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政治时代下中美国际科技合作的战略转向比较研究

2024-02-27 02:14鲍悦华
中国科技论坛 2024年2期
关键词:论文战略科技

胡 雯,鲍悦华

(1.上海社会科学院信息研究所,上海 200235;2.上海杉达学院管理学院,上海 314100)

0 引言

新一轮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背景下,国际政治正从地缘政治时代进入技术政治时代[1],主要发达国家争相发展前沿新兴技术,试图在国际舞台上争夺科技领域主导权,技术权力成为竞争焦点,致使国际科技合作的驱动结构深刻变化,政治因素比重显著提升。为应对当前时代变化,各国国际科技合作战略在目标理念和实施路径上已出现明显转向。以美国为例,拜登就职以来,打造技术联盟成为国际科技合作的战略重点,一方面致力于修复其与跨大西洋伙伴、亚太盟友的技术合作关系,另一方面采取精准脱钩的“小院高墙”战略遏制中国技术发展[2-3],表现出明显的排他性多边主义特征。相较而言,中国历来坚持包容性多边主义[4],近年来在国际科技合作战略中更加强调开放创新,致力于在维护自身发展权的同时谋求国际领导权。

中美在科技领域的竞争日益加剧,但双方国际科技合作战略布局却有较大差异,这与中美现阶段在技术权力争夺中所处的位势差异有关。为此,有必要以技术政治时代为战略转向动因,对中美的目标理念和实施路径进行比较。本文首先在解构国际科技合作驱动力的基础上,分析时代变革对驱动结构的影响。其次采用“目标—理念—路径”分析框架,对中美国际科技合作的战略目标、战略理念、实施路径 (包括合作机制和重点领域)开展比较研究。最后使用文献计量分析法进一步对定性分析得到的战略转向趋势开展量化验证。通过定性和定量分析相结合的研究方法,从多维度对中美国际科技合作战略转向趋势进行比较,为中国积极应对时代挑战提供启示。

1 理论回顾

1.1 从地缘政治时代到技术政治时代

技术政治 (Technopolitics)并不是一个新的概念。技术政治意指技术系统和政治实践的混合体,能够产生新的权力和政府机构形式[5],体现为行为主体通过技术工具的支持来预测和制定政治目标的能力[6]。技术政治是一种技术创新和政治干预之间的双重运动。技术本身并不具有技术政治性,但它可以在不同程度上赋予单个行为者对抗其他行为者的权力,可以被相互冲突的行为者战略性地用于不同的政治目的,因此将它们用于政治进程和/或实现政治目标的做法构成了技术政治[7]。正是因为技术政治的这种特质,它一直是地缘政治和西方国家民主政治的重要研究内容[6,8]。

伴随第四次工业革命深入发展,生产力关系和国际分工发生巨大变革,对全球治理模式与竞争格局产生深远影响。技术已不再仅仅是为政治活动赋能的工具,而是上升为政治活动的直接对象。基于技术的权力已成为支撑其他国际权力的支柱,围绕技术权力的争夺、布局和秩序构建将是21世纪国际战略竞争的核心。这种发展趋势使技术政治不再仅限于地缘政治的研究内容,而是不断延伸至全新的研究领域,逐渐成为时代的核心,从而脱胎于地缘政治时代,形成技术政治时代[1]。在技术政治时代背景下,科学技术在生产领域和政治领域的话语权和影响力急剧上升,发达国家依靠基础技术掌控新兴产业竞争的主导意图强烈。国际科技合作成为部分发达国家意识形态对抗、压制各国地方性话语的政治规训工具[1],科技援助成为发达国家维持与发展中国家关系的重要手段[9],技术政治取代传统制度成为新型权力的支配手段。

1.2 技术政治时代对国际科技合作战略的影响

技术政治时代对国际科技合作战略的影响可以借由驱动结构变化机制进行阐述。从驱动力层面看,国家层面的国际科技合作动力主要来自科技、经济、社会、政治4个方面。①科技发展需求驱动,这是国际科技合作的首要动力来源。为了实现科学技术快速发展,大多倾向于在大型和发达国家科技系统中寻找预期合作者[10],因此以美国为代表的大型科技系统往往能够实现更加频繁的国际科技合作[11]。②经济资源互补需求驱动。国家创新能力通常与其经济状况密切相关,而经济邻近性对国际科技合作具有积极影响[12]。相较而言,低收入国家往往更期望通过国际科技合作获取资源以补充创新能力劣势[13]。此外,获取市场资源、占领先导市场也是技术贸易和技术转移背景下,国际科技合作的重要驱动力之一。③社会挑战应对需求驱动。由于可持续发展问题日益尖锐,各国普遍提倡通过国际科技合作寻求系统性、高质量的全球性挑战解决方案。④政治主张传递需求驱动,即以国际科技合作为手段来实现改善国际关系、传递本国主张的目的。以政治主张传递为动因的国际科技合作常见于发达国家的科技援助模式,通常具有意识形态嵌入倾向。

