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旭,任宇婷,张书凝,詹雪芳,石美玉
(1.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北京 100026;2.北京联合大学 旅游学院,北京 100101)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是“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在农业农村领域的具体体现,也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的重大机遇。乡村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数量庞大,植根于群众的生产生活,饱含着历史沧桑,体现着群众的思想智慧,展示着一个民族的价值取向和审美追求,其所承载的历史、技术、文化等优秀“基因”对乡村振兴意义重大。但现阶段乡村非遗衰退形势严峻,自我发展能力较弱,亟需借助旅游活化实现保护传承。2018年,国家旅游局与文化部合并,更加彰显出文化产业和旅游产业的融合是时代需要。因此,非遗与旅游的融合发展和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不可避免地发生耦合,三者在地域空间、实施主体以及最终目标上都存在着一致性。
丹寨万达小镇(以下简称“小镇”)正是在此背景下将非遗与旅游融合发展的产物。2014 年在国务院的指导下,丹寨县政府和万达集团通过政企合作,利用丹寨县特有的非遗资源与乡村旅游融合发展;旨在以小镇为中心,辐射带动全县多产业融合发展,推动当地脱贫攻坚,实现乡村振兴。丹寨万达小镇作为我国首个以精准扶贫为目的的非遗旅游小镇,是企业“包县扶贫”的重大创新,也成为中国乡村文旅发展的样板级项目。小镇的建设发展涉及众多利益主体的参与,因此,兼顾多主体的利益成为小镇非遗旅游和谐发展的关键。目前已有的关于非遗旅游利益相关者的研究较为单一,未能深入剖析其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利于非遗与旅游的深度融合。共生理论源自生物学,其要素之一共生模式的本质是一种协调发展模式,可深入分析和衡量利益相关者间相互作用的程度和相互结合的方式。因此,本文从共生视角出发,研究现阶段小镇的非遗旅游系统内由利益相关者组成的共生单元间形成的共生关系,界定其现阶段的共生模式。研究结果不仅有助于非遗的活态传承、文旅深度融合发展,也为新形势下实现乡村文化和产业振兴带来更多的可行性。
乡村振兴战略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1],涉及乡村产业振兴、文化振兴、人才振兴、生态振兴和组织振兴五个方面。非遗与旅游的融合使非遗进入现代市场,促进了非遗的保护和传承;同时,也进一步提升了旅游品质,提高了旅游产业的综合效益[2]。非遗活化的本质是文化振兴,旅游发展的本质是产业振兴,即非遗与旅游的良性互助关系促进了乡村文化和产业振兴的进程。
非遗保护对于维持文化多元化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3]。非遗旅游发展是非遗传承和创新的客观要求和逻辑延续,涉及诸多利益主体,不少学者已经关注到利益主体间的协商与合作[4,5]。例如,从内容角度来看,一是对利益相关者的综合评价研究[6-12];二是基于主体角度的非遗旅游开发研究[13-16];三是 利 益 主 体 间 的 利 益 协 调 研 究[17,18]。从研究方法来看,从定性研究逐渐转为定量研究。但现有的研究将利益相关者间的关系界定为合作与冲突两种,较为单一,要清晰透彻地分析利益相关者的复杂关系以及关系的发展演变,还需要更加具体的关系类型划分。
