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车马坑、斗盗墓贼、数人造卫星
——丹江口库区考古二三事

2024-01-23 11:09杨文胜
寻根 2023年6期
关键词:大墓山岭长岭

□杨文胜

2007年,我自京都大学回国转入的第一个考古项目就是南水北调丹江口库区淹没区考古发掘项目,直到2012年,陆陆续续发掘了淅川县境内的水田营遗址、玉山岭战国大墓及车马坑、三官殿遗址、凤凰头战国汉墓群、长岭战国墓群等多项考古项目,感念颇多。

编定《考古工地应急预案》

大家都知道现在每个考古工地开工前都会将各项规章制度上墙,有人认为这有点形式主义,但我不这样想,我到主管的每个工地检查工作时第一个就是看各项制度的落地情况,特别是《值班制度》《应急预案》的完善与落地情况,这其实是我们干好工作的保障。

◇沿着库区岸边进行的考古调查

淅川水田营遗址是我回国后的第一个工地,进入工地前,我和合作伙伴蒋中华商量,后勤的一些事情都拜托他了,但是后勤中的《应急预案》没让他去做。当时工地其实没有现在这么严格,大部分工地并没有完善的《应急预案》,我想要的预案并不是一个简单文本就能够解决的问题,而是一个周密的安全保障体系。

因为是刚组建团队,我不得不多方调动人员,邀请淅川县博物馆原馆长马新常加入,再从刘海旺那里借来张炯等人,还联系了母校南开大学的研究生来考古工地教学实习。团队组成的复杂性,使我提前考虑诸多应对措施。比如,我和南开大学协商参加考古实习研究生男女人数时就一再强调来的女生一定要是双数。最重要的是让先期到来的臧天杰博士着手编写《应急预案》,说是预案,倒不如说是一个考古工地行为指南,里面详细明确了突发事件的应对措施。

一是对洪水的应对措施。因为工地三面环水,是一个被滔河包围的台地,最高处海拔162米,20世纪70年代曾有洪水将台地淹没。因此,《应急预案》中规定,每天去工地前先看天气预报,再看实时气象情况,决定是否上工地,雨天绝不上工地。另外,我们对发生突降大雨等极端天气情况下如何撤离台地及整个撤离路线也有详细布置。

二是人员安全及文物安全应对措施。工作人员驻地在水田营村村委会,周边车多人多,我们详细规定了人员出入规范。另外,就遭遇武力盗抢等行为的应对,也做出安排。记得预案提示在对方持刀抢劫时,则综合评判我方人员数量,男性青壮年如多于对方,且有可以与其对抗的棍棒等则一定要斗争,否则放弃;对方如持枪,不管何种情况,主动放弃斗争,记住对方特征。考古队人员遇到突发食物中毒、蛇咬等情况,先联系村医紧急救治再找车辆送县城救治;等等。发掘现场人员安全措施中最重要的是发掘工地应对突发人身事故,首先找出安全防范薄弱点,规定挖井、挖墓葬时一定佩戴安全帽,日常必须保证有一个梯子在井中、墓中,这样梯子与坑壁构成的生存空间在塌方的情况下就是一个最后的保障。后期看,这些《应急预案》都起到了重要作用,最起码是一个安全警示,在紧急事件发生时成为一个安定军心的支柱。另外,对用电和用火也都做了预案。

◇玉山岭战国大墓远眺

在《应急预案》制订的第三年,河南省文物局南水北调文物保护办公室巡查库区每一个考古工地的安全措施,大部分考古点都缺乏预案,只有我这里有完备的《考古工地安全制度》和《应急预案》。于是,各个考古领队争相到我这里“取经”。

转战仓房,发掘战国大墓、挖车马坑

滔河水田营遗址本来是奔着东周时期遗存去的,但是根据后期工作发现这个遗址是以龙山晚期后石家河文化至二里头文化为主。三个年头发掘成果满满,经过初期整理,2009年12月8日将发掘出器物、标本及生活用品装了满满一大车撤回郑州西山基地,那一天是我生日。车刚出淅川县城就接到孙新民所长电话,说仓房镇沿江村有一个战国墓葬被盗,让我去处理一下。于是趁着车未上高速,直接带着人员和物资转向仓房镇。

