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宏
(凯里学院 旅游学院,贵州 凯里 556011)
西南地区受历史文化、地势地形、交通条件等因素的影响,社会经济发展水平较低,总体上属于全国低水平行列。尤其是民族村寨,一般缺少社会经济发展的常规资源,利用其特色民族文化和自然生态环境发展旅游业则成为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路径[1]。西南民族村寨早期旅游以观光游为主,开发模式简单粗放,未能实现其应有的社会经济效益。随着旅游者文化教育水平与审美标准的提升,传统观光型民族文化旅游形式渐受冷落,而融文化性、教育性、娱乐性、体验性于一体的研学旅游形式倍受青睐。研学旅游是以文化学习体验为主要动机,以寓教于游的形式学习知识、提升技能、升华精神、丰富阅历的一种新型旅游形态。文化属性是其本质属性,文化功能是其根本功能。研学旅游研究重心从早期的概念特征[2]、价值功能[3]发展到当前的市场分析[4]、发展策略[5]等,但缺少对其文化属性和文化功能的系统阐释。在此,以西南民族村寨为例,探索研学旅游如何传承与利用民族传统文化,如何创新文化振兴路径具有重要的现实作用。
乡村文化振兴的基本内涵是实现乡村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发展和现代建构,关键是如何实现传统与现代的有效耦合,本质上是如何推进乡村优秀传统文化的现代化问题[6]。西南民族村寨社会经济相对落后,但是民族文化保存完好,利用其民族文化资源优势发展研学旅游是实现文化振兴的重要路径[7]。
随着社会经济发展与生活环境改变,民族传统文化的生产生计、精神信仰、凝聚族群、自娱自乐等传统功能逐渐衰退。功能衰退是导致民族传统文化式微的主要原因。当然,世界上不存在一成不变、永远静止的文化形态,任何文化都需要在与内外部环境的协调中保持生机活力,那些固步自封的文化形态大多在历史的长河中消亡了。当地群众是民族文化的创造者、承载者,文化传承的内源性动力是文化持有者群体的文化自觉,而旅游目的地及旅游开发者恰恰为文化持有者提供了智力支持和制度保障[8]。研学旅游兴起,民族传统文化变成可以产生社会经济效益的旅游吸引物,当地群众变成研学导师或旅游从业人员,旅游产业成为拉动乡村经济发展的龙头产业,功能性恢复是促使民族文化复兴的内生动力。民族文化是民族村寨旅游开发的核心资源,研学旅游在促进民族传统文化挖掘与整理、保护与传承的同时,进一步促进民族文化交流传播,在与外来文化的交流碰撞中取长补短,创新发展。而且,研学旅游开发塑造了民族村寨文化旅游品牌,扩大了民族文化的知名度、影响力,提升外界关注度,一方面可以激发当地群众的文化自觉与保护意识,另一方面为民族文化可持续发展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
文化资本是嵌入一种财产中的文化价值存量。该存量可以形成一定时间内的货物和服务流或者商品,既有文化价值又有经济价值[9]。由资本原则所主导的社会生活实践,已经把各种各样的事情建构成一种利益,当其表现为一种“投入”时也就有了获取利益回报的权利[10]。民族经济与民族文化交织一起,民族经济不能脱离民族文化独立存在,民族文化也要以民族经济为依托。不同民族具有广泛动员和挖掘社会和文化资源的权利,可以转化为资本化运用[11]。优秀的民族传统文化不仅能够形成持续稳定的价值观体系,成为决定经济增长的关键性生产要素,而且经过创意环节转换,可以形成具有民族内涵的特色文化产品,产生经济价值[12]。民族文化资本化既涉及民族文化产业化及某种产业形式的具体运作等微观性操作,而且涉及民族文化的发展与保护等社会性问题[10]。然而,作为一种极具现实意义的发展理念,民族文化资本化的具体发展路径与实现形式仍在探索中。西南民族村寨利用自身民族文化等优势资源开发研学旅游,是对民族文化资源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利用,既促进了民族传统文化交流传播与活态传承,又带动了民族村寨社会经济发展与村民增收致富,同时创新了民族文化资本化的实现路径。
