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代 红,张 晶,韩 志 军,常 耀 伟,杜 树 坤
(1.信息工程大学,河南 郑州 450001;2.智慧中原地理信息技术河南省协同创新中心,河南 郑州 450052;3.中国人民解放军32021部队,北京 100094)
东南亚地处太平洋与印度洋交汇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中国80%的进口石油要经过位于东南亚地区的马六甲海峡,且每年途经马六甲海峡60%的船只前往中国[1]。地区内多国与中国联系密切,特别是在“一带一路”倡议的持续助力下,双边贸易往来频繁,但同时中国在安全与投资等领域也面临现实的地缘政治风险[2]。此外,以美国为首的域外大国更是借助中国在南海领土主权与东南亚多国存在的争议,渲染中国“威胁”论,拉拢多国举行联合军事演习,积极扩大自身在东南亚地区的影响力,致使东南亚地缘环境越发复杂。在国际政治中,影响力实际上就是一个或多个国际行为主体的需要、愿望、倾向和意图向其他国际行为主体传播,导致其行动倾向改变[3]。地缘实体之间同样存在相互影响的能力,即地缘影响力,充分分析中美在东南亚的地缘影响力是认知该地区复杂地缘环境的重要途径。
目前多数学者从国家实力或权利的视角进行地缘影响力分析[4],也有学者在国家实力的基础上强调依赖性和距离因素[5]。从研究主体和对象看,施加影响国家主要涉及中、美、日、俄等大国,受影响对象有钓鱼岛[6]、南海[7]、中南半岛[8]、南亚[9-11]、中亚[12]、乌克兰[13]、南美[14,15]、伊朗[16]等;研究方法主要有博弈论[1]、社会网络分析法[17]、事件分析法[12]等;在评价模型方面,主要运用指数模型[18]、区位势模型[4-7,19]、幂律型[12,16]、简单加权算数型[15]等基础模型对地缘影响力进行评估。但上述研究存在以下不足:①忽视了地理位置、交通条件、文化制度等对地缘影响力的制约作用;②未考虑国家间的地缘关系互动,国家实力资源的对外影响是在政治、经济、军事等地缘关系互动中进行的转化;③多数定量研究是从综合视角进行分析,但仅以贸易、投资等经济关系数据作为相互依赖的依据,未考虑政治、军事等其他地缘互动关系因素,也未区分不同领域的地缘影响力。
地缘影响力异常复杂,影响因素众多,但本质上是国家基于一定的地理位置,在空间关系制约下,由国家实力和国家之间的地缘关系互动共同作用,对其他国家或地区产生影响的能力,国家实力、地缘关系互动、空间关系制约是其基本构成要素。其中,地缘关系互动可以具体体现在不同领域中的地缘互动事件,但仅通过互动事件不能完全表达双方的互动关系,如在经济领域中,经济贸易和投资是衡量国家间地缘关系的重要指标,互动事件并未体现,军事领域中的军事同盟关系和武器贸易是国家间军事关系的重要指标,因此,地缘关系互动选取领域互动事件和领域关系两个要素表达。综上,本文将中、美及东南亚地区国家作为研究对象,在构建地缘影响力分析框架的基础上,利用地缘影响力评价模型分析2010—2021年中美两国在东南亚的地缘影响力及其变化特征。
东南亚地区包括新加坡、泰国、越南、柬埔寨、老挝、缅甸、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文莱、菲律宾和东帝汶共11个国家,由于缺乏东帝汶数据,本文未将该国纳入研究范围。研究数据来自不同网站或开源数据库,其中,基础实力、经济实力、科技实力指标数据以及港口集装箱吞吐量数据和经济贸易数据来自世界银行世界发展指标数据库,军事实力数据和武器贸易数据来自斯德哥尔摩和平研究所(www.sipri.org),国际规则制定数据来自世界银行官网(www.worldbank.org),政治实力数据来自WGI世界治理数据,文化产品数据来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研究所(http://data.uis.unesco.org),留学生数据来自美国开放门户网站(https://opendoorsdata.org)、