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的装饰特征研究

2024-03-07 08:21王赫德郑国华
丝绸 2024年3期
关键词:科尔沁蒙古族刺绣

木 斯,王赫德,郑国华

(1.内蒙古师范大学 设计学院,呼和浩特 010022; 2.中央民族大学 美术学院,北京 100081; 3.内蒙古艺术学院 设计学院,呼和浩特 010010)

科尔沁草原坐落于内蒙古东北部通辽市境内,曾被划分为科尔沁左、右翼(前、中、后)等六旗。“科尔沁”蒙古语为“Khorchin”,有“弓箭手”之意。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也作“奥吉”“乌吉”,意为长坎肩或齐肩长褂)多以花卉刺绣装饰,在蒙古族诸部中具有较强的识别性。《蒙古族服饰图鉴》记载:“(科尔沁)蒙古族女子内穿一件长袍,以边缘为饰,外套敖吉,隐现着女真人服饰的身姿。”[1]研究蒙古族服饰近40年的郭雨桥先生曾写道:“科尔沁的袍子用刺绣在衩口、袖口、前襟进行装饰,袍服外面套上敖吉,远看好似一件通体绣花长袍,单穿长袍乍看又像套了敖吉,感觉像是两件。”[2]以往对于科尔沁蒙古族服饰的专项研究并不多见,多数学者是以刺绣为视角进行研究的。目前学界针对于科尔沁蒙古族服饰的相关探讨主要集中于以下三个方面:1)依据田野考察对科尔沁蒙古族服饰刺绣工艺、图案寓意的探讨与分析,如徐英[3]、成格尔[4]。2)对于科尔沁蒙古族服饰保护、传承与发展的探讨,如布图其其格[5]。3)依据科尔沁刺绣图案对其进行创新设计与应用,如雒彬钰等[6]。以上研究虽然为科尔沁蒙古族服饰的保护与发展提供了坚实基础与理论依据,但疏于从宏观角度对服饰内在意涵与文化价值进行挖掘。本文在前人研究基础上,聚焦于当地女性所穿着的敖吉,从款式结构、色彩特征、装饰形式及美学特征等视角出发,试释其背后蕴藏的艺术意蕴与文化价值,希冀可以为蒙古族服饰内容进行有益补充。

1 形制特征与样本梳理

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多以黑色绸缎制作,以库锦、织锦缘边,多为立领或圆领,开衩、前襟下摆、袖窿处常以刺绣装饰。敖吉不可单穿,穿着时需内搭长袍。长袍颜色大多较为鲜艳,以红、绿、蓝等颜色为主,中年女袍颜色会稍显暗淡,但与敖吉搭配后依旧尽显雍容。

本文选取了三个较具代表性的科尔沁女性敖吉作为研究样本(图1),其中图1(a)为科尔沁女性敖吉的典型样式;而另外两个样本既具备科尔沁女性敖吉基本形制,又具有一定特殊性。如图1(b)所示翻领样式及锯齿纹刺绣装饰在其部族服饰中较为少见;图1(c)所示开衩处云头未以刺绣装饰,而是以库锦通体缘边。故本文以服饰形制特色较为突出的样本Ⅰ为主要研究样本,另外两个样本作为辅助参照。

2 服饰造型与结构特征

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具备游牧民族服饰的原生态性,其服饰造型多以契合于游牧生活为考量,以“十”字形为中心视角的“A”字廓形使其具备了以平面塑“立体”的服饰结构特征,这也反映出以牧业为主的生产、生活方式是决定其服饰基本形制特征的重要因素之一。

图1 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样式Fig.1 Horqin Mongolian women’s Aoji (long waistcoat) style