共生理论最早由德国真菌学家Anton de Bary在生物学中提出[19],后来逐渐被应用于经济学[20]、哲学[21]、心 理 学[22]、人 口 学[23]、社 会 学[24]、旅 游学[25]等各个领域。我国学者袁纯清界定了社会学领域的共生三要素,即共生单元、共生环境及共生模式,形成了共生理论[26]。共生鼓励在合作中良性竞争,从而达到内部结构功能趋于完善,最终实现共赢的目标[27]。目前关于“非遗旅游共生”的研究主要分布在旅游、文化和建筑学[28]学科中。从文化和旅游学科来看,研究内容多围绕非遗与旅游之间的共生关系与发展路径[29,30]、共生条件[12]、共生要素的界定[31]以及共生系统的演化[32]等;从建筑学科来看,主要将非遗文化与村落建筑环境置于共生框架下进行研究,研究非遗与其所依存的村落整体环境、周边自然环境、内部建筑环境之间相互作用关系[28,33]。研究大多从定性的角度探究非遗和旅游二者的协同发展,关于共生模式的研究大多聚焦于整个系统的共生模式。已有研究较少使用定量分析方法对系统内部各共生单元之间的共生模式进行研究,而共生单元间的共生模式更能清晰形象地刻画出利益相关者间的关系程度。基于此,本研究将共生理论的应用拓展到非遗旅游研究中,从利益相关者的角度界定共生单元,梳理非遗旅游各单元间的关系,采用问卷调查法辅以访谈法获取数据,测度共生模式,研究结果能够为共生模式的判定、乡村与非遗旅游利益相关者关系的研究提供更充分的依据。
“生态系统”一词最早由英国植物生态学家Tansley 提出[34],是指生物群落与它的无机环境相互作用而形成的统一整体。类比自然生态系统,根据丹寨万达小镇的发展现状,构建小镇非遗旅游共生系统[35-37](图1),即共生单元在共生环境的影响下,通过共生介质按某种共生模式构成的共生关系的集合[38]。
图1 丹寨万达小镇非遗旅游共生系统结构图Figure 1 Structure of the symbiotic system of intangible heritage tourism in Danzhai Wanda Village
社会、技术、经济、自然和政治宏观环境的变化对小镇共生系统的稳定性、持续性带来极大的影响[39],成为非遗旅游共生模式发展的外生条件[32]。从政治环境来看,万达集团积极响应习近平总书记的“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号召,以“企业包县”方式对丹寨县进行对口帮扶;丹寨县乡村振兴局挂牌成立,做好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从经济环境看,丹寨县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低,当地居民的消费能力较低;由于交通条件的不便利,外省游客数量相对较少。从社会环境来看,当地非遗资源异常丰富且兼具地方和民族特色,深度融入小镇的外观设计、入驻的商铺类型以及开展的活动中;但当地较低的教育水平和人力资源对其发展起了较大的制约作用。从技术环境来看,在智慧旅游的背景下,小镇运营采用游客的数据采集与投诉、销售信息的系统以及消防等安全平台的信息化管理,保障小镇安全智能管理与便捷游客的出行。从自然环境来看,受气候的影响,贵州的冬季湿冷、夏季凉爽,导致小镇旅游淡旺季非常明显。2020—2022 年受新冠疫情反复不定的影响,小镇的旅游业不定期被关停,非遗旅游的发展遭受重创。疫情结束后,更多人倾向于自然风光的乡村游,为小镇发展带来了更多游客量。
小镇的建设与发展离不开多方主体的参与,利益主体多元化成为共生系统演化的必然现象,利益主体之间的关系也会日益复杂。共生单元是构成共生体基本能量生产和交换的单位[26],是测度共生模式的基础。为了全面深入地分析小镇内的共生单元类型及关系,笔者与研究团队先后于2022 年1 月和7 月两次前往小镇进行调研,对小镇以及周边四个非遗旅游村寨进行了实地走访。本研究采用参与法和声望法来确定丹寨万达小镇的非遗旅游利益相关者。在调研时,先实地走访了当地县文体广电旅游局,在政府的推荐和帮助下,再实地走访了开发投资商、部分文化企业以及非遗传承人所在村寨。最终调研对象包括丹寨县文体广电旅游局、非遗保护中心和旅游景区管委会在内的政府机构;开发投资商、文化企业和旅游企业在内的企业团体;古法造纸技艺、蜡染制作技艺以及芦笙音乐等非遗传承人;非遗从业村民和旅游从业村民在内的村民集体;省内外的旅游者群体。调研结束后,对已收集的资料进行梳理,界定了10 类利益相关者以及5 类共生单元(图2)。
图2 丹寨万达小镇非遗旅游共生单元结构图Figure 2 Structure of the symbiotic unit of intangible heritage tourism in Danzhai Wanda Village