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外国留学生教育管理分会(www.cafsa.org.cn)、《来华留学生简明统计分析》,条约数据来自COW数据库(correlatesofwar.org),直接投资数据来自中国对外投资统计公报(fec.mofcom.gov.cn/article/tjsj/tjgb/)、美国经济分析网(www.bea.gov/),国家间距离数据来自法国CEPII数据库,文化距离数据来自霍夫斯泰德六维文化数据网(http://geerthofstede.com)等。
考虑到中美对东南亚各国产生地缘影响力是一个多途径、多要素相互作用的复杂过程,为在分析过程中科学评估地缘影响力,将地缘影响力拆分为地缘政治影响力、地缘经济影响力和地缘军事影响力,每个分量通过计算国家实力评价值、地缘互动水平、领域关系评价值、地理衰减4个要素进行建模评估。其中,国家实力是地缘影响力产生的基础,是国家在地理场中的客观存在,通过构建国家实力评估指标体系,利用三角模糊数—层次分析法、熵权法等进行计算;领域事件互动利用事件分析法,通过确定事件筛选标准得到对应的地缘互动事件,从而计算双边互动水平;领域关系主要指政治、经济、军事等领域的双方关系,如政治上的伙伴关系、军事上的同盟关系等,主要通过选取代表性指标计算国家间领域关系值;地理衰减是指产生地缘影响力过程中需要克服的阻力,利用距离衰减函数对地理距离、交通条件、文化距离等要素进行综合计算(图1)。
图1 地缘影响力分析框架
地缘影响力本质上就是一个国家(地区)的各种要素对另一个国家(地区)由于地理区位的现实情况产生的综合影响,需要考量多种因素,地缘领域评价模型需充分利用专家打分法、层次分析法、模糊综合评价等方法开展量化研究和实践[20]。胡志丁等[4,9]基于区位势理论,在定量评估地缘影响力方面进行了开拓性尝试。因此,本文综合考虑各方面影响因素,以区位势模型为基础,构建地缘影响力评价模型(式(1))。
(1)
国家实力是国家地缘影响力产生的基础,包括基础实力、经济实力、军事实力、科技实力、政治实力、国际事务参与、文化吸引力等,本文参考文献[12,21-23]建立国家实力评价指标体系(表1),采用定性和定量赋权相结合的方式确定各指标权重。定性确定权重的方法采用三角模糊数—层次分析法(TFN-AHP),通过三角模糊数(即专家给出指标相对重要性的判断区间)替换传统AHP中的判断值,大大提高了评价结果的准确性[24],定量确定权重的方法为熵值法,然后将TFN-AHP法和熵值法计算得到的权重分别赋予0.9和0.1的系数,得到综合权重(表1),最后通过综合加权法计算得到国家实力。
表1 国家实力评价指标体系
国家之间的地缘互动关系具体体现在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科技等方面的交流、合作或威慑、对抗,在现实中表现为各种地缘事件,因此,可以依据国家之间地缘事件带来的影响计算互动事件分值。GDELT是一个免费开放的新闻数据库,它实时监测世界上印刷、广播、网络媒体中的新闻,通过对该数据库进行文本分析可提取出人物、地点、组织和事件等关键信息[25]。每条数据包含事件发起者对接受者互动的各类信息,其中,事件的属性通过字段EventCode区分,事件的重要性及其影响借助戈尔德斯坦分值量化。本文以年为单位,参考文献[18],筛选出2010—2021年中美与东南亚各国在政治、经济、军事的互动事件,得到政治互动事件11 143条、经济互动事件908条、军事互动事件2 097条。计算每类事件冲突和合作的戈尔德斯坦分值绝对值之和,得到中美与东南亚各国事件互动的量化值[26]。
1)政治领域关系。中国与东南亚各国政治领域关系通过外交部的官方语言表达进行评价,伙伴关系由深至浅通常分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战略合作伙伴、战略伙伴、全面合作伙伴、建设性合作伙伴和合作伙伴7种形式[27]。美国在政治领域与东南亚的关系参考朱陆民等对美国与东南亚各个国家政治关系的研究[28],并结合专家打分法对各政治领域关系赋予不同分值,得到中美与东南亚各国政治领域关系评价值(表2)。
