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南川
老蒋到加拿大三十年有余了,就一个女儿,按照中国的传统这是唯一的亲人,说明白一点,女儿就像他生活的全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他只有一个理念:挣钱;一种精神:为了自己的家,始终如一。他没有想明白,也不想多想,咱们的文化就这样。
老蒋一直有很好的工作,退休后发现自己生活有点“空白”,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买的独立洋房欠款也付清了,这些年储蓄了不少钱,可是女儿在美国有了工作,不回来了,自己也买了房子,当然暂时也不会要他的洋房。虽说家里不缺钱,老婆一直在一家衣厂工作,舍不得放弃,拿着打工的基本工资,当然这也是钱,她有一个坚定的理念,要为以后想想。
不过“以后”到了眼前,都快七十岁了,老公终于退休,她决定放弃那个活儿。眼下两口子你看我,我看你,他们总得做点事。
女儿说:“青青开始上学了,要不你们开学期间就过来‘管理’一下孩子,接送孩子上学的事、回家吃饭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女儿的话在老两口的心中成了感动,没嫌弃咱们,和女儿在一起也是件大事,幸福的事。不过老两口住在加拿大,他们的福利都在加拿大,不可能搬过去,到美国一趟开车也要九个小时,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两人商量了半天。
老蒋说:“我退休了,女儿的事就得管起来。”
太太不停地点头,说:“谁叫咱们做父母呢?”
他们毫无选择,不管孙女谁管。
老两口开始了“迁徙”的生活,孙女读书期间,他们就待在美国,放假了,就回到加拿大。九小时的驾车,主要靠老蒋,偶尔太太换一下,她开车实在是不怎么样。一路相当艰难,有时也要途中休息一两个小时,害怕出了意外。这样的生活没人知道是好还是坏,也不好说女儿到底是否孝敬父母。
和女儿在一起他们感到安慰,也常常感到不方便,老外女婿怎么相处也感到不习惯,这种不习惯还得他们顺从女儿一家。
这年秋天,老蒋没想到自己竟然发了一次高烧,这事把他们两口子吓坏了。老蒋说:“赶快回加拿大吧,没有买美国的医疗保险,不知要花多少钱。”女儿没同意,担心妈妈开车出问题。她工作忙也根本顾不上他们,还好病况控制住了。回到加拿大,老蒋好好休息了一阵子才恢复过来。
事情就是这样反复无常,一天晚上,老蒋又突然中风,一下子躺在床上,被送到了医院。这次有幸在加拿大,一病就前后一年,当然不可能去美国带孩子了,女儿匆匆回来了一次。老蒋还算是幸运,基本恢复了健康,不过行动不便,还需要一个拐杖。
那天,老蒋坐在沙发上悄悄地掉出了眼泪。
太太很心疼,说:“你现在好多了,你不要为女儿担心,以后去美国,我可以开车,你就放心吧。”老蒋“嗯”了一声,沉默了。
夜里,他们又在商量去美国帮助女儿的事。老蒋问:“九个小时的车你能开下来吗?要不咱们就坐飞机或火车过去?”
太太立刻阻止了,她说:“又不是去工作赶时间,慢慢开车当然可以,没必要花费这个钱。”
老蒋低着头没说话。
爱你没商量,老蒋走路都有了问题,他还准备到美国照顾孙女。太太也絲毫没有反对,他们仍然坚定不移。
出国三十年了,老蒋买的洋房已经属于自己,还有大笔的存款;女儿有很好的工作,有房有车有钱。这个夜里,他做了一个梦,要带太太周游世界,这是他老早以前的梦想。
这天他们出门了,可是怎么也走不动,拐杖也不灵了,老蒋喊着,怎么搞的?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选自《小说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