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平军,卢铭沁,王亚辉,曹乃刚
(西南大学 a.地理科学学院;b.陆海新通道与区域发展研究中心,重庆 400715)
人是一切经济活动的载体(李国平、陈秀欣,2009)[1],从区域发展来说,人既是生产者又是消费者。在地理学的核心关系人地系统中,人口是主体,人口结构及其空间分布具有特定的发展过程与演化机理,并深刻影响着各种社会经济活动格局(朱传耿等,2001)[2];在新旧古典经济增长模型中,人口(规模结构和受教育结构)表征了劳动力规模与k系数水平;在城市增长与收缩识别中,人口(外流规模和幅度)是最核心的衡量指标之一。当前,中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人口质量成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撑,其中人口的结构特征及其空间分布影响因素更是成为学术界研究的焦点。人口结构特征方面,现有研究大多关注不同区域范围内人口年龄及数量、密度等结构的时空变化,如王录仓等(2017)应用地理探测器和变异系数等方法探究中国20个城市群人口老龄化时空格局[3];郑静等(1994)基于1990年人口普查数据研究广州市人口结构(人口密度、职业结构、教育水平、年龄结构、性别比及少数民族等)的空间分布形态[4];许昕等(2016)聚焦于年龄结构中的老年人口采用热点区演化从街道和圈层双尺度研究了南京市街道老年人分布的时空演化特征[5]。人口空间分布影响因素方面,多围绕外部发展环境的关联性展开,如邓楚雄等(2017)发现自然地理条件和资源禀赋差异奠定人口分布基本格局,而经济发展不均衡则不断重塑人口分布格局等[6];王露等(2014)指出高经济发展水平、医疗条件和通信能力是人口密度增加的主要“拉力”,而稠密的人口是人口密度降低的主要“推力”,自然因素对人口密度的变化影响已不显著[7];许昕等(2017)从自然、经济和社会因素分析江苏省人口老龄化空间变异演变的影响因素[8];王婧等(2018)从人力资本积累、产业结构特征等经济发展要素和公共服务水平、地理交通区位等社会发展要素等方面探究京津冀人口集散变化的主要因素[9]。
总体而言,既有研究成果十分丰硕,为本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和理论方法支撑,但“人”是一个综合概念,包含数量、年龄、性别、受教育、城乡等多种属性结构特征,当前已有研究大多基于“人”的综合概念或立足于某个属性展开分析,且分析其空间分布影响因素时大多直接将人口变化归结于外部环境因素。人口长期均衡理论认为人口的均衡包括内部长期均衡发展(人口规模、质量、结构和空间分布)、外部长期均衡发展(人口与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相协调、与资源环境承载能力相适应)及人口总体长期均衡发展,即人口内部均衡和外部均衡间可持续的协调状态(张俊良、郭显超,2013)[10]。事实上,人口空间分布也是内部结构人口自然增长生产性与外部环境人口机械增长流动性共同作用的结果。那么,源于人口自我生产性和环境影响流动性“内外交互作用”下所形成的人口空间分布格局主要影响因素有哪些,主次关系如何,又该如何制定有针对性的响应政策与建议等,有待深化与完善。
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是我国继京津冀、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之后的全国第四经济增长极,是党中央和国务院为落实区域协调高质量发展、实现西部大开发,推进“一带一路”、长江经济带和国家新型城镇化战略空间布局、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而大力打造和培育的西部战略高地,也是中国西部人口最密集的区域,常住人口规模、地区经济总量占全国比重在持续上升①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规划纲要》,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公报,2021(31):13-33.。但其综合实力与区域竞争力较东部沿海发达地区尚有较大差距,其中人口结构上表现为人口老龄化严重、基数庞大而素质低导致结构性失业、人口外流现象严重等问题。区域发展过程中的人口不均衡分布格局不仅使得要素空间配置不均衡,人口与城市社会经济发展空间分布不一致更是导致区域发展差距进一步扩大,成为制约区域协调发展的主要因素(马筱倩等,2022)[11]。如何充分发挥其高人口经济聚集能力、破解发展中的“不平衡、不充分”难题,从而实现区域一体化、高质量发展,成为重点关注的核心问题之一。
