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庆雯
词汇是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时至今日,汉语中存在着许多外来词汇,我国的词典编纂事业对汉语外来词的收录也给予高度重视,在此基础上,对我国词典中的汉语外来词进行研究是非常有必要的。
文章选取1984年版《汉语外来词词典》[1](以下简称“《汉外》”)和2019年版《新华外来词词典》[2](以下简称“《新外》”)为封闭语料,以A字母开头条目为例对比研究两部词典的异同。辞书编纂历来以传承为主,结合时代特点改革创新,《新外》在编写过程中以《汉外》作为参考,通过比较分析两部词典的编纂体例、收词数量、释义情况等方面内容,能够对以后我国外来词词典的编纂和修订有所启发。
《新外》是在《汉外》基础上结合时代特点和社会发展现状重新编写的一部外来词词典[3],因此,二者的整体编纂情况既有共同点又存在差异,以下从三方面内容对这两部词典进行分析。
通过阅读两部词典的凡例部分以及对A字母开头条目的整理,可以发现两部词典在编纂体例方面既有一脉相承的部分,又有各自的特点,二者的差异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1.收词标准
两部词典收录的汉语外来词基本上都可以概括为四大类:借音词、借形词、半借音的混合词和借自日语的音读汉字词,针对某些直接引用或在使用过程中随意夹带的外语词以及语音关联度极小的意译外来词,两部词典均不予收录。词典编写时会涉及专业术语的收录问题,在这方面两部词典的处理方法略有不同。《汉外》仅收录一般的汉语外来词和少数已经在日常生活中转化为普通语词的专名,《新外》在此基础上还会收录部分具有文化、历史价值和典型翻译认知价值的专名,丰富了词典的内容,增强了词典的百科性与知识性。
2.条目安排
两部词典的条目都是按照汉语拼音字母顺序进行排列的,涉及同一个语词有多个不同书写形式时,两部词典均选定其中一个作为正体[4],但两部词典也存在不同之处。
首先,《新外》强调汉字后带有字母的条目都集中排在该同形汉字词条的最前面,并按照字母顺序排列;其次,《新外》中含有特殊符号的词目按音序排在无符点同形汉字词目之后;再者,在异体词问题的处理上,《汉外》只酌情选取其中的一部分作为参见条,而《新外》将所有异体词都作为副条出条;两部词典对主条下异体词的标注方法也不同,《汉外》用“又作”二字表示,《新外》以“异”的形式列出。
3.词源标注
两部词典都用“源”引出词源部分,但后续内容的标注方式不同。《汉外》用中文方括号引出直接词源的进一步考证,并在源出词的释义上加单引号;《新外》在一个词条有多个可能源语时用分号隔开,必要时用“一说”表示,并以“注”引出进一步的解释、说明或溯源。相比之下,《新外》词源考证部分的内容更加清楚简洁,使用汉字标注代替符号标注,也便于人们更好地理解和接受。
4.补充说明
《汉外》收录词条主要包括外来词的汉字书写形式、读音、释义、词源及考证这四个部分,《新外》在此基础上补充了书证、知识窗与参见词三方面内容。书证相当于为使用者提供了例句;知识窗补充说明了词语的得名缘由、词目释义的背景知识等内容;参见词指的是词典中收录的与原词条相同、相似、相关的其他外来词或字母起首词;词典结尾还增加了附编,这种形式不仅更加方便读者查阅词典,也为以后汉语外来词词典的编纂和修订提供了很高的参考价值。
综上所述,两部词典的编纂体例都努力做到了完备详尽、逻辑清晰,且《新外》在借鉴《汉外》的基础上又创新性地增添了部分内容,可以更好地满足使用者的需求,也更加符合词典编纂的实用性要求[5]。
两部词典在收词数量方面也存在一定的差异。《汉外》共收录词语一万余条,其中包括某些异体或略体;《新外》中收录外来词13300余条,另外还收录了7000余条异体词和附编的2000余条字母起首词,共收录词语两万余条。以A字母开头条目为例,除两部词典的共有词条外,《新外》中首字母为A的部分还收录了单独出条的异体词363个,新增词条279个,各自所占比重如图1所示。
图1 《新外》A字母开头词条比例分布图
由图1可知,《新外》首字母为A的所有词条中,与《汉外》的共有词条占比最大;新增条目的数量约占总数的四分之一,可见汉语外来词已经逐渐成为我国社会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其发展态势也是十分迅猛的。
《汉外》和《新外》作为不同时代背景的产物,都较为科学全面地收录了人们普遍接受和广泛使用的汉语外来词,但《新外》作为我国目前最新的一本汉语外来词词典,不仅是对《汉外》的重新整理归纳,也顺应社会发展规律和时代特点,在收词原则方面有新的进步。
1.规范性原则
《新外》严格按照国家的语言文字发展政策进行编写,除个别词语外,词典的字体以国务院2013年颁布的《通用规范汉字表》为准、字音以普通话规范读音为标准,且对词条的释义客观简明、逻辑清晰,符合词典编纂的规范性原则。