2.1 契合于游牧生活的服饰造型

依据外观,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前后面等长,袍服讲究整体与细节呼应,开衩较高。从侧面看,衩口约在整个敖吉的1/2处,视觉上呈现衩口处似有与袖窿持平之感;从正面看,衩头侧面又似乎与前襟镶边平行。敖吉内里底襟远短于外襟(里襟约为外襟长度的1/3)(图2),这样的设计巧思既是“节约”与“惜物”的体现,也是便于游牧生活的智慧思辨。纵马时需从左(内)侧将左脚伸入脚蹬,右脚蹬地并借助左脚弹力,右腿则需伸直跨过马的臀部,而敖吉右侧里襟开衩较短可减少上马时的阻力,便于骑乘;敖吉系扣后,外襟则会覆盖短内襟,保持美观;而内搭长袍多为圆角立领,有气口,右衽“厂”字弧形大襟可自左向右掩盖并交叠系纽扣,迎风骑马与外界空气呈垂直或斜交叉状态时,可闭合纽扣,防止冷风灌入[7]。系上腰带后可形成兜量,以此弥补敖吉没有口袋的缺陷(图3)。可见,袍服整体形制可以更好适应当地蒙古族游牧之生活习俗;缘边以精美的刺绣、库锦装饰,又使服饰具备了较强的装饰属性。

图2 敖吉内里形制Fig.2 Inner shape of Horqin Aoji

图3 内搭长袍Fig.3 Layered robe

2.2 平面塑“立体”的服饰结构

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以平面剪裁方式为主,肩部廓形较窄,由腋下逐渐变宽,整体呈“上窄下宽”的“A”字形结构。敖吉内搭袍服袖筒较短,袖口处多以库锦、织锦、绒布及贴布绣等组合拼接,形成一层叠一层的袖头(图4)。在袖头处以纹样装饰,可将衣袖挽起至肘部露出精美纹样,也可放下当平袖,以此增加袖子长度和装饰面积。敖吉的“A”字形结构,可使穿着者即使在冬季内搭棉袍时,在袖窿、衣身与内搭袍服的衣袖、肢体之间仍能保留较多松量,以保暖为前提下保证服饰的装饰性,叠穿后还可营造出层次美感。

图4 内搭长袍袖口处细节Fig.4 Details at the cuff of the robe

内搭长袍结构看似简单,但与敖吉叠穿后,则体现出一种“人衣合一”的游牧智慧。敖吉的袖窿相较于袍服衣袖较为宽大(图5中测量的袖窿围度深26.2 cm),而敖吉以上窄下宽的“A”字形结构形式来扩大围度,内搭长袍则以“T”字形结构使衣身、袖子、下摆等处形成一整个面料幅宽。袍服是通袖线(水平)与前后中线(竖直)为轴的“十”字形服饰结构,与敖吉上窄下宽的“A”字形结构形成互补(图6)。敖吉较宽大的袖窿,使内搭长袍腋下松量适当放宽,加强了穿着时的灵活性与舒适性,起到增加松量与简化工艺的作用,形成了以服饰包裹全身的立体着装思辨。这样的服饰结构特征既是对中华传统服饰结构的传承与创新,又是服饰从平面表现为“立体”的深隐式特征,体现出服饰(美观)及人体(舒适)之间的平衡关系。

图5 科尔沁敖吉结构线描示意Fig.5 Inner shape of Horqin Aoji

图6 科尔沁敖吉与长袍叠穿的效果示意Fig.6 Effect picture of the layering of Horqin Aoji and robe

3 装饰特征与装饰形式

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既具备草原民族服饰粗犷、自然的风格特点,又在域外文化、中原农耕文化的影响下,逐渐形成了以各种花卉刺绣配合库锦镶边来进行装饰的独特风格。

3.1 以花卉为主的装饰特征

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在袖窿、前襟、开衩及下摆处大多都会以刺绣花卉图案及库锦等材质进行装饰(图7)。一般是用丝线在绸缎或绒布敖吉上直接绣制,或采用贴布绣的方式按比例画好花卉(纹样)纸稿,将其拓印到不同材质、不同颜色的面料上,剪裁后放置于敖吉上,再用丝线将贴布固定。

图7 科尔沁女性敖吉装饰占比Fig.7 Proportion of Aoji decoration for women in Horqin

相较于其他蒙古族部族,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以花卉纹样进行局部“满”绣的形式也较为少见。花卉纹样会根据服饰局部轮廓变化,在局部轮廓形状内进行刺绣,并依据装饰面积和外部框架进行合理布局与分布,以此将花卉纹样进行有序、合理地添加。通过花朵、叶子与枝蔓的灵活组合,形成一种饱满的构图特征。这种“满”的装饰形式则与袍服整体以黑色为主的“空”形成呼应,使敖吉整体更具层次感与立体感。