共生介质,是共生单元相互联系的媒介,是共生单元之间形成共生模式的必要条件[40]。作为一个特色鲜明的非遗旅游小镇,当地传承人是各非遗项目最重要的活态载体,其品牌效益和生产创作是发展非遗旅游的生命力;丹寨县政府是非遗保护的强有力的推动者和监督者,有效组织、规划、管理和宣传相关旅游工作,为小镇的发展提供保障;开发投资商万达企业为非遗的传承和发展提供了资金保障和依托,是非遗旅游发展的外部动力;小镇内入驻的多彩贵州等文化企业大大拓展了非遗的旅游应用领域,为非遗创造了更大的经济价值;小镇内入驻的餐饮、住宿等旅游企业为前来体验非遗项目的游客提供了基础设施;当地村民在小镇中就业,在非遗旅游产品的生产和销售中贡献了劳动力;旅游者是非遗旅游产品的消费主体。即各利益主体都是围绕非遗旅游开展活动发生联系,因此,“非遗旅游”是连接各共生单元之间的共生介质。
共生模式,又称共生关系,是共生单元相互作用的方式或相互结合的形式[41],它既反映共生单元之间作用的方式,也反映作用的强度[19],包括共生组织模式与共生行为模式。
共生组织模式呈现点共生——一体化共生的演化方向,共生行为模式呈现寄生——对称互惠共生的演化方向[32]。学者们基本认为一体化共生和对称互惠共生是共生演化的基本方向和根本法则,是共生的理想模式,但该模式的实现是一个渐进的过程[42]。
共生模式分类及特点如表1 所示。
表分类及特点Table 1 Classification and characteristics of symbiosis model
共生能量是共生系统生存和增殖能力的具体体现,是共生单元通过相互作用所产生的物质成果,是共生系统及共生单元的质量提高和数量扩张的前提条件。共生能量生成原理揭示了生物共生演化的动力机制[38]。一个群体内部所有成员及其间的关系构成了整体关系网络[44],网络中各利益相关者的关系互动和结构都将影响共生能量的生成。在建立整体关系网络前,通过参与式观察和访谈,对丹寨万达小镇5 类共生单元的能量进行分析,明确彼此之间的具体联系。
共生单元间的共生能量交换如表2 所示。
表2 共生单元间的共生能量交换表Table 2 Table of symbiotic energy exchange between symbiotic units
3.1.1 政府—企业
从政府的角度来看。首先,在小镇的设计阶段,丹寨县政府向开发投资商介绍当地文化旅游资源,提出建设非遗旅游小镇的构想。在小镇的建设中政府在小镇的文化内涵和建筑风格、演出剧本创作等方面积极提出想法和见解。其次,在小镇开业前招商入驻阶段,丹寨县政府设置专门接洽万达集团的部门——万达办,便利工作的开展。随着小镇内入驻的企业与日俱增,万达办改名为社会力量帮扶中心,旨在为更多企业服务。此外,政府作为开发投资商与当地传承团体、企业之间沟通的纽带,动员当地原有的非遗商铺及旅游企业入驻小镇,确保了小镇的非遗主体地位。最后,小镇开业后,丹寨县政府协调相关企业策划举办各类非遗活动,并助推企业开展小镇对外的宣传报道。此外,小镇作为4A 级旅游景区,旅游景区管委会对其进行市场监管,规范小镇中各类企业的市场行为,保障小镇的良性发展。
从企业的角度来看。首先,开发投资商为丹寨县的精准扶贫制定了短、中、长期计划,短期项目是对贫困户进行直接的经济帮扶;中期项目是以小镇为基础带动全县产业链拓展;长期项目是创办万达职校,做到扶贫扶智。可见,万达集团从经济、文化、人才等多方面助推当地的乡村振兴工作,缓解政府压力。其次,开发投资商未来将小镇等项目资产全部以赠送的方式移交给丹寨县政府管理;小镇内也入驻了众多文化、旅游企业,如多彩贵州、宁航蜡染以及当地居民开办的餐饮、住宿企业等,为当地政府创造了税收。综上,丹寨县政府与企业在小镇的建设发展中互相积极配合,联系密切。
3.1.2 政府—传承团体
从政府的角度来看。首先,在非遗的保护传承方面,政府相关部门会对传承人开展技艺培训、考核传承业绩、发放资金补贴;相关部门进一步完善传承人体制机制建设,畅通人才上升渠道,如将县级非遗项目代表性传承人申报年限由三年修改为一年,促进非遗人才队伍建设。其次,在非遗的宣传推广方面,政府开展一些技艺大赛、文化遗产日系列活动,推荐优秀的传承人参加,对外宣传当地非遗;成立非遗手工业协会,积极组织传承人参加比赛和展销,推荐招商引资。最后,在非遗产品的生产保障方面,认定非遗传承场所(如生产性保护基地、传习中心、展示馆等),以旅游景区为标准修整研学场所,让传承人能够在非遗传承保护和发展中获得经济收益,实现非遗赓续传承与乡村振兴。
从传承团体的角度来看。首先,非遗传承人是当地非遗传承发展的强力引擎,分别从扩充传承队伍与宣传推广非遗两方面,助力政府完成传统工艺振兴、非遗传承的文化目标。其次,传承人创办的非遗工坊和企业为当地村民创造了众多就业岗位,带动贫困户的就业增收,加速政府脱贫摘帽、乡村振兴的工作进度。