2.时代性原则
词典编纂是一项长期性工作,需要跟随时代的脚步推陈出新、与时俱进[6]。从《汉外》到《新外》经过了四十年的时间,这期间我国吸收了大量的外来词,也有部分词语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这就需要我们编写新的词典来适应社会的发展。《新外》增收了很多新词和网络用语,如“阿玛尼”“安利”等词,释义通俗易懂,读者查阅词典时认同感和接受度更强。
3.准确性原则
笔者在整理语料库时发现《汉外》在词条顺序上存在一些错误,在词源考证方面也可能不够准确;《新外》编写历时12年,其间经过了反复校阅、审查疏漏,对《汉外》中存在的错误进行了修正,提升了词典的准确性。
4.创新性原则
首先,《新外》在编写时将所有异体词都作为副条列出,对词条的收录更加细致,更便于使用者翻阅词典;其次,《新外》设置了书证、知识窗、参见词和附编,这不仅补充拓展了词条的相关知识,也能帮助读者更加深入地了解汉语外来词,体现了《新外》编写的创新性原则。
就两部词典的A字母开头条目来看,《汉外》共收录了609个词条,《新外》共收录了1194个词条,其中共有条目为552个。
1.词源考证分析
两部词典的共有条目分别来自英语、梵语、朝鲜语等37种语源,其中英源和梵源外来词数量较多,英源外来词占比最大,有275个词条都源自英语;佤、黎、哈尼等22种语源的收词数量不足总体的1%,整体上词源分布差异较大。
《新外》和《汉外》的共有条目在词源考证上是基本一致的,区别在于《新外》基于更丰富的文献资料和更全面的审查,对其中的部分词条进行了修正,针对无法确定具体词源的词条,《新外》会将其可能源语全部列出并用分号隔开;源语源词不详时,会以圆括号注明“待考”,这体现出《新外》编写的严谨性,这种做法也为后续研究提供了思路和方向[7]。
2.字音字形分析
《新外》在《汉外》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并改进,除了一部分可能会引起误解的繁体和异体外来词,其余词条都尽可能使用简体字书写,并且有的外来词会在原词条后补充加上表示义类的汉语语素,如《汉外》中的“阿剌吉”在《新外》中变为“阿剌吉(酒)”,显而易见该词条属于饮食类外来词,读者在翻阅词典时就能一目了然;同时《新外》也对一小部分字音做出了修改,除了“若”字在两部词典中的读音完全不同,其他字音变化主要体现在声调的改变,如《汉外》中的“阿玛(āmǎ)”在《新外》中改为“阿玛(àma)”,整体上更加符合新时代读者的阅读习惯。
3.释义分析
对两部词典共有的552个词条的释义进行比较[8],可以统计出其中423个词条的释义未发生改变,另外,129个词条的释义有所变化,具体如表1所示。
表1 共有词条释义变化表
总体来看,两部词典中词条释义的变化类型以词义丰化和深化为主,这说明同一个外来词所具备的内涵更加丰富,词典收录时对词义的表述也更加细致具体;部分外来词的词义发生了简化或义值缩小,这说明外来词在不断发展的过程中,有些词语可能在某个义项的使用范围上发生了变化,或者由于人们都不再使用该义项而直接被淘汰,那么词典在对词条进行解释时也相应地对这部分内容做出修改,体现出词典编写的严谨性和与时俱进的特点。
4.语义类别分析
两部词典中的共有词条按照语义类别进行分类,可以分为宗教神话、器具材料、化学物质、医药、歌舞、货币等二十类。其中,人物称名、宗教神话和化学物质类外来词占比较大,词条数量均超过80个;体育、衣物饰品、饮食、政治、疾病和学科类外来词占比较小,词条数量少于10个。由此可见,两部词典中不同类别的外来词收录差异较大。
从整体上看,两部词典收录的共有词条种类丰富,注重全面性,覆盖面广,努力做到了兼具百科性、知识性与实用性。
经过近四十年的发展,我国对外来词的吸收范围更加广泛,涉及的领域越来越多,人们在社会生活中使用外来词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因此《新外》的编写顺应时代变化,酌情增收了一部分外来词[9]。以A字母条目为例,《新外》增收的具备实际概念义的词语共有279个,下面从词源分布和语义类别两部分对这些词条进行分析。
1.词源分布
《新外》的新增条目分别来自英语、日语、法语、突厥语等33种语源,其中150个词条源自英语,由此可见新增条目以英源外来词为主,而阿拉伯、朝鲜、马来、豪萨等19种语源的外来词数量少于3个,整体词源分布不均,呈现出极端分化的现象。这种情况背后折射出英语作为全球使用范围最广的语言具有强大的影响力,丰富的语源种类也说明语言间的相互接触是不可避免的。
2.语义类别
按照词语的语义对《新外》增收条目进行分类,可分为医药、体育、植物、器物、化学物质、宗教神话等16大类。