到了仓房镇,我第一时间联系当地沿江村支书万晓斌,一同到现场查看。墓葬位于玉山岭,是一个接近15米边长正方形墓口,深度8米。这个地方我和马馆长等人曾来过,一年前我们趁着水田营遗址发掘间隙带着探杆租船沿着丹江水库沿岸调查时到过这里。当时我和马馆长等人走散,一个人绕着山梁走了好半天才找到出路。被盗墓葬位置在下寺古墓葬区域北侧丹江沿岸,海拔168米左右,从地望上看这里是造墓营穴的好地方,于是我就让一起去的老技工郭战、张炯在这里打了几杆。这里的土壤是二次堆积,土质土色极其复杂,就是行业术语要在花土中找花土,最终也没有确认墓葬。其实在我们之前,20世纪70年代、90年代及后来的南水北调文物调查时都曾经有考古队员到过这里,这是后来当地人告诉我的,大家都认为这里可能有古代墓葬,遗憾的是都没有最终确认墓葬的存在,最后被盗墓分子盗扰破坏。

◇玉山岭考古现场砌灶炊事

沿江村是一个十几年前既定的移民村,村里的住房较破旧,我们就近住在村民何兆西家。马馆长和郭战长年住在西房,张炯、李坤鹏两个年轻人住在院子内临时搭建帐篷中(后因实在受不了冬日严寒,搬入堂屋),我则将房东西侧石棉瓦搭建的柴草房当成工作住宿地。这间红砖柴草房门缝最宽处有3~4厘米,墙壁上端和石棉瓦间敞亮着10厘米的空间。房屋面积倒是有8平方米,但是高度不足1.8米,每次穿裤子要么在床上扎好皮带弯着腰出门,要么提着裤子到外边扎皮带。12月8日晚,恰逢2009年淅川第一场雪,夜晚昏暗的灯光中雪花时不时从门缝和石棉瓦侧边飘落床前,寒夜中竟有作诗一首的冲动,奈何一日劳累,诗没写成就睡着了。

◇腊月天风雪中的发掘现场

到现场是12月8日,开始工作怎么也得12月中旬了,这就面临一个问题——在发掘工地如何过春节。往年的田野工作,在腊月二十左右都基本没有劳务人员,这样直到次年正月十八以后复工,“歇春假”基本要一个月。而这个墓葬,230多平方米、深8米的土方要在春节前干完,这还不包括考古清理工作,要不然我虎年春节期间就要在玉山岭荒山野岭扎帐篷看工地一个月了。于是我不得不采取非常规发掘手段,那就是集中人员,就地住宿,只挖墓室。从外地调来20名精壮劳务人员,发掘现场搭建帐篷住宿,一方面节约上工途中时间,另一方面也增加了工地值班保卫力量。精心组织安排了45天左右的工作,雪天也没有耽误发掘工作,劳务成本不足3万元人民币(其中也包括了当地人员劳务费),顺利完成了对这一贵族墓葬的发掘。出土器物仅三件,其他都被盗墓分子盗出,公安局追缴回的青铜器大部分收藏于淅川博物馆。本次发掘也不是没有收获,收获最大的要算对贵族大墓葬车马坑的发掘了。

◇淅川博物馆保管的追缴器物:镬鼎

车马坑发掘是田野考古发掘中比较特殊的,并不是按照田野考古地层学指导下由上向下逐层发掘,而是从坑的一侧下手,平推进行。究其原因,首先,车马坑是一次性填土堆积完成,不存在地层堆积问题;其次,从侧面发掘避免了挖掉半个车轮,挖到轴部分才发现遗迹的尴尬。发掘车马坑的理论我是懂的,也看过别人发掘车马坑,马馆长还亲自参加了淅川下寺车马坑的发掘工作,于是在贵族大墓开始发掘不久我们就着手贵族大墓西侧的车马坑的发掘工作。亲自上手就知道什么叫做“眼高手低”了,车马坑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挖的,特别是在花土中找车木构件腐朽后的痕迹,真的不容易划分辨认。我从坑南侧下挖70厘米到找到坑底后就向北平推,可是明明知道那个位置该出轮毂了却辨认不出轮毂及辐条痕迹,加之天寒地冻,不适合车马坑的发掘,于是回填覆盖准备来年春暖花开后再继续工作。

2010年3月,在各项工作都准备好之后,从新郑工作站请来挖车马坑高手蔡小红,继续发掘车马坑。很快一号车就清理出来。前边说了,整个玉山岭都是二次堆积土,土质复杂,因而在蔡小红手下一号车清理得也不很完整,这从另一方面缓解了我对去年发掘工作的愧疚之意。

