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费念慈作为一个典型的晚清文人、官员,受金石之风影响颇深,冠绝一时。本文以费念慈的藏品《嵩洛访碑图》为线索,梳理费藏本的真伪,侧面观察晚清文人的生活、交游与集会,并对费念慈的交游网络进行简单介绍。此外,通过《嵩洛访碑图》之热探讨访碑图式“新”之所在、画面中视角的转换与其中蕴含的文人心绪。
关键词:费念慈;嵩洛访碑图;金石交游;访碑图式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3年江苏省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项目“《嵩洛访碑图》与费念慈的金石书画收藏”(KYCX23_2381)阶段性研究成果。
费念慈(1855-1905),字屺怀,号西蠡、归牧散人,江苏武进人(今常州),光绪十五年进士,散馆授编修。晚清金石藏家,家藏颇丰,与翁同龢、汪鸣鸾、俞樾等为师友,与叶昌炽、江标等为同年。
《嵩洛访碑图》是费念慈的藏品之一,为清代黄易的作品,计有:等慈寺、轘辕、大觉寺、嵩阳书院、中岳庙、少室石阙、开元寺、太行秋色、少林寺、石淙、开母石阙、会善寺、白马寺、嵩岳寺、伊阙、龙门山、香山、奉先寺、邙山、老君洞、平等寺、缑山、晋碑、小石山房二十四处。画面主要为黄易搜寻碑刻的场面与所游实景,画家于每开自题名称与注释,且有翁方纲的题跋,在书信与题跋的往来中,成为黄易与翁方纲学术交往的见证。图册另有王念孙、洪范、何琪、伊秉绶、董士锡、梁同书、奚冈、宋葆淳、徐尚之、王秉韬、陈功、何绍基、祁隽藻等题记。
一、真本与临本
前人往往绘图记事,以留鸿爪,乾嘉时期金石家黄易所作访碑图,流传至光绪年间,已成名品。黄易故去后,《嵩洛访碑图》几经私人收藏,光绪十五年于都门琉璃厂含英阁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江标在其己丑(光緒十五年)日记中记载:
三月廿八日,至琉璃厂含英阁,赴屺怀之约,观黄小松《嵩洛访碑图》二十四帧。有翁覃溪题诗并识语,皆小楷,书精甚,有孙渊如篆首,其馀题者如王石臞、宋葆淳、何子贞、伊墨卿,旧为李竹朋藏。潘郑盦师许以三百四十金,不售,屺怀直许以四百金,云须俟潘出闱后再说。[2]
于是我们对于《嵩洛访碑图》的递藏、来源、价格、买家都有了大概的了解。除了江标提到的费念慈、潘祖荫,还有翁同龢、吴大澂等人在关注这件作品的动向。
毕竟年代久远,除了收藏时间确定外,关于费念慈藏《嵩洛访碑图》的记载有几处抵牾。
一是叶昌炽著《语石》云:“黄小松《嵩洛访碑图》,共二十四幅。小松本工山水,亲为点染,超入神品。初见于厂西含英阁,虞山翁叔平师论值未谐,適奉命主顺天试,忽促入关,送归武进费屺怀同年。壬寅度陇,及门秦介侯大令为余言《嵩洛访碑图》尚在川沙沈氏,屺怀所得,其临本也。”[3]
