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晖 陈建行
内容提要: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不仅是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也是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内在要求。基于2006-2019年城市面板数据,构建共同富裕指标体系,实证检验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效应。研究表明,提高市场一体化程度有助于促进共同富裕的实现,统一大市场建设具有共同富裕效应,这一结论经过各种稳健性检验以及缓解内生性问题后仍然成立。机制分析表明,市场一体化主要是通过提高劳动和资本要素配置效率,推动区域创新创业,进而促进共同富裕。异质性分析表明,在东部地区和城市群地区,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的促进作用更明显。该研究结果为地方政府加快统一大市场建设提供了重要的经验证据和政策参考,对加快共同富裕进程有着重要意义。
共同富裕不仅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也是全体中国人民的共同期望。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不断以资源禀赋和劳动力优势吸引外商投资,使得经济得到高速发展,人民的生活不断改善,收入水平不断提高,但城乡收入差距和区域收入差距仍然十分明显。现今,中国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因此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不仅有助于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且还有助于解决发展过程中的不平衡不充分问题,所以对共同富裕的进一步探索具有重要意义。
2022年4月10日发布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意见》明确提出要加快建立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制度规则,打破地方的保护主义和市场分割,促进商品和要素更加有序且自由地流动和更加合理地配置资源,加快建设更加高效、更加公平、更加开放的全国统一大市场。那么,打破区域间的“保护主义”壁垒,促进要素和商品在区域间自由流动能否促进共同富裕?统一大市场建设和实现共同富裕都是党和国家的重要任务,前者是否能为后者作出贡献呢?科学回答这些问题对中国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价值。
随着国内主要矛盾的转变,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逐渐出现在国家大政方针中,这也日益引起了学者们的注意。近年来关于共同富裕的研究逐渐丰富起来,其中与本文所关注问题相关的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共同富裕的内涵。理解共同富裕的关键是紧扣“富裕”和“共享”两个方面(刘培林等,2021;李实和朱梦冰,2022),共同富裕是发展和共享的统一体,发展与共享相辅相成、相互促进,并且要实现两者的可持续性。二是共同富裕的测度。在测度上具体的构建方法目前没有统一的标准,国外学者主要从城乡福利(Seale,2013)、城乡产业发展(Taghi,2016)、城乡公共服务(Rickardsson,2021)等方面进行分析;国内学者主要是基于共同富裕的科学内涵,更多的是从发展性、共享性、可持续性等方面(陈丽君等,2021)或者从福利性、保障性、发展性等方面(柳毅等,2023)对共同富裕进行测度。三是共同富裕的影响因素。现有文献主要从城乡收入差距(程名望等,2022)、企业数字化转型(方明月等,2022)、教育基础设施(亢延锟等,2023)等方面来探讨共同富裕的影响因素。然而遗憾的是,现有文献中除了少部分从市场经济体制的视角去分析其对共同富裕的影响(陈健,2023),大部分文献都没有考虑到中国内部市场结构也是影响共同富裕的重要因素,也即是中国统一大市场建设对共同富裕的影响。
