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馨
腊月末,树叶儿全都冷得在树上待不住,落下来,藏到土里了。放眼一望,冷飕飕的灰色把大地涂抹得一片苍凉,寒意一层层叠加。
如此厚实的寒冷,我们一家三口拎着大包小包,热火朝天地挤上公共汽车,奔赴似乎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小村庄,到我的爷爷奶奶家——过大年。
小村庄偏僻,偏僻到四面不靠大路,无论从哪条路走,下了公共汽车,都有十几里的小路需要跋涉。
车到站,接站的人还没到。我们下了车,踩着喳喳响的土地等着。土地本松软,却被寒冷冻硬。穿着棉鞋的脚坐了一路车,也不暖和,一着地就想踩踩、跺跺,折腾出点热乎气。
“喳喳,喳喳”,踩地的声音像鸟儿叫。搓搓手、摸摸脸,嘴里哈出一团热气……这不是电影里的镜头,是人们冬天在路边等待时的惯常动作。
“丁零零”,车铃一响,脖子抻出老长,看看是不是接我们的人来了。若不是,则又缩回去,跺着脚转圈圈,似乎要把焦急跺出热气来取暖。若是,则赶紧拎起脚边的包、箱子、盒子,迎着自行车走去。
姑父、叔、大爷、大哥、二哥……谁都有可能是接站的人。有时他们先到,也会像我们下车等他们那样,跺着脚、搓着手。公共汽车发车的时间准,到站的点儿可没准儿,谁知道在路上要上多少人,搬多少行李呢!年根儿了,大家都忙着回家过年。
车到站,车门打开的瞬间,看见彼此熟悉的脸,惊喜到忘了说啥。最忙的是手,忙着拿东西。也不知道有多少东西,一回家过年,我们就变成了大富翁,大包小包,大盒小箱,手不够用,恨不能一下变成哪吒,长出三头六臂来。
“丁零零……”
车铃响起,过年的大幕在一串自行车铃声中拉开。
来接我们的是姑父、叔和大哥。小路细长,晴天还好,赶上下雨、下雪,土路直接和了泥。天又冷,泥泞被车轮轧得起了辙,就更难走了。
坐在车上,身子随着小路上下跳跃。接我们的人都是在这样的小路上颠簸出的骑车高手,从来不惧这些跳跃,我们能坐稳就好。
颠着跳着,凉飕飕的西北风还要围着打转转,时不时一个回旋,穿心而过的冷。
“快看,那一溜草垛,在玩儿躺倒游戏呢!”
“那屋子大概没人住吧,檐前的冰柱那么长!”
“谁家的羊跑出来了!大过年的,都忙啥去了,也不知道看着点儿。”
……
一瞅见有趣的景儿,大家便唠起了嗑,路好像就没那么远了。
路上还会遇到小河。河水结的冰薄,人要踏着一块块有间隔的大石块,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扛着车一趟,拎東西一趟,来回走几趟才过得去。
“过了河,就快到了!”大哥把自行车扛过河说道。
终于到家,自行车大梁已经在我的小屁股上压出了印痕,一下地,脚都有些麻了。
我搓搓脸,让有些冻僵了的知觉苏醒一下,蹦跳着跑进门,大喊着:“我们回来了!”好像多大的部队凯旋了一样。可不嘛,两三辆自行车,载着人和东西,一路浩浩荡荡,把细长寒冷的小路都碾热了。
奶奶颠着脚快步走出来:“回来了!快进屋暖和暖和。”
住对门的大爷和大娘瞅见了,也喊一句:“回来了!”
路过的婶婶、姐姐望见,也喊一句:“回来了!”
一声声响亮的招呼,把一路的寒冷都喊热乎了。
回来了,回到了小村庄,和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一家一起过年!
