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香文化在现代家具设计中的应用研究

■谭晓云，关新蕾，何晓佑

(1.赣南师范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江西赣州 341000；2.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山东济南 250300）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香既是人神沟通的媒介，又是自省开悟的辅助；既是疗疾养生的良药，又是驱寒取暖的妙方；既具辟秽除疫、防蠹驱虫的功能，又有怡情养性、美化生活的作用。在中国，香的使用已然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香文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反映了中国人独特的生活意趣，而且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内涵。近年来随着传统文化的复兴，越来越多的传统元素被运用到家具设计中，但长期以来，家具产品大多以视觉为重点进行设计，往往忽略了嗅觉等感官体验，因而较少有将传统香文化融入家具设计的研究与实践，这一领域还存在空缺之处。香文化与家具设计的融合不仅有助于香文化在当代的传承与发展，同时也能丰富家具产品的嗅觉体验，为现代家具设计注入新活力。

1 香文化的历史溯源与文化内涵

中国传统香文化渊源甚早，北宋丁谓的《天香传》中记载到：“香之为用，从上古矣”[1]。我国的香文化源于上古时代，祭祀用香与生活用香两者并行。秦汉时期，熏香之习在皇室贵族中广为流行，香具也趋于多样化，衍生出了用于熏房间、熏衣物被褥以及随身携带的各种香具，香薰球、香薰笼、香薰手炉和一种名为“博山炉”的熏炉都广受喜爱（表1）。魏晋以来，生活熏香在贵族和文人士大夫阶层流行开来。晋《东宫旧事》载：“太子纳妃，有漆画手巾熏笼二七，大被熏笼三，衣熏笼三”[2]。由此可见当时熏香衣被的器具已然多样化。到了南北朝时期，据《颜氏家训》记载，贵族子弟已是“无不熏衣剔面”了[3]。隋唐时期，熏香文化盛行，宫廷贵族和享有一定社会地位的文人是用香的主要阶层。这一时期不仅香炉种类繁多，有塔形、豆形、狮形、圈足、多足等众多样式，而且还有香囊、熏笼等熏香器具供不同场合使用。宋朝时，中国传统香文化进入鼎盛时期，焚香不仅成为宋代文人雅致生活的“四艺”之一，而且香料也成为了寻常百姓的日常用品。宋代开始出现了大量研究香学的专著，其中最有名的当属陈敬所撰的《陈氏香谱》，该书中记载了大量用于衣物的香品（表2），如牡丹衣香、莲蕊衣香、胜兰衣香、蔷薇衣香等，可见衣物用香之盛。明代延续了前朝香文化的繁荣，并在此基础上有所发展，社会各阶层用香已十分普遍，明人周嘉胄所著的香学专著《香乘》，为我国传统香文化的普及与发展奠定了理论基础。清中叶开始，传统香文化日渐没落，在内忧外患的时局之下，人们失去了熏香品香的闲情逸致，祭祀用香也仅保留在了神坛庙宇中。

表1 古代熏衣器具图像提取表

表2 古代衣香配方

中国传统香文化源远流长，内涵丰富，已渗透于中国古代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无论是祭祀拜佛、府衙升堂、读书办公，还是沐浴熏衣、抚琴品茗、宴客会友，都会使用香这一重要元素，它不仅具有熏衣烘干、除湿净气、消炎杀菌、养生保健等实用功能，而且承载着重要的文化功能，它在数千年的积淀中已发展成为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符号，影响着群体的文化身份认同。香是个人性格的表达载体，也是精神风貌的外在体现，它映射出人们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与意识形态。传统香文化已成为一种生活美学，中国人以香来彰显生活态度，修炼内在精神，满足情感需求。在香文化的传承过程中，中华民族以香作为认同的媒介，共同践行香文化，并不断丰富其文化内涵，推动其发展与传播。近年来，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传统文化的升温，积淀传承数千年的香文化在经历短暂断层后又悄然复兴，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中，如今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用香、品香，也有更多爱香、懂香之人致力于传承和弘扬中国香道。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再生问题的解决之道，便在于对传统再生的活化设计[4]。因此，设计出符合现代用香方式的家具产品是促使香文化焕发时代活力的重要路径之一。

2 香文化与家具设计

中国古代便有建立在嗅觉体验上的审美观点，如宋代鼻观美学、明末清初学者钱谦益提出的“香观说”等都是根植于嗅觉感知的审美思想。相较于偏理性思考的视听审美，侧重体验性的嗅觉审美能让人产生更加直接和主观的生理感受。中国传统香文化也是嗅觉审美的体现，它是以嗅觉体验为核心，围绕香料发展而来的文化实践与意识形态[5]。因此，香文化与家具设计的融合创新其本质是将嗅觉体验引入家具产品中，实现传统嗅觉审美文化在当代的传承与发展。