要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就是要提高地区的市场一体化程度,市场一体化是指各地区的商品要素资源能够在不同地区之间自由流动(Donaldson,2015),其本质就是降低由“地方保护主义”产生的贸易壁垒。尽管学术界普遍认为国内市场逐步趋于一体化,但市场分割仍旧存在(Holz,2009),因此要提升地区市场一体化水平并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来促进经济发展。近年来学者们主要讨论市场一体化或者市场分割对企业出口国内附加值率(吕越等,2018)、全要素生产率(余泳泽等,2022)、企业数字创新(胡增玺和马述忠,2023)等方面的影响,只有少数文献讨论其在收入分配方面的影响,例如付文林和赵永辉(2014)研究发现市场一体化会影响国民收入分配结构。目前现有文献仍然缺乏以中国内部市场结构建设的视角探究消除两极分化和贫穷基础上的普遍富裕也即是共同富裕的内容。
本文基于2006-2019年的城市数据实证分析市场一体化与共同富裕之间的关系,可能在以下几个方面作出边际贡献:第一,实现共同富裕是中国经济发展的总体目标,为缩小现状和预期目标的差距,本文从中国市场内部结构的角度,探索市场一体化建设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扩展了现有文献的研究视角;第二,现有文献对于共同富裕的测度大部分都基于省级层面,本文基于地级市层面构建共同富裕指数,以地区创新能力、创业活跃度和劳动与资本要素配置效率的角度检验市场一体化的经济效应;第三,现有文献关于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产生的经济效应大部分都是基于理论分析,缺乏实证检验,本文以实证分析方法检验统一大市场的共同富裕效应,对现有研究进行有益补充,为地方政府推动共同富裕提供经验证据。
统一大市场(或市场一体化)主要是指商品和生产要素的跨区域自由流动,涉及面较广,其中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消除区域间贸易壁垒,商品可以在区域间自由流动和贸易。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经济学基本原理认为,贸易能够促进经济增长,参与贸易的地区和人员都能够从贸易中获益。在市场一体化条件下,更大规模、更多种类的商品能在各地区间流动,将会有更多地区、更多人员参与国内商品贸易,并从国内贸易中获益,尤其是可以将本地产能过剩的商品销往其他地区,拓宽市场和收入来源。贸易带来的发展红利也能够增加地区财政收入, 从而改善公共服务,提高人民福祉。
其次,国际贸易理论中的斯托尔帕-萨缪尔森定理认为,一国在参与国际贸易后,本国拥有的充裕生产要素的报酬会上升,稀缺生产要素的报酬会下降,国际贸易会提高劳动要素充裕的发展中国家的劳动者收入,而降低发展中国家稀缺的资本或技术所有者的收入,从而缓解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收入不平等。中国区域和行业差异较大,国内发达地区资本和技术充裕,欠发达地区劳动力充裕,发达地区的资本或技术拥有者收入较高,而欠发达地区的普通劳动者收入较低。依据斯托尔帕-萨缪尔森定理的逻辑,国内贸易也有助于缓解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以及劳动力与资本和技术拥有者之间的收入差距,推进地区间的协同发展和各行业从业人员的收入均等化。
最后,人们更倾向于消费多样化的商品。在商品可以自由流通的市场一体化条件下,各地区可消费的商品种类更多,不仅增加了人们的购买选择,还促使人们以更低的价格购买更喜欢的商品,获得更大的消费福利和效用。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说:
假说1:市场一体化有助于推进共同富裕。
市场一体化可以有效促进商品自由流动和扩大商品市场的规模,各地区就不必生产不具备比较优势的产品,可以依靠区际贸易互通有无,从而推动全国范围内的产业布局优化和结构调整,提高资本配置效率。一方面,商品的自由流动使得各地可以专注于发展本地更具比较优势的产业门类,而不必追求资源配置低下的“大而全”“小而全”的产业结构。贸易壁垒的降低使得规模报酬递增机制和产业集聚力逐渐发生作用(Krugman,1991),推动产业不断向更具比较优势的区域集聚,这就相当于产业资本的重新调整和布局优化。也就是说,消除贸易壁垒有助于激发资本追求更高回报率的动力,从而推动资本跨区域流动。资本往往向更有利可图的区域流动,这是一种市场机制下的资源配置过程,有助于缓解部分地区部分行业资本配置不足问题,体现为资本要素配置的帕累托改进,可以提高资本配置效率。另一方面,商品的自由流动会加剧商品市场竞争,这种竞争效应将驱动国内企业不断挖掘资本要素配置效率的改善潜力,进一步提升技术和管理水平,从而改善资本的使用效率。而且竞争效应的优胜劣汰机制也会强化企业之间的合作与联盟,促使企业将其占有的存量资本向资本配置效率高的企业转移,从而推动资本在不同配置效率的企业间进行市场化转移,实现资本的优化配置。而资本配置效率的提高又可以进一步扩大各地区资本拥有者的收入来源渠道和收入规模,促进共同发展。