鉴于此,本文基于第六、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社会经济数据及地理空间数据等多源数据,将人口内部结构属性(数量结构、年龄结构、性别结构、受教育结构和城乡人口结构)和人口外部环境属性(经济发展、基本公共服务水平以及就业机会等)统一纳入“内外交互作用”分析框架,对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2010~2020年人口的结构特征及空间分布影响因素展开了实证分析,并据此从区域一体化高质量发展视角提出建议,以期为推进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一体化建设提供参考借鉴。
依据《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规划纲要》来确定具体的研究区域:包括重庆市主城九区及万州、涪陵、綦江、大足、黔江、长寿、江津、合川、永川、南川、璧山、铜梁、潼南、荣昌、梁平、丰都、垫江、忠县等27个区(县)以及开州、云阳的部分地区,四川省的成都、自贡、泸州、德阳、绵阳(除平武县、北川县)、遂宁、内江、乐山、南充、眉山、宜宾、广安、达州(除万源市)、雅安(除天全县、宝兴县)、资阳等15个市,总面积18.5万km2,2022年常住人口为9 700万人,地区生产总值近7.7万亿元。考虑到经济圈内城市物质要素与空间形态在地理尺度上已发展成为统一整体,难以进行分割和剥离,文中据此基于城市地域空间连续性原则,将开州、云阳、达州、雅安、绵阳整体纳入研究范围(孙平军等,2022)[12],并将重庆主城九区和四川成都划分为核心区,其他依地域范围划为其他地区(图1)。
图1 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研究范围
本文所使用的数据如无特殊说明均直接或间接来源于:(1)重庆市、四川省第六次(2010年)、第七次(2020 年)全国人口普查数据;(2)2020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行政区域土地面积;(3)2011、2021 年重庆市和四川省《统计年鉴》社会经济数据;(4)国家基础地理信息系统行政区划数据(https://www.ngcc.cn/ngcc/html/1/391/392/16114.html)。
1.人口增减变化及其分级
文中采用基期和末期的常住人口变化量和变化率来计量,具体分级参考已有文献(王婧等,2018;封志明等,2013)[9][13],并结合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2010~2020年各区县人口现状,划分为人口增加地区和人口减少地区共6类7级,如下表1所示。
表1 人口增减变化分级及划分标准
注:此图根据四川省测绘地理信息局标准地图(审图号:川S(2021)00015号)、重庆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标准地图(审图号:渝S(2020)071号)绘制而成,底图无修改,下图同。
2.人口空间分布影响因素分析
如前所述,人口具有自我发展的生产性和空间分布的流动性,表征为源于内部结构变化的自然增长和源于外部环境影响的机械增长,其中机械变化与区域社会经济发展及民生环境息息相关。据此,为揭示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人口空间分布的主要影响因素,文中将影响人口空间分布的外部环境与内部结构变化因素统一纳入“内外交互作用”分析框架,利用随机效应模型下的多元回归分析方法,将原来固定效应模型的回归系数看作是随机变量,基于不同时间截面的区县级社会经济发展数据以及人口内部结构变化数据,采用多元线性回归分析定量评价各因素对区域人口结构变化的影响。同时,在借鉴王婧等(2018)[9]、刘涛等(2022)[14]学者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构建如下基于“内外交互作用”的人口空间分布影响因素分析模型(式(1))及其主要评价指标体系(表2),展开回归分析。
表2 多元回归分析指标基本情况