以时代变化为动因,国际科技合作中的政治需求明显增强,同时对科技、经济、社会需求产生衍生影响,促使国际科技合作驱动结构发生深刻变化,进而引发主要国家国际科技合作战略转向。一方面,政治因素在驱动结构中的比重显著提升,主要国家在合作目标制定、合作伙伴选择、合作网络嵌入与解嵌等方面呈现出明确的政治化倾向;另一方面,科技、经济、社会需求对国际科技合作的驱动力有所削弱,部分国家实行的科技脱钩与技术封锁策略抑制了科学家合作网络增速,经济逆全球化浪潮阻碍了国家间贸易投资和货币金融联系,新冠疫情政治化倾向妨碍了全球抗疫合作,如图1所示。

图1 国际科技合作战略面临的外部冲击和环境变化

由于政治因素通常不是国际科技合作的核心驱动力量,因此围绕技术政治时代的国际科技合作战略应对较少被学界讨论。本文指出,技术政治时代的形成已成为当前主要国家国际科技战略转向的重要动因,通过引发驱动结构的深刻变化产生影响。目前,主要国家国际科技合作战略均处于转型和重塑阶段,战略转向方向将对合作机制和合作领域产生深远影响。因此,有必要对差异化战略转向的主要内容和发展趋势进行比较,为应对策略的制定提供依据。

2 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为了比较中美国际科技合作战略转向趋势,采用定性和定量相结合的研究方法进行综合分析。

首先,采用“目标—理念—路径”分析框架[14]对中美国际科技合作的战略目标、战略理念、实施路径 (包括合作机制和重点领域)开展比较研究。该框架适用于跨国比较研究,有助于系统分析国家间的差异与分野。分析数据来源于中美国际科技合作的战略规划、合作协议、合作项目介绍、研究报告等政策文本以及“国际科技合作”主题文献资料。

其次,采用文献计量分析法进一步对定性分析得到的战略转向趋势开展量化验证和具体分析。学界普遍认同,论文是国内外对国际科技合作研究的主要媒介[15],可以采用科技论文合著数据来表征国际科技合作情况[16-18]。本文以WoS中的SCI-Expanded和SSCI数据库作为数据来源,分别对“地址”字段包含“PeopleRChina”和“USA”的论文进行检索,时间跨度为2014—2021年,文献类型不限,经筛选获得美国国际合作论文纪录1786251条,其中高被引论文记录36191条;中国国际合作论文纪录925727条,其中高被引论文记录22139条。检索时间为2022年7月。分析方法是:①采用中美国际合作论文样本分析总体发展态势,将论文作者地址涉及国家数量大于1的样本定义为国际合作论文;②采用中美高被引国际合作论文样本分析主导地位变化及合作网络演化趋势,鉴于高水平论文通常更能有效反映国家科技竞争力[19],因而适合作为战略转向分析的观测样本。其中,在主导地位分析中借鉴袁军鹏等[20]、Wang等[21]、岳晓旭等[22]的研究方法,认为通信作者是科研团队中把握研究方向、起主导作用的研究者,因此将通信作者地址字段所在国家识别为主导国家。

3 技术政治时代下的国际科技合作战略布局转向

3.1 美国国际科技合作的战略布局转向

以奥巴马政府和特朗普政府交替为重要转折,2018年中美贸易争端为关键节点,美国国际科技合作战略布局出现明显转变,政治因素成为驱动结构中的重要部分,战略目标由获得国际创新资源向维护本国优势和国家安全转向,战略理念由美国主导的多边主义,经历特朗普时期的单边主义,转向排他性多边主义。拜登政府上台后,以排他性多边主义框架为核心的“技术联盟”战略逐步形成,旨在联合美国技术同盟国塑造新的技术规则体系,利用国外科技能力获取非对称竞争优势,争夺技术发展优势和国际权力主导权[1]。具体来说,以2018年为关键转折点,美国国际科技合作战略在实施路径上的转变见表1。

