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绕琴
时光总是匆匆,当我们驻足眺望,新岁已等在不远的前方,等在漫天飞雪的素白的尽头。
推开办公室的窗户,雪花飘飘,似柳絮,像鹅毛,漫天飞舞,仿佛一个个美丽的精灵在空中翩翩起舞,旋转,嬉戏,那么欢乐。
“老师,我……”半掩的门被推开,豪半个身子探进来,手里拿的纸条摇晃了一下,满脸通红的他并未表达清楚来意。我微笑着走去接过纸条,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打开纸条,上面短短几句话:“敬爱的老師,您目光中的鼓励,总能透过粉笔的尘灰飞过来,希望在我心里泛开,有您的关怀和肯定,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努力和拼搏;有您在前方带路,我有什么理由不去追随您!但现实是我进步不大,我气馁了,我辜负了您对我温情的期望。”
倏忽间,记忆中的画面再次展开。八月末由堂叔带来报到,也是班里最后一个报到的豪,成了一道独特风景。个子高挑,头发长且乱,说话时头歪向一边,两眼斜视天空。从他堂叔口中得知,豪家庭困难,父母离异,妈妈重组新家,爸爸去外地打工了,只剩下豪和奶奶相依相偎。
一周后七年级正式开学。豪的头发依旧是又脏又长,那么刺眼,似乎在挑衅我的底线。“你为什么不理发?”“我没钱。”豪的头仍歪向一边,两眼斜视着天空。冰冷的语气,不屑的表情,使我强装温柔的发问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本应该生气、生厌,但作为两个孩子母亲的我,更多体会到的是孩子的无奈和无助。我应该为他做点什么?午休时,我带着豪去理发店,帮他付了款。看着理完发后的豪,我跷起了大拇指:“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清秀、帅气。”霎时间,豪的眼里噙着泪水,像夏天早晨花瓣上的露水,将坠未坠。
豪的成绩差是意料之中的事,更糟糕的是,当你倾情教学时,豪或发呆,或打盹,或骚扰同桌,或用笔仿孙悟空的金箍棒来转。开学两周一贯如此,我的天呐,豪身上似乎没一个优点。
一个清晨,阳光穿透窗户洒进教室里,温和而不刺眼,宁静而温暖。我抽查前一节课所学知识,同学们高高举起的手,把一手抬课本,一手忙翻页,低头寻找答案的豪渲染得十分慌乱。“豪同学,老师第一次见你努力的样子,努力中的你阳光、帅气、洒脱,我好喜欢。”我怎能放过任何表扬他的机会。世上哪有那么多奇迹,记不清是多少个坚持,坚持关爱,坚持引导,坚持帮扶,坚持鼓励,坚持表扬,坚持肯定,奇迹才肯缓缓而来。“老师,我也回答一问,但你要给个简单的问题。”尽管豪的前一句铿锵有力,后一句软弱无力,但我和同学们都给予热烈掌声。他迅速而立,头不歪,眼不斜,虽回答得不太着调,但我的心情仍激动得不能用浅薄的语言来表述,这个奇迹我等得好辛苦!
静美的秋天,校园的绿荫里,几枚树叶悄悄抹上了红色,渲染了秋色,温润了流年。豪何尝不是这一抹红呢?课堂中,他认真坐在座位上,专心致志地听讲,不时地提出疑问,偶尔也能和周围同学讨论。当我每次把期望、鼓励的目光投向他时,他愈发卖力了。鼓励有时是几句真诚的话语,有时也是一个悄然无息的眼神。
学校第三次月考,考题内容比以往灵活了些。豪从我手中接到批阅过的试卷,瞬间,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叹了气,眼眸里透出一份失望。“孩子,失败并不可怕,只要坚持不懈地努力,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不要质疑你的辛勤耕耘,它们会默默铺路,会让你向优秀一步步靠近。”豪点了点头,带着我的些许安慰,快步回到座位上,转头看向窗外翩翩起舞的雪花。刹那,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破堤涌出。课间十分钟,他用纸条传达了他内心深处的感恩和失落。
窗外的雪花依然在柔柔地飘洒。我把豪带到校园的松柏下、梅花旁。我得让他知道:冬雪中,才能见证松的苍翠挺拔;冬雪中,才能见证梅花的暗香浮沉。
当冬天的阳光在迷茫的尘雾中展开时,豪眼睛一亮,脸颊露出淡淡的红色:“老师,我不能靠眼泪博取同情,而是要靠汗水获得掌声。”从此,教室里多了一个拼搏的身影,课堂上的豪,任何动静都没能影响他专心致志地听、认认真真地记,遇到疑问时及时举手向老师示意。课堂下的毫还是那么精神饱满,没弄懂的问题总要问个所以然。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是对豪家的真实写照。学校规定:学生返校时间为每个星期天下午四点到六点。过了返校时间,可豪的座位还空空如也。我拨通他奶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豪,他告诉我,奶奶的腿摔伤了,必须留下照顾几日。豪的话语里没有悲伤和怨言,有的是勇敢和果决。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豪还是没返校。我放心不下,于是开车去他家,村口一个好心的大姐给我带路。一撩门帘儿,豪正给奶奶换药,虽不规范,但动作娴熟。“老师,您来了。”豪边跟我打招呼,边站起来。“奶奶,这是我们班主任,她对我可好了。”豪骄傲地向他的奶奶介绍着我。“老师,真心谢谢你,自从上初中后,我孙子变了一个人,优秀得我也不认识了。”奶奶抹了抹眼角。“孩子的成长更离不开你呀,你是孩子的靠山,你是孩子的光,一定要保重好身体。”我笑着说。“老师,您坐沙发。”豪递给我一杯白开水。屋里的沙发虽破旧,倒也整洁。旁边一张小桌上,整齐地放着几本课本,数学课本是打开的,草稿纸上被红的、黑的笔写过、画过。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给这个破旧的家添了几分温馨。“孩子,你是奶奶的希望,是老师的骄傲。”“必须的呀!请老师放心,照顾好奶奶、认真自学两不误,我是男子汉!”豪拍着胸脯给我许下承诺,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让我甚是感动。我再次拨通他爸爸的电话,不厌其烦地传达豪到中学后与我之间的故事,也告之豪的中学成长之路,只希望我的苦口婆心能给他爸爸酿成些许感动,能唤醒他爸爸该有的责任心。
家访后第四天,豪回校了,看到我时向我奔赴而来:“感谢老师,爸爸回家了!感谢老师,我的人生本充斥着迷惘与莽撞,是你为我空白的梦境点染上了漫天的绚烂。”是的,豪回校了,他已破茧成蝶。他虚心学习,坐得笔直,眼神专注,没有一丝分心,常与老师互动交流;他认真生活,打扫卫生时,脏活抢着干;他助人为乐,个子小的同学扛水时,总被他抢来扛。他以满腔的热情迎接期末考,他以新的姿态迎接美好生活。
春季开学,豪第一个报到,个子高挑,标准男生发型,头发乌黑发亮,他的笑容如春风拂面,两个酒窝深深地印在脸上,温暖而真诚。“老师,迎春花开了!”豪指着校园里的迎春花,欣喜若狂。我看着自信、阳光的豪,看着春风中摇曳的迎春花,似乎走进了童话世界。是啊,分明的春风一抹尘埃,到处是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