式中:外部环境从经济发展、就业水平、公共服务设施配比、财政支出等方面来表征环境对人口流动的影响,具体选取Ai(地区生产总值)反映区域经济发展水平;Bi(外贸进出口总值)可作为地区外贸交易水平的反映;Ci(第三产业占GDP比重)代表地区产业结构及第三产业接纳就业人口能力;Di表示卫生健康支出,与Ei(教育总支出)共同代表地区公共服务的发展程度;Fi(社会保障和就业支出占GDP比重)用来反映地区社会保障与就业机会对人口吸纳程度;Gi(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和Hi(财政支出)表示地区整体投资和政府投资情况;Ii(农村人均纯收入)和Ji(农业总产值)共同表示农村总体发展水平。内部结构变化选取出生率(Ki)和死亡率(Li)共同表示地区人口数量自然变动;Mi(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反映地区人口老龄化程度;Ni反映地区人口性别结构;高中及以上人口占比(Oi)代表地区人口受高等教育程度;i表示某城市;α表示自变量的待估系数。最后通过Stata15.0对面板数据处理得到多元回归方程,并对影响因素进行分析。
基于联合国对人口年龄结构划分标准,以老龄人口比重(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数的百分比)为依据,将老龄人口比重低于4%的地区划为年轻型;4%~7%的地区划为成年型;7%以上地区划为老年型(许昕等,2017)[8]。结合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实际情况及相关学者(王录仓等,2016)[15]对人口老龄化划分标准的细化,将人口年龄结构划分为以下几种类型:老龄人口比重在4%以下为年轻型(N);4%~7%之间为成年型(C);7%~10%之间为老年型Ⅰ区(L1);10%~14%之间为老年型Ⅱ区(L2);14%~18%之间为老年型Ⅲ区(L3);18%以上为老年型Ⅳ区(L4),得到如表3所示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人口老龄化情况。
表3 2010年和2020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人口老龄化情况(%)
以第六、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为基础,基于以上标准,绘制人口老龄化空间分布图,结合表3和图2可以看到,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内所有地区人口年龄结构均呈老年型,10年间人口老龄化程度纵向加深,外围地区老龄化水平远高于全国水平(2020年为13.50%),且相较于核心区人口老龄化增速快,四川外围地区的人口老龄化增速高达62.42%,人口老龄化现象十分严峻。区域内老龄化类型变化显著,8个老年型Ⅰ区类型区均跃升为老年型Ⅱ区,其中黔江区直接变为老年型Ⅲ区,34个老年型Ⅱ区类型区中有10个跃升为老年型Ⅲ区,有24个直接跃升为老年型Ⅳ区,老龄化地区不断增多,且其他地区均跃升为老年型Ⅳ区,其中增量最大和增速最快的地区分别是资阳市和遂宁市,均位于“双核心”地区的中心通道(图2)。
图2 2010年和2020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年龄结构空间分布
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人口年龄结构的地区差异较为明显,与当地经济发展状况、生态环境质量、外流人口规模等有着密切的关联(冯静、苏慧,2021)[16]。10年间,少儿人口占比最低、劳动适龄人口占比最高、老龄化程度最低的地区均出现在重庆主城区,沙坪坝区人口结构年轻化特征明显(2010 和2020年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分别为8.29%和11.98%),而两次普查中人口老龄化最严重的地区分别为重庆市铜梁区(14.73%)和四川省资阳市(22.62%)。而在2020年由图2b可以看出老年型Ⅳ区均位于其他地区,在空间上围绕以成都-重庆主城区为主的“双核心”地区呈带状分布。从总抚养比上看,人口负担系数小的地区往往经济较发达。渝中区和成都市是2020年重庆市和四川省人均GDP最高的两个地区,其总抚养比分别为33.13%和36.80%,位列重庆市和四川省总抚养比最低。
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人口性别比始终较为均衡,男女性别比在98~103周围浮动。由表4可知,2010 年和2020 年全国性别比分别为105.20 和105.07,而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两次人口普查性别比(102.57 和101.78)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男女比例较为均衡,第七次人口普查性别比较第六次下降。但区域范围内依然存在少数区县男女性别比严重失调的情况,两次普查中分别有4个地区性别比处于105以上水平,其中在六普中黔江区男女比例(106.67)严重失调,在七普中江津区性别比达107.97,性别比失衡严重。