表2 中美同东南亚各国政治领域关系分值
2)经济领域关系。采用双边进出口贸易额和国家直接投资量表示,权重分别为0.6和0.4,公式为:
Eji=0.6Tij+0.4Fji
(2)
式中:Eji为j国与i国的经济领域关系值,Tij为i国与j国的贸易总额,Fji为j国对i国的直接投资总额。
3)军事领域关系。武器出口反映了进出口国家军事关系甚至是整体关系的密切程度[29],故军事领域关系通过军事盟友和武器出口表达,权重分别赋予0.8和0.2,公式为:
Mji=0.8Aji+0.2Wji
(3)
式中:Mji为j国对i国的军事领域关系值;Aji表示j国与i国是否为军事盟友,是军事盟友取值为1,否则为0;Wji为j国对i国的武器出口价值。
地缘政治的空间维度随着生产力和技术的变革及其引发的政治、经济社会关系变化而不断拓展[30],如交通条件的发展可在一定程度上克服地缘影响力在地理空间传播产生的损耗。有研究表明,国际贸易中80%的货物通过海洋运输[31],而海洋运输最重要的基础设施就是港口,港口的连通性越高,表明该港口在全球海运网络中越重要,且与吞吐量显著相关[32]。因此,选取国家港口集装箱吞吐量衡量其对外交通发展水平,吞吐量越高,表明该国对外交通水平越发达。同时,文化相近的两个国家在国民认知和态度上往往一致性较高,有利于地缘影响力形成,相反,文化传统大相径庭的国家间地缘影响力传播衰减更明显。综上所述,本文地缘影响力传播衰减系数计算公式为:
βij,t=(0.6rij+0.4cij)/εi,t
(4)
(5)
式中:rij为i、j两国首都间地理距离,cij为两国间的文化距离,基于霍夫斯泰德六维文化数据参考文献[33]计算得到,εi,t为t年i国的港口集装箱吞吐量,Ini、Inj分别为i、j国在第n个文化维度的得分,Vn为各国在第n个文化维度得分的方差,缺少数据的国家采用相邻国家的平均值代替[34]。
在模型构建完成后,为消除量纲和数值本身对计算结果的影响,将经过标准化处理后的数据代入模型,得到中美在东南亚各国的地缘影响力评估值。
由图2可知,2010—2021年中国在政治、经济和军事三方面的地缘影响力均呈上升趋势,地缘经济影响力上升最快,而美国在东南亚的地缘政治和地缘军事影响力相对稳定,地缘经济影响力呈现缓慢增长。中国在政治、经济两个领域的影响力分别于2015年、2017年以后超越美国,在军事领域的影响力与美国差距逐渐缩小。
图2 2010—2021年中美在东南亚的地缘影响力变化
3.1.1 地缘政治影响力 将中美在东南亚的地缘政治影响力分为两个阶段:①第一阶段(2010—2014年),中国在东南亚的地缘政治影响力低于美国,但持续增长(2011—2012年增长最多),两国差距不断减小。②第二阶段(2015—2021年),中国在东南亚的地缘政治影响力超过美国,且呈波动上升趋势,与美国差距不断拉大,在2020年达到最大值4.39。伴随2015年中国与东南亚各国关系取得重要进展,中国提出维护南海和平稳定的三点倡议、澜湄合作机制成功建立、中国—东盟自贸区升级谈判结束,中国在东南亚的地缘政治影响力占据优势。
3.1.2 地缘经济影响力 中美在东南亚的地缘经济影响力也可分为两个阶段:①第一阶段(2010—2016年),中美两国地缘经济影响力均保持增长,美国地缘经济影响力大于中国。该阶段美国重视以多边方式强化与东南亚地区的联系,通过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为核心的经济机制,辅以不同部门提供的援助及项目,美国构筑起与东南亚地区的多边经济合作网络[35];特别是马来西亚和越南在2010年加入TPP,美国在东南亚的地缘经济影响力不断增强,但中国增速大于美国,两国差距不断减小。②第二阶段(2017—2021年),中国地缘经济影响力超过美国,且优势越来越大。2017年美国退出TPP,对美国同东南亚各国的贸易往来产生不利影响,而中国与东盟在2016年7月正式签订中国—东盟自贸区升级版议定书,给双边经济交往注入强大活力。