3.2 花卉刺绣图案的种类与寓意

视觉形式上的图像识别,本质上是将艺术作品对象从一个整体转化为可供细节分析和追寻的清晰状态[8]。这种细节的转换在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中则表现为服饰整体与局部装饰的和谐统一。就其图案的象征寓意而言,这种花卉图案的应用则是一种对于大自然意象化与抽象化的感官描摹,使得敖吉中所用到的花卉种类、寓意及表现形式都极为丰富,如牡丹、杏花、海棠花、荷花、莲花[9]等都会以刺绣装饰(表1)。花卉纹样在当地亦有家庭幸福、子孙美满,象征团结与凝聚力等吉祥寓意,当地有着“溪流皆有源,草木必有根”的说法,因此刺绣时花卉需有枝叶、枝蔓相伴,鲜有单独绣制的情况。

表1 科尔沁女性敖吉中常用的花卉样式Tab.1 Common flower styles in of Horqin women’s Aoji

3.3 局部刺绣装饰的细节特征

根据服饰中不同位置,花卉选择也有不同讲究,局部装饰特征呈现不同的样式变化。这种局部的图案细节,折射出科尔沁女性敖吉在保留本民族服饰文化的基础上,不断吸收其他民族服饰装饰之精髓,并逐步形成其部族服饰独特装饰特征的过程[10]。本文对敖吉中局部细节的分析,多以样本Ⅰ为参考,其虽无法涵盖科尔沁女性敖吉中所使用的全部花卉图案,但对于花卉局部应用与内涵寓意的考究都较为典型。

3.3.1 前襟装饰纹样与细节分析

大襟处的装饰是敖吉整体工艺最为繁复、装饰性最为突出的部位。大襟处常以杏花等富有吉祥寓意的花卉进行装饰,这种富含寓意的装饰形式是受满、汉文化影响的具体表现。在当地,杏花被称为报春花,象征万物复苏,杏与“幸”通假,具有幸福之含义。杏花本身枝叶较为繁茂,因此也象征着多福多禄;而绣制的杏花花瓣多为五片,即为“五福”之寓意。当地蒙古族在潜意识里认为杏花是“春天草原上第一个盛开的花卉”,因此,杏花也具有象征美好事物降临的涵义。通常女子会把杏花绣于胸前大襟处,有着“幸福在前”的美好祈愿。

3.3.2 开衩处装饰纹样与细节分析

开衩处刺绣多集中在云头处,通常会以对称的莲花(荷花)进行装饰,在当地其具有“莲花并蒂”的寓意。因此,绣制时每一组(左右两边)的花瓣数量相加多为双数,其刺绣局部中的单个图案也多呈对称,刺绣时也多是一左一右均匀、等比例绣制,女子将其绣于敖吉上后,具有美美与共、好事成双的美好祝愿。

3.3.3 下摆处装饰纹样与细节分析

敖吉下摆处多以牡丹花进行装饰,但牡丹并非其部族传统花卉纹样,而是作为固伦公主的陪嫁品带到科尔沁地区,因此当地人又称之为“陪嫁花”“嫁妆花”[11]。满族认为牡丹花寓意着富贵荣华、繁荣昌盛,且汉文化中也多将牡丹视为国花,在蒙、满、汉三族文化在当地的交融共生下,科尔沁蒙古族同样将牡丹花视为富贵吉祥、华贵雍容的象征,其多在敖吉前襟、袖窿及下摆处进行刺绣,具有“压住(留住)富贵”的内涵寓意。

当然,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局部所使用的花卉纹样并不仅限于本文中所列举的这几种,但无可否认,这种以花卉为主的图案设计,既是民族文化交融与互鉴的鲜活见证,也是当地人不断更新审美情怀浓缩成的生活经验,并将其上升为民族审美意识在服饰上的具体表现[12]。