表4 2010年和2020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人口性别比
从表4可以看出,相较于2010年,2020年“双核心”地区性别比下降,重庆其他地区人口性别比上升,四川其他地区人口性别比下降。横向比较下,重庆市性别比略高于四川省,其与区域产业结构密切相关(图3)。重庆市重工业发展迅速,2021 年重庆市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达2.6 万亿元,增长10.7%、创近六年新高,又因重庆地形多为山地,人均耕地占有量少,且重工业多分布在外围地区,因此重庆市农村地区青壮年男性劳动力大量外流聚集于外围区域的第二产业部门,使得重庆市其他地区男性比例高于女性。近年重庆市旅游业发展迅猛,核心区如渝中区、江北区等商圈发展尤为迅速,产生一批网红打卡景点,由此催生的配套产业如餐饮、酒店等使得女性劳动力多聚集于此,进而使得重庆市主城九区女性比例高于男性。四川省随着社会经济发展,二三产业发展均衡,服务业发展尤为强势,四川省统计局报告显示,全省服务业总产值由2016年的1.6万亿元增加至2021年的2.8万亿元,三次产业结构由2016年的11.8∶40.6∶47.6调整为2021年的10.5∶37.0∶52.5,服务业对女性劳动力需求量大,由此2020年四川省整体性别比下降。
图3 2010年和2020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性别结构空间分布
2010~2020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人口受教育程度大幅提高(图4),高中及以上受教育人口在总人口比重中从21.38%增长到31.21%,仅有小学初中学历人口数量减少,受高等教育人口空间分布与普通高校分布密切相关,“核心-边缘”特征突出。将2020年普通高等学校数量分为5级在图上显示(图5a),将受教育程度在高中及以上的人口占比采用ArcGIS中的自然断点法将其分为4级在图上显示(图5b)后发现:空间上,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内受高中及以上教育人口聚集在“双核心”地区及周围,且与普通高等学校数量空间分布大致相同,两者关系紧密,受高中及以上教育人口与高校数量密切相关。而区域内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呈小幅度增加状态,15 岁及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从8.55年提高至9.52年,但仍低于2020年全国平均受教育年限水平9.91年。文盲人口数量大幅下降,10年内经济圈内的文盲绝对量减少了128.89万人,由4.64%降低至2.89%。
图4 2010年和2020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高中及以上人口空间分布
图5 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高校数量与高中及以上人口空间分布(2020)
“双核心”地区人口受教育程度显著高于其他地区,且不断影响周边地区人口受教育程度(图4)。这不仅与区域的经济发展程度有紧密关联,还与区域的教育资源、公共服务设施、人才引进政策等息息相关。文盲人口和仅拥有小学初中学历的人口主要集中在重庆市经济欠发达区域,包括潼南区、长寿区、垫江县、云阳县等,其中云阳县人口受教育程度最低,文盲人口在当地人口占比达6.73%,而受过大学教育的人口仅占3.04%。
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人口城镇化水平得到大幅提升,“双核心”外围地区城镇化率比其他地区高(图6)。七普数据显示,2020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居住在城镇的人口总量为6 193.66万人,相较于六普大幅增加了1 998.76万人,增幅达到47.65%,远超过全国城镇人口增幅的34.63%。
图6 2010年和2020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城镇化格局