爷爷和奶奶不知出门望了多少趟,爷爷的鞋子都没脱,在炕沿儿上搭着腿坐着。屋里亮堂堂的,墙上已贴好胖娃娃抱鱼的大年画儿,崭新崭崭的。
我急急地想要上炕,暖暖冻木了的双脚。热乎乎的炕上,躺着叠成长条状的大棉被,双脚伸进被底,暖意顺着小脚趾流向全身。
抱鱼的大胖娃娃咧着大嘴,不知是欢迎我,还是笑我冻得那个小样。
多年后,我曾听一位奶奶说,过年时,她一看到儿子一家三口从村口的路上走来,就一下子浑身是劲儿了!我的爷爷、奶奶看到我们回家过年,是不是也这样呢?他们从来没说。
稍一暖和,我就跑去大娘家串门儿。临出门,奶奶还得叮嘱:“耍会儿就回,人家都在忙年呢。”
去北屋大娘家,大娘忙着蒸饽饽。两个嫂子一起上阵,面板上揉着大面团儿,高粱秆盖帘上放着已揉好的大饽饽,一会儿就上锅蒸了。去东屋大娘家,姐姐们忙着贴窗花儿,大娘包米包、豆包。打声招呼,大娘就喊:“快回家歇歇吧,过了年再耍。”
年是个魔兽,知道它要来了,人们魔怔了一样马不停蹄。
“穷有穷的忙,富有富的忙,叫花子拄着棍儿忙。”奶奶看我串门子回来,边忙边叨叨着几辈子传下来的话。
“快帮着贴对子去,别光玩儿!”絮叨完了就是吩咐。
奶奶说的“对子”就是春联。春联是过年的门脸,红彤彤的大红纸散着墨香,上面的字写的啥,奶奶不知,可她知道,过年的“对子”不可少。
老房子有院门和房门,房门有一个正门两个侧门,虽然不多,到底也得张罗四副对联。
门大,大院门得贴副一人高的大对联,大红纸上遒劲的墨色拖成大大的字: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我和小妹在对联背面打打糨糊,贴在门上扫扫边角,就算是能做的大事。
贴春联需要很多糨糊。糨糊是奶奶在大锅里用面粉熬出来的,少许面粉,加点水上锅煮,不停地搅啊搅,搅成糊状,就叫“打糨糊”。
糨糊放到微凉,拿个刷子一蘸,往春联的背面抹匀,我俩抬起大红春联,抬花轿一样抬到门前。爸在门前一端详,捏起春联的头顶,摁在门的上方。春联裙摆似的垂下来,“抬轿”的我们往后一站,长起眼来:稍左点,再右点,右边高一点……一通指挥。直到把对联放平垂直,递上一把扫炕的笤帚,从顶到底轻轻一捋,两边一扫,春联才算贴好!
对联、横批,共同组成春联,一样儿都不能少。最后,还不忘在对门的墙上来一张:出门见喜!
春联一贴好,暗淡了一年的大门,一下子长出了眼睛。
年里的画儿,多种多样。春联是过年时张贴在门上的一张大“画”。除此,墙上要贴年画儿,窗上要贴窗花儿。
奶奶早早地把木窗糊上新纸,白纸贴上大红的窗花,窗上也有了眼睛。
我爬上炕,伸手卷了卷窗上的小卷帘门。奶奶家的老式木窗,窗纸中间开着一道“小门”。这道小门也是纸做的,纸的下沿用一根高粱秆卷起来粘住。为防止小门随风飘动,用线绳交叉盘着格状,不松不紧地把“小门”夹在窗上。想打开就往上轻卷高粱秆,想关闭就把高粱秆往下拉。
平日里,纸窗上的这道“小门”是关着的。有人来了,光听脚步声不能判断,就卷开窗上的小门看看。过年时,放鞭炮了,我们小孩儿不允许靠近,但又想听响儿、看烟花,就坐在炕上,卷起这道小“卷帘门”,捂着耳朵看外面的热闹。
窗上的这道小门,犹如小孔成像般清晰地映着节日的气氛。
春联儿、年画儿、窗花儿,年里的画儿还有两大张,一张贴在灶台上,一张挂在正屋墙上。
灶台上的灶王画儿,早在腊月二十三就贴上了。画儿的上方是那一年的农历月份牌,中间是戴着官帽,富态态的一个老爷爷——灶王爷。灶王画儿下通常会放着一小碟糖瓜儿。奶奶说,二十三是小年,得给灶王爷点甜头儿,让他上天说些好话,保佑来年发大财。
我不关心灶王爷说啥好话,倒是看上了画下的那一碟糖瓜儿。奶奶只从小塑料袋里找出一两块最小的,甚至是大糖瓜儿被碰下的边角打发打发我的“馋虫”。
灶王画儿是小画儿,挂在正屋北墙上的是一张大画儿,画儿上画着大大的庭院,有房、天井、树和人。画儿上的院落有几道门,几个穿着古代衣服的人出出进进。大院落的中心写着字,字都被框在长方框里,方框有上下排列的,有左右排列的。我细细地看着那些方框,它们上下左右相连,像一棵大树的根。
自小我就对这张大画儿好奇。画儿的色彩浓艳,以深蓝为主,看着奇奇怪怪,却透着庄严肃穆。
过年时,这张大画儿被郑重地挂起来。画儿下摆些瓜果和面食等供品,两座烛台分列两旁,大年夜要点燃蜡烛照亮。
大人们说,大画儿叫家堂,记录着一个家族的族人。家族?那时可不知什么是家族。只知道爷爷奶奶和我们一家、小叔一家是一个家族的一小支;二爷爷、二奶奶和大爷一家是另一小支;三爷爷、三奶奶和二大爷一家是另一小支……家族是一棵大树,这三小支是一个家族的一大枝干。
家堂是张族谱图,那些长方形的小格子是填故人名字的地方。我常常抬著头望了又望,尽管那时我识不得上面几个字。
后来,任画儿前的红烛燃啊燃,燃得泪流满面。灯芯剪了又剪,把家堂照得亮亮的。但我却再也不愿看到它,因为那上面有了爷爷的名字。
年里唱的是饺子的大戏,饺子是年的主角儿。大年夜,饺子一登台,年夜饭才进入高潮。
饺子是面食的传奇。一张面皮,一团肉馅儿,面皮一卷一捏,把馅儿裹得严严实实。水里一煮,漂起来了,出锅!圆鼓鼓的,白里透亮,隔皮能见馅儿又不破,看着眼馋吃着香。
过年的饺子和平日的饺子不同。过年包饺子的人多,吃饺子的人也多,主要是饺子馅儿不一样,要包上几个“年的祝福”。
四颗圆润小巧的红枣儿,四枚新崭崭的一角硬币,四块方方正正的年糕,四块白白嫩嫩的豆腐,每年包饺子之前,奶奶都要把这几样东西洗净、切好,准备装到饺子肚里。
馅儿调到鲜香扑鼻,面揉到光滑细腻,吆喝一声“包饺子喽”!全家老小围成一圈儿,开工!搓面、切剂子、擀皮儿、包馅儿……
“别忘了包枣儿!”