◇车马坑全景图

在发掘二号车时,坑下的何兆西忽然喊:“杨队长,发现马驹了!在母马肚子里。”当时听得我头皮一麻,立马从坑上跳下查看。因为按照东周车马葬制度,车马坑使用的马匹都是3到6岁的公马,母马一般不被使用,更别提怀着马驹的母马了。仔细查看后发现,他所说的“马驹”是压在二号车(主车)下的一个狗骨架,并不是马驹。楚文化车马坑一般使用驾驭状摆放车马,在主车前边守卧一只忠实的犬,整个车阵面向群山南北横陈于墓葬西侧,似乎随时可以载着墓主人奔向崇山峻岭的远方。

该车马坑共有三辆车,主车二号车有四匹战马,青铜车马器比较精美,为错金银工艺。副车(文献称为“贰车”)两辆,均为两匹马,其中三号车可能为临时制作专门为下葬的遣车,不但没有青铜车马器,甚至也没有发现皮制装饰捆扎配件,因而其保存状况也较差,仅清理出轮廓。

玉山岭大墓发掘时还有一个操作可以记录一下,那就是拍墓葬的全景照。当时考古发掘现场不具备现在的条件,没有无人机,一般使用长臂起重机或高空热气球,但是因这个地方的客观条件也都不能实施,在近乎封闭的孤岛上怎么拍全景照成了进入工地就开始考虑的问题。一天,我在大墓发掘现场旁边水面边闲步,忽然看见一根十五六米长的漂流木(洪水时上游冲下来的),大喜,立马叫上工地工人将其抬回去,在大墓和车马坑之间挖坑把它竖了起来,三面捆上三道绳子固定,这样一个“高空摄影平台”已成雏形。我们后来工地拍全景照都是在这个平台的改良版之上完成的,15米高处拍照着实是有些心惊胆战。拍摄时的工作照还被省文物建筑研究院李银中主任要过去作为“反面典型”放在他讲座PPT中,以对比现在摄影工作条件之优越。

车马坑发掘后,准备请科技考古中心的侯彦峰对马骨进行鉴定和取样后覆沙再覆土回填保护。但丹江水库淹没区的考古工作打断了玉山岭区域的工作,不得不先转移人力物力到长岭和凤凰头区域。

◇丹江库区考古调查(手指方向即台子山大墓)

在长岭考古发掘现场与盗墓分子正面斗争

在发掘玉山岭战国贵族大墓间隙,我多次借何晓斌的“风凌驰”(一种小型快船)沿丹江水库沿岸调查。其实当时主要的调查目标是台子山大墓,这个墓葬海拔128~133米,水库普通水位时它都在水面下,因而也多次联系国家博物馆水下考古中心,想进行一些水下考古调查,但种种原因最终不得不放弃这个计划。我们的船小,为了安全,一般是靠近岸边行驶。前往台子山途中需要过长岭、下寺、凤凰头等地,因为是枯水季,淹没区面积扩大,区域内古墓葬表土在被水冲刷后,墓口都清晰显露出来,不少都被盗扰,从扰动口看都是近一个月内的事情。责任感与正义感使然,我们对这几个区域盗扰情况进行了调查、拍照,写了一个《情况汇报》上报省文物局,尽到了一个考古工作者的职责。后来,省文物局通过南水北调文物保护办公室又将后续对凤凰头、长岭及三官殿遗址的抢救性发掘交给我所,而所里就我在仓房镇,于是这个任务又是我来承担。

◇凤凰头墓地远眺

我的团队当时只有我和马馆长及张炯、李坤鹏四个人,同时开四个考古发掘工地是万万不可能的。这样,就协调本所在淅川发掘工地的聂凡带着一个技工到水库对岸的三官殿遗址发掘,马馆长继续在玉山岭工地及对岸的大岭汉墓的发掘,我和张炯、坤鹏先到离驻地较远的凤凰头墓地开展工作。

凤凰头墓地位于仓房镇下寺古墓葬群(国保单位)南侧的党子口,几乎是一个四面被水环绕的孤地,有一条山脊在水位低时可以水过到陆地一侧。工地旁边没有任何可供驻扎的房屋,只有搭帐篷作为临时驻地,其实这个帐篷最终是被作为伙房使用,因为做饭要求避雨水,人员是住在靠岸的船上,好在是夏季,好凑合。

