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无情与有情

王士强

胡了了是一位对时间非常敏感的诗人，他的许多作品都在处理时间这一主题，其中包含着丰富、复杂的人生况味，颇具命运感和人文内涵。

时间、速度、效率是现代人的重要焦虑之一，发展、前进、进化的观念成为主导性的意识形态，这里面有其历史进步意义，但同时也由于“单向突进”而导致了人的价值、尊严、丰富性被压抑、被忽略，人被工具化、物化、异化。《汽车前面的三轮车》所写是一种典型的“现代处境”，马路上的汽车嫌前面的人力三轮车太慢而不停按喇叭，诗中写喇叭声像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迎风蹬三轮车的老汉身上/他身体弯成一把弓去加速/可三轮车不能像离弦的箭/飞出这条小路——/废品太重了，车斗太重了，他身上裹的破棉袄太重了”“他用来保持三轮车平衡的衰老身体太重了”，这样的文字里显然是包含了感情的，有着对骑三轮老者的体恤以及对不停按喇叭的汽车司机的不满。诗的最后说：“如果我有车里那人的手机号码，我会给他打电话/对他说，你他妈的别按了/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骑到，等他骑吧。”这种对“慢”的同情实际上也是对“人”本身的同情、理解和尊重。在时代之“快”与时代之“慢”之间，诗人选择的是“慢”，这包含了“有情”，同时也是具有象征意义的。

胡了了诗中有着对于“时间”的多重观照和书写，各有意味。《故乡的河》一诗中，写父亲向“我”讲述他自己童年的河，其间的“时态”极为复杂，不断穿插、闪回，有对过去岁月的温情回忆，也有对之的重新认知与理解。《宠物》写应该让孩子从失去宠物的痛苦中学会遗忘，面对新的生活，这里面包含了对时间之“无情”与“有情”的辩证认知，体现出生命智慧。《奔马》一诗写幼年的“我”与一匹马之间的情谊，他因为爱惜马而不愿骑它，“有机会，我们也可以一起出门。/不过我不会骑你，我们一起走路/你如果想奔跑，也可以先跑出去很远/然后在原地等我跟上”，单纯、美好、善良，他甚至想自己与马一起出走：“咱们就明天走吧，带上咱俩的梳子/到处都有草”，因其“天真”、因其“软弱”而“楚楚可怜”，非常动人，时间在此体现出抒情意味和温暖色调。《银川》对过去生活的这座城市进行书写，细腻，真切，“我随时都能想起你/心中一阵酸楚，却从来不哭/甚至每每能止住今天的泪水/你赋予我灵魂，给我以生长”，同样由对时间的体悟中体现出成长，有着丰富的内涵。

胡了了的写作平静、和缓，娓娓道来，不制造修辞奇观，但其背后有力量、有劲道。时间的“无情”与“有情”在他的诗中有着辩证的呈现，无情而有情，有情而无情，有情复无情，无情复有情，如此等等，引人深思，耐人尋味。

责任编辑 侯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