表1 奥巴马、特朗普和拜登执政时期美国国际科技合作战略布局对比

(1)合作机制上转向以同盟国家为核心的“技术联盟”框架。以西方七国集团 (美英法德日意加,简称G7国家)形成G7国家研究契约,又与欧盟共同组建贸易和技术工作委员会 (TTC)形成协调国际贸易和新兴技术议题的跨大西洋交流平台,重点加强与澳印日的同盟关系,形成“四方安全对话”机制 (QUAD)[23]。同时,借由中兴事件、孟晚舟事件等对中国开展技术封锁,借由干涉美国大选、俄乌冲突等对俄罗斯实施一系列制裁。

(2)合作领域上更加关注美国在新兴技术和未来产业方面非对称优势构建。在5G技术领域,联合32个国家发布非约束性政策建议“布拉格提案”,旨在引领5G国际标准、排除中国5G产品。在人工智能领域,建立包含15个国家的“人工智能全球合作伙伴组织”,并召集12国倡议建立人工智能同盟,试图引领人工智能协议和国际框架构建。在量子科技领域,与日本签署“东京量子合作声明”,提出“美国量子网络战略构想”[24]。同时,在全球性议题方面,致力于恢复美国在气候治理和公共卫生领域的领导地位。

3.2 中国国际科技合作的战略布局转向

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国际科技合作定位经历了4个发展阶段,自1986年中国国际科技合作进入全面、平稳、深入发展阶段后,国际科技合作逐步向国际科技创新合作演化[25]。2018年以后,国际竞争格局进入剧烈重构期,中国国际科技合作战略的转向动因主要呈现被动应对态势,同时也受自身发展阶段变化的影响。在此背景下,中国国际科技合作战略在“十三五”中后期进入新阶段,战略目标由参与全球创新向引领全球创新转向,战略理念由提升开放水平加快向全面开放创新转向,在实施路径上的转变见表2。

表2 “十二五”和“十三五”期间中国国际科技合作战略布局对比

(1)合作机制转向破局应对,重点加强与新兴经济体和“一带一路”国家伙伴关系。截至2021年底,中国已和161个国家和地区建立科技合作关系,共签订114个《政府间科技合作协定》。在新兴经济体方面,2020年正式启动《2020—2025中俄科技创新合作路线图》,在基础研究和应用开发领域实施联合项目,与巴西和南非在科技园区合作上持续深化。在“一带一路”国家方面,中国致力于发挥科技创新合作的先导作用,在2017年正式启动“一带一路”科技创新行动计划。截至2023年6月,已与152个国家、32个国际组织签署200余份共建合作文件,启动建设53家联合实验室[26]。中国科学院牵头成立的“一带一路”国际科学组织联盟 (ANSO)已吸引67个成员单位。2020年中国还与东盟十国及日韩澳新西兰签署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 (RCEP)。

(2)合作定位突出创新引领,积极牵头与参与国际大科学计划与工程。中国在G20科技创新部长会议、上合组织科技部长会晤、金砖国家科技创新部长级会议等多边机制中主动提出创新议题,并牵头或参与国际热核聚变实验堆、平方公里射电望远镜、黑洞探测等近60个国际大科学计划和大科学工程。

(3)合作领域聚焦风险防控,重点寻求弥补创新全链条缺失部分,强调有目的、分重点地在基础研究、前沿技术、竞争前技术、重大共性关键技术等领域加强布局。受中美贸易摩擦影响,部分高新技术关键零部件遭遇断供,创新链条面临战略风险,要求国际科技创新合作战略面向关键风险点进行布局,优化形成覆盖创新全链条的国际科技合作平台网络。通过实体“园中园”、建设境外实体园区等方式,强化跨国园区与技术创新合作;面向东盟、南亚、阿拉伯国家等区域建设8个跨国技术转移平台、建设区域性技术转移中心,在联合国南南框架下建立“技术转移南南合作中心”,基本形成“一带一路”技术转移网络[26]。