目前,户籍等制度因素阻碍了劳动力的自由流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劳动力资源错配。在市场一体化条件下,资本要素的重新布局,有助于推动各地区的产业投资和产业发展,从而打破各地区原有资源垄断,增加劳动力需求,促进劳动力跨区域流动,纠正劳动力的配置扭曲。而且,市场一体化推动的产业集聚,会通过规模经济、专业化分工和知识溢出等机制提高劳动资源的配置效率,优化劳动力在地区间的配置(纪洁等,2023)。另外,中国劳动力资源错配也体现在城乡之间。商品贸易的繁荣和对劳动力需求的增加将激励更多农村人员进城务工,脱离农业进入非农领域,成为城市劳动力市场的重要的供给力量,缩小城乡收入差距。此外,国际贸易的相关研究认为,随着国际贸易规模日益递增,高技术产品将大规模流入,加剧了国内产品市场竞争,迫使生产企业必须通过技术创新寻找出路,这就会提高国内企业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整体上带来了劳动力技能升级(Verhoogen,2008)。同样的逻辑,市场一体化也会通过扩大区际贸易,倒逼各地区劳动力技能提升,从而提高劳动力资源配置效率。
劳动和资本要素配置效率的提高,会对经济发展产生积极作用,为共同富裕水平的提升提供坚实的物质基础。首先,劳动和资本要素的高效配置将提高生产效率,刺激资本投资,进而推动经济的长期增长,这将为社会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提高人们的收入水平,从而实现共同富裕;其次,提高劳动和资本要素的配置效率,生产过程更加高效,社会财富的增加将更加平等地分配给各个阶层,这将减少贫困现象,提高社会的整体福利水平,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最后,提高劳动和资本要素的配置效率还有助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通过优化资源配置,减少资源的浪费和过度消耗,可以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减少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将有利于保护环境,维护生态平衡,增强发展的可持续性。总之,劳动和资本要素的配置效率的提高,可以推动经济增长、缩小贫富差距、实现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对于促进共同富裕具有重要意义。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说:
假说2:市场一体化有助于提高要素配置效率,进而促进共同富裕。
当前中国正积极实施创新驱动战略,朝着创新型国家行列迈进。市场一体化程度的提高,对地区创新创业也会产生重要影响。首先,贸易壁垒的不断削减和区域间的经贸往来,不仅促进了不同区域相关人员之间的互动和交流,也可以通过拓展企业跨地区贸易空间和渠道,使得商品贸易的物化型技术知识快速在地区间扩散,从而促进地区间知识技术的溢出扩散,提高地区创新水平(谢宝剑和贾晓芳,2023)。当市场分割程度较大时,较高的区域贸易成本也会使得企业通过技术创新获得的收益小于区域贸易成本,可能会抑制企业的创新动力。而市场一体化建设会促进知识技术、前沿科技信息、技术授权等创新资源在企业间自由流动,提高了企业的研发水平、分担了企业的交易成本,使得地区的创新水平提升(郑军等,2021)。而且现代经济生产和产业分工越来越趋于网络化,市场一体化通过加速和扩大区际贸易,促进企业之间的贸易和技术合作,可以不断提升企业的贸易网络地位。而企业贸易网络地位的提升对企业创新有着显著的激励作用(程大中和汪宁,2023)。同时市场一体化下商品市场的竞争加剧也会激励企业加强研发投入和创新。
其次,市场一体化打破了地区间贸易壁垒,增强了创业者与外部市场的联系,促使产品市场需求与供给不断扩张,为潜在个体创造更多的机会与空间,使得创业者可以将产品和服务推向更庞大的市场,更加激发创业者的热情和动力,有利于提高区域的创业活跃度。而商品的跨区域自由流通,也有助于降低各地区企业生产所需原材料的价格,从而降低个体进行创业以及新企业进入市场的成本,有利于提高个体参与创业以及新企业进入的可能性,从而提高地区的创业水平。此外,市场一体化加强了地区间经济贸易联系与合作,在这种交流合作中各地区往往会协商、制定和遵守一系列法律法规,以确保公平竞争,推动地区法律法规的完善,为创业者提供良好的法律环境和市场环境,这种良好的发展环境能够保障创业者的创新成果和发展成果,抑制创新成果被同行窃取,增加创业者的事前激励,提升地区创新水平和地区创业活跃度。