“还有年糕!”
“钱!一定要包上钱!”
一声高一声急,催得包馅儿的不知拿哪个好了。
“忘不了!全都忘不了!”包饺子的人边包边喊,把包好的饺子蘸点干面粉,摆在高粱秆做的或圆或方的盘上。饺子排着队落盘,圆盘摆成一圈圈的圆,方盘上排出一列列方队,一盘盘饺子整齐漂亮,圆满方正。
隔几个往里塞个枣儿,再隔几个往里塞枚硬币。不知不觉,象征着四平八稳的祝福,裹着一十六份祝愿的好东西,全都进了饺子肚。
肚子里有料的饺子要留在大年夜下,饺子在盘上落脚后就被高粱秆印上印迹,一条杠、两条杠、三条杠,每个饺子都是大队长!
大年夜的鞭炮一响,那群“严阵以待”的饺子像得了号令一样,扑通扑通跳进沸水。肚子鼓了,面皮亮了,肉馅儿饱满得透出来,吃饺子喽!
一大碗一大碗的“大队长”盛出来,模样长得一个样,分不出谁高谁低、谁大谁小。肚子里的馅料更难分辨,哪个里面包着钱?哪个里面包着枣?
炕上坐满了人,中间的小方桌上放着年夜饭。小桌的西侧坐着奶奶和小叔一家,东侧坐着爷爷和我们一家。一家人围在一起,互看、猜想,却不能戳破饺子皮儿翻看。
“我吃了一个枣!”小妹喊。
“我吃了一块糕。”奶奶喊。
“当啷”,爷爷啥也没说,朝小桌上扔出一枚硬币。爷爷吃到钱了!我和小妹忙着在自己碗里扒拉,看看有没有硬硬的饺子。
小弟看我俩扒拉碗里的饺子,他也拿双筷子划拉。婶婶忙将刚咬着的一个饺子往小弟嘴里放,小弟一吃,眼睛一亮,接着也学爷爷的样子,“当啷”一声,把一枚硬币扔在桌上。
“哈哈哈哈……”
每个饺子都像个小诱饵,钓着人的胃口。饺子肚里的秘密在大口大口的咀嚼里露了馅儿,笑声飞在热气腾腾的大年夜。我和小妹、小弟在一年一年揭秘的快乐里长大!
年里,少不了鞭炮。鞭炮是年里的神,年这个魔兽,还得指着鞭炮来吓走它呢。
乡村盛传“精神的听响儿,傻瓜蛋放鞭”。意思是说,那些不放鞭听响儿的人精明,不用自己花钱买鞭炮,花钱买鞭炮的是傻瓜蛋,花钱让别人也听响儿。后来我才懂得,这句话其实是人们对贫穷的调侃和安慰,大过年的,谁不想放鞭炮热闹一下呢。
爸从小就爱放鞭炮,为人父了仍对鞭炮深情一片。每年,奶奶家的鞭炮声都是最响、时间最长的。爸总是买上一挂又长又大的鞭,大年夜里噼噼啪啪闪着亮光。
放鞭炮的时候,爷爷奶奶不让我和小妹、小弟靠近。我们便爬上炕,卷起窗户上的卷帘门,六只眼睛一齐瞅着香头靠近鞭炮芯了,喊着“要放了!”三双手齐刷刷捂在各自的耳朵上,眼睛还忙不迭地从卷帘门往外瞅。
“啪,啪啪,噼啪,噼里啪啦……”
串成串的小鞭炮,吐着火光呐喊着,一个个飞起来。隔着窗的小眼睛,随着小鞭炮的闪亮一眨一眨,捂着耳朵的手握紧、放下,放下、握紧,嘻嘻哈哈,笑声从窗内传到窗外,消失在鞭炮噼啪的响声里。
热腾腾的饺子在鞭炮炸响时上了桌,眼睛在此时不够用,一边瞅着桌上的饺子,一边观望外面的鞭炮放完了没。
有时,爸也会买几个小孩子玩儿的烟花,让我们在院子里玩玩儿。“小蝴蝶”“小蘑菇”“小桃花”,点燃飞起来的刹那,好像放飞了一个个多彩的梦!
