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伟
岁末,京城飞雪初定,广州的胡红拴兄要来北京参加自然资源部作协会议,事前吩咐我,会后见一见北京观赏石协会会长何宝宽,我痛快答应了。
我们如约相聚。何会长身材不高,一头黑短发,身穿传统对襟服,他面部稍消瘦,说是刚刚感冒不久,但人还是不疾不徐,平淡接物。环顾他的办公室,除了大办公座椅和进门茶几之外,靠墙的摆架上自然放了很多奇石。说话之间,红拴兄和周伟苠兄到了。于是,我们一同开始欣赏何会长的宝物。我不懂石头,是个十足外行。他们上前观赏交流,我在一旁听着。
何会长这间办公室的石头以小件为主,不像有的收藏家动辄摆一个巨石吓人。他说他收藏石头20 年了,以天然乌龟造型为主。架子上果然有很多小乌龟造型,既有国内的,还有非洲的。有一款乌龟石是内蒙古鄂尔多斯淘来的,他介绍说是全世界唯一的黑矿石,别无分店。还有一款乌龟石较大,头部活脱脱就是乌龟头样,天然成趣。他的办公桌上乌龟小件更多,随处都是,来不及介绍来由。
红拴兄问他镇宅宝件是什么,他指着角落里一个浑然一体的石头说,就是它。这是一个上下完整的石头,看上去像是一个钵盂里面耸起一座小山,浑身发出琉璃的光芒。何会长说它的名字叫《金沙江水冲石“聚仙云峰”》。大家纷纷说好。
我对何会长有几个奇石不感到意外。他的朋友遍天下,就说在座的两位朋友,一位来自宁夏,一位来自内蒙古巴彦淖尔,都是名石大家,身价不菲。何会长见时间还早,就说带我们下楼去看看他其他的藏品。
我以为还是看石头,结果下楼后,出了大门,向右走了不到十米,进了一家咖啡厅。咖啡屋四周放满了老式留声机和唱片,和咖啡屋的气氛混在一起,有一种如胶似漆的怀旧气息。虽是冬天,咖啡屋里年轻男女不少,有的打开电脑做些什么,有的在聊天。进了后屋,向左拐,进入一个收藏厅,有里外两间。外间摆放了各种木制收音机和巨大的留声机。留声机高及一人,有点骇然。一看都是外国原装产品。上面有铭牌,走上前一看,大抵是美国、德国什么牌子。
走进里屋,看见十架左右约莫有半人高的八音盒。何会长走近一架木制的八音盒,长约一米多,盖上盒子不知道是什么器物。打开上边的木门,只见里面金属闪闪烁烁。前部有钢琴一样的键盘,中部有凸起的滚轮,后端有一排小鼓。他拉开前段的抽屉,里面有六七个滚筒,上边有细小的凸起。他说,这个金属滚筒是曲目。何会长介绍说,一个滚轮上的钢点,工人要生产好几个月,全是手工制作。他又揺起盒子里一个发条,一松手,只见滚轮转动,琴键开始击打出声,后部小鼓在锤击,一首古典音乐顿时飘出。我看见铭牌上记录,此台机器由瑞士生产,生产日期是1860 年。这让我感觉有点恍然出世。那个时间我们还是大清时代,那个时段我们在干什么?我感到一时头脑混乱。
他带我们去看另外一個八音盒,是美国生产的,明显更加时髦,盒子前段还站了几个小人,发条一上,除了有音乐,还有舞蹈,还有鼓声,实在太精巧了。这都是1860—1880 年的产品。好嘛,那个年代,他们都这样精工巧制,除了热爱音乐,还得有精细钢铁工业做后盾。而那时,我们还没有钢铁厂。
何会长又带我们参观了几处藏品。在门口处的一架八音盒里,我看见一个巨大圆盘状的钢片,盘面已经不平,稍有锈迹。我问,这还能用吗?何会长说可以。他把钢片放平,启动发条,钢片开始转动,一首曲子响亮地发出来。我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东西还是“活”的,百年前的曲子还在它的肚子里完好无损。
毫无疑问,这里的藏品在首都是独一份的,先不说价格,就说收集那也是绝对困难的,至少我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大型又罕见的收藏品。说起这批藏件,何会长说当年在美国、德国,看到这些东西快要消失了,当时他做贸易,手里有些资金,就想把它们淘到中国来。为了收藏完整,他装了几大船,才把它们带到异国他乡的中国。有个德国人来看过,哭了,说他家乡都看不到了,希望把这些东西买回去。何会长说“No”。我想起来,圆明园那会儿,我们多少国宝被抢走。现在,这些西方的文物被我们购买收藏,那真是一个解气。何会长没有更多解释,但是我理解他的情怀。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们有理由爱自己的文物,也有实力去公平合理地保护人类文明的产物。
走出收藏室,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何会长越是心平气和介绍他的收藏,我越是能够理解他。
记得在二楼他另外一间藏室,墙上摆了一长排系着红绸的竹板。他左右手拿起竹板,就给我们表演了一段有节奏有内容的快板。没想到他是那么有才艺,不很魁梧的身体藏着很大的能量。他笑称:“过去有机会做官,放弃了,现在做一个开心的有朋友的自由人。”对此,我认同。
他在收藏的天地里,找到了自己,给我们带来了超越冬天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