3.4 库锦镶边与织锦镶边的辅助装饰

除刺绣装饰外,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还会用锦缎进行缘边装饰,当地人称之为库锦(库金)。库锦是古代蒙古族极为钟情的一种夹金丝织物——“纳石失(织金锦)”,早期在蒙古族袍服中使用量较大,贵族用来装饰车马、玉玺、绶带,毡帐顶棚也多采用这种织金料子[13]。而现在市面上的库锦多是利用聚酯薄膜镀膜的工艺仿制品,这种仿制库锦价格实惠、光泽感强、色彩明艳,也极具装饰性。通辽市当地有许多专门售卖库锦的门店,但所售库锦大多已加工成形,因此当地人也会买没有加工过的库锦,用一种以面粉制作的糨糊涂抹里衬,进行刮浆处理,并自行裁剪与塑形,其同样硬挺、坚固,具有不易脱丝的属性。库锦镶边是从背面依次递进与袍服进行缝合,针脚不露在外面,可使整体更加美观。此外,敖吉中还会大量使用款式多样、色彩丰富的织锦进行装饰点缀(图8)。而织锦在款式、形制、图案上更加丰富多样,多用于刺绣处周围与库锦镶边内缘,可使服饰更具立体感与层次感。

图8 样本Ⅲ中以织锦装饰的局部Fig.8 Parts decorated with brocade in sample Ⅲ

以库锦、织锦进行缘边装饰,不仅具有美化服饰与延长穿着寿命的考量,在装饰美学中亦有深层意义。由于加工后的库锦镶边与织锦较为硬挺,因此,除装饰、保护等作用外,还具有为服饰定型、保持服饰挺阔的作用。敖吉衣身整体多为绸缎,虽较为光滑、富有光泽,但极易起皱。以库锦与织锦进行固定、装饰后,可以起到为服饰定型,使其保持挺阔,不易起褶。一般情况下,以库锦(织锦)镶边进行加固后,可保证袍服几年甚至几十年不变形,这在很大程度上强化了敖吉的审美属性与实用功能。

4 整体与局部的色彩特征

色彩美学的形成与一个民族的生存环境、历史、文化密切相关,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整体以黑色的中性色调为主,其色彩搭配呈现以暖色与冷色的调和搭配,而冷暖色调在不同的服装部位则呈现既相辅相成又对比强烈的搭配效果。

4.1 整体色调冷暖相宜的对比与调和

科尔沁蒙古族敖吉整体以黑色为主,但在黑色的基础上又以色彩差别较大的库锦、织锦及刺绣进行装饰,这种“撞色”的搭配形式并非单一的暖色系或冷色系的集合,而是冷暖色之间的合理分配[14]。如样本Ⅰ中,在大襟、下摆与开衩处的花卉刺绣,多以粉色、玫红、淡粉、橘红等暖色调为主,并以颜色深浅不一的绿色叶子进行搭配,以绿叶的冷色与花卉的暖色形成对比。在整体呈“红+绿”的经典撞色基础上,又以织锦镶边进行装饰,织锦镶边同样以红色为主的暖色系+绿色为辅的冷色系进行装饰,这样的色彩搭配互相之间形成了既具对比形式,又具和谐统一的调和关系(表2)。衣身整体虽然以黑色为主,但刺绣中红、粉、玫红等暖色系体现出温暖且热烈的兴奋之感,而整体以不同深浅的绿色(冷色系)进行对比调和,使服饰色调更具层次感与对比度,使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在视觉上呈现一种既庄重典雅,又热烈沉稳的感受。

表2 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色彩装饰特征分析Tab.2 Analysis of color decoration characteristics of Horqin Mongolian women’s Aoji

续表2

4.2 局部色彩主次分明的和谐与统一

敖吉的局部多以色彩饱和度较高的丝线进行刺绣,刺绣多集中于袖窿、前襟及开衩处,局部色彩也呈现和谐统一的装饰特征。刺绣颜色以玫红、粉色、红色等为主,并以绿色、白色等为辅助色彩,使刺绣局部与敖吉整体之间形成呼应,呈现主次分明的色彩对比形式。当地人在对色彩进行感官理解后,对局部的色彩不断尝试着对比与调和,使敖吉的局部呈现丰富性与独特性。而袍服四周又以库锦、织锦强化装饰效果,使其局部色彩调性呈现更加统一和谐的装饰效果,在冷色调、暖色调及中性色调的服饰搭配中,营造和谐与统一的氛围感与层次感(图9)。

