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阳
《新龙门客栈》中最吸引人的谢幕“转圈圈”。
据说,这是一个不相信爱情的时代。曾经的两情相悦,你侬我侬,花前月下,总被嗤之以鼻“别太上头”。直到一个人的出现,竟然让千万网友、粉丝惊呼“我又相信爱情”了。
她,就是90后越剧青年演员陈丽君。在网上,她被大家亲热地称作“老公姐”,在她身上,大家看见了久违的“男友力”,帅气、霸道、柔情,充满着保护欲与占有欲......男友也好,老公也罢,无关性别,成了一种气质,一种审美。自然,陈丽君从一个年轻的戏曲演员破圈,成为娱乐明星般的存在,引发社会热议,带动演出市场,也唤起大家对越剧这一曾经被誉为“中国第二大戏曲剧种”未来的思考与探索。
掀起小剧场的布帘,风声猎猎拂过耳畔,透明幕布上光影流动,大漠黄尘弥漫眼前。在杭州“蝴蝶剧场”小剧场演剧空间所特制的藤椅上坐定,现场115名观众一下子都化作龙门客栈的客官,置身于老板娘金镶玉闺房对面的客栈大堂,随着越剧曲调的响起,一众人物登场,观众与演员一起,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紧张、刺激,身临其境地踏入一段江湖恩仇中。
诞生于2023年春天的环境式越剧《新龙门客栈》,是继《三笑》之后驻场在“蝴蝶剧场”的第二部戏,与打造过爆款音乐剧《阿波罗尼亚》的“一台好戏”联手,便自带几分破圈潜质。事实上,制作这部同名电影改编而来的越剧,本身是因为“百越文化”的董事长、越剧表演艺术家茅威涛与著名编剧何冀平的一段缘分。数年前,百越文化制作了何冀平编剧的话剧《德龄与慈禧》,邀请到卢燕、江珊、郑云龙等一众大牌参演,引起轰动。也正因此,何冀平参与编剧的华语武侠电影经典《新龙门客栈》自然也就进入茅威涛的视野之中,何不将其改编成一部小剧场越剧,或许能成为爆款?
消息一出,期盼者有之,观望者有之,质疑者也不少。尽管允称经典,但电影《新龙门客栈》毕竟是上世纪90年代初的电影作品,其观众多为70后、80后,如果改编在二十年前,无疑是一大热点,但该片上映距今已超过三十年,致敬经典,重温情怀无可厚非,但如何“旧瓶装新酒”,以此吸引对此电影并不熟悉的一众90后、00后走进越剧剧场?不少人对此存疑。另一方面,“蝴蝶剧场”首部驻场剧目《三笑》,也曾被许多业内人士诟病不伦不类,可看性有余而艺术性不足,加之疫情对演出市场的巨大影响,未能取得预期的演出效果与市场反响。能否在疫情后,演出市场日趋多元的情况下,凭借一部三十年前的热门电影改编越剧而打破剧种瓶颈,增加越剧受众,不少人也持观望的态度。
然而,越剧《新龙门客栈》真的做到了成功。尽管从编剧、导演到演员,清一色都是年轻人,但就是这群充满着青春活力的越剧人,将这部作品演火,演红了。正如茅威涛所希望的那样,靠年轻新鲜血液,给越剧这一剧种带来具备时代感的东西,同时也因此能拥有同龄的观众。毕竟,相比较于京剧、昆曲、秦腔、川剧等古老剧种,越剧是那么年轻,融合时代是这一剧种得以成熟、发展的重要原因。特别是在上世纪30年代,袁雪芬等开始越剧改革以后,更是强调塑造人物形象,因而往往突破行当的限制,表演手法兼收并蓄。纵观越剧几十年的发展,强调“情与美的统一”,以抒情柔美的爱情故事为主要表现题材,加之广泛吸收兄弟剧种长处,紧跟时代潮流,不断完善剧种本体在声腔、表演上的迭代与进步,才有了“第二大剧种”的辉煌与影响力。可以说,《新龙门客栈》的走红,也为这一剧种在当下的传承与发展,守正与创新,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新剧目所产生的新表演形式很快发挥了作用,票价分别为399、299与199元的《新龙门客栈》,在开演十几场后上座率达到100%。如茅威涛所愿,她们也吸引到了更多的年轻人。8月6日,《新龙门客栈》在抖音上进行了一场线上直播,即便需要付费9.9元,观看人次也超过了924万。