2.1 嗅觉体验在家具设计中的重要性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与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家具产品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对家具的需求由从前的基本生活型向提升品味型转变[6]。现代家具不仅要具备多样化的实用功能，而且最好能够给人带来多重感官体验，满足使用者的精神需求。家具的精神功能便是通过人的感官体验来实现的，除了相对直接的视觉与触觉体验外，人的嗅觉、听觉等其他感觉特性也在不同程度上影响着人的情感体验。然而目前家具设计领域的设计师和研究者更重视家具的色彩、形体、质感等元素所带来的视觉体验和触觉体验，针对嗅觉体验的设计实践相对较少。

嗅觉系统与情绪系统在神经解剖上高度重叠，气味可以通过一系列的嗅觉加工过程调节我们的生理反应、情绪体验和外在行为表现（图1）[7]。嗅觉感官作为情绪信息传递中最持久的结构，对情绪信息的传递在特定情况下会优于视觉感官[8]。嗅觉是情感化的、情绪性的，嗅觉刺激能够让人产生不同的情绪反应，借助正向的嗅觉刺激诱发使用者积极的情绪，使人身心愉悦，这正是嗅觉设计的优势所在。加入嗅觉体验不但能够使家具产品更好地满足精神功能要求，提高家具产品的附加值，而且可以赋予使用者丰富的感官体验，满足其情感需求。在家具设计中融入嗅觉体验成为当今创新设计的重要趋势之一。

2.2 融入嗅觉体验的家具设计路径

融入嗅觉体验的家具设计路径主要有以下两点：一是运用家具材料原本的气味，二是在家具产品中加入气味装置，为居住环境增添新的气味要素。基于此，家具产品可以从选择自带天然香气的木材、安装气味源装置和气味挥发装置等角度出发进行嗅觉体验设计。优质的家具材料是产生良好嗅觉体验的前提，中国自古以来就有选用具有天然香气的木材制作家具的传统，明式家具作为中国传统家具的集大成者在选材上亦有此特点，王世襄在《明式家具研究》一书中阐述明式家具多采用紫檀、黄花梨、南柏、樟木等具有芳香气味的木材。木材所散发的幽香不仅有驱虫防蛀之效，而且有助于改善室内空气质量，提升环境舒适度，优化使用者的嗅觉体验。在空间环境中增添新的气味要素、提升嗅觉体验则需要借助气味源和挥发装置来实现。家具产品中的气味源装置能够为使用者提供个性化体验，气味源可以根据使用者的不同需要与喜好进行更换。由于气味以分子扩散的方式传播，传播速度缓慢，传播距离有限，因此需要借助气味挥发装置来提高扩散效率、突破距离限制。目前气味挥发装置的常用技术手段有风力、热能、声波、活性炭、气体交换等[9]。气味挥发装置的增设将提高家具产品的使用效率，使人们获得更优质的使用体验。

■图1 嗅觉体验与情绪反应图

在对香文化历史的溯源及其文化内涵、熏衣器具的分析中提取香文化基因，研究香文化嗅觉体验和设计方法，构建基于传统香文化与嗅觉体验的家具设计路径（图2），探索香文化的创新传承方式，以家具为载体，通过选取自带香味的木材或加入功能性气味装置，将嗅觉元素融入到家具产品中，并在产品语义学的形态、色彩、材质等方面体现中国传统美学，实现传统香文化与现代家具的融合，最终输出智能香薰衣柜产品，以丰富人们的嗅觉体验，增强对传统香文化体系和生活方式以及嗅觉审美文化的认同。

3 香文化在现代家具设计中的应用实践

3.1 香文化融入现代家具设计的可行性分析

近年来，随着我国传统香文化的复兴，不仅各类香品被广泛应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与香有关的衍生品也层出不穷，而且在香文化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产品将嗅觉体验纳入到了设计范畴中。香文化也为现代家具设计提供了新的思路和可能，两者的融合将有利于香文化的传承以及家具设计的多元化发展。不同的使用者有着不同的消费心理特质[10]。智能香薰衣柜的目标用户群体定位为喜爱传统香文化和对生活品质有较高要求的人士，适用场所为家居空间和酒店客房，因此分别对个人用户和酒店进行了针对性调研。首先通过问卷调查的定量研究对个人用户进行调研，问卷调查结果显示：有45%的人平时有用香的习惯；超过92%的人对集熏香、杀菌、烘干于一体的智能衣柜感兴趣，吸引他们的主要原因是多功能、智能化和香文化（图3），由此可见这是存在市场需求的，并且在市场调研中发现目前智能香薰衣柜的市场饱和度低，存在发展潜力。通过对市面上具有香薰功能的衣柜产品的调研发现（表3），现有的同类型产品以工业产品为主，其主要功能是熨衣，熏香材料以化学香料为主，存在美观性不足、千篇一律、缺乏独特卖点等问题，因而智能香薰衣柜的设计仍有诸多改进与完善的空间。目前市面上有多款衣物杀菌烘干装置可供选择（表4），且尺寸适用于衣柜、价格合理，所以此类装置与智能香薰衣柜的结合具有可行性。现代香薰器类型多样（表5），传统沉香香料的扩香方式主要有不插电自燃、插电不加水两种，以香精油为原料的香薰器多是通过插电且加水来实现香味的扩散。出于综合考虑，插电不加水的扩香方式更适用于智能香薰衣柜。