4 中美国际科技合作的变化趋势比较

4.1 总体发展态势

从SCI和SSCI论文发表总量、国际合作论文数量、国际科技合作率3个指标比较中美两国国际科技合作总体发展态势,结果见表3。从论文总量指标看,中国近年来一直保持两位数增长态势,而美国则相对稳定,2021年中国论文发表总量首次超过美国,达68.16万篇。从国际科技合作率指标看,美国整体呈现上升态势,从2014年的31.16%提高到2021年的38.86%。相较而言,中国的国际科技合作率在2014—2018年表现出稳步上升趋势,最高达27.47%,但在2018年后逐步回落到2014年水平,整体合作率约为论文总量的四分之一,与美国相比仍有较大差距。

表3 中美2014—2021年国际合作论文总体情况

从合作国家的变化情况看,美国国际科技合作伙伴结构在2019年前后出现明显变化,中美合作比重显著下降,合作需求向G7国家、澳大利亚、印度等利益核心国和重点同盟国转移。首先,G7国家是美国国际科技合作主要伙伴,历年合作论文比重均超过4成,虽然在2014—2019年间比重小幅下降,但在2019年后有所回升。其次,与澳大利亚、日本、印度之间合作比重持续增加,并在2019年后快速提升。表明美国以G7国家为核心,重点加强QUAD四国同盟关系,在合作机制上向“技术联盟”框架转变,如图2所示。

图2 美国国际科技合作发展趋势

相较而言,中国由于中美合作占比严重下降而析出的国际科技合作需求没有得到充分转移和补充。2018年后,虽然与G7国家 (除美国)和金砖国家的合作占比均有上升,但总体上国际合作率仍呈快速下降态势,尤其是受中美合作占比大幅降低的影响 (2021年比2018年下降近10个百分点)。一方面,中国与发达国家合作占比有所增加,2021年达33.43%,处于近年高位;另一方面,中国与金砖国家合作占比持续稳步增长,2021年达6.52%,表明中国国际科技合作在新兴经济体、“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方面有所侧重,在合作机制上转向发展新兴伙伴关系,但在合作规模上仍有较大发展空间,如图3所示。

图3 中国国际科技合作发展趋势

4.2 主导地位变迁

以通信作者地址国家为主导国家开展分析,对中美高被引合作论文中的本国主导论文数量进行统计,进而计算本国主导率。美国高被引合作论文主导率长期稳定在50%上下,2016年达近年高位56.55%,2021年回落至49.05%。中国高被引合作论文主导率则有较大幅度上升,从2014年的50.94%快速增长到2021年的70.79%,增幅约20个百分点,见表4。这表明中国在参与高水平国际科技合作过程中的主导地位有显著提升,且在寻求国际合作上具有很高的主动性,体现出新发展阶段下合作定位由参与全球创新向引领全球创新转向的趋势。但过高的主导率反映出国外对中国科技合作需求减弱,这与主要国家技术政治战略博弈有关,尤其是中美科技合作减少对中国主导率变化有显著影响。

表4 中美高被引合作论文主导情况

鉴于本文在战略布局转向、总体发展态势、本国主导率变化趋势上的分析结果均显示2018年前后是中美国际科技合作变化的重要节点,因此在后续分析中着重对比2018年前后的变化情况。

从主导领域变化情况看,美国高被引合作论文主要集中在化学、物理、材料、医学 (普通内科、肿瘤、心血管等)、生物 (分子生物、细胞生物、神经等)、工程、环境领域,且在2018年之后未表现出大幅变化。总体上,生物领域所占比重略有上升,例如分子生物、细胞生物等。相较而言,中国高被引合作论文主要集中在工程、化学、材料、计算机、环境、物理、能源、自动化、数学、生物 (主要是分子生物)领域,与美国的主导领域重叠比例约6成,显示出较高的潜在合作机会。从时间维度看,2018年之后表现出较为多样的变化趋势,工程、计算机、环境、自动化等技术应用领域的排名有所上升,化学、物理、数学等基础学科领域的排名有所下降,表明中国高水平国际科技合作重点领域偏向创新链后端。

从国外资助来源变化情况看,两国在2018年前后均出现明显变化,见表5。就美国而言,2018年之前,欧盟是最主要资助来源地区,2015年资助比例达到13.73%,其次是中国和英国;2018年之后,中国成为最主要资助来源国家,2021年资助比例达18.45%,较2018年的20.49%虽有所下降,但仍居首位,其次是欧盟和英国。就中国而言,虽然2018年前后,美国都是最主要资助来源国家,但占比呈断崖式下滑,由2015年的21.21%降低至2021年的9.82%,降幅超过11个百分点,来自欧盟、澳大利亚、英国、德国等国家和地区的资助比例总量和变化均较小,表明一方面中国对国外科研资助的利用度不足,另一方面中美科技竞争所产生的负面影响没有获得有效缓解。