3.1.3 地缘军事影响力 2010—2021年美国在东南亚的地缘军事影响力相对稳定,中国呈现快速增长,但仍低于美国。美国常年在东南亚开展双边和多边军事演习,积极对东南亚国家进行军事援助和武器出售,特别是在东南亚多国建有军事基地并部署部队;中国近年来海军实力不断增强,为维护南海领土主权,中国在南海军事行动频率明显上升,地缘军事影响力增长显著,2021年较2010年增幅为98.3%。2012年美国以军事手段介入南海事务,中美在南海发生对峙,美国在东南亚的地缘军事影响力出现最大值(2.94),同年中国在东南亚的地缘军事影响力突增。
3.2.1 地缘政治影响力 对比2010—2021年中美在东南亚各国的地缘政治影响力,大体可将东南亚国家分为3类(图3和表3):①中国对其地缘政治影响力大于美国,包括柬埔寨、老挝、缅甸,并且中国较美国优势不断扩大;②美国对其地缘政治影响力大于中国,包括菲律宾、新加坡、泰国;③中美两国对其地缘政治影响力相对大小存在波动,包括文莱、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越南。在东南亚国家中,中国对柬埔寨、缅甸、老挝的地缘政治影响力较大,对文莱的影响力最小。柬埔寨、缅甸、老挝与中国建有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政治往来密切;中越政治往来频率较高,2013年双方发表新时期深化中越全面战略合作的联合声明,2015年中越最高领导人完成历史性互访,此外,越南内部政治变化也使中越关系更亲密,但容易出现波动[36];中泰于2012年将双边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2013年马来西亚成为中国的全面战略伙伴,中国在泰国、马来西亚的地缘政治影响力得到大幅提升。美国对新加坡、菲律宾的地缘政治影响力较大,对老挝的影响力最小。美国将新加坡、菲律宾视为亲密伙伴,防务关系密切;美越自2013年全面伙伴关系建立以来,在2015年、2016年和2017年多次发表联合声明,美国对越南地缘政治影响力在2011—2019年持续增长,2010年越南为东盟轮值主席国,成功举办多项东盟高级别活动,中美等世界大国与越南政治互动频繁,对其地缘政治影响力达到较高水平。
表3 中美在东南亚各国的地缘政治影响力对比
注:审图号为GS(2016)1665号,底图无修改,下同。
3.2.2 地缘经济影响力 对比2010—2021年中美在东南亚各国的地缘经济影响力,将东南亚国家分为3类(图4和表4):①中国对其地缘经济影响力大于美国,包括越南、印度尼西亚、老挝、缅甸、马来西亚、柬埔寨、泰国;②美国对其地缘经济影响力大于中国,包括文莱;③中美两国对其地缘经济影响力相对大小存在波动,包括菲律宾、新加坡。中国对越南、新加坡地缘经济影响力较大,增长率分别为163.6%和53.8%,对文莱影响力最小。中越、中新双边贸易额分别从2010年的279.5亿和700.3亿美元增至2020年的1 330.8亿和987.1亿美元,越南取代新加坡成为东南亚地区中国最大贸易伙伴;文莱主要以油气出口产业为主且与中国地理距离较远,中国对其地缘影响较小。美国对新加坡的地缘经济影响力最大,对老挝影响力最小,对越南的地缘经济影响力增长最显著,增长率达60.8%。美国在新加坡的投资流量和存量最多,且新加坡经济以外贸为主,高度依赖美国的海外市场;美越双边贸易额从2010年的180.3亿美元增至2020年的908.4亿美元,越南超过新加坡,成为美国在东南亚地区最大的贸易伙伴。
表4 中美在东南亚各国的地缘经济影响力对比
图4 中美在东南亚各国的地缘经济影响力对比