叶昌炽在整理《语石》时提出《嵩洛访碑图》尚在川沙沈氏,费念慈所得为临本,此处沈氏应指沈树镛。但根据沈树镛著录与书信等,未发现关于《嵩洛访碑图》的记载。先不提费念慈将这件藏品与众多金石名士共同赏玩,尚未发现疑伪之处,从沈树镛处出发,此说也不可信。吴大澂与沈树镛往来密切,除了学术、藏品的交流,吴也为沈绘过一些访碑类作品,如果沈曾藏过《嵩洛访碑图》,吴大澂理应早从沈处假摹,并在跋文中有所体现,而不用从费念慈手中索观:
二月十九日,阴雨,屺怀晨来,同谒愙斋前辈,见于苫茨阁,欲见屺怀所藏黄小松《访碑图》,索观甚迫。[4]1747
叶昌炽在光绪十六年的二月与费念慈同去拜访吴大澂,此时吴尚“索观甚迫”,可见吴对黄易访碑图的推崇,也符合前面的推论。
最终确定费念慈所得是否为临本,还要从故宫藏《嵩洛访碑图》入手。故宫藏《嵩洛访碑图》为庞莱臣藏本。1953年经国家文物局调拨,《嵩洛访碑图》《岱麓访碑图》入藏故宫博物院,属一级甲等文物。在《蓬莱宿约—故宫藏黄易汉魏碑刻特集》中展示的《嵩洛访碑图》清楚示有费念慈的题签:己丑四月廿四日得于京师,越岁重装题记。庞莱臣在《虚斋名画录》中也记载了这件藏品,故宫本每开有庞莱臣印,因此可推知费念慈所藏并非临本。
二是价格问题,江标日记载费念慈直许以四百金,且在十月跋吴大澂临黄易山水册后写道:“生平酷嗜小松山水,今夏客都门与费西蠡同年观《嵩洛访碑图》册于厂肆含英阁,时适大醉,睡眼模糊,不甚记忆。未几,西蠡以巨值得之。遂假归,饱读经日。”而翁同龢光绪十五年十一日(6月9日)记载:“归过厂,得黄小松《访碑册》尚佳。近有《嵩洛访碑》廿四页,在费屺怀处,二百馀金始得之。”[5]2326巨值四百金还是二百余金尚无法定论,但翁同龢在初七日(6月5日)刚看过费念慈藏品:“晚赴颂阁处,孙兄亦往,在彼晚饭,费屺怀同坐。看屺怀所收黄秋盦《访碑图》廿四页,孙渊如所藏坛山刻石、泰山廿九字、五凤刻石册。”[5]2325
如果他们的见面中谈及价格,那翁同龢应不会记错。但江标参与了费念慈这次的收藏活动,哪怕时适大醉也不会有太大出入。笔者猜测,或是费念慈彼时购买访碑图时刚刚得士,心情愉悦,略花高价买下,而后再与师友赏玩时或出于谦虚或出于其他原因模糊价格。毕竟于厂肆而言,其报价不会有太多出入,且前有潘许以三百四十金不售,费应不会低于此价。
从翁同龢日记中不仅可见真本的踪迹,还可见临本的线索:
光绪二十三年九月廿四日
至方略馆,见黄小松《嵩洛访碑图》。廿四页,失六页,何子贞题,山舟跋,胡义赞物。明日视之乃胡石查伪作。[6]
方略馆为清代编纂方略等官修书的机构,《嵩洛访碑图》在此出现或许因其正合晚清纪事本末体史书的发展需要。《嵩洛访碑图》并非对文人山水图式的追求,而是以访碑记游为主要目的,因事而作,正如纪事本末体“因事命篇,不为成法”。且章学诚在《与邵二云论修〈宋史〉书》中提到“今仍纪传之体而参本末之法,增图谱之例而删书志之名”,因此访碑图这样具有一定功能性的图画可堪考用。
《嵩洛访碑图》胡义赞本已难找到,而吴大澂本则得以流传保存。二者之间是否存在某些关联?毕竟现有资料未能显示出费念慈与胡义赞有金石往来,而潘祖荫曾提及“同治辛未、壬申年间官农曹,以所得俸入尽以购彝器及书。彼时日相商權者,则清卿姻丈、廉生太史、香涛中丞、周孟伯丈、胡石查大令,无日不以考订为事,得一器必相传观,致足乐也”[7],也就是说吴、胡二人早有往来。胡本在光绪二十三年才有所记录,或许曾见吴本并临摹。而潘祖荫在费前即见过《嵩洛访碑图》,胡义赞可能也曾有眼缘,资料甚寥,皆未可知。
