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亲的生日在同一天,母亲总说我无论性格还是外貌,全然遗传了父亲。弟弟与罗五嗲同一天生日,记得小时候,弟弟一到生日那天,灶台做饭的母亲就说:“罗弟儿今天生日,打个鸡蛋。”弟弟便拉着母亲的衣角哭鼻子:“我不跟罗五嗲一天生日,我要跟妈妈一天。”母亲笑着说:“生日又不能自己选日子。”“那姐姐怎么就跟爸爸一天生日了呢?”问的母亲无言以对,只有抿嘴笑了。
父亲脸廓方圆,个头适中,奔杖朝之年,仍耳聪目明,腰不弓背不驼,但母亲身体每况愈下,每年都要进一次医院。父亲最明显的变化可能是一头青丝被岁月的画笔染了颜色,涂上一层薄薄的霜。住院时,医生给父亲做了全身体检,身体各个部位都还算健康,只是肺部有些阴影,医生叮嘱说要戒掉烟酒。
父亲时常戏言:“可以百餐无菜,不可一日无酒。”烟酒对于他老人家来说是一辈子的爱好,尤其嗜酒如命。听说要戒烟酒,本来就一身倔脾气的父亲不悦地说道:“除了肉以外,我喜欢的就是酒,少不得的就是烟,要戒连肉也一起戒了算了!”看父亲那架势,戒烟酒怕是不容易。“你反正一世就是这么犟!”一旁的妈妈拉长着脸,干着急。我发动一家老小的力量,从医学角度到家庭状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群策群力,硬是帮助父亲戒掉了烟酒。这不,几个月来,每次回家都没再听到父亲的咳嗽声了。
有时我望着父亲的脸,就忍不住思绪满怀。儿时记忆中的父亲,走路带风,抬头挺胸,双手匀着节拍交换着摆动,性子急,说话也爽快洪亮,是邻里数一数二的劳动模范,若遇上懒散马虎的劳力,一人顶仨可能都还绰绰有余。春耕播种,夏日锄禾,秋季收割,冬天备足一年的柴火。深秋,父亲天不亮就开始下田割稻子,割到晌午回家。吃完饭,坐地抽上一根自卷的草烟便算是午休,起身拍拍屁股便又开始劳作。父亲站在打谷斗的背面,双手抓住边缘,猛一使劲,背起就走,四方周正的打谷斗就像一座小山般压在父亲坚硬的背上。他咬紧牙关,一步一靠,小腿肚上的青筋绷得更紧了。父亲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乎不分昼夜地喂养着我的童年和青年。
如今,父亲老了,真的老了,可我却不知道他是从哪一天开始变老的,是从一片绿叶变黄开始,还是随一缕夕阳滑落开始?无论如何,这些都已不可奈何地慢慢过去,都已成为抓不住的遗憾,找不回来的光阴。当年无所不能的父亲,渐渐成为眼前需要关爱、呵护的“老小孩”。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赶紧扭头起身,假装去拿点什么东西,或者强作笑颜说两句玩笑话,以调节内心涌动的情绪。
再过几日,便到了父亲的生日,回想起来,许久没有好好陪他过生日了。这一次,定要给父亲的生日留下一段难忘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