放式构建等方面的特点,在数字人文研究影响下推进的实践项目具有典型的知识交叉属性,例如,北京孔庙数字记忆项目结合数字艺术与数字技术的理念、工具和方法,基于对北京孔庙的历史与文化的多维度结构化数字叙事,运用数字文化空间阐释与传承孔庙文化,体现了数据驱动赋能中国礼制文化活态传承的发展特点。再如,“君从何处来——跨越千年的迁徙图可视化”数字人文项目以编目工作中形成的7万种家谱文献及其提要式目录数据,运用机器学习技术、设计事件本体,提取了家谱数据中记载的先祖名人迁徙事件,得到中国三千年历史发展中包括永嘉南迁、靖康南迁、明初洪武大移民等在内的六大迁徙事件,体现了数据驱动赋能人文研究关联化、可视化、交互化发展的特点。
大国成长不仅需要技术革命支撑,而且需要哲学社会科学供给持久动力,中国作为世界范围内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的大国,需要在充分融合包括自然科学和哲学社会科学在内的多学科知识,加快自主的交叉知识体系建设。建设中国自主的交叉学科知识体系,有助于档案学实现基础理论创新以及前沿科技突破,也能够为档案学自主知识体系建设带来许多新的增长点,需要档案学充分利用交叉学科建设和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建设机遇,围绕交叉学科发展新的学科领域和学科方向,形成知识体系创新发展的新领域,在与世界先进知识体系互学互鉴的同时,提升学科创新能力,助力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建设。
回顾历史,档案学与哲学、历史学、信息科学等学科的知识交叉已经形成了具体领域和特定范畴。立足当下,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了“深入实施科教兴国战略、人才强国战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创新是第一动力”“人才是第一资源”,提出由改革红利驱动发展转向主要由教育红利、人才红利、高质量发展红利驱动发展的基本思路,为新时代新征程中国自主的档案学交叉知识体系提供了根本遵循和基本方向。面向未来,中国自主的档案学交叉知识体系建设需要面向高质量发展阶段,实现中国自主的档案学交叉学科知识体系建设布局;面向学科话语建设需求,促进档案学知识体系建设的跨界交叉融合;面向人才强国建设,构建中国自主的交叉学科人才培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