研学旅游作为一种以文化为资源、旅游为产业、文旅融合为路径的新型发展模式,在创造旅游经济效益过程中实现文化的内生性发展,促进民族传统文化活态传承。文化和旅游具有天然的耦合性,一旦旅游者进入旅游目的地文化场域中,并以一种区别于原有文化场域主体习惯的方式进行空间实践和权力置换,就开始了广义上与抽象意义上的文旅融合[13]。文旅融合是新时期践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新使命与新目标,通过理念、技术、资源、产业、职能等领域深层次融合,推动文化和旅游转型升级发展[14]。西南民族村寨文化资源丰富,但当前普遍采用观光旅游模式,文化内涵挖掘不足,文旅融合力度不够,既不能发挥民族文化资源优势,又不能充分满足游客异地文化体验需求。而研学旅游注重文化内涵挖掘与文化业态打造,通过研学课程开发等环节传递地方文化,通过研学导师培育等方式传播民族传统文化,满足研学游客对异地文化的体验,同时创新了西南民族村寨的文化振兴路径。
从理论上说,研学旅游是促进西南民族村寨文化振兴的可行路径,但在开发实践中简单粗放,并未充分发挥其文化资源应有潜力。甚至有的游客抱怨研学旅游有名无实,与传统观光旅游并无二样。因此,强化民族村寨研学旅游文化内核(如图1 所示),通过挖掘研学文化元素夯实民族村寨文化振兴基础,通过研学文化信息编码提升民族村寨文化振兴产品质量,通过研学文化要义传播优化民族村寨文化振兴环境氛围,通过研学文化信息解读拓展民族村寨文化振兴需求,通过研学旅游高质量发展创新西南民族村寨文化振兴路径。
图1 西南民族村寨研学旅游文化内核强化路径
彭兆荣[15]认为,乡村旅游与其说在“乡村空间”里旅行,不如说在“乡村概念”中旅游。那么,可以认为民族村寨研学旅游不仅仅是一个“空间”范畴,也是一个“概念”范畴。乡村聚落、乡村意象、民族文化是民族村寨的核心旅游吸引物,并延伸出独特的研学旅游价值。西南民族村寨长期与外界交流联系甚少,相对隔绝状态造就了独特的自运行文化系统,其物质文化、精神文化、制度文化、生态文化独具魅力,兼具美学价值、精神价值、社会价值、历史价值、象征价值与真实性价值。然而,对研学旅游开发不宜面面俱到,而是根据市场需求与竞争状况,选择具有比较优势的文化元素来开发[5]。例如,位于贵州省从江县大山深处的岜沙苗寨,原生态民族文化丰富,尤其以“树崇拜”文化最具特色和优势。岜沙苗寨研学旅游开发应从物质文化、精神文化、社会文化、制度文化多维视角挖掘整理“树文化”元素:在物质文化层面,以“生命树”与“树葬”最具特色,岜沙人认为人与树生命相通,父母会为每个新出生的婴儿种下一棵树(生命树),涵义着生命开始,树木生长态势与本人身体健康、事业发展息息相关,百年之后人们会砍掉这棵“生命树”为其制作棺材,埋到习俗约定的林地,再在上面种上一棵树,树木长青、寓意人的灵魂永生;在精神文化层面,岜沙人崇拜树,逢年过节、重要活动都要祭树,认为人来于自然,归于自然,生不带来一根丝,死不带走一寸木;在社会文化层面,岜沙男性成年后要用镰刀剃头,头顶留出耸立的“户棍”发髻,寓意茂密成长的树木,身穿青布衣服、寓意着美丽的树皮;在制度文化层面,传统村规民约规定严格的树木保护,乱砍树木要罚“三个一百二”(一百二十斤猪肉、一百二十斤米、一百二十斤酒),供全寨人食用。由此可见,研学旅游对民族村寨文化内涵的系统挖掘梳理,既是研学旅游开发的前提,也为民族村寨文化振兴奠定资源基础。
研学旅游在一定程度上是以旅游体验为载体的文化信息交流活动。信息由各种象征性符号构成,信息传递并非直接、线性的,而是传播者基于特定世界观、价值观与文化背景对传播信息内容进行符号化加工(即信息编码),受众群体遵循特定社会规则与文化语境对符号承载的含义进行阐释解读(即信息解码),从而完成文化信息有效传递[16]。因此,研学旅游不宜采取学校“课堂式”说教模式,而是在对文化元素收集、整理、组合、加工基础上,通过信息编码,以寓教于乐、寓教于游的形式传递研学文化信息。民族村寨研学旅游开发,既要考虑少数民族特有的文化背景、精神信仰、风俗习惯,更要预测与评估研学者对文化符号的接受程度和理解能力,以研学游客喜闻乐见的方式进行文化信息编码和输出。如前文提到的岜沙苗寨,在收集多元“树文化”元素后,如何科学编码,将特色民族文化资源转化为契合市场需求的研学旅游产品成为关键。针对大众研学市场,可重点开发猎奇探秘型“树文化”研学旅游,以“人—树”共生为主线,围绕“出生—生命树、成长—祭树、成人礼—镰刀剃头、死亡—树葬”线索,巧妙编码文化信息,讲好本地故事,展示岜沙苗寨独特的精神信仰;针对中小学生研学市场,重点开发生态环保型“树文化”研学旅游,从宣传森林对维护地球生态平衡的价值意义入手,立足贵州喀斯特山区生态环境脆弱实际,阐释森林对当地生态环境修复、自然灾害预防、农林经济发展的重要价值;针对老年研学市场,重点开发康体养生型“树文化”研学旅游,通过体验岜沙苗寨高森林覆盖率、高负氧离子含量气候环境,了解森林植被在杀菌消毒、提高人体免疫力等方面的功效。通过研学文化信息编码,传递研学文化信息,将民族传统文化与市场需求有效嫁接,创新民族村寨文化振兴方式,以高质量研学旅游产品促进文化振兴。
