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兰
思来想去,如一打算就在最近几天,去见一下她。要是明天没有时间,那就在后天,反正是越快越好。与她之间,必须做个了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一对自己说。
见到她,如一最想做的事,是让她先拿出那幅畫。
那是一幅巨佛,之所以送给她,是因为她的床头,有一张小木桌,上面有一尊锦蓝色的香炉。只要进入她的房间,都能闻到一股弥漫的禅香味。
既然她信佛,如一就想着,抽空到甸池的极乐寺去。住持的书画,很有功底。揣着诚心,求得巨佛,应该能如愿。
打开卷起的巨佛,她很惊喜。
而现在,如一要收回巨佛。
带上一把小剪刀,当着她的面,三下五除二,用锋利的刀刃,将巨佛,剪划得支离破碎。
如一剪过之后,跟她说,你想要的,就是这样。
他离世不到一个月,她就让如一把她曾经穿过的羽绒衫拿走。如一说,那是为你们买的,一人一件。
几年前,如一也为她买了一双布鞋。
送去,如一蹲在她的面前,亲手为她穿上。时隔不久,她跟如一说,布鞋不合脚,让如一拿回去。那时,如一只是单纯地认为,那双布鞋,真的是不合她的脚。
如一拿回了鞋,放在自己住处的书柜下面。如一看见浅橙色的绣花布鞋,心里都会想,是给她买的。每次想,如一心里,都会滋生丝缕暖流。
两年前的冬天,遭遇极寒天。既然布鞋不能穿,那就为她买一双保暖鞋。
如一打着伞,顶着风雪,去专卖店,买了一双暗花枣红的保暖鞋。如一想,她的脚,不会再受冻了。半月有余,她对如一说,穿保暖鞋,走起路来,不舒服。如一担心,万一她绊到、跌倒了,都不好。拿走,就心安了。
那件呢子大衣,她又说,有点小了。她打如一的手机,让如一去拿。
如一说,不用拿。穿不上身,坐在沙发上,可以盖腿。但她,仍然让如一去拿。
她的坚持,连同她的语气,在十二月的空气中,让如一的神经,凛冽,清亮。
瞬间,如一有了明白。原来,她的心里,一直都在拒绝如一。这让如一泛起痛楚。
回想过往,如一的心头,冒着莫名的怒火。与其被表象掩藏着,不如就撕破了它。如一想,在剪碎巨佛后,再把心里滴出的血,一点一点地讲给她听。
如一在讲的时候,不用顾及她的感受。讲完,转身离开。
或者,如一不用带剪刀,只把巨佛带走。在走之前,心平气和地跟她说一些话。就说,那些为她买的衣物,她不要,没关系。那是如一的一片心,只要心意尽到,就行了。如果她不想看见,直接扔掉。
如一说完这些,会拥抱她。临走时,也会让她多保重身体。
这两种可能性,在几个失眠之夜,不时交替地浮现在如一的脑海。白天,有工作要做,当月的计划,还没完成。市场难做,同行的竞争,较为激烈。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如一。几天的忙碌,似乎淡化了忧戚。待如一有了清闲,静了心,不由得还是想起了她。
纵然是受了伤,且是她的言行,逐次地在瓦解仅存的亲情。但又想到,她是一个母亲,母体为大。大道天成。
天为一。一为道。道为万物本源,即为无。
无,就是没有。就是放下。消失。
想到这里,如一决定,不去见她了。
自此,她是她。
如一是如一。
(选自德国《华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