3.1.3 政府—村民
从政府的角度来看,政府作为村民与企业之间联系的纽带,政府与当地的村民联系密切,联系频率较高。小镇有非遗活动时,如苗年节、万人长桌宴、贾理祭祀活动等,非遗保护中心会积极与村寨村支书取得联系,联系村民参与相关活动,为村民提供就业机会,村民会根据参与活动的不同时长获得相应薪酬。目前发展较好、联系频繁的村寨有10 个。
从村民的角度来看。一些村寨内大部分村民从事着非遗相关工作,就职于非遗企业、小镇或者通过接订单的方式居家制作非遗产品。这不仅丰富了乡村精神文化,也促进了当地非遗市场化,推动了非遗保护传承与乡村文化振兴的进程。
3.1.4 政府—旅游者
从政府的角度来看,为进一步释放消费潜力,当地政府开展“多彩贵州·助商惠民”促消费专项行动,积极开展线上线下促消费活动,通过云闪付、一码游贵州等线上平台向省内外旅游者发放消费券,实施促进旅游、餐饮、住宿、零售等消费行动。同时,强化消费券发放监管,防范打击盗刷套现、倒买倒卖消费券等违规行为,切实维护旅游者权益。另一方面,为实现文旅融合发展,丹寨县政府推出一系列活动举措,例如,推出认领1 亩丹寨茶园、免费来茶园采茶制茶、体验蜡染等非遗项目,深挖旅游内容,丰富文化产品和旅游商品,以满足旅游者多层次、多样化的需求。
从旅游者的角度来看,旅游者在当地产生旅游消费行为。首先,旅游者的消费与宣传促进了非遗文化的传承,有助于建立民族的文化自信。同时,提升了当地文化知名度,满足政府文化建设的利益诉求。其次,旅游者的消费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间接带动其他产业的发展,提高村民就业率,提升村民的生活质量,加快地方政府乡村振兴的进程。
3.1.5 企业—传承团体
调查发现,入驻小镇的企业重视对当地非遗的深度挖掘,致力于同当地非遗传承人进行紧密的合作,打造适宜游客参与、体验、消费的多元文旅业态。
从企业的角度来看,小镇开业前,万达集团对非遗店铺出台房租优惠政策,鼓励当地传承人入驻,并严格把控店铺的装修、监控、消防等。小镇开业后,万达集团为传承人搭建了非遗的展示平台,举办“非遗周”等系列活动,赞助传承人外出展演,提升了当地非遗及传承团体的知名度;万达集团为入驻小镇内的店铺员工免费提供培训,提升员工的服务能力;文旅企业向传承团体订购非遗产品用于销售、装饰等,以及邀请其参与非遗文化展演活动,不仅宣传了非遗,也提高了传承团体的经济收入,扩大了其客源市场。
从传承团体的角度来看,首先,小镇作为以非遗为主题的旅游小镇,传承人为万达集团缴付了租金,传承人和非遗项目作为小镇营销的宣传点,为小镇及小镇内其他企业引流,为小镇注入了文化灵魂。其次,传承人为小镇内一些企业设计装修风格,将当地文化元素融入其中,如鸟笼形状的吊灯、蜡染风格的窗帘,增添企业的文化色彩。最后,传承人积极参与企业举办的各类活动,在活动中展示非遗,为企业吸引更多客流。
3.1.6 企业—村民
从企业角度来看,首先,万达集团建立了万达职校,并且每年该校有50%的毕业生能够进入万达工作,为当地村民提供了教育与就业机会。此外,小镇内入驻的众多不同类型的企业,为村民提供多样的就业岗位、增加收入。其次,万达集团作为开发投资商,为推动全域旅游的开展,对小镇附近的村寨进行了改造,为村民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与服务设施。最后,万达集团搭建万达小程序平台,帮助当地村民在全国400 多座万达广场中免费售卖非遗产品和当地土特产。
乡村文化在传承中需要村民的积极参与[45]。从村民角度来看,首先,村民为小镇内众多企业解决了用工短缺问题。其次,大多数村民作为原住民,其本身就是一道风景,为小镇吸引客流。如小镇常态化的非遗巡演,均由当地村民组成,为游客展示原汁原味的当地文化。此外,文化企业聘请村民参与到文化表演、产品生产、营销售卖等环节中,增添了企业的文化色彩。
3.1.7 传承团体—村民
从传承团体的角度来看,在发展非遗产业时,一部分传承人在小镇内开设店铺作为窗口,在村寨内创办合作社作为支撑,为非遗从业村民提供了就业岗位。其次,非遗传承人拥有政府认定的称号,在社会上享有一定声誉。村寨也因传承人的存在走进了大众视野,吸引了游客,带动了一部分村民从事农家乐等旅游业工作,推动当地脱贫致富的进程。例如,在小镇内店铺了解到古法造纸技艺的游客,走进石桥村亲身体验制作流程,带动石桥村的研学旅游发展。PYH-M的古法造纸技艺研学基地每年接待游客8 000 多人次,带动了石桥村100 多名村民实现家门口就业,目前从事农家乐接待的已有17 处。在建立起乡村旅游示范村寨之后,村寨里又多出了许多古色古香的店铺,这些店铺出售纸品、记事本、纸伞以及各种由纸张制作而成的精致工艺品,吸引大量国内外研学游客前往。