表3 具有香薰功能的衣柜调研表

表4 衣柜内置设备调研表

表5 现代香薰器调研表

通过市场调研发现目前的酒店衣柜大多为传统衣柜，只能用于收纳衣物，功能单一，无法给顾客带来焕然一新的消费体验。功能是产品存在的本质要素[11]。家具作为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器具，实用性是其首要标准，家具设计应以满足人的生活需要为出发点。在酒店这一使用场景下，衣物晾干始终是一个难题，尤其是在潮湿的南方地区，短时间入住的客人衣物无法及时晾干，智能香薰衣柜的出现不仅可以有效解决这一问题，而且也能够为使用者带来全新的消费体验。如果想要在竞争愈发激烈的酒店行业中脱颖而出，那么需要打造独特卖点，融入文化元素，凸显内在底蕴，为消费者带来更深刻的体验，以此提升影响力，形成品牌效应。智能香薰衣柜以传统香文化为根基，借助现代技术手段还原古人的熏衣智慧，旨在将香文化融入现代人的日常生活。若酒店定位为新中式风格，着力营造传统文化氛围、体现东方韵味，那么以此衣柜作为酒店客房设施的亮点之一，则对热爱传统文化、注重生活质量、追求智能家居的消费者有更强的吸引力，有助于酒店塑造独特的市场形象，提升其竞争优势。

3.2 香文化融入现代家具设计实证

通过以上调研证实了香薰衣柜的可行性，笔者构想设计一款集智能薰香、等离子杀菌、衣物烘干功能于一体的智能香薰衣柜（图4），将产品语义学理论注入家具设计，从形态、色彩、材质等角度切实为使用者提供便利，兼顾实用功能与精神功能，使传统香文化在现代人的日常生活中得到延续和发展。

产品语义学通过多感官生理刺激、多层次心理刺激等模式指导设计，传达设计的功能、意图和文脉。在产品开发的过程中语义学理论包含了外延和内涵两部分，外延性语义包括形态、色彩、材质等方面，内涵性语义主要表现在情感和心理需求方面[12]。首先，智能香薰衣柜在形态上倾向于简约，将明式柜类家具的比例特性和方正之美用现代设计语言表达出来，注重线条的简洁和形式的纯粹，不仅体现了含蓄内敛的中国传统美学思想，而且清晰的线条和简单的形态赋予了家具现代感和时尚感。其次，在色彩方面，家具的色彩表现会直观刺激使用者的视嗅觉，使其产生不同的审美心理感受[13]。香薰衣柜以中国传统色苕荣为主色，其色调温暖明亮，能够营造出一种温馨和谐的氛围，提升使用舒适度；辅以黑色点缀，给人以雅致沉稳的感觉。再次，衣柜主材选用柚木、榆木等具有良好材性的木材，这类木材的稳定性好，即使在日晒雨淋、干湿变化较大的情况下也不易开裂变形，新的木材干燥技术也可为衣柜的长久使用提供保障，配合以有阻燃抑烟功效的木制家具防火涂料，以确保使用安全[14]。除了使用传统木材外，运用重组竹、高硼硅玻璃等新型材料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如今此类新材料的性能和品质完全不输传统木材，且取用相对容易，适用性更强[15]。香薰衣柜的内涵性语义体现在它所给人带来的感性体验上，它不仅仅是一个实用家具，更是人们思想情感与精神世界的物化，人们通过熏衣的方式感受香气，从物质世界上升到精神层面去感知香文化。

此外，衣柜内置智能香薰设备（图5），该设备由MCH发热片和银片组合而成，将香料置于银片上，通电加热便可散发香气，熏衣时无明火，安全性更高。使用者可根据个人喜好选择不同的香料，以满足个性化需求，设备上方覆盖有由中国传统纹样构成的隔板，以增添美观性。该设备还具有等离子灭菌、烘干和24小时恒温功能，在熏衣的同时也能对衣物进行有效杀菌和烘干。简单的智能控制面板使操作更加方便直观，衣柜还可以与手机相连接，即使不在家也能远程操控衣柜。智能香薰衣柜（图6）依托现代科技手段还原了古人用香薰衣的生活美学，使其融入到国人的日常生活中。但智能香薰衣柜的实现也存在两大难点：一是技术难点，目前需要研发一款集传统香薰、烘干、杀菌于一体且熏衣效率高的内置智能设备；二是成本问题，衣柜制作和熏衣所用香料的成本较高，导致受众群体小，如何降低成本惠及大众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16]。

4 结语

中国传统香文化体现了中华民族独特的嗅觉审美、精神气质与生活美学，在中华文明的发展史中具有重要作用。本文从传统香文化的历史渊源与文化内涵出发，提出融入香文化嗅觉体验的家具设计路径，并将其应用于智能香薰衣柜的设计实践中。实践表明，该设计路径与设计方案为传统香文化与现代家具设计的融合提供了一种新的视角和思路，同时将传统用香之习融入现代生活，对传统香文化与嗅觉审美文化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图4 智能香薰衣柜设计推演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