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鑫
在何佳阳的童年记忆中,出现最多的两个词,就是“陶瓷”和“外商”。
何佳阳的家乡是被称为“中国瓷都”的广东潮州枫溪,改革开放的号角吹响后,陶瓷厂一夜遍地。
如今从法国留学归来的何佳阳,回到枫溪接手父母的陶瓷工厂,成为新一代外贸人。但她认为,她跟父母辈从事的工作完全可以算作两个行业。“父母那一代习惯了做代工,做外贸大单,每一单的成本和利润是可知的,非常有安全感。”而不甘心只做代工的何佳阳则一开始就把目光投向了跨境电商。
刚开始,何佳阳的父母觉得跨境电商只是小打小闹。“在他们看来,跨境电商这种零售模式,产品花样多、订单数量少,‘小单快反费工又费力,好在赔也赔不掉多少钱,索性就让我放开手脚去尝试。直到去年在跨境平台上出现爆单,他们才彻底扭转了对跨境电商的看法。”何佳阳说,“如今家里的三个陶瓷工厂中,有一家已经成为专供跨境电商的工厂。”
这样的故事不只发生在广东潮州,当外贸工厂的“代际交替”遇上中国跨境电商平台出海浪潮,中国的外贸故事正在被改写。曾经的“厂一代”,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用辛勤劳动创造了“世界工厂”的奇迹,如今接班的“厂二代”,正借助跨境电商平台,将藏身于各大品牌背后的外贸工厂直接带到全球消费者面前。
早上7点,枫溪的第一股热浪来自陶瓷工厂的第一批产品出窑。
“我们之所以还能保持每年20%~30%的销售增长,主要得益于我们对线上渠道的探索,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流量。”何佳阳说。
2022年10月,何佳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跨境电商平台上开设了自己的店铺。“刚开始并没有太当回事,谁知道上线的第二款产品——陶瓷保温杯,意外‘爆单了。”何佳阳笑着说。
山東烟台人柳文海也是一位“厂二代”,父母在老家经营一家帽子工厂,他则在浙江义乌注册了一家跨境电商公司。“刚开始,父母总觉得我不务正业,不相信整天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就能带来订单。”但让柳文海的父母没想到的是,正是他们眼中“不务正业”的儿子,在传统订单大幅缩减之时,救了工厂一把。
“那时候,我把家里的产品挂到网上店铺,图片也拍得不是很好,但上线就卖爆了,我爸妈都不太相信。”柳文海说。
目前,柳文海在线上每天的帽子销量是1万多单。“以前,家里的工厂,只有在空余时间才帮我生产一些线上产品。从9月起,90%的产能都是供应给我。”柳文海说。
跨境电商带来的不只是外贸订单爆棚,还在推动外贸产业链条的重构。
“潮州陶瓷擅长复杂工艺以及个性化生产,产业基础相对较好,但作为最传统的代工厂,一直以来我们都处于微笑曲线的最下端。”看着父母做了一辈子外贸生意的何佳阳对此一直愤愤不平,“开发设计被品牌把控,销售被贸易公司把控。我们一直都很被动,话语权很弱。贸易公司随时都可能压价,如果不降价,他们就换工厂。”
提到这一点,柳文海也感触颇深:“做传统外贸,我父母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去维护客户关系。”但现在不一样了,“在跨境电商上,货款的账期是40天左右,完全不用担心拖欠。而且我们与客户的合作关系也变得更简单、平等,在供应链上拥有更多自主权。”
如今,何佳阳把更多精力放在新品研发上。她非常重视与跨境电商平台上的买手交流,一起研究最新消费趋势与需求,海量的用户评论也成为产品创新的指引。“比如,有消费者在评论区晒出花瓶搭配干花的图片,广受好评。我们就按图索骥,向云南花厂定制干花,与花瓶进行组合销售,结果复购率大幅提升。”
跨境电商“小单快发”的模式也对外贸工厂的生产线提出了新的要求。“以前工厂的生产线都是固化的,厂长只要做好几个基础款产品的生产排期即可,但现在我们每个月都要开很多新款,工厂要反应非常迅速,有时候一个新品从想法到变成成品可能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何佳阳说,为了改变工厂的生产模式和管理模式,从市场上引进了很多高精尖人才。
与上一代人不同,“厂二代”心中都有一个“品牌梦”。
“以前工厂都是做白牌,但这样的产品生命周期很短,一两个月就会有大量仿品出现,最终同质产品只会陷入无限价格竞争。要脱离价格战的泥潭,必须要走品牌化的道路。”何佳阳说。
在青岛平度大泽山镇,90后“厂二代”王国庆也在寻找品牌化的新出路。“我们这里50%的人都从事假睫毛制造行业,我家工厂此前给美国一个假睫毛品牌代工。我们有生产能力,但缺一个品牌,价格就能相差五六倍。”因此,王国庆一直想创立一个自己的美妆品牌,“今年底或明年初,日销达到1万单后,我们就会启动品牌计划。有了一定的销量,眼影盘、睫毛膏、眼线笔等厂家也会更愿意与我合作。”
柳文海也在做这件事。对他来说,这很值得自豪。“我想留个品牌,让我的孩子们以后走在国外大街上,看到外国人戴的帽子时很骄傲地说,这是我爸爸创立的品牌。”
在跨境电商平台和新一代外贸人的共同努力之下,“中国瓷都”潮州枫溪、“中国眼镜之乡”台州临海杜桥镇、全球假睫毛基地青岛平度……一众中国优质产业带,正在成为优质品牌的象征,被世界重新认识。
(摘自《环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