年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自家的鞭炮声落下,别家的鞭炮声又起,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响成一片。
真的过年了!
放完鞭炮,吃完年夜饭,歡喜地数着自己吃到的福饺子,几个钱、几个枣……数着数着就入了梦乡。
“啪!”
“啪!”
年初一的大清早,被一声声小炮仗声和嘻哈哈的笑声吵醒了。
捡炮仗的小孩儿来了!昨夜的响儿变成了树下的红,那片红吸引来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因那里面有不少“临阵脱逃”的小炮仗,它们仍穿着红衣裹着红袍,隐藏在那一片碎红中。
小孩儿眼尖呢,无论小炮仗隐藏得多深都能被揪出来。锐利的眼睛找出那些完好的小炮仗,在手掌心里掂一下,用香一点,手一抛,脆脆的一声响——啪!
好好的美梦让他们扰没了。我刚要起来,打开窗上的卷帘小门,吆喝他们别再捡小炮仗了!爷爷阻拦道:“让他们捡吧,你也赶紧起,一会儿要和姐姐们去拜年!”
那一摊红红的炮仗皮,原本软塌塌地贴在地上。经孩子一扒拉,好像鸟翅扫过,这一道、那一道,这一堆、那一片,红了满院。
那几个孩子家里都不富裕,过年时可能都没放过鞭炮。爷爷家院儿里的小炮仗着实让他们过了把瘾。
长大后,我常想起捡炮仗的小孩儿。他们捡起小炮仗时的欢喜笑脸,常在我眼前绽放。
鞭炮响过,饺子吃过,年就像翻山越岭,翻过去年的山头儿,走到新的一年。
我和姐姐妹妹们去拜年能排成队,而且是“大部队”。二姐、三姐、四姐、我和小妹,大姐在我还没长大时就出嫁了,记忆中的拜年队伍里没有她。
小姐妹们每个人都穿着过年的新衣服。新衣服未必是第一次穿,但一定要干净整洁,我们的父母和我们自己都要在拜年时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妈妈每年都要给我买件新衣,有一年没有合适的衣服买,就给我织了件毛衣。妈妈本就手笨,又要赶着过年穿,直到年三十还在赶织,保证我在初一拜年时穿上了新衣。
穿新衣当然不只是穿给别人看的,但干干净净的不只是自己,也要让别人看了舒心。
拜年是一场小村“观光游”,走去哪家,从院子到屋子都能看一遍。谁家院子里收拾得整洁,谁家地上的红炮仗皮儿还没扫,谁家的窗花儿最漂亮,谁家的炕席是新的,谁家的糖好吃,谁家的瓜子炒得香……拜年时,一群小孩儿的眼睛和嘴巴都会细数一遍,存在心里。
姐妹几个排成队,花儿般出发。每到一家,一进门就喊“过年过得好!”
“三爷爷过年过得好!”
“大奶奶过年过得好!”
家里的大人教孩子拜年时,特别是给老人拜年时,要拖着长腔来上一句:
“过年——过得好——”
听着有些啰唆,细品,却好像把一个过年的过程问遍了,也祝福遍了。
长大后才体会到,一个老人过了一个年,就像翻过了一座山。生命的韧性往往就在这个“过”字上显现。
拜年的祝福声,像年里的鞭炮一样此起彼伏。姐姐们在前头一喊,我也顺着喊一遍,小妹低低的声音传出来后,在这家就拜完年了。
有一年,我们去六奶奶家拜年。一进屋冷得打战,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托盘上的饺子冻得硬邦邦的,像在冰箱里冷冻的一样。六奶奶蜷在炕头上,倚着一床半旧棉被,一个劲儿地说:“不冷,不冷!”手却不断擦着鼻水。
我们匆匆地说句“六奶奶过年过得好!”就赶快出来了。
挨家挨户拜个年,走上一圈儿,孩子的眼里多了好多内容。转过年头,真的懂事了。
“丁零零……”
自行车铃再次响起时,年的大幕落下,我们的寒假结束了。
又是姑父、叔和大哥他们,用自行车载着我们返回来时的路,小路用一派喜气为我们送行。
没有什么不舍,过年这几天的相见,足够在新的一年里相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