综上所述,市场一体化能够提升地区创新水平、提高创业活跃度。地区创新能力增强会驱动经济发展,并且创新与经济发展的耦合度逐年递增(葛鹏飞等,2020),为实现共同富裕提供物质基础。地区创新能力增强会提高地区产品的市场竞争力,增加企业的利润,提高居民的绝对收入水平;农村地区的技术创新会促进农业现代化,缩小其与城镇的差距。地区创新能力的增强也会促进高耗能和高污染的技术升级,降低对环境的污染,环境质量改善的生态效应又会进一步提高居民的幸福感。创新作为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Acemoglu等,2018),能提升福利性,提高保障性,增强发展的可持续性。而创业具有减贫效应,创业活跃度的提高可以创造就业机会,吸纳更多劳动力,提高居民的收入水平。特别是农村地区的创业不仅能提高农民的就业质量,还能增加农民收入,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为共同富裕作出重要贡献。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说:
假说3:市场一体化有助于促进地区创新创业,进而推进共同富裕。
为探究市场一体化与共同富裕之间的因果关系,本文构建如下基准回归模型:
(1)
其中,comit为被解释变量,表示t城市在i年份的共同富裕指数;integit为解释变量,表示t城市在i年份的市场一体化水平;controlit表示相关控制变量;βi和γt分别表示时间固定效应和城市固定效应;εit表示随机误差项。
(1) 市场一体化(integ)。市场一体化主要是指商品可以跨区域自由流动(Donaldson,2015),其本质是贸易壁垒的降低。本文基于市场分割指数来构造市场一体化指标,具体构建方法为:先对市场分割指数取倒数再对该倒数开根号,经过处理后数值越小就代表市场一体化程度越低,数值越大代表市场一体化程度越高。
关于市场分割指数的测度,本文参考桂琦寒等(2006)的做法并考虑到地级市相关数据的可得性,采用7大类商品(即交通和通信、食品烟酒、教育文化和娱乐、衣着、医疗保健、居住、生活用品及服务,这里需要指出的是2015年后以生活用品及服务替代家庭设备用品及维修服务)的商品零售价格指数用于测算地级市之间的市场分割度,详细的计算方法如下:
(2)
式(2)中,i与j是指两个相邻的地区。
(3)
第四,计算出某区域和它所相邻的区域所对应的相对价格方差的均值,记为该区域的市场分割指数(segit)。
最后根据如下公式将市场分割指数转化为市场一体化指标:
(4)
(2) 共同富裕(com)。共同富裕的实质就是全体中国人民共同创造逐步提高、引领全球的生产力水平,全体中国人民共同分享繁荣昌盛的美好生活(刘培林等,2021)。实现共同富裕一个重要的关键点就是要提高居民的收入水平和缩小收入差距,满足物质方面的共同富裕后便要提高教育、医疗等方面的保障性,实现精神方面的共同富裕;中国特色的共同富裕是长期的、可持续的共同富裕,所以还要考虑到发展性问题。近年来关于共同富裕指数测算的研究十分丰富且大多都基于省级的数据,考虑到地级市数据的可得性,本文参考陈丽君等(2021)、柳毅等(2023)的做法,从社会的福利性、保障性和发展性维度来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共同富裕指数评价指标体系,具体见表1。
表1 共同富裕指数评价指标体系
地区共同富裕指数的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5)
(3) 控制变量。借鉴现有文献研究共同富裕选用控制变量的思路,本文选用如下控制变量:产业结构(第三产业占地区GDP的比重,ind),教育发展水平(各地区普通高等教育在校大学生数占地区总人口的比重,edu),政府参与程度(地区财政支出和GDP之比,gov),基础设施建设(地区公路里程数与地区行政区域面积之比,infra),对外开放程度(地方进出口贸易总额和GDP的比值,open)。
本文解释变量(integ)所使用的原始数据从各省市统计年鉴和各个地级市国民经济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中手工搜集整理得到;计算被解释变量(com)的原始数据来源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其他控制变量的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各个省市历年统计年鉴和《中国城市统计年鉴》。