长岭墓地位于下寺古墓群东靠近水边,原本准备凤凰头墓地结束后再开始这边发掘工作,其间在墓地附近东沟村找了一个当地人每天到墓地值班巡逻一圈。可是越是繁忙越是急事多,长岭工地开始工作的第五天晚上九点左右,我安排在长岭墓地东沟村里的值班人员打电话过来,声音急促寺说:“队长,你赶紧联系县里公安局局长,人家(盗墓分子)今天晚上开着‘警车’过来了,要整长岭墓地的事儿。”细问情况后赶紧联系县文化局某局长,并通过他转请县委政法委、县公安局安排力量介入保护,多次电话沟通后,十一点左右得到的回复是“你放心休息吧,这边已经做了周全安排”。于是我只有睡下静待天亮。

第二天,我带着早就准备好的技术、劳务力量开赴长岭工地。早七点半到工地一看,昨晚那帮人是得手了,好几座墓都有新开挖痕迹,一座墓(后来被编号长岭M2)盗洞旁边散落着陶器碎片和铜锈,于是开工前先报警,等待地方派出所出警。九点左右淅川县公安局仓房镇派出所梁指导员带着3名警务人员开着一辆警车到现场,一通笔录签字。接着的一天就是匆忙的发掘工作,张炯被我暂时从凤凰头调到这边,原来停靠凤凰头的“基地船”也只有到这边作为住宿和仓库了,因为考古现场三面环水,陆地一面离最近的东沟村还有三里羊肠小道。

一天的非常规考古发掘,开口十余座墓葬,基本都是战国时期的,其中四五座因为上层土壤被水库水冲刷,开口就基本到底,已经清理出包括铜剑、铜盘在内的器物。因为我只有一台相机还在凤凰头考古发掘现场,这边虽然清理出来了几座墓葬却不能照相提取资料,只能就地放在那里。三面环水的发掘现场周边空无遮蔽且远离村庄,想着只要加强巡视也不用担心安全。

但是,现实很快告诉我无论做了什么准备都不能掉以轻心。上午大张旗鼓报警,折腾了一番,想着晚上盗墓分子就不会再来了,发掘第一天晚上本来安排张炯和船东何兆西一起值班,我则回到玉山岭车马坑发掘现场值班。也许是什么预感,也许是责任心的原因,傍晚7点左右本该乘着送晚饭房东嫂子的船回玉山岭,我对嫂子说:“今晚我先不回去了,嫂子你自己回去吧。”又对骑着摩托车到工地闲聊的橘子园老板李老四(李保胜)说:“老四,你也别走了,今晚咱一起在这里。”这样长岭发掘现场就有四个人值班了。工地仅有的电是靠船头马达带动发电机,烧油比较费钱且噪声特别大,当晚开了一会儿,不到8点就停了,黑暗中四人聊了一会儿就各自找地方准备睡觉,我选的是船舱门口一块70厘米宽平时坐人的板子,还没有入睡就发现情况不对。

到发掘现场值班巡查的张炯很长时间没有回来,离得远也看不见那边情况,我只看到张炯的手电筒快速地来回摇动,感觉不对劲,赶紧叫上何兆西、李老四一起离船登岸向张炯靠拢。走近一看,张炯身旁还有两个光着膀子的男子,据张炯后来说前方拐弯处还蹲着一个人,当时我没有看见,对方中等身高微胖大概三四十岁,我回头朝着因紧张而脸色惨白的李老四悄声问:“是本地人吗?”答:“绝对不是本地人。”我就朝着两个人走去,装着在本地很熟,语气缓和地说:“看着脸生呀,不是本地人吧,这么晚来这里干什么呀?”其中微胖的那人盯着眼前一个出土器物的墓葬,恶狠狠地说:“明天早上你就知道我们干什么的了!”当时他应该把我们想成是和他们一样的盗墓分子了,毕竟我们也是穿个短裤,光着上身。《应急预案》起作用了,我对形势做了预判:对方三个人,我算了“警车”中一个而不知道蹲在拐角的一个,他们身上没有带任何家伙,我们占优势。于是,我边闲聊着边将工人们干活的头、铁锨一个个踢到墓坑中。因为白天熟悉工地,我走到剩下唯一的那个比较长且锨头较锋利的铁锨旁站下,依然语气缓和地说:“时间不早了,也看得差不多了,你们也该回去啦。”此时,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动起手来,即使不依靠当地人何兆西、李老四,在张炯策应下,我依然能够战胜他们。没有受过任何格斗训练的我甚至想好了首先如何操持铁锨,接着如何快速逐个击破面前两个对手的每个动作。当然,我也是十分紧张,双手紧握,手心已经出汗。也许这时对方应该明白我们的身份是国家工作人员,和他们不是一类人,悻悻而去。

