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生
读完《作品》杂志第7期“超新星大爆炸”栏目上王子健的六篇小说后,又看了他的照片和寄语,对这位作家有了一些整体的印象。文如其人,他的小说字里行间,也同样流露着一种敏感和孤寂的气息。
读到《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的游吟诗人》,一开篇就让我有些出戏,因为看到一句“一种巨大的悲凉”。悲凉和死亡、绝望、爱情……这些都是年轻人喜欢使用的字眼,也是他们所关注的主题。尤其是“爱情”,更是牵动着他们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只不过,王子健笔下的故事里,多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相处。像《小披头的恋情》就是明显的例子,即使《蒜薹女的华丽人生》写到了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也有一种疏离感,让真正的中年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并不是真实的人生。
王子健已经在努力关注一些当下的问题,像虐猫事件、老年人的黄昏恋和归属感、高科技智能机器人对人类生活的影响……但他的观察和思索,仍旧是那种并不深入和切身的,并没有丝毫鸡毛蒜皮的无奈和琐碎。
目前的状态下,他能够通过诗意的语言和浪漫、独特的叙事取胜。像《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的游吟诗人》,里面的诗人临死前用维吾尔文写了一句遗言:“我在沙漠里看到了一个游吟诗人,他对我念了一首诗;我只记得其中一句:‘但愿有人知我本色’。”
这是典型的王子健习惯使用的语言。生活中的诗人,临死前会写这样的话吗?感觉很少有人会做类似的事情。但对于一位青年作者来说,这样的小说风格,恰恰是他所熟悉的。深爱诗人的女人,和诗人生前的好友共同去沙漠,为了解开遗言之谜,为了打开女人的心結。这样的故事,同样体现着一种忧伤的审美。就像他提到鲁菲提的诗集一样,显然作者是经常读诗的,也会受到诗歌文字风格的影响。
《巴丹吉林遗书》里面,曾经相爱的男女约定,假如仍旧爱着对方,女人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是男人名字里所含“忌”字的另外一种变形。只是,她给后来的女儿取的名字是“忆”。而这个还深爱着女人的男人,会为这件事而告别这个世界,觉得没有什么奔头和希望。
无独有偶,他选择死的地方,还是沙漠:巴丹吉林沙漠。为了失去爱情死在沙漠,大概是王子健小说中人物的一种宿命。即使人已中年,《巴丹吉林遗书》里的男人仍旧对旧爱念念不忘,甚至愿意为之赴死。这同样是那些真正的中年人很少会去做的事情,也是中年人写作时很少涉及的题材。世俗生活里的人,到了这样的年龄,可能已经谈了数次恋爱,甚至结婚出轨、离婚再婚……情感世界里早已经鸡飞狗跳。
《摩洛哥猫首杯》里,关于猫的尸体被挖出来的状态,有一段极为细致的描写。无论是蠕动的蛆,还是腐烂残存的血肉,都令人恐怖而恶心。偏偏女主人公还没擦干净,就亲了这猫首一口,变态而惊悚。最后,故事的其他情节可能都已经淡忘,这段描写却一直留在了记忆里。就像拿着放大镜去逼真地描述每一个微小的毛孔一样,这样娴熟的写法,又让人忘记了作者的年龄。
《东方蛭蚓审讯笔录》有一种科幻的意味,显然是王子健一种新的尝试。仿生人不但有自我意识和好恶,还产生了独特的感情。这类题材并不新鲜,但结构上,用“雇主提供的资料”、审讯笔录节选、日记前几页……这样的标题来分段,来转换视角,明显比传统的写法更为灵活自由。
能够感受到王子健的灵气和他想象力的充沛。对一个写作者来说,灵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当故事从他构建的世界里喷薄而出,会让一个日日沉浸于世俗生活中的人,感觉到那么一丝丝的汗颜。当我处于他这个年龄时,是否也在关注这些宏大而空旷的命题呢?当我渐渐以细节的真实性和体现生活中的困境,来要求一些小说,考量它们是否有真实存在的根基,可能反而忽略了小说可以有另外的写法,另外的天马行空。
年轻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照这样的态势发展下去,当王子健的年龄渐长,阅历渐丰之后,肯定会有更为厚重和饱满的作品问世。或许到了那个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中转换了风格。再回望自己曾经的作品时,也许会觉得,那个时候未尝不是一种大胆的尝试,那些文字未尝没有它的灵动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