为了保证口径的统一和城市样本数量的充足性,本文所使用数据的时间跨度为2006-2019年,涉及208个城市样本,需要说明的是之所以数据只到2019年是因为从2020年开始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对全球经济造成非常严重的影响,各国经济几乎停摆,这期间各项经济数据异常,因此本文并未将其纳入样本范围。由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西藏自治区、海南省和中国港澳台地区的数据不完整,因此也没有将这些地区纳入样本范围内;具体主要变量的统计特征详见表2。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本文采用依次加入控制变量的方法探究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基准回归结果详见表3。根据表3列(1)可知,在没有控制城市和时间固定效应以及未添加控制变量时,市场一体化水平的系数显著为正,这说明了市场一体化会对共同富裕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列(2)在列(1)的基础上控制了城市与时间的固定效应,结果显示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的正向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相比列(1)而言,列(2)在考虑地区和时间固定效应后核心解释变量的系数有所下降。列(3)至列(5)在列(2)的基础上分别加入相应的控制变量,从表中结果可以看出在添加控制变量后市场一体化的系数仍然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且系数趋于稳定。
表3 基准回归
综上所述,在逐步考虑固定效应和添加控制变量后市场一体化的系数全都显著为正,因此市场一体化水平的提高会进一步促进共同富裕的实现,即统一大市场建设具有共同富裕效应,假说1得以验证。
(1) 改变共同富裕的测算方法(comw)。不同的测算方法可能会对实证结果产生不同的影响,为了保证结果的可靠性,本文采用主成分分析法重新计算共同富裕指数并进行回归分析。由表4列(1)可知即使用不同方法重新计算共同富裕指数,市场一体化仍然会对共同富裕产生正向影响,这和基准回归结果基本一致。
表4 稳健性检验
(2) 改变市场一体化的测算方法(integw)。对于用不同的方法测算市场分割指数可能会使得市场一体化产生差异,影响实证结果,为了实证结果的稳健性,本文参考吕冰洋和贺颖(2020)的做法,利用价格法计算与其所有相邻城市之间的市场分割指数,重新测算市场一体化。根据表4列(2)中结果可知市场一体化的系数仍然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这与基准回归结果基本相同。
(3) 剔除金融危机影响。进入21世纪后世界经济逐渐走向全球化,金融领域亦是如此,因此某地区发生金融危机很容易波及全球,形成全球性的金融危机,2008年的美国金融危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全球性金融危机会加重一个国家的贫困深度和贫困广度,通过金融渠道使得富人得到金融转移,而这种金融转移的财政支出主要由穷人买单,进一步恶化一国的收入分配状况,影响共同富裕的实现。考虑到结果的稳健性,剔除了2008-2009年的样本重新回归分析。从表4列(3)结果可知剔除金融危机因素后市场一体化系数仍然正向显著,与前文基本一致。
(4) 考虑中共十八大的影响。中共十八大以来,党和国家把实现共同富裕放在了更重要的位置,采取了一系列有效措施去改善国民生活,最终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有效地推动共同富裕的实现。因此为考虑结果的稳健性,把中共十八大考虑进来设定虚拟变量,重新回归分析。根据表4列(4)可知,在考虑中共十八大的影响后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的促进作用仍然存在,与前文结果基本一致。
