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春燕
新疆作家协会会员,石油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地火》《绿洲》《诗歌月刊》《西部》等杂志发表作品。现供职于新疆库尔勒塔里木油田油气工程研究院。
在沙漠边上生活的人,心里顽强地生长着一片绿色的海。若是塔克拉玛干沙漠的黄沙开疆拓土、攻势凌厉,南疆库尔勒人就会避其锋芒,时常选择去巴音布鲁克看葳蕤如野的绿海。
初秋时节,黄沙并未发动攻势,一车文人骚客像巴音布鲁克草原上无常性的雨雪,因为青睐这块高山环抱的巨大碧玉,不等最佳时令召唤就来了。
草原夜雨
雨神频频来访草原,浇灭了太阳火热的兴致,总是应付了事地点个卯来去匆匆。草原前几日下了场半尺厚的大雪,不远处的山峦还戴着厚厚的雪帽雪披呢。
也许应了山风的召唤,团团阴云飘移过来,蒙蒙细雨就落下来了。车子行进在草原蜿蜒起伏的土路上,山低草高,仙气空蒙,湿润而饱满的长卷一点点打开,草原像一个美丽活泼的少女,时而在开都河里洗浴,时而与白天鹅嬉戏,时而在九曲十八弯曼舞,总是给人不一样的惊喜。大家就像是第一次来到草原,发现了一首优美而妙不可言的诗,不大声地朗读和赞叹,难以表达喜出望外的亢奋。
阴雨天,牧民可能早早赶回牛羊,围坐在火炉旁喝酒吃肉弹琴唱歌休息了。巴音布鲁克草原沉静如水,我们这些天外来客,以大巴车为舟楫,荡漾开一串串喧闹的水花。
天色由淡渐浓重,山水的氤氲融合,模糊了诗情画意,被大雨包拢、围困,人们对草原的热情慢慢降温了。车子像头牛还在继续向前奔跑,来路越来越远,前路依然迷茫,今夜会在哪里落脚呢。
峰回路转,几朵白色的蒙古包盛开在前方,游离的思绪一下子想起了那年,我们一家人在白哈巴住过一次蒙古包,其实是宾馆穿了件蒙古包的外衣,有趣而不失舒适。
此处的蒙古包没有灯光。一个漏雨的凉棚孤立在雨中,冷漠地对视着初来乍到的车子。过了不短的时间,一辆摩托车突突突撕破了渐渐合拢的暮色,车上的人们骚动起来:“来人了。”那日苏打开车门迎着那两个人去了,一股冷风扑进车厢,每个人开始窸窣收拾随身的东西,像等待导游的游客一样,渴望一杯热茶或者温暖的屋子。
来人骑着摩托车走了。钥匙拿错了。那日苏裹着冷雨回到车上,人们刚燃起的希望消失在雨幕里。中午在呼兰河边吃的馕饼和西瓜已经消耗殆尽了,有人想吃馕,有人专注地望着起雾的车窗外的冷雨,有人不停地问钥匙什么时候能送来。以往采风就是坐着大巴车在草原上转一圈,提前安排好吃住,至少可以住在牧民家里,享用奶茶美酒,感受草原人家的热情好客。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前这五六顶蒙古包应该就是今晚的宿营地,十几个出发时兴致冲天的男女蜷缩在座位上,没有人说笑了。
沉寂了十几分钟,骑摩托车的人终于送来了钥匙,跟那日苏交代了一些事情就走了。那日苏招呼大家收拾行李下车,搬车下面装的生活物资。没人管了?今晚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吃什么?还是馕吗?就着冰矿泉水?饥饿像一条毛虫在胃里蠕动,寒冷仿佛如影随形的披风裹着瑟缩的身体。
打开蒙古包的铁锁,从低矮的门里弯腰钻进去,昏暗的灯光照亮了一张大通铺,七八床蓝格子被。这怎么住呀?我有些高原反应,头疼,想睡觉。