城乡人口结构对应地方城镇化进程快慢、区域发展是否协调以及基本公共服务条件好坏等相关问题,由图6可见,2010~2020年,成渝地区城镇人口明显增加,且城镇化率较高的地区集中在“双核心”地区,沿成渝发展主轴城镇化率显著提升,但研究期间区域城镇化发展依旧不均衡,渝东北和川南等地与核心地区城镇化率差距依然较大。其中,城镇人口比重从46.03%上升到62.94%,农村人口比重从53.97%下降到37.06%,城镇人口规模大幅上升,而农村人口规模持续下降。百度地图迁徙大数据显示,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流动人口规模大幅增加,迁入“双核心”地区的人口主要来自核心边缘城市。2010~2020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流动人口增加903.20万人,增幅为69.54%,与全国流动人口增幅持平。
1.“双核心”地区的人口聚集现象特征显著,人口变化类型以相对增加为主要特征
常住人口变化率大于30%的地市主要集中在“双核心”地区范围内,其常住人口数量的激增,充分体现出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常住人口往“双核心”地区聚集的现象正在进一步凸显(图7)。从各地区人口规模看,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内常住人口超过500万人的地区有4个,但除“双核心”地区外,其余地区(南充市和达州市)人口变化率为负,人口数量呈下降趋势;其他常住人口变化率为负的地市还有16 个,分别是重庆市8 个(渝中区、綦江区、长寿区、合川区、梁平区、丰都县、垫江县、忠县),四川省8个(自贡市、遂宁市、内江市、乐山市、南充市、达州市、雅安市、资阳市)。其中,重庆市渝中区作为重庆市经济、政治、文化中心,2020 年人口数量相较于2010 年更少,据第六、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和2020年重庆市渝中区统计年鉴,2010年、2019年和2020年渝中区常住人口数量分别为630 090 人、662 000 人和588 717 人,2010~2019年期间人口数量均呈上升趋势,仅2019~2020 年常住人口和户籍人口数量均下降,其主要原因可能是2019年12月份全国大范围暴发的新冠疫情造成渝中区人口数量减少,数据显示,2020 年重庆市渝中区死亡率高达21.07%,远高于2019年的4.6%,由于新冠疫情对人口流动的限制,也限制了来到渝中区务工的外地人员流动,由此常住人口数量也相应下降。
图7 2010年和2020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人口变化
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大部分区域为人口相对增加类型区,但也存在较大一部分的人口显著减少类型区(如四川省内江市、资阳市、遂宁市、南充市)及人口相对减少类型区。根据按前文标准划分的人口增减变化类型发现,人口显著增加区域均为“双核心”地区,围绕重庆市主城九区周围的其他区县,除重庆市长寿区、合川区、綦江区为人口减少区域,其他地区人口变化类型均为绝对增加和相对增加。
2.“双核心”地区人口密度增大,中部地区及部分核心区边缘地区人口减少
由图8可以看出,从2010年至2020年,人口不断向“双核心”地区集聚,重庆市主城九区(除渝中区)和四川省成都市人口密度增加,其中重庆市渝中区是两次全国人口普查中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区,但因2019 年12 月新冠疫情暴发,死亡率的上升以及对人口流动的限制使得2010~2019 年间一直上升的人口数量于2020 年下降,因此人口密度的上限值降低(由每平方千米27 114 人下降至25 333人)。中心城区通道人口绝对增加和相对增加特征明显,如重庆市璧山区、铜梁区、大足区、永川区等人口要素加快流动;而四川省绵阳市、德阳市、眉山市、宜宾市、泸州市、广安市等也成为为数不多人口数量正增长的市区。除以上地区外,大部分外围区域人口都呈减少状态,其中,四川省内江市、资阳市、遂宁市、南充市人口呈显著减少特征,重庆市长寿区、丰都县呈绝对减少特征,其人口密度呈降低状态,人口流失严重(图8)。
图8 2010~2020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人口密度变化