(5) 剔除发达城市。发达城市可能会与周边城市在产业分工协同、基础设施通达等方面进行联系和互动,发挥发达城市的外溢效应,推动周边地区经济发展,促进共同富裕。因此考虑到结果的稳健性将省会城市、计划单列市以及直辖市等发达城市样本剔除重新实证分析。根据表4列(5)的结果可知,在剔除特定城市后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的正面影响依然存在,进一步验证了前文结论的稳健性。
(6) 内生性检验。考虑到可能存在内生性问题,本文以核心解释变量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进行两阶段回归,具体的回归结果见表5列(1)列(2)。根据列(1)结果可知第一阶段的F值大于10,满足弱工具变量检验,同时列(2)结果表明了在缓解内生性问题后市场一体化会促进共同富裕的发展,与前文结论基本一致。
表5 内生性检验
此外,为进一步缓解遗漏变量、反向因果关系等导致的内生性问题,本文参考谢宝剑和贾晓芳(2023)、卞元超和白俊红(2021)的做法,采用平均地表起伏度(IV-qfd)和平均坡度(IV-pd)来构造工具变量去处理内生性问题。该工具变量有一定合理性的原因在于:一方面,地表起伏度和坡度反映了某地区与其他区域之间经济、政治、文化交流的地理条件,地理条件越复杂、地形坡度越大的区域,与外界的市场一体化程度可能就越低,因此满足了相关性的要求。另一方面,自然地理因素在经济发展领域具有较为良好的外生冲击,基本不会受到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影响。而地理因素只有在交通设施、交通工具等条件支撑下,通过影响地域内的市场活动、提高市场可达性,才能对经济发展和地区收入产生影响。也就是说自然地理因素的自身属性决定其与城市经济发展难以形成直接联系,自然地理因素只能间接地影响地区经济的发展(王峤等,2021),即通过市场一体化对经济活动产生影响,满足工具变量的排他性假设。这也是许多现有文献采用地理指标来构造工具变量的主要原因之一。由于本文所使用的平均地表起伏度和平均坡度都是截面数据无法进行面板回归分析,因此借鉴胡增玺和马述忠(2023)的处理方法,剔除该城市后其他城市的市场一体化趋势作为外生的时间趋势,再与平均地表起伏度和平均坡度相乘得到最终的工具变量。
表5中列(3)列(4)、列(5)列(6)分别代表工具变量平均地表起伏度(IV-qfd)和平均坡度(IV-pd)的第一阶段回归结果和第二阶段回归结果。列(7)列(8)是将两个工具变量同时进行两阶段回归的结果。根据表中结果可知无论是将工具变量单独进行回归分析还是一起进行回归分析,第一阶段的F值都大于10,满足弱工具变量检验。此外,多个工具变量进行两阶段回归也满足过度识别检验,由表中结果可知Hansen J检验不显著即接受所有工具变量均外生的假设,说明工具变量具有一定的外生性。根据列(4)、列(6)和列(8)的第二阶段回归结果可知在缓解内生性问题后前文基准回归结果仍然是稳健的。
以上内容主要是探究市场一体化会对共同富裕产生正向影响并检验该结论的稳健性,本节内容主要是以创新创业水平和要素资源配置效率为切入点分析市场一体化促进共同富裕的内在渠道机制。考虑到近年来对于渠道检验估计误差的质疑,本文参考胡增玺和马述忠(2023)的机制分析方法,利用工具变量回归分析市场一体化对机制变量的因果关系来探究市场一体化影响共同富裕的渠道机制,并基于最严格的固定效应回归检验机制变量与共同富裕之间的关系。
(1) 资本要素配置效率(cap)。为了验证市场一体化通过改善资本要素配置效率对共同富裕产生积极影响,本文以资本错配指数的倒数来衡量资本配置效率,资本错配指数的倒数其数值越大代表资本配置效率越高,反之则相反,其中资本错配指数是参考白俊红和刘宇英(2018)的做法计算得出,其中原始数据来源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具体的回归结果详见表6。
表6 要素资源配置效率机制检验
表6中列(1)为基于工具变量法探究市场一体化对资本要素配置效率的影响,控制了城市和时间的固定效应;列(2)为资本要素配置效率与共同富裕的回归结果。由列(1)可知市场一体化对资本要素配置效率有显著的促进效果。由列(2)可知在控制资本要素配置效率后,相比列(5)的基准回归系数,市场一体化影响共同富裕的系数和显著性均明显下降,说明资本要素配置效率是市场一体化促进共同富裕的重要渠道之一。
(2) 劳动要素配置效率(lab)。为检验劳动要素配置效率是市场一体化影响共同富裕的重要渠道之一,以劳动错配指数的倒数来衡量劳动配置效率,劳动错配指数的倒数其数值越大代表劳动配置效率越高,反之则相反,劳动错配指数的计算方法和原始数据来源与资本错配指数一致,回归结果见表6。