从村民的角度来看,非遗传承人的核心任务是保护与传承非遗,一部分村民参与到非遗产品制作、售卖中,为传承人的产品生产提供了劳动力;另一部分村民帮助非遗传承人完善研学体系,分担传承人的旅游接待工作,提供旅游服务,留住更多游客。综上,在非遗传承人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村民在本村加入非遗合作社,发展餐饮住宿的农家乐,实现就业增收。
3.1.8 企业/传承团体/村民—旅游者
企业、传承团体和村民为旅游者提供相关的非遗旅游产品和服务,如开发投资商在小镇里设置的玻璃栈道、悬崖秋千等游乐设施;文化企业策划的《锦绣丹寨》舞台剧、独竹漂等非遗表演;旅游企业和旅游从业村民提供餐饮、住宿服务;非遗传承团体和非遗从业村民提供的非遗体验等,使游客感受丹寨当地原生态的民族文化和风俗,满足旅游者多方面的需求,提高游客的满意度。
各利益相关者在团体中的权力不同、发挥的职能不同,导致不同团体(共生单元)之间的关系存在着差别。对利益相关者的关系进行分析,能够清楚各个利益相关者在利益网络中的地位,在非遗传承与旅游发展中发挥的作用;了解不同利益相关者之间关系紧密程度,为加强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合作交流,促进非遗旅游和谐有序的发展提供基础。
受问卷填写难度大、被调研人群文化水平普遍较低的限制,研究团队人员主要采用问卷调查法辅以访谈法,对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数据进行收集、统计。关系数据不是行动者自身的属性,而是行动者之间关联性的表达。两次调研时长共计15d,其中访谈相关人员33 名,形成一手访谈资料18 万余字,转化为有效调查问卷24 份。调研团队根据访谈文本的质量、被访人员在其所在组织的影响力,对24 份有效问卷赋予权重;再根据利益相关者在共生系统中发挥作用的程度、机构或者企业的规模,对10 类利益相关者赋予权重。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仅仅通过问卷中的问题辅以半结构式访谈的方式收集数据,容易出现一定的偏差;因此,在获取最终数据的基础上,根据专家意见对数据进一步修正。
3.2.1 共生组织模式
将利益相关者之间的接触频次“从未”“1—2次/年”“1—2 次/季度”“1—2 次/月”“一周一次或更多”,依次赋分0—4。相较于其他利益相关者,旅游者在小镇停留时间较短,流动性较强;旅游者与其他利益相关者的接触频次与到达小镇的游览次数紧密相关,且由于客源地远近距离的不同会导致不同旅游者的差异性较大。因此,在对旅游者接触频次数据的收集时,以“低”“较低”“较高”“高”来衡量旅游者游览期间与其他利益相关者的相对接触程度,减少由于旅游者特征差异对数据造成的影响。将24 份关系数据依次进行加权平均,得到5 类共生单元间综合数据结果(表3)。
表3 共生组织模式测度结果Table 3 Measurement results of symbiotic organization model
点共生:从政府与村民的联系角度来看,在小镇建设中,政府与村民之间直接发生联系的机会较少,主要通过其他类型共生单元发生联系。如当特定节庆举办的非遗旅游活动中,会通过非遗传承人来联系非遗从业村民、通过旅游企业来联系旅游从业村民,号召村民参与。从政府和旅游者的联系角度来看,政府向旅游者发放文旅消费券、处理旅游投诉等情况具有不定时性,且发生频次相对较低。因此,现阶段政府与村民、政府与旅游者之间均属于点共生模式。
间歇共生:从传承团体与政府、企业、村民的联系角度来看,研究团队人员在参与式观察中发现,传承团体在小镇的建设发展中发挥的作用介于政府与企业之间。传承团体作为非遗保护与传承的主力军,在非遗的保护宣传、入驻小镇非遗店铺等方面,与非遗保护中心、开发投资商、文化企业、非遗从业村民等参与文化活动的利益相关者联系较为频繁,但与旅游企业和旅游从业村民却几乎不直接接触。因此,总体上传承团体与政府、企业、村民之间均属于介于点共生与连续共生之间的间歇共生模式。
