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佳铖
“小刘,我家的土豆生病了,听说你们有办法,只要‘扫一扫’就好了?是拿扫帚扫吗?”2023年初冬的一个清晨,湖南衡阳72岁老农张至永找到刘奕辰。刘奕辰笑了,套上外套,匆匆赶去田头,一路上还忙着“科普”:“张大伯,不是用扫帚,是拿手机‘扫一扫’……”
这个名叫刘奕辰的小伙,是个90后“老农民”,他把AI运用到田间地头,让人工智能“触电”传统农耕技术。农作物生了什么病,手机“扫一扫”就能一目了然。
如此“简单粗暴”的方法,不仅受到农民伯伯欢迎,还在2023年8月获得了第十届“创青春”中国青年创新创业大赛(乡村振兴专项)金牌,开启了人工智能生物防治的一片新蓝海。
29岁的刘奕辰是湖南衡阳人,小时候的他不喜欢读书,只喜欢“搞破坏”,家里冰箱、洗衣机、煤气灶都没能幸免,父母为此操碎了心。不过,刘奕辰还真“折腾”出了一点成绩。初一时,他发明了七巧板一样的多用挂钩,拿到了国家专利;初三时,他套用舰艇的旋转雷达原理,找同学借了200元,组装出一个可以自动搜索信号的小型接收机,能搜索到很多节目。
不过,刘奕辰的这点小骄傲,在妈妈眼里却是不务正业。眼见儿子研究电视信号接收器入了迷,甚至还冒出联系厂家大批量生产的念头,妈妈急了,跑去学校找班主任帮忙,严管刘奕辰,让他收收心,好好读书。
“我的接收器正准备扩大生产呢,你怎么跑去跟老师告状,害得我被批评了一顿。”刘奕辰对妈妈的行为表示不满。
虽然刘奕辰的电视信号接收器被强行叫停了,但依然没能让他断了念想。趁父母和老师不注意,他继续专心致志地进行各种发明创造。
中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刘奕辰在房里复习,一连两个小时没出来,妈妈很高兴,中午下了面条端进去。刚靠近房门,隐约听到敲击声,她心头一惊,推门而入,果然,刘奕辰窝在角落里把弄着机械零件。“你这是要气死我!”妈妈火冒三丈,刘奕辰反倒很淡定:“我看了会书,休息一下,劳逸结合嘛。”
不出所料,刘奕辰的中考成绩差强人意,勉勉强强进入当地一所普通高中。高二那年,他和几个同学一起合作的科技发明,获得了湖南省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二等奖、衡阳市研究性学习一等奖。
在父母看来,儿子的这些荣誉只不过是侥幸罢了,但刘奕辰因此信心百倍。
高考时,因为成绩不理想,妈妈替刘奕辰做决定,进入湖南工学院,就读会计学专业。可刘奕辰一点也不喜欢妈妈的安排,他决心过一个不一样的大学生活,在学校里创起了业。刘奕辰看到很多社团经常在食堂开会,少不了聚餐,于是找一个已经工作的朋友出资5万元,他和一个同学也凑了点钱,三人合伙在食堂开了小卖部。可那个朋友出资后不管事,刘奕辰和同学忙得焦头烂额,还经常翘课。虽然赚了些钱,但两个多月后他们还是关了小店。后来,刘奕辰还尝试过送外卖,可很多宿舍有六七楼,一天爬七八次实在吃不消。
虽然创业没能坚持下去,但刘奕辰尝到了其中的酸甜苦辣,喜欢上了这样的挑战。
在学校组织的一次下乡活动中,刘奕辰给一户人家送春联,有个12岁的小姑娘问他:“哥哥,你能给我读读上面的字吗?”刘奕辰有些纳闷,后来才得知这户人家因为太穷,小姑娘要帮着干农活,常常无法按时上课,因此认识的字很少。刘奕辰后来还发现,村里类似的困难家庭还有很多,他萌发出在农村创业的梦想——既能实现自己的价值,还能带领村民致富,何乐而不为?
说干就干,刘奕辰休学1年,来到衡阳县里的一个贫困村,帮村民销售土特产。起初,村民对这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大学生并不信任,刘奕辰并没打退堂鼓,他看到刘大婶家门口放着很多土鸡蛋,索性打开手机直播起来:“这枚土鸡蛋是真的‘土’,不信吗?那我每天给你们直播这些鸡的撒欢日常……”
被刘奕辰一吆喝,还真来了一些订单。刘大婶很开心:“我一个月也没今天一天卖得多啊。”就这样,刘奕辰逐渐取得了村民的信任,和他们打成一片。
刘奕辰在农村大展拳脚,妈妈却气得不行,爸爸更是接二连三地打电话催刘奕辰立即回校。有些亲友说起了风凉话,等着看他到底能“蹦跶多久”。
這些丝毫没有影响刘奕辰的决心,他干脆关了手机,和村民同吃同住。
到了2017年,刘奕辰还真拼出了成绩,农产品开始脱销,每年有几百万元的盈利,还吸引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加入。他不再是一个人奋斗,而是有了一个年轻的团队。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父母对刘奕辰的看法逐渐有了改观,从正面反对变成默默支持。有一次,一个农业项目需要垫一笔上百万的资金,刘奕辰支支吾吾地向父母求助。
意外的是,妈妈竟毫不犹豫地拿出房产证,让他拿去抵押贷款。刘奕辰接过房产证,表情复杂。妈妈拍着他的肩膀说:“别有压力,如果失败,我们陪你睡大街。”
父母的支持是刘奕辰坚强的后盾。2017年,大学毕业后,他这个城里娃变成了乡村青年。他觉得,年轻人就该积极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扎根基层,奋斗在建设美丽乡村的一线。广阔乡村,大有可为,也必有可为。