看着开始离去的二人及远方闪着“警灯”慢慢靠下来的“警车”,我也招呼着三人上船,让何兆西距岸60米左右以最小速度绕半岛缓行,张炯、李老四一人一个强光手电分立船头船尾照射半岛,我则开始打电话报警。先打上午见面的派出所梁指导员电话,让他派人守着从长岭经东沟村出去的白土坡路口,从我们这边到白土坡最少二十分钟车程,而派出所到白土坡顶多八分钟。我是想着民警即使抓不住盗墓分子也能记下车号,为以后破案提供线索。

看着“警车”车灯慢慢远去,消失在远处山岭中。终于在23点40分见到了梁指导员带着两辆警车共11名包括治安员在内的警务人员到来。

这个事件发生后,我们将工作重点从凤凰头转移到长岭墓地,本人基本上整天都待在这里,白天发掘,晚上安全值班。考古发掘现场晚上值班必须是两个人以上,因为船舱作为临时文物库房需要一个人,发掘现场一些白天清理出的器物来不及照相的墓葬也需要有人值班,我大部分选择拖着一个木板或海绵垫子到墓口值班,让张炯在船上看护出土文物。当时不像现在有能够上网的智能手机,睡在墓口边上,没有任何娱乐和消遣,从郑州出门时比较仓促,连一个收音机也没有准备,能做的事情只有盯着浩瀚银河数着星星。库区空气清新,没有城市光污染干扰,清晰得能看到四等星甚至五等星,我这才真正见识到银河真的是一条光亮流动的“河”。在一次仰望星空时,我忽然发现一颗“星星”会动,确认不是飞机后,恍然大悟,那是一颗人造卫星,兴奋地喊张炯一起看,张炯懒懒地看了一眼后就回去睡觉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开始在漫漫银河中寻找着人类的痕迹,当天就找到了五六颗人造卫星,惊奇地发现他们都有不一样的运动轨迹和方向。这样以后对星空的仰望变得有目标了,开始寻找静寂天际中那些缓慢旅行的精灵。就这样接下来的三个多月,我基本上都在长岭墓地发掘现场度过,刚开始干考古的李坤鹏在凤凰头墓地独当一面,真的难为他了。截至2010年年底,在仓房的发掘工作基本结束,取得了超出此前预想的成果,为楚文化研究提供了新资料。玉山岭战国大墓及车马坑已经编写简报发表在2015年的《文物》上。凤凰头墓地及长岭墓地的资料也经过我带的研究生尹飞整理研究,作为他的毕业论文通过了2014年郑州大学硕士研究生答辩。

苦乐自知的丹江口水库考古发掘生活

完成了仓房镇一侧的一系列考古工作,我们租船将驻地转移到水库东岸的杨河村,准备发掘杨河大墓。但是直到2012年杨河村也没有搬迁,因而一直不能对杨河村下的古墓葬进行调查,于是,再次收拾行囊回郑州西山工作站,开始对淅川发掘成果进行后期室内整理。

淅川丹江水库考古发掘工作的5年时间不是仅仅挖车马坑、斗盗墓贼、数人造卫星这两三件事所能囊括的,还有很多很多场景都如版画般刻在脑海中,闲暇时总能想起红砖窝棚中的早晨,被那一树早起的芦花鸡叫醒的睡眼蒙胧;想起凤凰头光着膀子手持牙刷牙缸,肩挂毛巾,水到水库浅水中洗漱的亲和自然;想起摩托车穿梭各个考古工地时,乡村小路中间横着那手腕粗青蛇的胆战心惊;想起水田营席间的餐食和玉山岭何氏村舍中丹江水炖丹江鱼带来的丰腴鲜嫩;想起某日下午从仓房镇前往河东香花镇给会计送工资表归途中遭遇风浪,我在船头紧握舱板视死如归的悲壮;想起2009年元旦烤着汽油桶中篝火,一阵大风后火苗烧焦了眉毛,“无脸出门”的苦笑;想起夏天正惬意地泡在凤凰头水中,忽然发现短裤随着水波渐行渐远时不会游泳的尴尬。一幕幕,往事如烟,亦如印。当然,最难忘的还是看着刚刚清理出的玉山岭葬车马坑时的成就感;抱着长岭M42刚刚出土青铜鼎、青铜壶、青铜盘的如获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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