连续共生:从政府与企业的联系角度来看,小镇的建设主要是由政府各部门与各类型的企业相互配合来推动完成的。政府对当地情况更为熟悉,协助开发投资商与入驻的文化、旅游企业发展当地的非遗旅游产业。从企业与村民的联系角度来看,企业在当地运营所需的劳动力绝大部分来自当地村民。如在举办盛装巡游等活动以及非遗产品生产方面,开发投资商和文化企业需要非遗从业村民的参与;在旅游者的餐饮和住宿服务方面,旅游企业的运营需要旅游从业村民的参与,即企业与村民存在长期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但交叉类型的企业和村民(如旅游企业和非遗从业村民)接触频次极低,会一定程度上拉低利益团体的整体接触频次。从传承团体与旅游者的角度来看,传承团体为旅游者提供的非遗旅游产品,如售卖蜡染产品、体验造纸工艺等,满足旅游者的弹性文化消费需求;由于小镇以非遗旅游为特色,旅游者在游览期间对非遗旅游产品的购买率较高。因此,政府与企业、企业与村民、传承团体与旅游者在小镇建设中保持着较为长期频繁的联系,均属于连续共生模式。
一体化共生:从旅游者与企业、村民的联系角度来看,各类型的企业与村民持续不断地为旅游者提供文旅消费产品和相关服务。旅游者在小镇旅游期间,在发生餐饮、住宿等刚性需求时与旅游企业和旅游从业村民保持高频次的接触;开发投资商在当地开发的悬崖秋千、玻璃栈道等娱乐活动开发方面都具有特色,文化企业和非遗从业村民所提供的非遗旅游产品也是小镇的特色和亮点,对于旅游者的吸引力均较高,因此旅游者与相关从业人员的接触频次也较高。综合利益团体整体来看,企业与旅游者、村民与旅游者在小镇的非遗旅游活动中的接触频次很高,旅游者与企业、旅游者与村民均属于一体化共生模式。
文中所言“主辟恶气,杀鬼精物”指用以治疗热病神昏、中风痰厥、惊痫、中恶等。“恶气”指秽浊毒气,即为传染病的病因,说明麝香可用于某些传染病疾病。麝香还可治疗“温疟“,指感染暑热邪气而致的热象突出的疟疾;“蛊毒”指感染变惑之气或中蛊毒而致的严重病情。如重症肝炎、毒痢、羌虫病、血吸虫病、肝硬化等。
3.2.2 共生行为模式
本文在测量共生行为模式时,以利益相关者评分表为依据。为了使关系的研究更加细致和直观,本文采用多值数据进行分析,对问卷答案由0—2 进行赋值。根据计算结果(为了后期计算的需要,对利益关系数值进行取整处理。若0 <X≤1/3,表示利益相关者之间接近于没有关系,赋值为0;若1/3<X≤2/3,表示利益相关者之间为一般关系,赋值为1;若2/3 <X≤2,表示利益相关者之间为强利益关系,赋值为2),确定利益相关者之间关系的强弱,0 为无关系,1 为弱关系,2 为强关系。将所得数据根据专家意见进一步修正,得到最终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网络数据矩阵(表4)。
表4 利益相关者的网络关系矩阵表Table 4 The network relationship matrix table of stakeholders
将关系矩阵输入Ucinet 软件进行分析,得到利益相关者网络关系结构图(图3)。为了方便观察,笔者对同一类共生单元的利益相关者用相同的符号进行标记。从图3 可见,10 类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紧密程度。
图3 利益相关者的网络关系结构Figure 3 The network relationship structure of stakeholders
在群体的结构形态指标中,密度是一项重要的变量。密度指一个网络中各个节点之间联系的紧密程度,团体之间的紧密程度关系到团体的合作、信息交流以及情感支持。对于多值有向网络,值越接近于2,网络关系越密切,彼此之间产生的影响越大。通过数据的分析,小镇非遗旅游利益相关者的整体网络密度为1.022,标准差为0.73,整体网络密度一般,利益相关者整体凝聚力一般。通过对10 类利益相关者的网络关系矩阵进行分组密度处理,得到5类共生单元间的关系密度(表5)。在内部关系密度,故表中对应项的数值缺失。
偏利共生:从政府和村民间的关系密度来看,政府对村民的关系密度为0.500,村民对政府的关系密度为0.000,属于偏利共生模式。实际调研中发现,为深入贯彻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精神,丹寨县政府曾于2016 年开始启动易地扶贫搬迁工程,扶贫对象主要是那些居住环境差、不具有基本生产生活条件、位置偏远交通不便、贫困发生率高等生活存在困难的建档立卡贫困人口。政府依托县城、集镇、产业园区,将这些村民集中安置,解决交通距离较远不便的问题,为村民参与到非遗旅游产业创造条件。而村民受自身能力的限制,现阶段自身发展单方面依赖于政府的帮扶,二者之间关系存在巨大的演化空间。