此后,《新龙门客栈》场场售罄。如今,这部由小百花“全女班”呈现的新国风·环境式《新龙门客栈》,每月在杭州蝴蝶剧场驻演15至18场,几乎一票难求。特别是剧中饰演贾廷的陈丽君,更凭借单手搂住“金镶玉”霸气转圈的视频破圈吸粉。不少观众就是看了这一激情四射的撩人畫面而被吸引进了剧场,更有甚者五刷该剧依旧欲罢不能......异军突起的《新龙门客栈》,让拥有百年历史的中国女子越剧正穿越代际隔阂,向不同年龄、不同圈层的受众展现她独有的审美风格和表演样式。而被“女小生”迷倒的当代年轻人,也正跟随着父母的步伐,感受并爱上中国传统戏曲。
90后青年越剧演员陈丽君。
成功绝非偶然。作为制作人,茅威涛看见了年轻人的实力与未来,借着时代的东风,又将古老的越剧推向了新的发展方向,正如她在接受采访时所说的那样:“好戏是有观众缘的。作为一个舞台艺术,一定是和观众在当天共同来完成一场创作,他们就是你的消费者。作品的娱乐性也好,艺术性也好,值得观众花这个钱,花这个时间,花这个成本进去,成为他生活里的一种消费样式。”在传统戏曲演出市场并非唯一选择的今天,一项“爆款”的出现更是带动了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整体演出市场火爆。无论是驻场演出《新龙门客栈》,为杭州亚运会特别制作的文旅融合版《梁祝》,还是在全国各地巡演经典剧目《五女拜寿》《陈三两爬堂》《陆游与唐婉》......小百花的女孩们所到之处,都引起广泛关注,戏票早早售罄,特别是有陈丽君的演出,一开票迅速售罄,一场她主演的大戏《何文秀》更是出现了两分钟迅速售罄的热火景象,每次陈丽君演出结束之后,总会有大批粉丝围在后台门口,送上鲜花礼物,求签名求合影......年轻的90后戏曲演员也享受到了娱乐明星般的追捧与喜爱,谁能想到“饭圈”也“圈”到了戏曲界!对此,一位娱乐圈记者一语道破:“这种现象,说不正常也不正常,说正常也很正常。须知,戏曲界本来就是最早的‘饭圈’啊!”
的确,破圈不靠一份运气,而是一种底气。很多偶然,是有了十分把握只待水到渠成的必然。在当下戏曲如何借助现代传媒的翅膀飞出新高度,积淀深厚的传统戏曲如何更多吸引年轻观众,通过《新龙门客栈》现象级的演出盛况以及陈丽君的意外走红,都成为当代戏曲人值得思考与探索的方向。
贾廷邪魅一笑,引无数粉丝竞折腰。
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有一种力量正在悄然崛起——那就是女性力量。她们独立、自信、勇敢,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新时代女性的魅力。“老公姐”陈丽君正是凭借自己的实力与信念,借着媒体传播的优势,得以迅速火出圈,成为无数人心中的偶像。
在外人看来,陈丽君的走红看似一夜间,在不久前公布的“抖音涨粉榜”上,她位列第五,一周涨粉超80万。介绍栏里这样写道——这是一名越剧演员,因其女扮男装的俊俏扮相获得关注。女扮男装是通俗意义上的解读。在中国戏曲舞台上,跨性别表演从来不是新鲜事。最初是乾旦,随后有坤生。和其他剧种孤独的女小生或女老生相比,越剧女小生又不同,她们是女子越剧重要组成部分,“全女班”的表演风格在中国数百剧种中独树一帜,奠定了女子越剧独特的审美。
所有的成功都有其背后深层的原因。量身定做,符合时代审美,对艺术的精益求精是绝对不可或缺的原因之一。在《新龙门客栈》里,无论角色设定,唱腔设计,表演程式还是服装造型,陈丽君所塑造的宦官贾廷都极为讲究,特别是没有帽檐的纱帽非常贴合陈丽君小巧的头型,也将小脸的优势放大,又因贾廷这一“阉人”身份,化妆师用上挑的眉形替代了原本传统小生的刀眉,这也更大程度上凸显了陈丽君扮相上的棱角分明与剑眉星目。所有的优点都被凸显出来了,很流畅的线条,很高挑的身材,衣服显得她特别长身玉立,尤其是折扇遮面的那邪魅一笑,人人爱之。这是茅威涛在看了韩剧《成均馆的绯闻》中宋仲基的表演之后,启发陈丽君所特别设计的动作,这个角色的特殊性,使得他永远侧面地看人,对一切始终带着一丝警觉与自我保护,而扇子下的邪魅一笑,又展现了人物本身的心机深沉与自命不凡,这一细节果然大获成功。