表5 美国/中国主导的高被引合作论文国外资助来源情况比较

4.3 合作网络演化

继续将2018年作为关键节点,着重对比中美机构合作网络和关键词共线网络在2014—2017年、2018—2021年两个阶段的变化。

从机构合作网络发展趋势看,美国近年来国际科技合作机构数量和机构间连接强度均有增加,其中出现5次以上的机构数量由一阶段的2313家增加到二阶段的3056家。排名靠前的国外机构变化情况显示,两个阶段排名前10的国外机构有7成重叠,表明机构间合作联系较为稳定。其中,中国、G7国家 (主要是英国和加拿大)、澳大利亚是主要机构来源国,尤其中国科学院是美国高被引合作论文重要伙伴,且2018—2021年的合作仍然频繁,显示出中美科技合作在机构层面尚具备较好合作基础,见表6。

相较而言,中国近年来国际科技合作机构数量和机构间连接强度增长迅速,其中出现5次以上的机构数量由一阶段的1009家增加到二阶段的1876家,但与美国相比在合作广度上仍有较大差距。排名靠前的国外机构变化情况显示,两个阶段排名前10的国外机构中,来自美国的机构数量明显下降,由一阶段的6席下降到二阶段的3席,取而代之的是来自澳大利亚和加拿大的机构数量有所上升,整体上由一阶段的1席上升到二阶段的4席。中国机构合作网络变化情况表明,中美科技竞争对中国高水平科技合作影响更大,一方面在合作机构范围和质量上仍有拓展和提升空间,另一方面与美国高校和科研机构间的合作关系亟待修复,见表7。

表7 中国高被引国际合作论文中排名前10的国外机构

从关键词共线网络变化趋势看,美国近年来关键词分布更加聚焦,领域明显转向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兴技术,频次排名前10的关键词统计见表8。美国一阶段主要围绕气候变化议题和医学相关议题 (癌症、炎症、心脏衰竭等),这也对应了美国在主导领域的鲜明特点。而在二阶段,人工智能相关议题异军突起,占据前三甲两席 (深度学习、机器学习),表明美国对该领域中国际合作有所侧重。此外,新冠病毒感染作为近年来全球性热点议题,在排名中列第1位。

表8 美国高被引国际合作论文中频次排名前10的关键词

相较而言,中国的关键词分布长期聚焦于新兴技术发展与应用领域,见表9。中国一阶段主要围绕新材料 (石墨烯)、新能源 (光催化、电催化、水分解、析氢反应等)、人工智能 (深度学习、云计算等)、气候变化议题。二阶段主要围绕新冠疫情、新能源、人工智能 (深度学习、机器学习等)、新材料 (金属有机骨架化合物)、区块链、物联网议题。其中,气候变化、新冠病毒感染、人工智能相关议题与美国国际科技合作重点议题重合,既有合作潜力,也会成为竞争新焦点。

表9 中国高被引国际合作论文中频次排名前10的关键词

5 结论与启示

5.1 研究发现

(1)技术政治时代的形成促使国际科技合作驱动结构发生深刻变化,进而引发主要国家战略布局转向。技术政治时代对国际科技合作战略的影响作用可以借由驱动结构变化机制进行解释。鉴于政治需求明显增强,同时对其他需求产生衍生影响,驱动结构由此发生深刻变化,因而引发主要国家国际科技合作战略布局转向。

(2)技术政治时代下中美国际科技合作战略布局呈现差异化走向。以2018年中美贸易争端为关键节点,美国国际科技合作中的政治化倾向显著增强,以排他性多边主义框架为核心的“技术联盟”战略逐步形成,合作目标上更加聚焦国内需求和国家安全,合作理念上以“美国优先”原则为指导,致力于维护本国优势、争夺技术发展优势和国际权力主导权,合作机制上转向以同盟国家为核心的“技术联盟”框架,与QUAD四国同盟的合作比重明显提升,合作领域上更加关注新兴技术和未来产业方面非对称优势构建。相较而言,中国国际科技合作战略转向的应对性倾向更高,合作理念上以开放合作、开放创新、合作共赢为核心,合作机制上重点加强与新兴经济体和“一带一路”国家伙伴关系,金砖国家科技合作比重稳步增长,合作定位上更加聚焦在创新网络中的引领作用,合作主导率显著提升,合作领域上重点寻求弥补创新链条上的缺失部分。

