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伟《过往》中的母亲人物形象分析

2024-02-24 00:00:00王婷
长江小说鉴赏 2024年36期
关键词:母亲

[摘" 要] 本文以艾伟《过往》中的母亲形象为研究对象。《过往》围绕着剧院内外的故事展开,呈现出时代变化下的家庭细微、复杂的亲情和本能的爱。艾伟的写作总有一种悬疑感,他的笔触沉稳持重,他尝试大胆去颠覆传统的母亲形象,于是塑造了一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却对孩子不闻不问的母亲。她是一位非典型性母亲,在“妈妈就该牺牲奉献,妈妈为子女而活”的传统规训之下,她自己活得恣意洒脱,在旁人看来却自私自利。本文选取母亲形象为切入点,通过揣摩文中关于人物形象与性格的描写,抓住作者的立意,得出结论,认为母亲这一人物形象具有自私自利、果敢自信、为母则刚的性格特点,并进一步探寻其性格形成的原因,认为有社会环境的推动作用、有父爱的支持以及更重要的自身倔强的性格等因素。

[关键词] 《过往》" 母亲" 自私亲情

[中图分类号] I1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36-0007-04

一、《过往》及其作者艾伟

1.《过往》

《过往》的灵感产生于作者艾伟十几年前听一个越剧演员讲述的自己的故事,她的母亲总把自己以及家里的兄弟姐妹丢在老家不管不顾,成年之后也很少有联系,直到母亲重病,她瞒着其他兄弟姐妹把母亲接来,在与母亲相处的这最后一段时光里,她感受到了记忆里一直都残缺着的母爱。艾伟一直记着这个故事,根据现实事件进行改编,刻画出一位不靠谱的母亲形象以及她的情感世界。全文回忆和现实交错,从而不断地充实文章内容,运用了以倒叙为主、插叙和补叙为辅的叙事结构,描写了一系列或回忆或现实的情节。

2.作者艾伟简介

艾伟,1966年出生于浙江绍兴上虞,在中国当代作家中,他是一位创造力和思想力极强的作家。在多年的写作道路上,艾伟“满怀着好奇之心,有条不紊地穿越在各种纷乱的现实秩序中,去打探人性的幽暗区域,去寻找存在的某些不为人知的困境”[1],成为一名优秀的文学创作者。但无论他的创作风格和小说内容如何转变,他始终以自己敏锐的内心去观察社会的复杂变化,坚守自我的写作观念和执着的人性关怀,将文字作为深刻表达自己对人类生存困境探索的一个传播载体[2]。艾伟的作品以个人生活经历为背景,着重书写历史背后的人物形象,展开另类历史叙事,思索过去与当下人类的生存与精神的困境,坚持在人性上的深度挖掘与写作。因而在众多二十世纪末的后起之秀之中,艾伟能够沉稳地突显出属于他自己的艺术特色和写作价值[3]。

二、《过往》中的母亲形象

1.自私自利的母亲形象

自私自利是这位母亲的独特的特点。开头交代,尽管母亲在信中写道弥留在世的时间不多,但大儿子秋生的反应更多是不屑,觉得是一场谎言,母亲是要死了才记起自己的儿子。母亲的首次出场,用夏生的角度来形容,她毫无病容,不像得了不治之症。作者在这里写道:“演戏的人,以为靠表演就可以达成心愿,在旁人看来简直像小丑。”[4]这里可以看出来儿子们对母亲的态度是与寻常不同的,更多的是恨意与无关痛痒,侧面也凸显出了母亲的自私。

简而言之,文中的母亲颠覆了传统文学里母亲的无私与奉献,文中对母亲无私奉献的反思,已显露出对男性中心制度及男权文化的深刻质疑。她身上有一堆毛病,自私又逃避责任,但她的性格以及心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所处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也就是说,尽管她年轻时是自私的,但到了晚年,却用她自己的方式去选择弥补对孩子们的亏欠。

2.果敢自信的母亲形象

母亲是果敢的,她终其一生为自己而活,为了自己的演艺事业而活。一方面是自己所向往,另一方面是父亲的全力支持,她毅然决然选择离家,去往发展机会更多的省城。母亲是一个有着坚定而又明确目标的人,她深知戏曲演员花期之短,留给自己闯荡事业的时间并不多,她必须在事业与家庭两者之间做出抉择,她或许也曾陷入矛盾之中,但最终选择了事业,没有被家庭儿女羁绊住自己追求梦想的脚步。在那种母亲就应该无私奉献的传统环境下,她的这一决定无疑是背水一战,既然选择这条路,那么就必须不回头地闯荡下去,所以说母亲是果敢的。