同样成功的还有返场环节,当看到金镶玉想要靠近曹少钦时,贾廷立刻抱臂横在两人中间,一副生人勿近之势,但下一秒被金镶玉勾起的脚佯装踢了一下之后,贾廷左侧的嘴角即刻上翘,同时眼神微微低垂,表现出一种掺杂着窃喜的得意。此时此刻,陈丽君神情辗转流连,舒畅自然。这一片段在互联网的各个角落流传,似乎成为了陈丽君所饰演贾廷的魅力巅峰。当然,还有火遍全网的转圈圈,那也是在返场环节,陈丽君拿扇子挡住李云霄的去路,李云霄抢过扇子,一手勾住陈丽君的脖子,陈丽君则顺势搂住对方腰身,原地转了起来。观众的反应从鼓掌变成了欢呼,然后是尖叫。这一两人灵光乍现的设计取得成功后,茅威涛对李云霄说,“甚至还可以再大胆一点,跳舞都没问题”。后来李云霄还真在转圈圈前做了个舞蹈亮相的动作,现场的欢呼声又大了一倍。現在,转圈圈已经成为了两人固定的返场环节。“不转圈圈观众要吼的。”茅威涛不无得意地说。而陈丽君将李云霄抱起来那一刻所展现出的力量感,让人感受到了一种跨越性别的魅力,“男友力”爆棚。
这样激情四射又令人欲罢不能的场景,出现在全女班越剧演出中,再合适不过了。因为陈丽君版贾廷释放出了一种区别于普通男性的少年气和纯净感。正如观众所说的那样:“虽然她们在台上扮演男性,但事实上就是女性,哪怕你在关注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在潜移默化里其实已经有这种心理暗示了,所以她们在台上再怎么帅气,你本身就不会觉得她们油腻。”对于越剧女小生的这种独特性别处理,茅威涛曾有过解读,“女小生跟男旦有一脉相承之处,都是从一个异性的角度、眼光出发,这是一种双重审美,就是你去审视它,同时你去体现它,绝对是带着一种唯美的、理想的、浪漫的”。毋庸置疑,越剧女小生在台上塑造的角色形象,本就是女性精神世界中的理想男性。现在的年轻人则用一种更直白的表述来展现对女小生的青睐,“老公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感觉”。难怪31岁的陈丽君成为了当代年轻人心中的“老公姐”。
科班的训练、转行的艰难、坚守的寂寞......“老公姐”看似偶然的走红,实则一早埋下伏笔。2008年,陈丽君16岁,身高已经超过了1米65,在浙江艺术职业学院2008级越剧小百花班中,属于最高的女生之一。出于身高、长相与性格等综合考量,老师们让陈丽君转而去演小生。三年花旦学艺一朝重来,陈丽君自然是不愿意的,更何况当时她已崭露头角。经过深思熟虑,最终陈丽君没有再坚持,而是选择接受:“花旦跟小生跨性别,每个表现形式都不一样,既然接受改行当,最重要的就是我要把之前的一切抹去,这是最关键的。”为此,陈丽君得从最基础的练起。最初她总会做错动作,老师鼓励她,“不妨矫枉过正,不怕夸张,要能先放,再收”。后来陈丽君学云手的时候,虎口都要比别人张得更大些。小生有武戏,有一些动作难度很高,刻苦的陈丽君都一一拿下,“练到五脏六腑都痛”。
陈丽君主演的越剧《葬花吟》剧照。
陈丽君的毕业大戏,是茅威涛为她们量身定做的根据同名网络小说改编的越剧《步步惊心》,她在其中扮演主角四爷,首次亮相,观众就看见了一个酷似当年茅威涛的小生好苗子。十年里,逐渐走向成熟的她越发有了观众缘,不仅形象俊美,气质出众,在唱念做打等各方面,更是努力拼搏到了忘我的地步。从接过“镇团之宝”《五女拜寿》,传承尹派经典《何文秀》到参与原创作品《葬花吟》,陈丽君始终努力前行。