(3)中国国际科技合作在时代变局和战略转向中所受影响更为明显,在合作态势、主导地位和机构合作网络上均有显著变化,显示中美间析出的合作需求尚未得到充分转移和补充。①从合作态势看,中国国际科技合作率在2018年后逐步回落到2014年水平,中美合作规模的快速下降显著拉低了整体合作率。②从主导地位看,中国过高的主导率反映出国外对中科技合作需求的减弱,同时主导论文获美资助比例快速下降。③从合作网络看,排名靠前的国外机构中,来自美国的机构数量有明显下降。相较而言,美国在国际科技合作需求向G7国家、澳大利亚、印度等利益核心国和重点同盟国转移,在主导地位及机构合作网络方面未见显著变化。

(4)中国国际科技合作能级仍有提升空间,且对外国科研资金利用尚不充分。①在机构合作网络上,中国虽然近年来在合作机构数量和机构间连接强度上增长迅速,但在网络规模、网络密度、核心合作机构层次上与美国相比仍有较大差距。②在利用国外资助上,来自欧盟、澳大利亚、英国、德国等发达国家和地区的资助比例总量较小,尤其是主导论文中获得欧盟资助的比例不到5%,仍有较大提升空间。

(5)在共同关注的全球性挑战议题上,中美仍有持续合作空间。①中美在2018年之后仍然是双方互为重要的合作伙伴,尤其是对美国而言,2021年中国在美国主导的高被引论文中资助比例高达18.45%,中国科学院系统、清华大学等中国高水平科研机构在美国合作网络中占据重要位置,足见双方具备互利共赢的基础。②中美在以气候变化、新冠疫情为代表的全球性挑战议题上均有较高的关注度和国际合作意向。此外,美国近年来国际合作论文关键词领域明显转向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兴技术,与中国关注的重点领域重合。

5.2 管理启示

(1)在战略上辩证看待主要国家国际科技合作战略转向挑战,加强国际科技合作战略的系统性和协调性,全面应对技术政治时代挑战。当前国际科技合作的驱动结构已经发生显著变化,全球科技竞争态势加剧态势难以回避。因此,有必要加强国际科技合作战略的系统性和协调性,全面应对技术政治时代挑战。一方面要综合考虑国际科技合作战略与其他国家战略间的系统联动关系,避免出现战略错位和政策矛盾;另一方面要根据国际环境和发展需求的变化趋势,动态调整战略走向,确保国际科技合作战略能够与其他战略形成协同合力,更好更快地实现本国发展目标。

(2)在战术上积极寻求新型科技合作伙伴关系建立。具体来说,一是打造新叙事。在国际社会上加速打造引领全球科技合作的中国叙述,积极阐述中国国际科技合作价值取向、应对全球挑战价值主张,塑造负责任大国形象。构建以人类命运共同体为核心的中国国际科技开放合作话语体系,塑造中国尖端研发目的地国家形象,减轻相关舆论走向对西方媒体的依赖。二是构建新空间。在尚未形成国际秩序的新型空间中,探索以相对优势发挥先导性作用的可能性,提升中国在国际规则制定中话语权。此类新型空间主要包括太空空间、数据空间、网络空间等,是未来国际科技治理重点领域。三是链接新网络。聚焦关键小国、“一带一路”核心国家、金砖国家等具有合作潜力的创新主体,有效扩展网络广度。充分发挥中科院系统等优势主体在国际科技合作中的桥头堡作用,提倡科学知识的自由流动和科技合作的高度开放,寻求合作网络局部加深。

(3)在操作上对内保持战略定力,重点围绕中美重叠的新兴技术领域做好关键技术研发,同时注重对美方技术进展的跟踪预警,全面梳理产业链核心技术、装备、核心基础零部件等短板技术的对外依存度,聚焦产业链短板与供应链缺位,充分发挥战略科技力量引领作用,提升产业链供应链抗风险能力;对外注重合纵连横,利用与金砖国家合作呈上升趋势的良好势头,加强与欧盟、南亚、非洲、南美等地区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合作,利用RCEP等平台与周边国家和地区开展稳定长期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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