可是长得像维吾尔族姑娘的希林和幾个姐姐都到厨房去了。从城市里来的人们像圈养的绵羊,冷冷的雨打在身上,脚踩在饱满的雨水漫漶的草地上,手足无措。我把小白鞋脱了,换了一双防水比较好的户外运动鞋,不管踩在湿草地里,还是水坑里,除了脚面被湿草上的雨水洇湿了,脚底下还是干的,顽强地把冰冷阻隔了出去。那日苏像草原上散养的孩子,天生具有超强的生存本领,找柴铲煤生起了熊熊燃烧的炉火。强大而美妙的火,拯救和温暖了濒临绝望的人们,焕发了蓬勃的生气和活力。
希林她们昨天买了菜、肉和米面甚至一次性塑料碗筷,就像野炊。我们这户人口众多的新牧民,在零散的蒙古包中间穿梭,那日苏指挥一拨人到旁边的沟渠里取河水,洗菜,一拨人烧火切菜做饭,一拨人布置餐厅。赛尔木村银布图牧家像一个刚开张的餐厅后厨,手忙脚乱找不到刀板盆锅瓢勺或油盐酱醋及日常调料,传唤、应答各种声音混合嘈杂此起彼落,蒙古包蒸汽缭绕,香气扑鼻,炊烟袅袅。黑乎乎的雨夜里,我和几个抽烟的男人从旁边的蒙古包里搬了几把椅子,希林她们穿着湿透的小皮鞋一趟两趟从厨房到吃饭的大蒙古包端饭端菜,她说想变成一只穿皮靴皮大衣的牦牛。
各处忙活的人都聚拢到蒙古包餐厅,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大清早出发,长途颠簸了四五百公里,到现在早已饥肠辘辘的斯文人眼瞅着大盘皮拉红,大盘醋拌黄瓜,热气腾腾的大盘手抓肉上桌,随着那日苏的一声招呼,顾不得多加谦让,就大快朵颐起来。热砖茶配馕,一壶烧心烧肺的烈酒,简单又别有风味,温暖了我们冷饿交困的草原雨夜。酒酣饭饱,任泥水在脚底下漫流,大家兴致盎然地朗读诗歌,交流写作心得,闲话文学,回归到以文会友的主旨。蒙古包四周不甘寂寞的雨丝飘舞进来助兴,大圆餐桌上民族美食成了佐料,优美抒情的《草原之夜》《敖包相会》唱起来,歌声飞出了蒙古包,这群以诗书为乐的人们把欢歌笑语和浪漫情怀留给了今生难忘的草原之夜。因为文学,上至七十多岁的老者,下至年轻的90后女诗人相聚在这里,成为草原一个孤独而自力更生的部落,体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文人生态。我们自己动手创造生活的同时,生活唤醒了我们的感官知觉。这群号称文人骚客的男女一直致力于改造生活或者影响他人,其实最应该放下负累,改造自己。我们坐享其成惯了,感官世界都麻木了,何以写出感动人们的作品呢?
我在喧闹中偷偷地溜出去,在蒙古包周边游荡,寻找,体味草原的呼吸,吟唱,甚至哭泣,却读不懂夜雨写给草原的情诗,那深沉的爱,猜不透草原的心事,痛苦或者今夜的冷。春天的草原如绿色的绒毯,锦缎,一种不谙世事的少女绿,今夜的草原辽阔的寂寞黑,淹没了银河的黑洞。我脸上的雨水,模糊了草原的影子。美丽的草原在诗歌里流传,我只喜欢春天的草原,夏天的草原,对这夜雨里的草原的爱何其虚假,何其勉强和敷衍,像叶公好龙。今夜草原接纳了我们,包容了我们,而我只会肤浅、幼稚地欣赏她的凄美……
曲终人散,和希林、雪姐收拾干净厨房,我把用记号笔写上自己名字的一次性塑料碗单个放在了冰箱上,明天还要用。雪姐烧了一大锅热水,我们洗了脸,用渣煤封好火,明天早上就不用生火了。几把雨伞挂在边上滴着水,鞋子和袜子烤在电暖气上,散发出些许牛粪的味道。我们的蒙古包在中间,两边是男人们。这里是草原,要防野兽、坏人和我们心中的恐惧。
几个姐妹躺在像上学时的大通铺一样的木板床上,被花色艳丽的挂毯包围着,如几只小喜鹊一般喜形于色,叽叽喳喳地表达着对草原人家的赞美。风从床板和蒙古包的夹缝下灌进来,头顶铺的褥子被雨水打湿了,被子冰得像铁,冷得没有勇气脱衣服,把帽子也扣在头上,缩进了被筒里。平生第一次住真正的蒙古包,适应了黑暗之后,圆顶露出微光,不由地想牧民祖先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才发明了这可拆卸可搬迁的蒙古包。几千年的风雨,他们又身居何处躲风避雨,马头琴如泣如诉的琴声可在讲述忧伤的历史记忆和痛苦的往事?金戈铁马的草原英雄何惧,风雨徒添离愁和别恨,儿女情长。