列(3)代表基于工具变量法验证市场一体化水平提高会改善劳动要素配置效率,列(4)代表检验劳动要素配置效率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根据列(3)可知市场一体化水平提高会改善劳动要素配置效率且在10%水平上显著;在列(4)中控制劳动要素配置效率后,对比列(5)的基准回归系数和显著性,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系数和显著性也均明显下降,意味着劳动要素配置效率也是市场一体化推动共同富裕的重要渠道之一。
综上所述,市场一体化会提高要素资源配置效率,进而促进共同富裕,即假说2得到验证。
(1) 地区创新水平(innov)。市场一体化水平的提高会促进创新资源的自由流动,对创新效率产生积极影响,促进地区企业生产经营效率的提升,为共同富裕的实现奠定物质基础。为探究地区创新能力是否为市场一体化影响共同富裕的渠道之一,本文用地区发明专利、实用新型专利以及外观设计专利的授权总数取对数来衡量地区创新能力,对市场一体化与地区创新能力进行实证研究,其原始数据来源于中国研究数据服务平台,具体结果见表7。
表7 创新创业水平机制检验
根据表7列(1)基于工具变量法探究市场一体化对地区创新能力的影响可知,在控制城市和时间固定效应后市场一体化对地区创新能力产生积极的促进作用且在1%水平上显著。列(2)表示在控制地区创新能力后探讨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相比列(5)的基准回归系数和显著性,列(2)中市场一体化的系数和显著性均明显降低,说明地区创新能力是市场一体化影响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径之一。
(2) 地区创业水平(entre)。市场一体化建设会促进法律法规和市场机制逐步完善,为创业者提供一个稳定的发展环境,可以有效刺激投资和市场活力,提高地区创业活跃度。本文以城市每百人新创企业数量来衡量地区创业活跃度,探讨地区创业活跃度是否为市场一体化推动共同富裕的一个重要途径,其原始数据来源于企查查数据库,具体结果见表7中列(3)和列(4)。
列(3)表示在控制城市和时间固定效应后基于工具变量法检验市场一体化对地区创业水平的影响;列(4)表示探讨地区创业水平是否会影响共同富裕。由列(3)结果可知市场一体化会促进地区创业水平提高且在1%水平上显著;在列(4)中控制地区创业水平后市场一体化影响共同富裕的系数和显著性,均远低于列(5)中基准回归的系数和显著性,说明了地区创业水平是市场一体化影响共同富裕的一个重要渠道。
综上所述。市场一体化会提高地区创新创业水平,进而促进共同富裕,即假说3得到检验。
此外,本文还将两大机制的4个机制变量同时纳入回归模型,机制变量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正,而市场一体化(integ)系数变得不显著了,详见表7列(6)。这表明市场一体化几乎是完全通过这4个机制来推动共同富裕的,进一步支持了本文机制分析的研究结论。
不同的地区由于发展水平、资源禀赋、地理条件、基础设施、经济发展阶段等方面存在着显著的差异,可能会导致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产生不同的影响。本文将总样本划分为东部和中西部地区进行异质性分析,具体结果见表8。根据列(1)列(2)可知,无论是东部地区还是中西部地区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都会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为探究两组系数是否存在显著差异,对其进行组间系数检验,由表中结果可知Chi2值在5%水平上显著即两组系数存在显著差异,因此在东部地区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的促进作用更大。
表8 异质性分析
其原因可能是东部地区基础设施更为完善,区域之间经济贸易交流更为频繁,区域间的经济依赖程度相对较高,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的促进效果更好;此外,东部地区东临太平洋拥有连绵不断的海岸线和数量众多的优质港口,拥有政治、经济优势和海陆空便利的交通运输网络,经济环境更为开放。而对于中西部地区而言,本身由于地理因素、基础设施等原因的制约,经济发展相对落后,市场一体化的发展相对滞后,对共同富裕的促进效果可能较小。