传播主体、传播方式、传播场域会影响研学文化信息传播效果。传播主体的身份角色会影响研学文化信息传播效果。外来导游人员对民族村寨地方文化了解不深不全,而且缺乏“生于斯长于斯”情感属性,因此往往很难带领研学游客“沉浸式”融入体验。而本地村民对民族村寨发展变迁、风土人情、族群关系、节庆习俗知根知底,且“本地人”身份具有特殊的“符号”意义,于外来研学旅游者而言更具真实、信赖、亲切特性,更容易达到“沉浸式”融入效果。因此,应该着重从民族村寨年轻乡贤、返乡大学生、离退休教师、村干部中选择培养研学导师,发挥其“东道主”身份优势与地缘文化优势,促进研学文化信息交流传播。文旅融合过程中面临着“快乐的生产”还是“生产的快乐”问题。快乐的生产是纯粹给予旅游者身心愉悦的旅游供给,通过产品供给创新让消费者用最简单的方式获得最直接的快乐,而生产的快乐则是旅游者在旅游过程中进行自我“加工”,通过过程参与而获得体验、感受快乐[16]。显然,应秉承“生产性参与”发展理念,启发研学游客主动参与,完善解说系统、场景氛围等支撑要素,让研学游客在文化体验创造中收获愉悦。文旅融合最大障碍在于人们用现代的时间模式去探寻历史的空间意义所造成的供求错位[17],因此,民族村寨研学旅游开发应避免传统程式化解说模式,创新解说系统,弥合“认知鸿沟”,让厚重的历史传统、民族文化通过时尚的方式表达出来,让旅游所倚重的文化变得有意思,让文化所加持的旅游变得有意义。作为研学旅游载体的民族村寨,不仅是少数民族群众生产生活的地理空间,而且是连接族群延续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纽带,不仅是涵盖物质与非物质文化的综合体,而且是兼具符号价值与象征意义的精神家园。作为一个内涵丰富的文化综合体,民族村寨研学旅游开发不是孤立封闭的,其时间、空间、族群整体文化场域为研学旅游提供文化积淀,营造良好氛围,既增加了研学文化信息传递的真实性、厚重性和感染力,又为民族村寨文化振兴营造了良好的场域氛围。
文化经济学认为,制作艺术品的艺术家具有创造性,解读与消费艺术品的消费者同样具有创造性。消费者需具备与艺术家同样特征的技能和心理过程,尽管程度弱些,文化体验要求在消费过程中主体的深度参与[18]。同理,民族村寨研学旅游价值实现不仅取决于自身吸引物价值的大小,还取决于研学旅游者的解读能力与参与(卷入)程度。民族村寨传统文化既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又与西南山地民族生存环境、生产方式、生活状态、生命哲学息息相关,具有抽象化、多元化的外在形式与特殊化、复杂化的文化内涵,因而给文化背景迥异的研学旅游者以较高的“认知门槛”。民族传统文化的深层内涵体现在文化哲学、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上,属于精神性和潜意识的,因而需要长时间生活实践、体验感悟才能领会。为了在短期内提升研学旅游者体验效果,一方面需要在编码上巧做文章,使复杂抽象的民族传统文化可视、可听、可感、可触,另一方面则需要在解码上多下功夫,通过多次解码,减少各种制约因素影响。首次解码重心在“接收”,强调研学旅游者能够准确接收民族村寨文化符号传递的信息,二次解码重点在“解读”,强调研学旅游者与民族村寨文化符号之间建立文化共鸣、形成含义共识,接收与解读两个环节构成了研学旅游者的解码过程。培养旅游者的审美意识与审美能力,使其置身于民族村寨文化背景下能够深层次融入体验。对研学旅游者可提前普及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知识,避免刻板成见、语境差等影响,摆脱“以我为主、先入为主”思想束缚,使其能够从民族村寨“东道主”视角领会民族文化精髓,达到文化受众与文化传播者“解码”与“编码”的“合拍”。
研学旅游是典型的文化旅游形式,西南民族村寨研学旅游开发对其文化振兴具有天然的驱动效应。然而,多数民族村寨研学旅游开发简单粗放,研学文化内涵挖掘不足,研学文化价值解析不够,研学文化传播效果有限,研学文化产品创新不足,制约了文化振兴驱动效能。因此,强化民族村寨研学旅游文化内核,以研学文化元素挖掘夯实民族村寨文化振兴资源基础,以研学文化信息编码提升民族村寨文化振兴产品质量,以研学文化要义传播优化民族村寨文化振兴环境氛围,以研学文化信息解读拓展民族村寨文化振兴市场需求,以研学旅游高质量发展创新西南民族村寨文化振兴路径。文化振兴是一篇内涵丰富的大文章,研学旅游驱动文化振兴的实践面临诸多挑战与未知因素,并且西南民族村寨数量众多、类型各异,因此各地应因地制宜地选择适合自己的发展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