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人口集中化趋势明显,虽有助于实现集聚效应,但人口过于集中带来的“大城市病”,人口流失区域经济持续衰退,区域发展不平衡加剧等问题也会逐渐凸显。并且成渝地区人口空间分布失衡特征显著,与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并不完全匹配。
人口结构演变是多因子交互作用下的结果,一般而言人口结构演变过程的人口学原因是具有人口自我生产性的内部结构因素,而经济发展状况、产业结构特征以及社会文化属性等是属于空间流动性的外部环境因素,这些因素的时空差异影响着人口结构的时空变化。目前对人口结构变化原因的探究多聚焦于外部因素,不限于经济发展、自然地理环境包括地形地貌、气候、植被覆盖、土地利用、河流和道路等(王超等,2019)[17]、公共服务(彭雅丽等,2022)[18]、政策制度(计划生育政策(赵广宇等,2016)[19]与户籍制度(叶继红,2009)[20]等),人口内部结构如何影响却鲜有提及。本文为全面探究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地区10年来人口结构空间演变影响因素,将外部因素和内部因素统一纳入“内外交互作用”下的人口变化分析框架,综合定量分析其影响程度。
通过随机效应回归模型对表2所述指标进行分析,得出如表5所示回归结果,对结果分析如下:
表5 多元线性回归分析结果
1.整体层面,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人口空间分布是源于人口自我生产性和空间流动性交织叠加作用而呈现出内部结构变化自然增长和外部环境影响机械增长共同表征的“内外交互作用”下的结果产物。从方程回归系数来看,其一,外部环境变化引致的空间流动和机械增长对人口的空间分布影响更为明显:地区生产总值系数高达0.595,社会保障和就业总支出系数也达到0.220;内部结构变化对人口的空间分布影响相对偏弱:除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这一指标系数为-0.112外,其余系数绝对值均低于0.05。由此可见,在交通快速发展的当下,人口流动意愿主要受外部环境中的经济、社会、文化和生态等因素影响。其二,外部环境变化对人口空间分布影响的具体指标中有正有负,但较为显著的几个外部环境指标均对地区人口数量有着正向影响;而内部结构变化中通过检验指标源于人口自我生产性的下降在负向影响着地区人口的空间分布,除出生率这一指标外所有回归系数都为负。
2.单个指标层面,作用效应最为明显的几个指标分别是地区生产总值、外贸进出口总值、卫生健康支出、社会保障和就业支出占GDP比重和农业总产值等5个指标,都属于外部环境变化指标;其中地区生产总值、外贸进出口总值、卫生健康支出、社会保障和就业支出占GDP比重和农业总产值4个指标对地区人口空间分布起集聚作用,对应的回归系数分别是0.595、0.031和0.092、0.220,值得引起注意的是,在所有选取的指标中,理论上可以促进人口空间聚集的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指标对地区人口空间分布呈现出“挤出效应”的推力作用,对应的回归系数是-0.070。具体情况如下:
其一,地区生产总值表征的是地方经济发展对人口空间聚集的影响,其通过高就业、高工资、高基础公共服务配套设施水平等“引力作用”而引致区域人口空间聚集效应。外贸进出口总额是反映地区外贸投资水平,也是驱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之一,其无疑对人口空间聚集分布起促进作用。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当前人口规模与经济发展水平空间高度匹配也有力地说明了这一点。
其二,卫生健康总支出和社会保障和就业支出占GDP比重2个指标表征的是地区“五险一金”居民福祉对区域人口空间聚集的影响,彼此间呈显著的正相关。
其三,农业总产值表征的是区域农村经济发展状况,自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乡村振兴战略以来,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为促进城乡人口有序流动,在城区加快取消对就业居住3年以上农业转移人口等重点群体的落户限制,农业高质量发展的农村地区背后往往有高新技术及农业科技支撑,其对农村劳动人口数量以及有知识储备的职业农民等劳动力需求增加,从而正向影响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人口规模空间分布。