在《新外》增收的279个A字母开头条目中,医药类词语有60个,数量最多,这从侧面证明了近四十年我国更加关注医疗领域的建设,医药行业的发展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体育、歌舞乐器、饮食类词语的数量也有较为显著的增长,这说明我国在满足人民物质生活需求的同时越来越注重提高精神生活的质量,也更加重视体育、文化等领域的全方位建设。
《新外》的增收词条反映出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对新事物的吸收更加包容化、多元化,语言的影响力体现在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世界各国也可以在彼此的密切交流和联系中取长补短,从而更好地推动自身建设。
两部词典首字母为A的词条中,除共有条目外,《汉外》还有57个差异词条,分别来自苗、蒙古、藏、满、鄂温克等15种源语;这些词条可分为宗教、人物称名、器具材料、植物、动物、食品、衣物、其他等8种语义类别。
《汉外》独有词条的词源更多来自于我国少数民族,且语义类别以人物称名为主,同时还涉及衣物、食品、器具材料等类别,整体上比较贴合人们的日常生活。然而,这些外来词在《新外》重新编写时被删减,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词语的优胜劣汰原则和我国大力推广普通话取得的成效,尤其是人们生活中经常接触到的词语,有必要对其进行统一和规范;其次,某些不符合汉语语法规律的外来词也必须被剔除,例如《汉外》中“阿剌罢”“阿剌忽中”“阿兰”都是“杀”的意思,三个词语分别代表过去时、未来时和现在时,而汉语是典型的孤立语,基本不以词的形态变化表示时间范畴,因此,这种外来词也会被汉语的词汇系统所淘汰。
随着我国语言文字事业规范化建设,少数民族使用的词语也和20世纪80年代有所差异,《汉外》在当初编写时对其进行收录体现了词典的时代性和全面性原则,而《新外》将其删减也是词典编纂与时俱进、推陈出新的表现[10]。
由表1可知,共有词条在释义方面的变化主要表现为语义丰化、义位丰化和义值深化,词义简化和缩小的情况在外来词的总体变化趋势中所占比例较小,这主要有两方面原因。
一方面,在编者的个人知识储备更加丰富、可供参考的文献资料更加全面、对外来词的研究程度更加深入等因素的综合作用下,《新外》编写时对外来词的释义更加严谨科学,尤其是对一些专业术语的解释更加完善、具体,删除了词条中已经过时的、不再被人们使用的义位,与《汉外》相比释义更加精准。
另一方面,随着时代发展和信息化网络化社会建设,人们在沟通交流时所需要的词汇也在增加,但有些时候,我们想要表达的意思一时之间想不到合适的新词来形容,这种情况下人们很可能会选择使用能够联想到的词语来代替。这种做法顺应语言发展规律,符合词语的经济性原则,增加了某些词语的义位,避免涌现大量新词、造成词汇系统的混乱,语义和义位的丰化也体现了汉语词汇的能产性和可塑性。
《新外》相较于《汉外》增收了很多词条,两部词典在收词数量上产生较大差异的原因,一方面是《新外》将所有的异体词条逐一列出,这样更加方便使用者查阅词典,实用性更强;另一方面,词汇是变化最快的语言要素,信息化时代下词语的传播速度更快且易于被人们接受。随着社会的发展,我们国家引进了越来越多的外来词,其中很大一部分已经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为人熟知并频繁使用的词语,那么这些外来词就非常有必要被专门收录进词典中[11]。《新外》作为我国目前最新的一本汉语外来词词典,势必要对现有的外来词,尤其是近年来出现的新词进行整理归纳,以达到规范使用、广泛传播的目的,因此,《新外》收录的词条数量也会相应增多。
《新外》是以《汉外》为参考、在其基础上重新整理修订的,二者具有很强的可比性。以A字母开头条目为例,《新外》在收词数量上大概是《汉外》的两倍,两部词典的共有词条来源均以英源为主,同时也收录了一部分来自其他国家或我国少数民族的外来词,词语类别涉及众多领域,体现了外来词对汉语词汇的影响之深、范围之广;在释义方面,《新外》对词义的解释更加科学合理、清楚简洁,补充拓展了很多相关知识;在收词原则方面,《新外》做到了创新性、实用性、研究性、时代性、规范性的统一[12],符合词典编纂一般性原则的同时又有自己的特点,词源考证更加准确,收词原则与词典编纂目标相匹配,词语释义与时俱进,为日后我国汉语外来词词典的编写提供了新的范本。
词典编纂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是一项长期性的复杂工作。本文通过对比《汉外》和《新外》的A字母开头条目,希望能为我国汉语外来词词典的修订提供一些建议,同时希望引起更多学者对汉语外来词词典的关注,积极参与到词典的研究与编写中去,继承发展前人的研究成果,不断改进、开拓创新,推动我国汉语外来词词典编纂事业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