与此同时,如何让越剧向年轻人靠近,也是陈丽君不断在努力的方向。先是在综艺节目热度最大的2014年,陈丽君来到湖南卫视的《天天向上》,表演了《步步惊心》片段。也是因为这次录制,陈丽君2018、2019年两次被邀请参加湖南卫视春晚。后来,她又参加了《中国好声音》越剧专场第一季获得大奖......诸如此类的尝试还有很多,陈丽君每次都不愿放过这些宣传越剧的好机会。直到今年11月6日,陈丽君一天内四登微博热搜,话题词分别是——陈丽君好帅、老公是一种感觉、老公姐、陈丽君新龙门客栈。就这样,她破圈了。落寞时盼成功,可真的一下子火了,反而让陈丽君无所适从了起来。作为过来人,茅威涛告诫她:“这个时候你要更加地谦卑,甚至要夹着尾巴做人,边上所有的人都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你,这个时候少说话,内心要有定力。流量最多一年、少则半年就过去了,但是你的艺术是会永恒的,所以后面要怎么样做更好的作品,这是正道。”也就在这之后,陈丽君越发谨言慎行,不是排练就是演出,能回绝的媒体采访尽量回绝,不必要的社交场合尽量不参加,诚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我知道我自己几斤几两,我知道自己的能力还远着呢。观众把这份情感放到了我身上,也不是对我一个人的,是对于戏曲的这种尊重和支持,而不是我陈丽君好到那份上。”
成功者的经历大都相同,刻苦、勤奋、坚守与牢牢抓住机遇。实力破圈,人间清醒。陈丽君的故事不仅仅是一个越剧演员的成长历程,更是一个普通女孩如何通过努力和坚持实现成功的真实案例。她用自己的经历告诉人们,只要有梦想,只要坚持不懈,就能够在舞台上发光发热,实现自己的价值。
这是一个越剧女小生为所在行当争取受众许久后,突然迎来剧种新一轮关注热潮的励志故事。但事实上,女子越剧并不是现在才红起来的。正如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姜进所强调的那样,越剧的“女性身份和与之伴随的性别关怀契合了20世纪中国妇女解放的时代浪潮,在当时三百多个地方戏剧种里,女子越剧是唯一一个单性别(女性)舞台”。而在茅威涛的理解中,女小生塑造的男性,是一种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有的、理想化的创造。“我首先是个女人,去审视男人,然后用身体扮演了这个男人,这样双重审美之下呈现的东西,是非常假定的,也是理想化的,更是浪漫的。”
茅威涛告诫陈丽君“后面要怎么样做更好的作品,这是正道。”
放眼越剧曾经的光辉岁月,早在“顶流”这个词发明之前,袁雪芬、尹桂芳、范瑞娟、傅全香、徐玉兰、王文娟等越剧流派创始人就用唱腔、演技、实力、人气和绝代风华诠释了“顶流”的含义。女子越剧自诞生那天起,就是自觉的剧场艺术,始终将创新融在血液里。在大都会上海,演出市场竞争激烈,文化环境中西混杂,越剧为了立稳脚跟,转益多师。话剧和昆曲,是越剧的两位“奶娘”。袁雪芬生前曾这样回忆当年的改革与创新。1946年5月,袁雪芬将鲁迅的小说《祝福》改编成越剧《祥林嫂》上演,震动上海文艺界,从此有了“新越剧的里程碑”。1958年,越剧《红楼梦》公演不到一个半月就演出54场。1962年,越剧《红楼梦》被拍成电影,在那个电影票只卖2毛一张的年代,影片仅在1978至1982年间就创下票房2亿多元。
茅威涛一度并不接受“非遗传承人”这个名号,因为“非遗”似乎意味着“已经完善到不能再去改动”了,而且需要被保护,不然会濒临灭亡......但事实上越剧还很年轻,远未到定型的阶段,“我还是个先进生产力,干嘛要你保护,我还能养活自己”。作为从业者,茅威涛不希望越剧被摆放进博物馆,成为一种过去文化的代表。特别是在卸任小百花团长、离开体制之后,茅威涛对一些事情看得更清了:补贴可能滋生温床,“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作品不少,但另一方面,在没有大的支持的情况下,想做事的人依然在耕耘着。她相信,好戏能润物细无声地从美学、价值体系上,影响一代人,所有的尝试,无论成功与否,都有意义,做总比不做好。