城市群的建设会促进内部城市经济贸易交流、推动区域内部经济发展,因此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在城市群城市和非城市群城市的影响可能会存在差异。本文根据全国经济总量排名前七的城市群城市(包括海峡西岸城市群、京津冀城市群、山东半岛城市群、长三角城市群、成渝城市群、珠三角城市群、长江中游城市群),将总样本划分为城市群地区和非城市群地区进行异质性分析。之所以选择前七名,是因为排名靠后的城市群其经济总量相对小很多,不具备太大的分析意义。根据表8中列(3)列(4)可知对城市群地区而言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会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而在非城市群地区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却并不明显。
造成这一结果可能是因为城市群内部依托交通运输网络以及信息网络,深度联合、合作共赢的发展模式,在交通、规划、产业、公共服务等诸多领域相互联系和对接,城市之间的政治、社会以及经济交流频繁,彼此的经贸依赖度较高,城市群内部之间行政壁垒较低,市场一体化程度较高,商品、要素等资源在空间上分布较为合理、公共服务配置较为均衡,因此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更为显著。而对于非城市群区域,地区的城市群建设滞后,城市之间经贸联系较少,较大城市对周边较小城市的溢出效应不明显,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上述结果。
在国内国际双循环背景下,探究统一大市场建设对共同富裕的影响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本文基于2006-2019年208个城市的面板数据,分析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研究发现:首先,市场一体化有助于推进共同富裕,这一结论经过改变核心变量测算方法、控制外生冲击影响等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后依然成立,同时为了尽可能地缓解内生性问题所导致的估计偏差,本文选取了地表起伏度和坡度来构造工具变量进行2SLS回归,进一步检验结论的稳健性。其次,随着市场一体化程度的提高,劳动和资本要素的配置效率得到改善、地区创新创业水平得到提升,促进共同富裕的实现。这说明要素资源配置效率和创新创业水平是市场一体化影响共同富裕的重要渠道。最后,从区域层面来看,在东部地区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相比中西部地区更加明显;从城市群层面来看,相比非城市群地区而言,在城市群地区市场一体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更为明显。基于以上结论,本文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加快建设国内统一大市场,减少地方政府对市场的行政干预,破除地方保护主义和行政垄断,降低区域间市场分割程度,推动统一大市场构建,从而发挥超大市场规模优势,推动共同富裕的实现。具体而言,政府应该通过完善的法律制度,强化竞争政策实施,以市场为导向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同时深化“放管服”改革,减少不必要的行政程序和审批,采用现代化的、透明的和公开的行政手段,持续优化市场秩序,为共同富裕打造良好的市场基础和发展软环境。
第二,提高地区创新创业水平和优化地区资源配置效率,增强共同富裕的发展动力和基础。政府可以提供税收优惠、资金支持、简化行政程序等一系列优惠政策,鼓励创新创业,还可以建设创新科技园区,为创新创业企业、科研机构等提供优良的环境。强化对知识产权的保护,鼓励高校、科研机构与企业紧密合作,加强实践教学,提升学生的创新创业能力。此外,深入推进要素市场化改革,强化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更好结合,提升市场信息透明度,提高要素资源配置效率,帮助企业和个人做出更理想的决策,为共同富裕奠定良好的微观基础。
第三,深化城市群发展战略,多策并举扩大市场一体化的共同富裕效应。扩大实施城市群发展战略,逐步推动城市群扩容,由中心城市牵头建立城市间互助机制,深化城市间产业分工合作,提高城市群内部政府间沟通交流与合作的效率,降低内部“壁垒”,让城市群成为共同富裕的先行区和示范区。进一步完善中西部地区的交通、通信和能源等基础设施,加快提供市场一体化程度,降低中西部地区劳动力和人才跨地区流动的限制,让中西部地区在市场一体化进程中与东部地区一起实现共同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