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峻熙
扯袍峪并不出名,冬天的时候,峪口没什么人。我和老马在山下备了点零食和午餐,就顺着大雪步行上山。前十几分钟的时候大道右侧的山坡上能看到些比较低矮的老土坯房。大部分房子都高不过三米,建得又厚又结实。墙经常被大风侵蚀,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一路上,只有零星的几个村民穿着厚重的棉袄与我们擦肩而过。他们把脖子缩进肥重的打着补丁的棉襖里,双臂交叉横在胸前,两手相互插入袖套里,哆哆嗦嗦的,让我想起小时候天冷时快跑回家的样子。这些人迈着小碎步紧赶慢赶的,应该是急着回到温暖的屋子中去吧。路两旁一边是被雪压低的树,一边是山上几乎冻住的河道。路过小溪或流水,还有可能会遇到“冰中流水”的奇观。我和老马走走停停,中途去了一眼小泉。那小泉本身低于路面,但在与路边齐平的位置结了一层冰,底部还在哗啦啦地流通着水。一会儿工夫,我们聆听着水流的“叮咚”,继续攀向高处。
后来渐渐没什么人了,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我们。山中鸟鸣已经屈指可数,白浪无边,波涛汹涌,随着地势连绵起伏,翻滚着,在冬日晨曦下泛着点点温馨的金光。往日里的大石头已然被雪完全淹没,大道难得平整,更看不到山石奔突或崎岖狭窄的小道。我们边走边聊,漫步于荒芜的山中,真是难得的闲暇时光。这里除了雪、树和山,就只剩下清凉的蓝天,俯身凝视着我们。
眼见积雪逐渐变多,道路愈加平缓,我明白,我们就要到山中最开阔的地带了。前方路边没有了狭窄山石的遮掩,透过沉甸甸的枝干,我见到了雪原。一瞬之间,天与地连成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是神的杰作,树林三面围绕着雪原,如众星拱月,却没有半分压抑。道路一边是白云混着晓雾,烟霭缭绕;另一边是结冰的小池,透明澄澈,如一轮横卧的明月。卧月下方又忽然塌陷成峭壁,错落有致,如临仙境。嗅到的也不再是干涩的空气,是雪的馨香,是冬日的晨光,是雾里的沧桑;听到的也不只干巴巴的水声,还有冬风穿过林子的“打叶声”,积雪被抖落的细碎声。它们与山间清泉交汇,与万物同歌。偌大的空山,竟有这样的合奏,难得一见。现在,我们已置身于群山怀抱之中。环顾四周,一片新世界,仿佛身处于童话当中,随着和谐的音乐而穿越一个个美好的结局,同时我的步伐距离真正的美是那样的近,以至于我好像能触摸到它。它如此蓬松,它那样柔软。它有着支离破碎般的光影,却也并非那么不着边际,色彩一层接着一层叠在一起。我不得不深陷其中,再难分辨真实与幻境,因为幻境如诗如画、如影随形,伴我遨游。那是冬日的独景,是人间奇境。我俩坐在辽远雪原的中心,却互不言语,陶醉于四面的景致里,沉浸在八方的歌声中。这就是“此时独坐”的趣味吗?
不久,“乐声”渐止,我们终于缓过神来。瞅一眼太阳,它已忽忽悠悠飘到了中天。我们相视一笑。老马从背包里拿出自嗨火锅,放在地上之后,选择了一块没有冰的地方,用一根粗树枝扫除积雪,攥着树枝柄用比较粗的那段在地上刨开一点土,但由于冻土实在太硬,只挖了一个小坑,他便累得气喘吁吁,坐在地上哼哧哼哧休息了一下,然后截取几段树枝,小心地横着一根一根稳稳地架在刚挖好的坑上。我则端着火锅,跑到一边,直接拿着用来加热的大碗舀了一些冰凉刺骨的水,凉得我赶回去放加热包的时候,老马一看之下蹙着眉质疑说加热包能不能对这种冰水起作用。加入加热包后,不久火锅开始冒气。老马又掏出早就备好的一小包茶叶和一大壶装着开水的保温杯,我把两个小茶杯拿出来,索性把包里的零食一股脑地全倒在地上。沏上一壶茶。茶好,倒上半杯,席雪而坐,围绕吐着滚烫水汽的自嗨锅,手中茶杯轻摇两下,偷偷地抿一口,感受温热的茶水顺着舌尖,流入喉腔,随后蜿蜒滚入肠中。我们频频搓手哈气,谈天说地,颇有围炉煮茶之境。很快,茶喝完了。于是,老马打开火锅盖,我们迅速争抢,你一筷子我一勺。很快,火锅也捞完了。我们便收拾收拾,继续向山顶进发。
然后啊,人和太阳一齐下山了。
再后来,雪也化了,只有几截木棍,默默诉说当年的故事吧。
(指导教师: 惠军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