母亲是自信的,唱了一辈子的戏,即便老了举手投足间也有一股子腔调,不失气质。文中多次提及母亲的目光,她的眼里一直闪烁着光,好像有美好的前程正在等着她,好像她的人生会无比的精彩,她对自己充满自信。在答应做剧团新本子的顾问后,她尽心尽力地指点,短时间已然记得每句台词,深挖且吃透剧本,始终保持着对戏曲的敏锐感受,指导这部戏这让她重新拾起了旧业,在擅长的领域大放光彩,尽情地展示她的才能。她仿佛天生就具有一种让人原谅她的气质,她身上的优点和缺点交织缠绕,难以辨清。作为母亲,她不合格,甚至是差劲的。但作为女人,她俘获了无数男人的芳心,得到了丈夫至死不渝的爱。作为戏剧演员,她是非常成功的,名声响亮、粉丝众多。但她有时候也是令人怜爱的,毕竟所有的母亲也都是女人。

3.为母则刚的母亲形象

母亲是刚强的。尽管她与寻常母亲不同,但终究是一位母亲,血缘与亲情的这种羁绊是每个人都逃不掉的,而中国式的对爱的表达不同于西方的开放,它藏于行动中,曲折地表达对彼此的关爱。比如文章的开头采用设置悬念的手法,写出了母亲在咖啡馆看到两个陌生人手里攥着儿子秋生的照片,她会不自觉地提高警惕去注意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得知秋生将会有危险,接下来母亲的举动将文章推向了高潮。在秋生的回忆里,少年时在省城,因为自己闯了祸,差点挨身材魁梧的男人一顿揍,“母亲一边高喊一边把他揪住,那气势能把人镇住”。让秋生震撼的是原来母亲小小的身体里藏有惊人的能量,而全文的转折点出现在母亲为秋生杀了人,同时也是儿子对母亲态度的转折点。“你是我拿命换来的”这句话母亲经常对秋生说,原先指生秋生时难产,而这次则是为了秋生而背上了人命,真的是拿命换了秋生的命,体现出了母亲刚强的形象。

三、母亲人物性格成因

1.社会环境的影响

母亲的形象前后是发生了转变的。从不谙世事的插队青年,在遇见父亲后踏入艺术的领域开启了人生路程的转折,再到将她的演艺事业放在家庭中心,为了成功而付出一切,成为名声大噪的越剧名角。从家庭美满到支离破碎再到最后的微弱修补,这个过程中母亲的性格都在受所处环境的变化而变化[5]。

首先是家庭因素,母亲性格的转变离不开家庭这一后盾。父亲发现了母亲的闪光点,带她走近了越剧,母亲也随之为此着迷。母亲的性格自私自利,一方面是母亲对演戏的热爱使得她愿意离开家庭,并不闻不问,一心追求自己的梦想;另一方面家庭的大力支持也让她确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她要把父亲为她量身创作的剧本不惜一切代价地搬上舞台,既是推动自己事业上升的机会,也是肯定父亲的才华的一种方式,侧面体现出了两人之间的深情。

其次是事业发展的因素。母亲的自信是在演戏当中寻找的,从小透明到名角,她逐渐找到了自己的方位,并大放光彩,就像文中所提到的“母亲唯一正常的领域大概就是演戏了,一旦到了戏里,母亲又变成了一个懂得人情世故的人”。同样,母亲的自私也是在演戏中慢慢转变的,作为名角,她热爱自己的事业,也十分享受人们的热情追捧,即使物是人非、光芒不在,甚至是身患重病,她仍然渴望那份荣誉,并重拾热爱。在她心目中,成为新剧女主角的诱惑远远大于人之常情,所以她暗中使绊让庄凌凌失去首演的机会,顺理成章地把自己推到了首演舞台的中央[6]。

最后是时光变迁的因素。母亲年纪大了,褪去了年轻时的光芒,到老身患重病、命不久矣,一人孤苦伶仃,她的性格到此发生了转变。年轻时远走高飞,不断地追求自身却对儿女们不闻不问,为了自己事业的发展不惜背叛爱情,从这里说,她是自私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回忆占据了母亲的大多数时光,她也终于决定用剩余的时间来弥补对儿女们缺失的爱。对于家庭,她是有内疚感的,以至于在病重期直言对不起父亲,秉承着忏悔之心以求获得原谅。

2.父亲的爱与支持

父亲与母亲是十分恩爱的。父亲是个才子,编导、拉手风琴、唱苏联歌曲和越剧样样精通,他发现了母亲的天赋,开始私底下教母亲越剧,对母亲的表演赞不绝口。父亲与母亲结婚后,时时把母亲当作是掌上明珠,甚至是惯坏了她,两人相互欣赏仰慕,母亲考入了当地越剧团,久而久之,母亲的演艺事业成了这个家庭的中心。随着母亲名声大噪,事业蒸蒸日上,永城这个小县城显然已经不够母亲施展才华,而父亲为了母亲能够获得更大的成功,全力支持母亲离开小县城去机会更多的省城发展,于是母亲远去省城发展,两人过起了分居的生活。父亲大概也没有想到,为了迅速蹿红并保持热度,母亲无所不用其极,也没想到这一决定竟然会使家庭破碎,被母亲的行径深深伤害了的父亲,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作品最后才交代出,父亲只身前往与母亲相爱的小岛,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父亲的一生,是围绕着母亲的,从相识到相爱,父亲总是倾尽自己去满足母亲。母亲去世后,秋生与夏生将母亲的墓碑放到父亲身边,放到了他俩初识的那个小岛,这是他们的开始,也是结束,应了母亲临终前说的那句,“他要是死了,我可以去见他了。我要向他道歉对不对?”[7]两人到生命尽头都在彼此惦念着。父亲失踪后,母亲的生活坍塌了,变成了她自己也难以理解的人。母亲也并没有因为之后的几段婚姻而忘记父亲,相反,对于父亲,她的内心充满了愧疚。