3.2.3 地缘军事影响力 对比2010—2021年中美在东南亚各国的地缘军事影响力变化,可将东南亚国家分为两类(图5和表5):①美国对其地缘军事影响力大于中国,包括越南、柬埔寨、菲律宾、缅甸、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②中美两国对其地缘军事影响力相对大小存在波动,包括文莱、印度尼西亚、老挝。中国对东南亚国家的地缘军事影响力均在波动中出现明显增长,其中2010—2019年对越南的地缘军事影响力最大,2020—2021年对菲律宾的地缘军事影响力最大,对柬埔寨的地缘军事影响力最小。2012年由于黄岩岛事件等南海岛礁争端,中国对菲律宾、越南的地缘军事影响力最大。美国在菲律宾的地缘军事影响力最大,泰国次之,2014年之后对越南的地缘军事影响力超过新加坡,对老挝、缅甸、柬埔寨、文莱的地缘军事影响力较小。菲律宾、泰国为美国在东南亚的传统盟国,特别是美菲签订有共同防御条约;2010年美越举行首次副部长级直接国防政策对话,美国多次派遣核动力航母在内的军舰停靠越南,双方还在南海举行联合军事演习[37],但双方的军事合作并不对称,且各自的战略打算不同,特别是越南防卫白皮书中明确的“四不”对外国防政策[36],导致双方的实质军事合作有限。
表5 中美在东南亚各国的地缘军事影响力对比
图5 中美在东南亚各国的地缘军事影响力对比
国家地缘影响力受国家实力、地缘关系互动以及地理区位、交通发展、文化制度等诸多因素共同作用。其中,国家实力是地缘影响力产生的原生动力,互动事件是地缘影响力的现实表现,领域关系是地缘影响力的重要变量,三者均受到地理区位、交通发展、文化制度等因素的制约,上述因素共同作用形成了中美在东南亚地缘影响力的演化。
中国国家实力相比美国仍有较大差距(表6)。中美在东南亚地区的地缘政治影响力、地缘经济影响力和地缘军事影响力变化趋势与其国家实力变化趋势并不相同,说明国家实力与地缘影响力并不呈严格的正相关性,同时,美国在地理区位不具优势的情况下,在部分东南亚国家的地缘影响力仍超过中国,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国家实力的主导作用,故需持续注重国家实力的发展,打好施展地缘影响的基石。
表6 中美国家实力比较
随着互联网信息技术的发展,公众能够实时获取国际社会每天发生的海量事件数据,为实证分析地缘环境提供了途径,使对复杂地缘环境的量化评价成为可能[18]。国家间互动事件是国家地缘体在现实地缘环境中多种要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是事件发起者基于自身考量对外产生具体行为的过程,在这一过程,国家地缘体间不同类型的事件可以直接体现不同类型的地缘影响力。
1)政治关系方面。截至2021年,中国与东南亚国家关系得到全方位发展,其中,缅甸、老挝、越南、泰国、柬埔寨为中国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为全面战略伙伴,文莱为战略合作伙伴,新加坡为全方位合作伙伴,中菲开展全面战略合作。中国与东南亚国家高层互访频繁,包括双边直接访问、借助国际组织平台交流等,中国与东盟积极对话,签署多份联合声明,推动中国地缘政治影响力在东南亚迅速增长。美国也不遗余力与东南亚多国开展交流,如2012年奥巴马历史性访问缅甸、2015年美国与印度尼西亚双边关系提升为战略伙伴关系。但美国与东南亚国家间关系深化存在许多矛盾,如谴责缅甸国内侵犯人权、不满泰国军事政变中的民主倒退、越南战争遗留问题,导致美国与东南亚多国双边关系没有实质性进展。
2)经济关系方面。中国连续12年成为东盟第一大贸易伙伴,东盟也于2020年成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37],同时,缅甸、老挝、越南等国工业基础薄弱,需要中国的投资以及相关的基础设施建设,中国也需要从这些国家进口大量生产原材料,经济方面的互补性使中国与该地区地缘经济关系进一步增强。特别是伴随RCEP的落地,中国—东盟自贸区的全面建成及升级,东南亚国家与中国经济合作将更紧密。虽然美国在东南亚的投资流量远远超过中国,但总的地缘经济影响力已被中国超越。
3)军事关系方面。中国与东南亚多国开展双边、多边联合演习,如中新海军海上联合演习、“和平友谊—2018”中马泰联合演习等,内容以应对安全威胁、国际救援、联合搜救、维和等为主,演习规模较小,持续时间短。美国与东南亚多国持续开展大规模年度双边、多边联合军事演习,如“肩并肩”“哥鲁达盾牌”“金色眼镜蛇”“对抗虎”等,参演人数多,演习内容丰富,紧贴实战;2005年美国与新加坡签署《战略框架协定》,双边防务合作关系进一步提升;2011年1月美菲开启年度双边战略对话机制,2014年4月双方签署了《强化防务合作协议》,并于2016年3月就落实该协议、允许美国使用菲律宾5处军事基地达成共识[38];特朗普政府时期继续加强与泰国、菲律宾、新加坡等国的军事合作[39],导致美国在东南亚的地缘军事影响力较高。