图9 敖吉开衩处云头纹样Fig.9 Cloud head pattern at the slit of Aoji

5 美学特征解读

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以图案的丰富与灵动最大限度地发挥着人们对情感的阐释,表达出当地蒙古族服饰的多种文化意涵,以花卉为主的装饰特征与装饰风格也成为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形式美感与美学特征中的一大特色。

5.1 以“满”为美与以“多”为贵的形式美感

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以花卉为主的装饰形式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即受限于绣面布幅空间。而在有限的刺绣空间中,看似是将花卉、枝叶与枝蔓“随意”堆砌,实则是通过将花朵、叶子与枝蔓的缠绕组合进行合理分配,这种“自由”的组合形式让局部装饰刺绣图案变得更为丰富多样,使敖吉整体与局部呈现充盈饱满、统一有序的图案搭配特征。

而在局部刺绣的装饰过程中,看似是以花卉随意铺满整个画面,实则是用一种以“满”为美的装饰手法进行着局部构图的描绘,通过“填满”局部的装饰方式衬托出敖吉整体的平衡与稳定。此外,库锦的道数也象征着女子的身份地位。在当地人心目中,敖吉装饰越华丽,则象征女子家中越富有,家庭越美满;库锦道数越多,则敖吉越精美,穿着者的地位越尊贵。这样的表现手法如今则演化成一种极具艺术特色的装饰形式,并以此构成了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在装饰结构上以“满”为美、以“多”为贵的审美趋同心理。

5.2 花卉纹样构成的韵律感与文化属性

显而易见,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中以花卉为主的刺绣纹样源于自然,这种以花卉进行装饰的手法既是对自然景观的局部描摹,也是其服饰文化符号与自然界相连接的显著标记,其中蕴藏着他们对自然的崇拜及对美好生活的热爱与憧憬,映射出当地蒙古族对草原文化与族群记忆的热爱与认同。可以清晰感知到文化的交融与互鉴在这一方土地上从未停止,如样本Ⅱ中敖吉的翻领与彩色锯齿状刺绣纹样,其并非科尔沁部族原有的装饰技法,可能是与其他蒙古族部族服饰文化互鉴下的款式改良(图10),这也使科尔沁蒙古族“相对局限的观念扩展至更多元的边界,并对华夏民族的认同感日益强烈”[15]。刺绣图案与服饰形制不仅体现出本民族的文化特色,这些花卉纹样也已然成为科尔沁蒙古族在丰富臆想与娴熟技艺下所衍生出彰显其部族独特审美的文化符号,并在表现形式及所蕴含的意义中呈现多民族共享中华民族视觉形象的文化认同[16]。如敖吉前襟中多以杏花刺绣,其花瓣数量与整体花朵数量都有着特殊寓意,花朵、叶子与枝蔓的“随意”组合看似简单随意,实则是当地人运用象征、谐音、比拟等手法与组织形式环环相扣的巧思,并以此寄托吉祥寓意的精神理念。

图10 科尔沁女性敖吉与乌珠穆沁袍服对比Fig.10 Comparison of Horqin women’s Aoji and Ujimqin robe

5.3 以“十”字中心为视角的“对称”装饰特征

如前文所述,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是以“十”字形为中心视角进行制作的,这也使之在装饰形式上,多按照左右对称(除前襟外)的形式进行装饰,表现为装饰结构上的衣身前后(刺绣、库锦、织锦)的图案对称,左右袖窿的图案呼应及前后(库锦、下摆处云头刺绣)按照服饰中心线为对称轴的图案统一(图11),以此构成科尔沁女性敖吉充满韵律感的“对称”装饰特征与组织形式。

图11 敖吉中对称装饰线描示意Fig.11 Symmetric decorative line tracing in Aoji

就其装饰形式而言,花卉刺绣要符合绣片布幅大小,其图案构成形式要以填充式的组织形式进行布局,并将花卉图案有序组合。如前襟刺绣以一种依照轮廓外形的填充方式,在“厂”字形内进行纹样绣制(图12),前襟花卉的纹样在视觉上将敖吉左右等比划分,内部所填充的纹样形态则会依据外轮廓的改变而进行相应的变化与适应,体现出极强的秩序性与装饰效果,使敖吉的装饰特征呈现一种既主次有序又相对“对称”的视觉效果。