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草原的怀抱,听着雨打在蒙古包上的韵律节拍,想着雨中的马匹羊群,呼吸着野草野花清香气息酣然入梦。梦里又见春天的草原情窦初开的样子,不由得像一匹儿马疯狂地撒开蹄子向前奔驰,奋勇争先加入那达慕大会狂野的游戏和热烈的爱情角逐……
半夜醒来,秋雨洗尽了铅华,繁星璀璨,弯月玉钩,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连秋虫都沉浸其中忘记了歌唱。巴音布鲁克草原突厥语为“星星平原”,百万星斗陪伴,这或许是草原最恬静安然的时候,就像此刻的我,纯净透明得像一滴正在生成的露水。若不是秋雨后,若不是秋风起,真想坐在一个人的星星草原上数一晚上星星,找一找属于我的那一颗。
星星野花
巴音布鲁克草原海拔高,冻土层厚,没有一棵树能生长,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黄绿相间的野草像风吹麦浪一样摇曳倒伏。野草再卑微,也总是怀着开花的心思。我们这些基层的写作者,就像这野草一样。
春夏之交的草原像美丽的花海翻腾着五颜六色的花浪,叹为观止,游人如织。秋天不是野花烂漫的时节,草原的花海风平浪静,偶有一片花事莫名地盎然,野性十足,被风吹雨打过依然不屈地吐露芬芳,哪怕一丁点的红白黄蓝紫,或软弱地贴着地皮或秀气地亭亭玉立,余波荡漾,引起人们偶拾遗珠之惊叹。
这一处人迹罕至,美景天成,完全受了那日苏那个神通广大的朋友的特别照顾。几只白色的水鸟飞翔在开阔的开都河上空,蓝天上的白云如自由的羊群游荡,草原上一群牛羊被骑马的牧人驱赶着从我们身边散漫地路过。
早上吃了沙子做的土豆稀饭,终于把大家从令人惶恐的冷里解脱了,探秘、猎奇的想法毫不掩饰地都冒出来了。无肉不欢的男人们一边大谈没结婚的羊娃子肉好吃,一边三三两两站在草原边上像鹰一样远望、品味、笑谈,得意的那日苏大有指点江山的气派。女人们像几只麻雀,兴奋地欢呼雀跃,不见远处起伏的山,不惧草地里野蛮的刺,豁出漂亮的鞋子、衣服和平素的优雅,或跪或蹲,扑进甚至躺卧在雨水露水晶莹的草原,哪怕只做一分钟这偌大的自然花园的公主。这里的美,干净纯粹,未经雕饰,令人五体投地也不为过,自然更容易打动我们这些舞文弄墨的敏感而多情的生物。
我從小在农村长大,漫天遍野的野花比花圃里那些名贵的花草更容易打动我。我和岚追逐着大片的野花越跑越远,有人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捕捉我们的身影和笑脸,让我们任性地做一回草原上的姑娘,肆意地笑和狂欢。明艳的红黄绿紫尽染秋草,星星点点的野花像昨夜的繁星坠落到草原上,一闪一闪眨着眼睛,挤眉弄眼地挑逗着忘乎所以的人们。摔成五瓣的星星变成了紫色的老鹳草花,或变成了有草原格桑花之称的金露梅,或成了蓝紫色幸运星样的大苦草花,一簇簇水灵灵的,迷了我的眼。有的星星变成了异形,果鼓似笼白丝垂髫的蝇子草花,倒挂紫钟的沙参花,千枝千叶杏叶兰茎粉紫的蓍菜花,筒状紫蓝色的大叶龙胆花,甚至有的被精细切割磨成了粉色、紫色诱惑人,连山地老鼠见了都发愁的尖针,浑身长满刺的山牛蒡,隐藏着龇牙咧嘴不怀好意的笑。秋风秋雨力摧野草泛黄,日渐枯败之势难以抵挡,各色野花随性地开着,忘我地灿烂。正如碧野《天山景物记》所描写的:“虽然天山这时并不是春天,但是有哪一个春天的花园能比得过这时天山的无边繁花呢?”