从地理区位上看,中国紧邻东南亚,比美国更具优势,导致中国在东南亚多国的地缘经济影响力迅速发展并超越美国。例如:云南和广西同属我国西南边疆地区,均与陆上东盟国家直接接壤,并参与大湄公河次区域合作(GMS)[40]。澜沧江—湄公河合作机制推动下,柬埔寨、老挝、缅甸、泰国和越南大量使用中国资金和基建技术,使进出口货物运输便捷、成本低廉,区域经济整体性得到加强。
文化上的相近与认同也是提升地缘影响力的重要因素,拥有相似文化传统的国家在地缘互动过程中更能相互信任、相互吸引。中国与东南亚的文化交流源远流长,据《史记》记载,早在两千多年前的两汉时期,中国已经与东南亚地区产生了人员往来,郑和七下西洋以及南方丝绸之路的开通更是增进了官方与民间人员和物资的往来,这是大量华人华侨分布在东南亚各国的重要原因。据相关资料统计,全球华侨华人约6 000万人,东南亚是最主要的聚居区,约占全球华侨华人的68.3%[41]。此外,中国还在全球超过100个国家和地区建立了数量众多的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其中,在东南亚建立孔子学院31所,孔子课堂19个[42],极大促进了中国传统文化在东南亚的传播,提升了中国在东南亚的影响力。
本文从地缘政治、地缘经济和地缘军事3个领域视角分析地缘影响力形成的关键要素,提出地缘影响力分析框架,并构建领域地缘影响力评价模型,对比分析中美对东南亚国家不同领域地缘影响力的时空差异,同时剖析其演变机理。结论如下:①2010—2021年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地缘政治、地缘经济、地缘军事影响力均呈上升趋势,其中地缘经济影响力上升最快,美国在东南亚的地缘政治和地缘军事影响力相对稳定,地缘经济影响力增长缓慢。中国在政治、经济两个领域的地缘影响力已超越美国,地缘军事影响力与美国差距逐渐减小。政治领域上,中国对柬埔寨、缅甸、老挝的影响力较大,对文莱的影响力最小,美国对新加坡、菲律宾的影响力较大,对老挝的影响力最小;经济领域上,中国对越南、新加坡的影响力较大,美国对新加坡的影响力最大,对老挝的影响力最小;军事领域上,美国对菲律宾的影响力最大,泰国次之,中国对菲律宾、越南的影响力较大。②中美国家实力是地缘影响力的作用基石,但国家实力并不与地缘影响力呈严格的正相关性。中美与东南亚各国地缘关系互动是地缘影响力的核心变量,体现在互动事件和领域关系两方面:不同领域的互动事件是地缘影响力的具体外在表现,直接反映地缘影响作用效应;领域关系反映了中美与东南亚国家之间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关系紧密程度,领域关系越紧密,地缘影响力越大。地理区位、交通条件、文化距离等对中美在东南亚施加地缘影响力具有制约作用,距离较近、交通便捷、文化认同感强等有利于增强地缘影响力。
上述研究结果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地缘环境研究内容,为地缘影响力分析提供了思路与方法;同时为充分认知东南亚地缘环境,正确处理我国与东南亚国家、与域外大国的关系,促进大国间、大国与小国间国际交往的良性互动提供有益借鉴。但本研究仍有待改进:①地缘影响力评价模型还需进一步细化和完善,目前模型中国家实力、领域关系等评价指标的选择不全面,不同指标权重的计算方法有待进一步优化;②本文主要从地缘政治、地缘经济和地缘军事3个领域视角评价中美在东南亚各国的地缘影响力,能否从地缘文化、地缘科技等其他领域视角进行分析,或者如何将多个领域地缘影响力进行综合计算以得到科学的国家综合地缘影响力等,有待进一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