《新龙门客栈》获得认可的原因是做到了雅俗平衡,既蕴含武侠文化,又能切中当代人的精神世界。“我個人觉得,我们这一代人不要去抱怨,不要去呐喊,也不要去愤怒,我们就用一种抱残守缺的精神,去触摸、探索一个剧种的边界。”茅威涛相信越剧这种艺术式样一定会存在下去,在社会迅猛发展的当下,人们尤其需要。她观察到,在她的女性观众里,那些忠实度极高的大部分都是情路坎坷之人,她们对情感或精神世界又有一份极致的追求,“只有在女子越剧上,才能得到一种内心的慰藉”。
与此同时,《新龙门客栈》的破圈对于越剧的未来会产生多大的影响,茅威涛对此有着自己的深入看法:“有媒体提出,《新龙门客栈》火了,越剧乃至戏曲就真的火了吗?这种火到底能持续多久?《新龙门客栈》一票难求的同时,其他剧目仍整体遇冷,戏曲大盘似乎并没有因《新龙门客栈》的爆火而提振。距离戏曲真正走进市场,还有很长的路。但《新龙门客栈》的爆火也向市场释放了一种信号,用户对戏曲仍有消费需求,只是需要以合适的内容、正确的方式与当下用户建立连接。这是一个精细化、个体化的漫长过程,也是当下的戏曲市场需要思考的重要问题。这一观点给了我不少启发。相比之下,我们自己圈内却缺少了讨论的氛围。纵观我们的评论与理论研究,还是习惯更多在作品的内容层面,从个人的审美情趣出发,评价作品的编剧、导演、演员以及作品的主题价值观等,而对于市场和传播层面往往缺乏评论视角。”与此同时,不知如何利用《新龙门客栈》的高流量而产生更大的社会效益,也暴露出从业者整体运营理念的滞后。“互联网上年轻的戏迷在形容这次‘破圈’流量的时候戏称它是‘泼天的富贵’。确实,在今天这个时代,流量就是富贵,也是一种价值认定。《新龙门客栈》的‘破圈’,不光让网友惊讶原来有一天会开始抢越剧的戏票,也让网友发现戏曲之美。应该如何利用好流量和趋势?正如理论和评论不能只停留于艺术内容的好恶判断,我们的运营理念也不能只停留在单一的创作作品、完成演出场次,而是要尝试着眼于发现演员的魅力、剧种的魅力,着眼于让文化得以传播、让创作惊艳世界。坦白说,《新龙门客栈》是借助了上海一台好戏公司的运营经验,我们要转变观念,向更加成熟的行业学习借鉴。文化自信的前提是文化自知,是因为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就在我们的脚下。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惧怕学习呢?”
在茅威涛眼中,从《新龙门客栈》现象出发,从业者似乎更应该去研究,它是否是一部真正意义上在剧场里和观众一起完成的作品,还是仅仅因为演员漂亮或坤生的独特魅力才留住了观众。“更持久的热度,其实是内容被市场接纳之后所形成的爆发效益,而非只是炒作流量得来的。传统戏剧总是在呼吁传承,但我以为,我们不能忽视了艺术的本质其实是创造力。”
茅威涛坦言:“传统戏剧总是在呼吁传承,但我以为,我们不能忽视了艺术的本质其实是创造力。”
越未来,越可期。寻找与现代生活的契合点,新国风让传统文化“新潮”起来。戏曲演员出圈的背后,是剧团对越剧演出尝试的创新,从风格、样式到观摩形式都进行了改变。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所有的新潮追根溯源都是经典的传承与创新。真正的“顶流”经得起时间的冲刷,因为那是无数次创新后的去芜存菁,也是舞台上锤炼后的百看不厌。这就是为何已经百岁的女子越剧即便在艺术门类多元、舞台形式多样的今天,依旧能抓住契机突破圈层藩篱,从线上到线下找到当代受众,俘获年轻人的心。一花独放不是春,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新龙门客栈》成为唯一成功的个体,而应当趁着时代的东风,涌现出更多的现象级作品,更多的“陈丽君”因实力因努力而迅速破圈,为剧种创出一片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