我们三五个姐妹像牧民的孩子一脸惊喜,不,牧民的孩子早已习以为常,不稀罕了。我们像天真的小女孩,眼睛闪着探索发现的光,又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非要俯下身子,将野花像流星一样短暂的美丽拍成美图,用行色小程序求证它前世今生的花语密码。我们也不太自信记忆的魔力能快速搜索出钟情的野花,却让它躺在相册里落寞地枯萎和死去。那些粘在我们衣服和鞋带上像粘在牛羊皮毛上的成熟的野草种子,将跟着我们旅行的足迹,走进乡村城市的花圃或者沟渠,苟且地活下去。
如果我是草原上的一枝野花,我希望人们深情地看我,欣喜地赞美我,甚至哪怕采折,让我感受纤纤素手的温度和爱怜。我的姐妹们是多么想灿烂,可是一夜风雨,她们都变成了残花败枝,而我在最好的时候遇见了最好的缘分。脸上的露珠,身上雨水都照耀着我们一生一世难求的缘分。也许我们的前世真的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才换得我们今生的相见。也许野花是前世的我,我是来生的野花,相见不相识,但我们肯定有缘,要不怎么似曾相识?或许是一株沙参,或许是一株牛蒡,或许是一株酥油草,必定是我昨夜看见的星星,暗暗地藏在这片草原上等待与我重逢。我眼里没有白云,也没有白天鹅,自由的牛羊也看不上眼了,哪怕那一堆牛粪滋养了野花,它是闪亮的星星,吉祥美丽的星星,五颜六色迷幻的星星,带着我在童话世界里遨游。
草原上很多的野花草都是中草良药,我要是一朵野花,我会是哪一朵呢?花形如飞燕的翠雀草还是花片片飞风弄蝶的火绒草或者顽强地从石缝中开出紫红色碎花的八宝景天?这些或许是公主们浪漫的梦想。饱受牙疼之苦的我想成为一株又称绿茎牙痛草的大苦草,心里虽然苦,紫色的花还是展开笑靥,娟秀娇颜称国色,诊治害牙痛的各位可人的小姐姐。
花天然有治愈作用,每个人心里都生长着一个私密的花园,前世今生遇见的花朵就像满天的星星给我们美好的希望。
蘑菇圈
巴音布鲁克草原上时常可见鱼鳞状灰白色低低的云,与丰茂的野草交织在一起,远看像山坡上滚动的白石头或者盛开的白莲花。“那边山上有好多白石头!”天真的女人想象力贫乏得像一块石头。蒙古族朋友那日苏看了一眼,戏谑地调侃道:“什么白石头,是一群肉蘑菇。”
不知道飞速的车子把“肉”字风干了,还是我的耳朵自然过滤了,“蘑菇”让我一下子想到来巴音布鲁克最幸运的事就是捡到蘑菇。碧野《天山景物记》里说:“在这直径三四丈宽的一圈沁绿的酥油草丛里,发现像夏天夜空里的繁星似的蘑菇。”巴音布鲁克草原的蘑菇圈东起阿拉沟草沟,西至大尤勒都孜西端的可可乌孙,南至天鹅湖以南的金光牧场,北起小尤勒都孜的忽斯台沟,大约五六万平方公里。这么大的蘑菇圈,蘑菇还不跟牛羊一样多。
以前来草原总是走马观花,来去匆匆,未带走半片云彩。这次恰逢雨天,我们又住在大蘑菇样的蒙古包里,想象蘑菇像雨后春笋或者像星星一樣多,做一回采蘑菇的小姑娘,采的蘑菇装满筐。
雨后的草原千里通明,大清早一出蒙古包就发现周围草地上的蘑菇,白白的小圆球,闻起来有新鲜的清香味,却被草原行家朋友嗤之为马粪包,一下子羞怯难当。热情的雪姐姐真的捡到蘑菇了,好几朵还是又白又滑嫩未开伞的“丁字蘑菇”,真是跟捡到元宝一样幸运。不知道蘑菇是在跟我捉迷藏呢,或者故意捉弄我这个蹩脚的草原散客,我没有发现采不完的蘑菇圈,甚至没有一朵白蘑菇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失落的同时又有些庆幸那些逃脱我的魔掌的蘑菇,或许它在等待一只羊羔一匹骏马一只白天鹅或者一个采蘑菇的蒙古族小姑娘,她们才是这片草原上的主人。大概许许多多雪白的蘑菇隐藏在草丛中偷笑呢。
我没有捡到蘑菇,中午的饭菜里依然尝到了蘑菇的鲜香。和朋友们分享妙不可言的蘑菇汤,方知巴音布鲁克的丁字菇富含氨基酸、铁钙磷,是口蘑中名不虚传的上品。手抓肉和抓饭的滋味也不同寻常。蒙古族朋友说,遍地的黑头羊就是“肉蘑菇”。吃着野花野草野蘑菇长大的肉蘑菇,就像吃的中草药,喝的是山泉水,羊肉又鲜又嫩。今年雨水多,蘑菇更多,今年的羊肉就更鲜更嫩。原来山上那一片白花花的石头是“肉蘑菇”呀。
辽阔富饶的巴音布鲁克草原像温柔的母亲,放任成千上万只自由自在的牛羊放肆地撒欢、撒娇、啃噬她浓密的绿发,贪婪地吸吮她“永不枯竭的甘泉乳汁”,养育了大尾羊、细毛羊和黑头羊这些鲜嫩的“肉蘑菇”。我们不是草原的子民,我们是闯入者,大快朵颐享受着草原母亲的恩赐,又装得像湖水一样圣洁,暗地嘲笑自己为吃掉所有的蘑菇扯个经幡做幌子。
巴音布鲁克草原的秋天像一首史诗的华彩章节,我们拜倒在地,用脚印书写了其中的几个标点符号,如同几片雪花在绿海里飘散了。待到来年,穿过黄沙的海,依然会想起那几片雪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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