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中国工程院院士郭旭升 只要扎扎实实干，总是可以突破的

本刊记者 符 慧 苟澜弋 通讯员 张泽骁

他提出中国南方海相页岩气“二元富集”规律新认识，是我国首个页岩气田—涪陵页岩气田、首个超深层生物礁大气田—元坝气田的主要发现者之一。他就是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石化总地质师、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院长郭旭升。近日，本刊记者采访了郭旭升院士，听他讲述中国石化保障国家能源安全、探索深地“无人区”的故事。

郭旭升：搞勘探的就是先从区域地质调查开始。早年基本上就是用锤子、罗盘、放大镜这些工具做地质调查。做完地质调查以后，再来推测这个地区是否有这套地层。

记者：什么是页岩呢？

郭旭升：很简单地说，页岩就是很细的黏土和其他矿物沉积在地下，然后压实形成的岩石。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具有很薄的层理，就像咱们书本这样一页一页的，因此叫页岩。

记者：这当中就有油气？

郭旭升：实际上我们所有的油气都是从页岩生成的。一部分油气生成以后，在一定的条件下运移出去，离开页岩到了砂岩或者碳酸盐岩等高孔隙度、高渗透性的地层里边，这就是我们的常规油气田；还有一部分油气在一定的条件约束下，没能从页岩里边跑出去，留在了页岩里，这就是页岩油、页岩气。

记者：页岩气经过这么多年开发已经实现了跨越式的发展。2023年7月召开大力提升油气勘探开发力度工作推进会，提出了我们要深入推进页岩革命，实现二次跨越。

郭旭升：是的。我们知道，北美通过开展页岩油气勘探开发工作，实现了能源独立。现在美国页岩油的产量占了其原油总产量的66%，页岩气也差不多是这个比例，这就推动美国从能源进口国成为出口国了。我国的页岩油、页岩气资源虽然从储存的条件上看比北美要复杂一些，但是我们通过反复论证，认为我们的资源也是很丰富的，页岩油、页岩气应该为保障国家能源安全作出更大的贡献。所以大家提出来，要搞页岩的二次革命，希望更多的页岩油气能开发出来。

记者：这一次我们提的是二次跨越。如果回过头去看，第一次的跨越应该是从我们第一个实现商业化开发的页岩气田—涪陵页岩气田开始的。

郭旭升：对，那是个战略突破，实现了从无到有。过去虽然有发现，但是都认为没有商业价值，无法实现效益开发，但涪陵焦石坝的发现打破了这一点，实现了商业开发。现在涪陵气田的年产量已经80多亿立方米了，这个发现带动了我们国家页岩油气的快速发展。这是第一次跨越。

记者：可是当时在焦石坝，我们也不是一上来就取得了成功。

郭旭升：我们在涪陵焦石坝突破之前，大概统计了一下，全国打了资料井加探井共120多口，都没有获得实质性的发现。那时候，大家一度对页岩气勘探比较悲观。后来，我们通过研究，按照新的认识，重新分析前人的资料，越分析越认为它好，就在前人工作基础上部署了焦页1井。

记者：您是不是还得到山里面重新勘察一番？

郭旭升：是的。为什么前期打了这么多井没有获得成功？为此我们做了大量的老井复查工作。把过去已经打的井的岩芯重新细看，查看它为什么没有油气，把周围的地质情况和物探资料重新分析，分析这个构造是不是有问题、所处地质环境是不是不利于页岩气的赋存。因为原来对这套页岩，大家不是太重视，取芯也只是很简单地取一点，大量是野外露头的。后来我们组织团队，在我国南方建立了一系列的标记剖面，扎扎实实地、一点点地把这套岩芯进行细分分析。

细分后，我们发现五峰龙马溪组这套页岩的总厚度有90米左右，但内部的含气性差异很大。以前大家都认为，这一套黑色的页岩粗略地一看很均匀，但实际上我们通过精细地分析，发现内部差异很大。我们到野外细测了剖面，一点点地分析整个9 0 米的剖面，真是做到了微米级的分析，因为页岩的孔隙都是纳米级。我们发现了它内部差异很大，当时认为最底部这30到40米的页岩是最有利的突破口，就提出了这个观点，所以焦页1井没走弯路就在于此，上来就把这个选层工作做好了。

记者：当时焦页1井喷出油气的时候，您也在现场吗？

郭旭升：对，出了气以后是很兴奋的。我们自己都在反复地问自己：“这是页岩气吗？”“是真出来了吗？”焦石坝的快速试采、成功试采和后期的快速建产，带动了国内对这个行业认识的发展，也带动了地质工程技术的进步。焦石坝发现以后，水平井的钻探技术、分段压裂改造技术快速发展，而且这些技术应用在后来咱们页岩油的勘探开发中，效果非常好。

【在十多年前的深山中，地底喷出的页岩气燃起火焰，使中国西南一隅的小城被世界所知。自那天起，中国页岩气开发从艰难中奋起、在砥砺中奋进，稳步迈向更加广阔的未来。】

记者：您提到做勘探工作，其实失败是要更多的。

郭旭升：是的。

记者：但是我看您一直是很乐观的一个状态。

郭旭升（笑）：搞勘探必须乐观。因为大部分实际上是探井，在全球做预探井、做风险勘探的成功率都小于30%的，成功率很低，所以需要面临的失败很多。我们搞勘探的人要始终保持乐观。失败了以后，肯定不能失败了还高兴，但是不能因此一蹶不振。我失败了，我要把我失败的原因找出来，把它转换为前进的动力和压力。

记者：您怎么看未来非常规油气在我国能源版图中的作用？

郭旭升：我觉得页岩油、页岩气，包括非常规的煤层气、致密气，在我们国家油气产量中的重要性应该是越来越高，将来应该可以顶大梁、挑重担。

记者：那您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郭旭升：是的，现在整个团队的信心都很足。咱们最近在很多地区，在页岩气、页岩油上取得了一系列的突破，深部的煤层气最近在鄂尔多斯也取得了突破。只要干、扎扎实实地干，总是可以突破的，而且越干信心越足、资源面越来越广。

涪陵页岩气田焦页67压裂平台。 李占军/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