非对称互惠共生:从政府和企业间的关系密度来看,政府对企业的关系密度为1.000,企业对政府的关系密度为1.222,属于非对称互惠共生模式。在开发投资商和文化企业方面,万达集团作为开发投资商,在资金投入和社会宣传方面均具有强大影响力,小镇中入驻的多彩贵州等文化企业也均为其所在地区具有较强实力的企业;在小镇的建设发展中,政府由于熟悉当地情况,协助上述两类企业完成相关工作的推动。在旅游企业方面,万达集团为入驻的部分表现优异的旅游企业提供房租减免优惠、员工培训以及安装消防安全系统等经营便利,即旅游企业的发展主要来自企业团体内部其他类型企业的帮扶,而政府的作用力较小。因此相对而言,企业对政府的关系密度较高于对方。
从政府和传承团体间的关系密度来看,企业对传承团体的关系密度为0.667,传承团体对企业的关系密度为1.000,属于非对称互惠共生模式。传承团体对企业的作用力在于,在开发投资商、文化企业等举办的如《锦绣丹寨》演出等非遗旅游活动中,各企业借助国家级非遗传承人的称号声誉作为营销宣传点,从而提高活动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企业对传承团体的作用力在于,企业在举办的各类活动中,邀请传承团体参加,提高其知名度,为其带来更多客流量。总体来看,企业活动影响力的提升高于传承团体个人知名度的提升,因此传承团体对企业的关系密度高于对方。
从企业和村民间的关系密度来看,企业对村民的关系密度为1.333,村民对企业的关系密度为1.000,属于非对称互惠共生模式。村民的就业岗位大多由企业来提供,如村民参与文化企业多彩贵州风举办的独竹漂表演、在万达锦华酒店从事保洁等服务工作,企业为贫困农户提供经济来源、实现增收、解决其生存发展问题;相反,村民只占企业员工的一部分,如万达集团的管理层大多是外聘人员,并不来源于当地村民。因此,相对而言企业对村民的关系密度要高于对方。
从传承团体和村民间的关系密度来看,传承团体对村民的关系密度为1.000,村民对传承团体的关系密度为0.500,属于非对称互惠共生模式。与企业和村民的关系相类似,村民在传承团体创办的合作社中就业,计件生产鸟笼、蜡染等非遗产品,但由于合作社的规模一般小于企业,因此传承团体对村民的关系密度为1,低于企业对村民的关系密度1.333。
从政府和旅游者间的关系密度来看,政府对旅游者的关系密度为0.667,旅游者对政府的关系密度为0.333,属于非对称互惠共生模式。在新冠疫情特殊时期,小镇内旅游者客流量大幅减少,旅游者在当地产生旅游消费减少,由此为政府带来财政收入与发展经费减少;但政府在疫情防控期间仍会不间断处理旅游投诉、保障旅游者权益,为旅游者旅游活动提供便利和安全的旅游环境。因此相对而言,政府对旅游者的关系密度高于对方。
从企业和旅游者间的关系密度来看,企业对旅游者的关系密度为1.333,旅游者对企业的关系密度为1.667,属于非对称互惠共生模式。于企业而言,企业的经济发展依赖于旅游者的文化或旅游产品购买,旅游者为企业带来直接经济收益;于旅游者而言,在小镇游览期间,在旅游企业发生餐饮住宿等刚性消费,但体验开发投资商的玻璃栈道等娱乐设施、购买文化企业的非遗旅游体验产品和非遗文创产品均属于弹性消费。因此总体而言,旅游者对企业的关系密度要高于对方。
从村民和旅游者间的关系密度来看,村民对旅游者的关系密度为1.500,旅游者对村民的关系密度为1.000,属于非对称互惠共生模式。旅游者在景区内完成文化旅游活动离不开从业村民的服务,如非遗从业村民满足旅游者非遗体验、非遗产品讲解等弹性消费需求;旅游从业村民满足旅游者的餐饮和住宿的刚性消费需求。而部分村民(如生产产品的非遗从业村民)的收入较为固定,受旅游者影响较小。因此总体而言,村民对旅游者的关系密度高于对方。
对称互惠共生:从政府和传承团体间的关系密度来看,二者间的正反向关系密度均为1.333,属于对称互惠共生模式。政府是相关政策的制定者、资金扶持的实行者,也是非遗保护与传承的倡导者,因此对非遗的发展至关重要。但就当地政府而言,由于丹寨县经济发展较为落后,丹寨县政府在发展非遗旅游产业的过程中力量偏弱,对传承团体的支持力度相对较小;相对于经济发达地区依赖政府扶持发展的传承团体,当地的传承团体自我发展能力较强,创办了众多合作社,如卡拉鸟笼山庄、纸会唱歌研学基地等,形成了较为稳定的非遗旅游产业链,有效带动了当地的文化传播与经济发展。总之,在推动小镇的非遗旅游产业发展中,政府与传承团体相辅相成,形成对称互惠共生模式。但二者关系密度从现阶段的1.333 到理想状态的2.000,仍具有一定演化空间。
