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瑶琴,南京大学文学博士,大连理工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中国世界华文文学学会理事。研究方向为台港澳暨海外华人文学、中国当代文学。
《叶子》透露出张惠雯已开启“新加坡故事”。她除了在首部长篇小说《迷途》和散文集《惘然少年时》里,呈现过新加坡图景,主体创作基本保持中美两大视域。《叶子》全然不同于东南亚华文文学的雨林特质,张惠雯没有附加东南亚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元素,更不会着意去展示异国风情,而是讲述平常且简单的当前华人新移民经历。我认为,作品十分动人地传达出他们最素朴的愿望,“身处异地,只身闯荡,赌徒般孤注一掷,想从生活那里扳回一局”。大多数新移民无法被清晰归入失败者或成功者阵营,实际上他们也从未死守两个极点,能够清楚个人劣势,根本不会奢望成为创业精英或政界领袖,只是有些不甘心現实境遇,努力用自己可以掌握的办法改变部分命途,这恰恰是海外华文文学创业史书写一度缺失的细节。女孩叶子不激烈,不抱怨,也不隐忍,欲望和行动如“潮水涌来时猛烈,退去时却很轻柔,似乎还拖着一丝叹息般的尾音”,作品以平实的日常催动读者的感受力。叶子已在“我”的生命里留痕,她起初以活泼热烈吸引我,又以“我”意想不到的归国告别“我”,我们的友情,存在得充沛,断裂得干脆,“我”最终意识到原本我们认定为非典型的人或事,也许正是生活的典型。
本期邀请曹霞教授和李舒扬博士评析张惠雯新作《叶子》。曹霞《“临界”状态的深描》一文以“临界”和“深描”为关键词,分析小说的情感性,即“情感如何在生存、文化、观念、阶层等不同力量的夹击下显示出丰富的形状与质地”。千禧年,“我”遭逢人生的临界点,于族裔混居的临界区域结识叶子,萍水相逢的友情,在城市的不同场地获得延续,但两人之间也逐渐弥散开巨大裂隙。张惠雯以深描表达“隐而未发或发而未果的情感”,并“以极强的控制力度阻止它们进入‘爆发期’”。《叶子》继续沿用人物“分身”法,即第一人称故事内叙述方式,同时为作者和读者提供“异质性、陌生化的激烈感”。
李舒扬《“个人笔记本”中的一片“叶子”》一文,提出张惠雯采用人类学的“参与性观察”理解叶子,以背景、境遇和观念对比,展现“我”与叶子的非对称性。闲话成为塑造人物的重要方法,叶子从“我”的闲话、“我”目击到的叶子与他人闲话中走出来,揭示“人的存在的精彩”。叶子对“我”的意义体现在,她不只是“我生活里的一段秘密”,还是值得“我”反复阅读、重读和沉思的材料,“我”对她的观察及书写,一方面使自我主体化,一方面又令自我客体化。
张惠雯继续用文字复现鲜活的生命,表现他们从不对人坦言的痛苦与明言的挣扎。读《叶子》,你会深切感受到,现在还是有作家,愿意和世界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