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斌
近日,青岛市发布通知,放宽居住落户政策。通知规定,在城镇租赁房屋居住并办理租赁合同备案和居住登记的人员,本人及其配偶在青岛无合法产权房屋的,在房屋租赁期间可以申请集体户落户。一言以蔽之,可租房入户。
截至2022年末,青岛市常住人口1034.21万人,其中市区人口740.61万人;2022年全市生产总值14920.75亿元。入户青岛,对不少人来说是有吸引力的。
青岛并不是第一座推行租房入户的大城市。此前,已有济南、苏州、郑州等诸多大城市出台了类似政策,显示了大城市对人的竞争已迈入一个新阶段。相对于积分入户、技能入户、学历入户、购房入户等各种方式,租房入户大城市可以说是成本与门槛最低的,近乎已经没有门槛了。
除了一些大城市(即所谓的超大城市与特大城市)之外,中小城市早已放开了入户限制,不过并没有见到哪个中小城市人口数量因此出现井喷。说到底,人口的流向从来不是按照层级规格逐次往上爬的,并不是說村里的到镇里、镇里的到县里、县里的到市里、市里的到省会,而是无论来自村里、镇里、县里还是市里,大家都争相往大城市、向一线城市涌,去那里寻找更好的机会、建立新的生活,这就是“大城市化”。
大城市也需要不断补充新鲜血液。某种程度上,大城市存有一个内在的悖论:一方面,它在高度压缩的空间里创造了商业与文明的奇迹,一眼望不到边的摩天大楼、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品、丰富多彩的文艺,显得生机勃勃;但另一方面,大城市往往都处于超低生育率现状之中,没有能力再生产出这座城市所需要的新生儿与年轻人规模,如果没有外来人口持续补充,任何一座大城市都难以为继。
在这个意义上,大城市为了吸引人口净流入而出台的种种措施,事关它的命运与未来。从术的角度看,人来了,会租房或买房,会工作挣钱纳税缴社保,会消费,会结婚养孩子,会在孩子教育上花钱,养活自己与家人的同时,给城市创造了价值:让其他人挣到了钱,让政府有了财政收入,让退休者有养老金可领。从道的角度看,大城市就是一个超有机体,每一个新来的人就是一个新生的细胞,消耗了自我,延续与维持了大城市的生机。
最理想的情况,是户籍淡化到没有存在感乃至不存在。一个人搬到一座城市,有了新的住处,找了一份新工作,稳定居住了一段时间后就自然而然成为这座城市的居民,通过身份登记确认这个事实就行了。户是家庭,家安在哪里,就注册登记在哪里,户籍是对家庭的注册登记,这是户籍的本来含义。而在有了市民身份登记后,户籍在某种程度上是叠床架屋、多此一举,与身份登记确认的是同一个事实。至于纳税时限或数额达到多少才拥有当地提供的福利,是另一回事,逻辑上完全可以和某座城市的居民身份或户籍相剥离。
近年来,诸多大城市不断放宽入户门槛,其实就是在朝着淡化、弱化户籍的方向不断迈进。青岛等大城市推行“租房入户”,对稳定工作没有要求,对学历、技能乃至财产都没有要求,想来就来,想来定居悉听君便,实质上已是迁徙自由,户籍已经等同于城市居民身份确认的书面凭证,入户已经等同于城市居民身份登记的例行手续。
另一个(尤其是过去)导致大城市户籍制度坚挺的因素是附着在户籍上的管控。如房市繁荣期推出的房产限购政策。不过,随着房市走弱,此类管制呈涣然冰释之势,就算是某些一线城市,限购也已羞答答在郊区县放开了。又如一线城市以治理拥堵与环保名义的汽车购置管制,北京实行的是摇号,上海是牌照拍卖,广州是两者兼而有之。以上海为例,除了本市户籍之外,目前持居住证且缴纳社保或个税达一定年限者也可参加竞拍,这本身就是与户籍的某种脱钩。所以,从趋势上看不构成阻碍户籍弱化的因素。
总体上,大城市是户籍制度最后的堡垒,这些地方淡化、弱化户籍,人口自由流动最后的障碍也就趋于消失。当然,反过来,理论上谁都可以来,并不等于谁都会来、谁都能来。能否在一座城市生存下来,是要看个人实力的,要么你有一技之长,或至少肯吃苦肯干,要么你家底雄厚,并没有纯吃福利、纯寄生的通道。
人口实质上自由流动,还会促成一个不可避免的结果:令某些地方的“本地人”反中考移民、高考移民的努力变得没有意义。因为“外地人”要成为“本地人”没有门槛,来了能定居下来的都是“本地人”,再也没法通过户籍建立森严的区隔与屏障,所以在高中与大学录取中有名额优势的地方,所谓的优势会很快被熨平,就像热量会从高温部分流向低温部分,势所必然,导向一种自然而然的均衡或曰“教育公平”。
(摘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