3.自身倔强的性格

母亲戚老师是一位非典型形象的母亲,她的人生轨迹从永城登场,走向与大多数中国母亲不一样的道路,她去省城、去京城,然后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回到永城,试图与自己的儿女重新建立血缘之上的亲密关系。她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有女性、母性和妻性诸多方面,在戚老师身上,最反传统的一点在于,她身上的女性一面大于妻性,也大于母性。

首先,体现在追求自身的理想上,母亲一跃成为越剧名角与她自身的倔强劲有直接的关系,她是有天赋的,但也离不开她的努力。在她身上仿佛有着无尽的韧劲,她不相信自己没有更好的上升空间,不断地追求完美。母亲在舞台上是不服老、不服输的。

其次,在外表的处理上,母亲是倔强的,她从来不把自己的病态或软弱的一面表现出来,即便是生了那么重的病,独自住在医院也没有告诉自己的儿女。一生爱美的她因为化疗头发全部掉光,但当出现在家人以及读者面前时,却是“穿着一件绣着白色细花的浅绿色旗袍,身材没走样,即使老了,举手投足间也总是透着一股子腔调”[8]。看到这里没有人会想到母亲竟然已经得了不治之症,母亲从出场起就已经是成天戴着假头套,就连一起生活一个多月的夏生也没有察觉。文中两次提到母亲那厚厚的底粉:第一次是母亲隐瞒病情的情况下,在母亲看完父亲写的剧本后,泪流满面,冲刷了厚粉底,看起来苍老了许多,此时并没有人注意母亲每天都如此用厚粉底来掩盖病容,逢人只是说岁月并没有减损戚老师的容貌与舞台的扮相;第二次是病情浮出水面,母亲前去看望冬好,为了遮掩病容,再次施了厚粉底,连口红也涂得艳。厚粉底是一个小细节,同时也是文章的一个铺垫,不断地推动情节的发展,最后才让人明白原来母亲一开始说自己得了绝症是真话,母亲在舞台上的大放异彩、精神抖擞的样子又让人觉得是谎言,直到躺在病房里卸下假发与妆容,嘱咐秋生拒绝亲朋好友的访问,不愿将自己不堪的一面展示给他人,一向注重容颜与身段的名角母亲,这一刻才显得那么柔弱。

四、结语

《过往》聚焦于最普通的日常生活、父母兄弟和家长里短,也从这最普通之处探索人性的真实,探寻着生命中的遗憾与温情。它打破了人们一直以来对“出轨者”“杀人犯”的认知,凸显出人性的复杂性。对于母亲戚老师的这一形象开始是存有很多困惑的,是否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畸形的爱,愿意抛开自己的家庭去追求梦想,等到寿终之际才想要回到孩子身边,回归家庭;是否因为名利的诱惑太大让她忘记了母亲与妻子的身份,或者是要实现梦想的心太迫切。但无论如何,落叶归根是国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之一,作者让她在年岁更替时发现了自己最需要的还是家庭,儿女们对母亲咬牙切齿的心也慢慢开始动摇,选择了原谅,“秋生承认某些关系不是想抹去就可以抹去的,它比理智要来得顽固得多也深刻得多”。母亲回归小县城,在剧院排练,为了孩子杀人和孩子们走完最后的一段日子,这应该就是对她过去离开的忏悔和赎罪。人性总是让人抓住贪婪的一面,去交换自己手中的筹码,而人生中的选择往往是一种取舍。

参考文献

[1] 艾伟.过往[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21.

[2] 崔庆蕾.“人及其时代意志”——艾伟小说简论[J].当代文坛,2021(4).

[3] 曾攀,闫国庆.小说如何开掘内心——艾伟论[J].当代文坛,2021(4).

[4] 洪治纲.人性的勘探与诗意的表达——论艾伟的小说创作[J].当代文坛,2007(1).

[5] 闻雪.艾伟认为小说把可能性还给生活[J].文学教育(上),2021(7).

[6] 任现品.当代小说中母亲形象的承与变[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5(6).

[7] 王新敏.人性拷问与历史沉思——艾伟小说论[D].石家庄:河北师范大学,2014.

[8] 徐舒超.艾伟小说创作论[D].银川:宁夏大学,2013.

(特约编辑 范" 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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