其四,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是反映固定资产投资规模、速度、比例关系和使用方向的综合性指标,也是驱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之一,能通过就业、拉动消费来促进人口空间集聚,但受国家政策和市场波动影响非常大。受2019年沿袭至今的全球性新冠疫情的袭击以及近期党中央对房地产市场实行的“房住不炒”的战略调控等影响,全国范围内以房地产为主角的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遭受降维式打击,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亦是如此,从而呈现出对人口规模空间分布的负相关。
其五,内部结构演化中通过检验的影响因素有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男女性别比和高中及以上人口占比等3个指标,且作用系数都为负,在阻碍人口的自我生产性,但除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外,其余指标作用的幅度相对偏弱,对应的回归系数依次是-0.112、-0.026、-0.020。老龄化程度越高,不仅意味着更高家庭负担,同时也表明适龄生育人口数量偏低,符合事实;性别比例高意味着符合适龄婚育条件的人口相对较少,间接影响出生率使得人口自我生产性低;受教育程度也呈现出“少子化”特征,与儿童抚养成本显著上升直接相关,在欧美日韩等发达国家呈现出类似的演变规律。至于出生率和死亡率并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
3.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内部发展差异显著,重庆市主城九区和四川省成都市经济实力雄厚,2020年两个中心城市的人均GDP水平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以“双核心”地区为中心,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的经济发展水平呈“核心-外围”圈层递减特征,距离“双核心”地区120km周围的川渝交界地区,即成渝中部地区是经济圈的“塌陷”洼地,具有人口总量多、产业经济规模小的特点(周学馨、周卫,2021;涂建军等,2021)[21,22]。区域间显著的发展势能差异带动了各种要素迁移流动,但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内各要素的联系强度存在较大差异,人口和经济联系主要围绕“双核心”展开,形成了联系紧密的重庆都市圈、成都都市圈。从整体上看,由于“双核心”的强要素吸引力,成渝地区人口、经济等要素不断从其他城市流向“双核心”地区,使得“双核心”地区城镇居民人口呈现出年轻化、性别均衡化以及高素质化的特点。
本文基于第六、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从人口年龄结构、性别结构、受教育程度、城乡人口和流动人口结构以及数量结构等方面探讨了2010~2020 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城市人口结构与空间分布特征,并借助随机效应回归模型将外部环境因素和内部结构因素统一纳入“内外交互作用”分析框架探究其影响因素。结果表明:
1.人口结构作为综合性概念,涉及到人口年龄结构、性别结构、受教育程度、城乡结构和数量等属性,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人口结构整体呈现如下的空间演化特征:老龄人口比重大幅增加,且围绕“双核心”地区呈带状分布;重庆地区的人口性别比普遍高于四川地区,主要与地区产业结构相关;人口数量、受教育程度以及城镇化率大幅提升且围绕“双核心”地区呈“核心-外围”特征分布明显,“双核心”地区人口密度增大且虹吸效应显著,区域内人口总量以相对增加为主持续上升,整体上人口结构空间分布较不均衡。
2.不同人口结构属性时空演化呈现出不同特征,其对应的城市社会经济发展问题也各不相同。年龄结构对应人口老龄化问题,涉及到区域人口如何实现可持续发展;性别结构与城市产业部门结构有密切关联,如三产对女性劳动力的吸引力强于男性;受高等教育人口分布与地区的高校数量、就业大环境、教育资源分布以及经济发展状况等因素息息相关;城乡人口结构则对应地方城镇化进程快慢以及基本公共服务水平高低等相关问题;地区人口的数量结构则与城市规模等级密切相关。判断地区人口结构的合理性取决于未来一段时间人口能否可持续发展以及人口各结构属性与城市社会经济发展是否相匹配。
