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红：以内镜为钥，探治疗禁区

刘嵌玥 张欣迪

18年前，周平红曾作为我国专家代表，前往日本学习内镜治疗先进技术。

18年后，他领衔的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内镜中心已成为来自美国、日本、英国、德国等20多个国家学员的进修地。

从落后10年到世界领先，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内镜中心主任周平红带领团队长期致力于消化内镜微创诊疗技术的创新研究，从内镜黏膜下剥离术到全层切除技术、内镜黏膜下隧道技术，再到内镜经消化道腔外手术，不断攻克技术难点。他创建的内镜微创“中山标准”，扭转了“国外专家说了算”的局面，有力提升了我国消化内镜技术的国际影响力。

从“照妖镜”到“屠龙刀”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内镜被认为只是一种诊断检查工具，如同“照妖镜”一般，帮助医生了解患者身体器官病理情况。内镜治疗虽然伴随着内镜诊断同时开展，但传统内镜手术只能切除表浅的黏膜层消化道息肉和早期癌变。如果在内镜下发现直径2厘米以上的肿瘤，医生就要分片、分块进行切除。

“一方面，这意味着肿瘤有可能在胃肠壁上残留，导致后期复发。另一方面，肿瘤被切除后送到病理科诊断的病变组织碎而多，相当于一笔‘糊涂账。所以，一旦发现早期癌症，患者往往需要接受开腹手术。”周平红说。

针对这一难点，20世纪末，日本在世界范围内率先开展针对消化道早期癌的内镜黏膜下剥离术。2006年，周平红赴日本学习，他意识到，日本内镜微创治疗技术已领先我国10年。“我们要奋起直追。”这是周平红回国后心心念念的事儿。但怎么追？除了技术上的瓶颈，周平红还面临着器械上的短缺。当时国内内镜治疗只能“照妖”，不能“屠龙”。整块切除病变组织需要使用内镜钩刀，但国际通用的钩刀彼时尚未被引进国内。

没有工具，周平红就自己想办法。他用老虎钳将针刀改造成镰刀形状，又去医院旁边的肉联厂买了十几个猪胃，每天下班后，带领团队成员在内镜中心反复练习。3个月后，他在国内率先开展内镜黏膜下剥离手术治疗，涉及食管、胃和结直肠的全消化道浅表早癌，填补了我国内镜微创治疗领域的技术空白。

随着临床需求的不断涌现，周平红在攻坚的路上越走越坚定。他带领团队一步一个脚印，将“照妖镜”进化为外科手术刀之外的一把“屠龙刀”。从切除内镜黏膜下1～2厘米的肿瘤、4～5厘米的肿瘤，直至十几厘米的肿瘤，他一次次将“屠龙刀”的应用场景拓展开。

“周医生，请问我这种情况可以做内镜微创手术吗？”2012年9月，一名来自江苏省南京市的28岁女患者迫切地找到周平红。经胃镜检查，医生发现她半个胃里长满肿瘤，如果选择传统的外科手术，要进行全胃切除。为了尽可能为患者保留器官，周平红带领团队从下午3时到晚上10时，连续开展了7小时的内镜黏膜下剥离手术，顺利将患者胃里的肿瘤全部切除。

“和传统外科手术相比，内镜治疗给患者带来的损伤小，患者并发症少、死亡率低，术后生活质量明显提高。南京的这名女患者保住胃后，生了两个孩子，有了幸福的家庭。”周平红笑着介绍。

将更多禁忌证改写为适应证

1992年，周平红从上海医科大学（现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毕业，被分配到中山医院普外科。“当时工作节奏比较慢，我有时上午开刀，下午就去图书馆看书，总在想办法更好地利用时间。”为了多掌握一门技术，1994年，周平红开始学习内镜治疗，并逐渐喜欢上了这一行。2004年，根据医院相关学科发展和临床需求，他一边开展外科手术，一边进行内镜治疗；一手拿刀，一手拿镜；一边抓临床，一边做科研。

“内镜治疗也属于外科手术的一种，可以融入一些外科理念，拓展内镜微创治疗的边界。这也是我与其他医生相比，在内镜微创治疗领域的优势所在。”多年来，周平红不断突破内镜手术的禁区，将一个个不可能变成可能。在他看来，只要是内镜能触及的范围，就是内镜治疗的阵地，也是内镜科研的领域。

消化道管壁由内而外可分为黏膜层、黏膜下层、肌层和浆膜层4层。除黏膜层外，很多肿瘤可能出现在消化道管壁夹层，比如食管平滑肌瘤、胃间质瘤等。由于长的位置较深，内镜下切除此类肿瘤容易造成消化道穿孔，引起严重并发症，需要立即进行外科手术修复。很长时间以来，这一直是内镜治疗的禁区。

为此，周平红带领团队想尽一切辦法，成功做到内镜下修补穿孔，实现“不怕穿，穿不怕”。拿到打开禁区大门的钥匙后，2007年，周平红率先开展内镜黏膜下肿瘤挖除术和全层切除术，通过“扒开”黏膜，取出肿瘤后再缝合等一系列操作，实现胃壁和食管壁夹层肿瘤的切除。

2010年，周平红的团队开展了我国首例经口内镜下贲门括约肌切开术，通过内镜在极薄的食管壁中间打“隧道”，将内镜插入食管壁中间，切断食管肌层，保持食管黏膜的完整性。

在此基础上，他和团队又创新开展了经黏膜下隧道内镜肿瘤切除术，推动国际指南将内镜治疗的禁忌证改写为内镜手术的适应证。

攻克消化道管壁夹层肿瘤后，周平红团队继续拓荒，用“屠龙刀”对付腹腔胆囊和阑尾、纵隔神经鞘瘤等消化道腔外肿瘤病变。如今，内镜手术的临床应用已经深刻改变了一些疾病的临床治疗思路，为患者提供了新的治疗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