在田间地头待久了,刘奕辰发现最让农户们头疼的,不是农产品卖不出去,也不是农产品利润低,而是农作物的病虫害问题。
2018年秋天的一个傍晚,刘奕辰在一个农棚里和70多岁的顾老伯闲聊。顾老伯说:“农作物一旦发病,常常会大片大片地倒下,我们没什么学问,只能靠经验用药,摸准了是幸运,要是搞错了,那损失可不小啊。”
顾老伯的话一直在刘奕辰耳边环绕,好几个夜晚,他辗转反侧。很多农户没读过几年书,对种植知识了解甚少,而基层农技人员缺乏,一旦出现病虫害,农户们靠的都是口口相传的老经验,或者农药销售者的推荐,很容易出现用药过度,导致农药残留超标,或者乱用药物,浪费钱又达不到治疗效果,也有些农户选择置之不理,到头来损失惨重。
刘奕辰想帮农户解决这个难题。他和小伙伴们一起想了很多办法,比如给农户进行种植技术培训,发放病虫害知识手册等。可是,这些办法都无法立马见效,最终效果也得不到保证。
“如果农作物的病也能扫一扫就知道该多好。”小伙伴无意中的一句话,给了刘奕辰崭新的思路。
刘奕辰想到,自己曾接触过一款植物识别软件,只要对着植物扫一扫,就能立马跳出页面,不仅介绍了植物品种,连相关的诗词、寓意都有介绍。
既然软件可以识别植物,为什么不能识别农作物的疾病呢?刘奕辰决定借助人工智能技术,带领团队自主研发。
2019年开始,刘奕辰团队依据农作物病虫害识别的应用场景,探索开发AI算法,搭建出一个包括病虫害图片库、病虫害防治信息库的基础数据库。
数据库里最重要的是农作物病虫害的照片。他们几乎每天都泡在农田里拍摄,照片也很有讲究,每一片病虫害的叶子或根茎都要分成7个角度拍摄。
有一次,刘奕辰回家过中秋,发现一株染上灰霉病的黄瓜藤,症状典型,枝叶呈灰白色,部分已腐烂。一连三天,他不是拿着手机拍摄就是盯着黄瓜藤“发呆”,有亲戚半开玩笑地说:“这孩子是不是傻了呀?”刘奕辰并不理会,继续寻找周边染病的农作物。
那些年,为了丰富数据信息,刘奕辰还带着小伙伴们种起了柑橘、樱桃、无花果等农作物,观察它们发生的病虫害症状。
2022年,这个农业大数据平台终于应运而生,里面包含刘奕辰团队采集的2000万张植物病虫害图片,涵盖水稻、小麦、桃子、草莓、白菜、豆角等39种农作物,建立了320多种农作物病虫害模型。
使用平台时,只需将手机镜头对准出现病虫害的农作物,拍照、上传,几秒钟后,人工智能就能精准识别出病害名称,还能告诉农户这类病害需要什么药、用量和用法等。
不过,在普及推广平台时,难度并不小。有人认为一群没种过田的年轻人做的玩意,肯定不靠谱;有人担心用了这个平台后,会被乱扣费……
2023年的一天,刘奕辰路过一个番茄大棚时,看到叶子上面有很多类似煤灰的脏东西,拿出手机“扫一扫”,发现竟是一种“煤污病”。
刘奕辰跑去告诉番茄大棚主人孙志根,可对方用手在叶子上一抹,一脸不以为然,认为这只是灰尘。刘奕辰多番解释,孙志根一点也听不进去,后来还翻了脸:“你是想推销自己的平台吧,别再说了,我不需要。”
刘奕辰有些委屈,自己强调了多次,这个平台面对农户是免费的,但很多人还是不信。
没想到,半个多月后,孙志根着急地跑来找刘奕辰,说自家番茄出事了,请他去看看。
原来,这半个月里,番茄叶子越来越“脏”,而且出现白色、黑色和灰色的“煤堆”,有些叶子开始发黄,孙志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刘奕辰的帮助下,平台不仅精准诊断出番茄的疾病,还给出了治疗方案。孙志根及时给番茄施药、除虫,还对大棚进行消毒,番茄终于“活”过来了。
孙志根的成功案例,让越来越多农户开始相信刘奕辰的这个平台。有农户尝到甜头,忍不住感慨,自己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享受到“人工智能”带来的好处。
如今,这个平台已走进全国各地的农业基地,注册使用人数已达31万人,累计服务20多万人次,间接帮助農户避免损失达700余万元。
眼下,刘奕辰仍在不断改进平台,以技术为核心,增加农产品市场行情分析、农业政策法规查询等服务;还和农技服务中心合作,根据数据基站、小型气象站数据来预测农业病虫害的暴发,给予用户预警和农药建议。
这个曾经“贪玩”的少年,终于“玩”出了大名堂,他把AI技术引入传统农耕劳作中,让农户享受到AI带来的便捷。如今的刘奕辰,不仅得到父母的肯定和赞许,还荣获“全国大学生创业百强”“湖南省优秀毕业生”、湖南省“三下乡”先进个人等荣誉。
2023年9月,在天津举办的大学生微创业行动项目路演中,刘奕辰自信满满,神采飞扬:“我们正在致力于把AI技术带进乡村,运用科技力量赋能农业发展,解决生产生活的实际问题。”很多业内人士都表示这个平台广泛应用后,有望打开“AI农业”的崭新局面。
扎根农村多年,刘奕辰从衣着打扮到生活习惯,已然一副地道农民模样,他深深爱上了这片热土。遇到晚霞特别漂亮的傍晚,他喜欢在田间找块大石头坐下,静静欣赏乡村的落日美景,闻闻稻谷的芳香。他坚信,这里就是青春梦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