图12 敖吉中的“满”绣Fig.12 “Man” embroidery in Aoji

5.4 组织形式中“点”“线”“面”所构成的“十”字中 心视角

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以“十”字形中心为视角,这样的布局形式则使其服饰视觉中心多聚焦于敖吉前襟,这也是其前襟装饰较为繁复的原因之一。敖吉前襟处的局部装饰约以中心点1/2处的中心线处为缘(图13),这也在视觉上将敖吉左右进行了均等划分。刺绣、库锦又与敖吉本身的黑色构成了“明”与“暗”的对比,以此构成了以前襟为视觉中心视角的装饰布局。其“十”字形中心视角则又以“点”“线”“面”的视觉构成密不可分,由此表现出科尔沁女性敖吉的独特性。

图13 敖吉前襟刺绣装饰位置Fig.13 Decorative position of Aoji’s front sting

“点”:可以理解为“十”字视角的中心点——前襟,这也是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装饰艺术中最为亮眼的部分。敖吉中以“点”起到强调与突出的作用,使之成为视觉的焦点与中心。其内部以花卉等植物进行刺绣的方式,是一种将图案“任意化”的结合方式,使“点”的组合形式具备了稳定与规律之感,形成了一种既具自由率真之感,又具秩序韵律的表现形式。

“线”:如文中样本可见,敖吉中的“线”多体现为纹样刺绣的枝叶、枝蔓处。“线”的构成也并不是以直线为主,而是多以朝向不同、弧度不一的弧线进行“无秩序”的重复排列,这种以弧线强化“中心”视觉效果的手法,使装饰构成的“中心点”也呈现独特性(图14),形成了线与线之间“粗”与“细”“虚”与“实”“繁”与“简”的强烈对比,表现出敖吉装饰形式中“线”既重复又不重合的“随意”排列特征,以及以弧线所强化出的独特感性之美与灵动之美。

“面”:科尔沁女性敖吉中“面”的构成多是在强调服饰形态(比例、平衡、对比、调和、统一)的同时,又给人以视觉引导作用。这种“面”的构成形式虽然会受到装饰布幅外轮廓的限制,但却展示出装饰结构的工整严谨,以及给人以和谐之感的图案细节。从刺绣细节来看,每一个局部图案可以成为独立的个体,而每一处花卉刺绣的细节也都不尽相同,如枝叶在“生长”方向、根茎长短,花瓣颜色及大小等方面都存在差异,这也使整个敖吉刺绣的纹样造型变得更为丰富。整体观之,这种分散的组织结构又呈现统一、平衡与稳定之感。通过“面”的组合,使局部刺绣图案的量感和体积感在画面中起到稳定作用,呈现布局合理的装饰效果[17]。前襟以“十”字形为布局的中心视角;袖窿、开衩及下摆处的对称纹样,以及撞色的色彩搭配,在相互作用下共同构成了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独特的装饰风格与装饰形式,并以此传递出以“满”为美、以“多”为贵的审美特征,以及以花卉为装饰特色的独特感性之美。

图14 刺绣所呈现的弧线结构线描示意Fig.14 Arc structure line tracing of embroidery

6 结 语

从横向装饰角度来看,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以中华传统服饰“十”字视角为布局,形成了以前襟为中心视角的装饰组织特征。以花卉为主的图案构成展现出其部族独特的审美意蕴与装饰风格,传递出一种“取象于自然”的感性之美,体现出科尔沁蒙古族独特的审美与智慧。从纵向的时间与空间纬度来看,明代正是科尔沁蒙古族与满族、汉族交往较为密切的时期,科尔沁蒙古族女性敖吉中的独特装饰形式也正是在文化交流过程中形成的应用形式。在本民族内部及与其他民族交往、交流与互鉴的过程中,强化了服饰装饰与文化之间的交融共生。以花卉刺绣为主的独特装饰形式,既是科尔沁蒙古族与其他民族文化交流中所形成的生活实践,也是他们在生产生活中,对自然描摹与美好生活中所感悟的真实写照。希望本研究不仅是对蒙古族服饰文化的一种补充,也可以为中国当代服饰艺术的设计与创新略尽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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