从传承团体和旅游者间的关系密度来看,二者间的正反向关系密度均为1.000,属于对称互惠共生模式。传承人为旅游者提供“娱”“购”等文化旅游产品,丰富了旅游者的文化旅游体验;旅游者的消费行为拓展了传承人以订单为主的传统营销渠道,增加了传承人的经济收益。目前,旅游者开展旅游活动和传承人的产品销售均部分依赖对方,形成对称互惠共生关系。随着小镇旅游业的复苏和发展,游客量逐渐增多,传承人不断改善非遗旅游产品的品质以满足旅游者高层次的需求;旅游者消费量的提升会不断增加传承人的收益,甚至超过传统的固定订单方式的收入来源,二者的关系仍具有巨大的演化空间。
综上所述,小镇共生单元多元化,形成了多种类型的共生模式(图4)。模式表明,由于小镇是开发投资商万达集团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的扶贫项目,同时招商引资其他有实力的企业,在小镇的建设运营中持续发挥着关键性主导作用,企业与其他利益团体形成的共生模式类型处于较高层次。政府受地区经济发展程度限制,力量相对较弱,在与万达集团等高效率的大型企业合作中,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在不断提高;但与其他单元间的共生关系仍需加强。随着小镇非遗旅游产业不断壮大,当地传承团体和村民的力量虽在持续增强,但总体共生程度仍较低。旅游者与其他利益团体形成共生模式类型普遍处于较高层次,这表明小镇中旅游者发挥作用的重要性;但现阶段小镇旅游市场消费主要依赖于外来游客,当疫情等宏观环境发生变化时,小镇外来游客数量急剧下降,小镇旅游业随之遭受重创。因此从长期发展的角度来看,小镇要进一步着重培育当地居民群体成为稳定的旅游消费群体。
图4 共生单元间的共生模式Figure 4 Symbiotic model between symbiotic units
本文运用共生理论对丹寨万达小镇非遗旅游实践模式进行剖析,厘清非遗旅游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复杂关系,创新性地将社会网络分析法运用到对共生模式的测量中,深化了共生理论视角下的非遗旅游研究。研究发现,在小镇的非遗旅游发展中,共生单元之间通过相互作用,现阶段已产生巨大的文化效益、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在对小镇非遗旅游共生单元间形成的共生模式定量测度后发现,现阶段单元间的共生行为模式以间歇和连续共生为主,共生行为模式以非对称互惠共生模式为主,均未达到一体化对称互惠共生的理想状态,共生关系仍具有进一步演化空间。在未来共生系统的演化中,应该重点关注改善反向共生环境,支持弱势单元如村民参与小镇发展、加强与其他单元间的联系,丰富共生介质的类型等,推动共生模式朝一体化对称互惠共生的方向演化。
丹寨万达小镇的非遗旅游实践模式也为其他经济欠发达地区的非遗保护与传承带来启发意义。在以贵州为代表的欠发达地区,当地政府与非遗传承人等利益主体力量相对较为薄弱,短期内由于内生动力不足非遗旅游产业较难发展,因此注入企业等社会资本的外部推动力十分必要。即在欠发达地区的非遗旅游的发展中,不同主体共同参与对非遗和旅游协同发挥着更为显著的重要作用。欠发达地区可通过政企合作的方式,调动和发挥当地非遗传承人和村民的主体性和能动性,加速非遗旅游资源整合与产品研发,从而获得旅游者的认同、吸引其参与体验与互动,通过多主体价值共创的方式推动非遗旅游产业的快速发展。
从宏观层面来看,非遗旅游的发展是一个动态变化的复杂过程,非遗旅游的发展涉及新旧利益相关者进入与退出的问题,因此共生单元间的关系处于不断变化的状态,未来需要持续关注小镇的发展状况以及共生单元之间关系的演化情况;从微观层面来看,非遗旅游共生系统中的共生单元是十分复杂的,本研究主要分析了5 类共生单元之间的共生模式,但共生单元内部(10 类利益相关者)也存在一定的联系。在未来研究中需进一步细致地研究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情况,并总结共生单元内部关系和单元间的关系发挥作用的联系性,使共生模式的研究更全面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