3.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的人口空间分布受到内部结构变化自然增长和外部环境变化机械增长的共同影响,是人口自我生产性和空间流动性交织叠加作用的结果产物,也是地方化(人口自然增长)和区域化(人口机械增长)共同作用造成的。回归分析后得出,外部环境因素中地方经济发展状况、医疗水平、社会保障及就业情况和农业发展正向影响着人口对流入地的选择,其空间格局影响着经济圈内人口空间分布呈“双核突出,中部塌陷”特征。内部结构因素中老龄化水平、男女性别比以及受教育水平阻碍着人口的自我生产性,但作用幅度相对偏弱。人口流动具有一定阶段性,在城镇化发展初期,人口往往从农村向城市流动,到了发展阶段,中小城市人口不断向大中城市聚集,人口更多在区域范围如城市群、都市圈内流动,与城市发展方向、规模及“三生环境”等情况紧密相关。
1.针对不同人口结构属性对应的问题,应分类响应。现阶段成渝地区人口老龄化现象严重,政府应从“养儿”“养老”两方面完善生育激励政策和养老服务产业,实现人口的可持续发展,包括:充分落实“二孩”“三孩”政策提高生育率,优化就业创业扶持政策、人才与教育鼓励政策等吸引更多年轻人回流,缓解人口老龄化进程;还应大力发展养老产业,探索建立满足居家、社区、机构养老等多种需求的政府主导、政策扶持、社会参与、市场运作的社会化养老服务体系(汪静,2017)[23]。成渝地区人口性别比例空间分布不均衡对应的产业结构问题:成渝双城经济圈一体化区域核心城市产业同质化现象严重,产品质量和科技水平有待提升(孙平军等,2022)[24]。据此:各地区政府间加强协同合作,促进区域内产业分工协作,加强人口、产业、信息、技术及各类生产要素的合理流动和高效聚集,注重人口与区域的协调发展,优化男女比例从而使人口结构更为合理。
受高等教育人口分布与地区的高校数量、就业大环境、教育资源分布以及经济发展状况等息息相关,成渝地区部分欠发达地区人口受教育程度依然较低。对于此,政府应在加强高层次人才的协同引入和管理的同时,完善欠发达地区人才引进政策,促进教育资源的合理分配,强化低教育程度人群的职业教育和技能培训,从多方面促进受高等教育人口的空间协调分布。
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城镇化率较不均衡,城乡差距较大,其对推动区域与城市内部人口合理分布提出多样政策需求,如对于发达城市应逐渐破除户籍制度,加快流动人口的就地市民化、引导人口流向乡村创业兴业,实现大中小城市与小城镇协调发展;欠发达城市要进一步优化“以人为本”的综合配套环境建设,进一步提高人口吸引力,培育城市增长极,为城市发展注入新动力,逐步带动周边中小城市发展(闫东升等,2020)[25]。
2.针对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区域内人口空间分布不均衡现象,政府应加强引导,促进区域协调发展并因地施策:对于高首位度的城市,要推动超大特大城市中心城区瘦身健体,推动重庆和成都中心城区功能升级,优化开发格局并推动城市发展由外延扩张式向内涵提升式转变,合理控制开发强度和人口密度(张俊良、郭显超,2013)[10];人口抚养比低的核心地区应抓住“人口红利”机遇,优化产业结构并提高劳动生产效率,进而提高经济效益,不断缩小地区差距和城乡差距;人口抚养比高、社会总负担系数高的地区则要不断完善社会保障制度,以城市等级体系为依托合理配置基本公共服务资源,促进区域间基本公共服务的高质量发展,减少人口流失;政府还应在弥补地方短板的基础上,提升地方“三生空间”环境质量进而提高居民满意度和幸福指数,并且加快经济圈人才培育管理平台的构建以及共享数据库的建设,在加速成渝地区人力资源等要素流动的同时促进都市圈同城化发展,实现从“吸引人”到“留住人”的转变(刘涛等,2021)[26],从而促进区域一体化和都市圈同城化发展。
3.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的高质量持续发展不能仅靠“双核独大”的发展模式,需要区域内其他城市的发展壮大,仅靠“双核心”地区带动势必会形成区域的局部割裂状态,不利于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一体化“统筹协同,合作共建”发展要求的实现。因此,要坚持“川渝一盘棋”思维,完善城市体系配套设施建设,加强统筹协作,打破行政垄断并规范政府行为,合理分配地区资源,促进地区间教育、就业、医疗、社会保障以及收入分配与城市等级协调,从而实现人口与区域的高质量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