二、交游与雅集
时间回到光绪十五年,于费念慈而言,可称得上是顺心顺意。虽然已是晚清,中外交流增多,但“学而优则仕”的观念仍称得上根深蒂固,哪怕不好干禄之文,不走官宦之路,也总要过科举这关以证才学。对于武进费氏这样的世家来说,也免不了对子孙的期望:
自惟堕地失母,祖慈自鞠育之,期望于科名者綦切。而年近三十,四试秋用,依然铩翮,未得高年开颜一笑,种种无状,思之刺心。丙子之夏,先慈即世,忽忽七年,今又夺我大母,彼苍彼苍,一何惨酷![8]399
这封费念慈致缪荃孙的信推测写于光绪九年(1883年),可见读了几十年书,一朝进士,才算得意。终于取士,又新得好物,自然免不了与同好分享一番,通过费念慈所藏《嵩洛访碑图》的流转展玩不仅可以观其所藏以知其所养,而且可以探寻其背后的金石交游网络。
除了早年好友兼同年进士江标、叶昌炽外,还有上文提到的师友翁同龢、吴大澂、缪荃孙等,都先后于费念慈处获观《嵩洛访碑图》。翁同龢历仕三朝,时任户部尚书,对费念慈颇为赞赏:
廿五日(4月24)邀宗湘文源瀚、陆凤石润庠、李若农、徐颂阁、费屺怀念慈,复试一等。宗月锄廷辅、曾君表之撰饮,兼看字画。客去屺怀留数刻,此人蕴藉有经术,佳士也。[5]2315
而费念慈与翁同龢往来应是通过其岳父徐郙(字寿蘅,号颂阁,江苏嘉定人,同治元年状元,世称徐相国)。翁同龢日记中首次谈及费念慈在光绪十一年(1885年)九月:“徐颂阁之女婿费念慈,号屺怀。专精小学,亦无所不通,竟为第五,为所抑,可叹可叹。”[5]2009翁同龢日记中载与费念慈交往,在前期都有徐郙的身影,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世家关系网络对于文人读书取士的重要性。
前文提到潘郑盦师许以三百四十金未得《嵩洛访碑图》,不知他后来是否得观此册,但其族兄潘钟瑞在光绪十六年曾两次集会赏玩:
二月廿六日丙申 同至大太平巷翰卿家,先到之客已有陆云孙、王胜之、心兰、廉夫四人,聚于新葺书室,额曰“斗庐”者。诸人聚观《嵩岳访碑图》二十四页册,罗两峰为黄小松画,小松每幅自叙其游事及某处有某某碑,极为详尽。题跋者覃溪、渊如、墨卿诸公而下十余人,莫不精妙,可谓无下上品。今为费屺怀所得,吴愙斋属翰卿向借取观,因公诸同好焉。正观时,又来墨耕,八人入席,谈宴,其肴馔为郝厨所办,今苏城第一手也。良久席散,退入斗庐,又将访碑图册重观一周,皆爱不肯释。书室补壁之种种书画无非妙品,诸人共夸限福,少时一一辞出。
……
闰二月十二日壬子闰花朝,预约茶村、翰卿、藻卿四人公祝心兰、廉夫九十寿(金五十、陆四十),雇船备酒以看花……是日,翰卿带出石谷山水长卷,胡荄甫、赵叔印谱册及小松《嵩洛访碑图》册,同人于水窗展玩之,莫不击节。心兰携近作山水册,藻卿出杯中汉玉件,亦大家叹赏焉。[9]
两次集会,都谈及时人对《嵩洛访碑图》游事、题跋的叹赏,“可谓无下上品”,而不谈其技法,可见访碑图的精妙之处在于身体力行的投入,而非画面着笔的高超。光绪十三年潘钟瑞曾观沈匏庐的《河朔访碑图》,如是说道:“又观沈匏庐观察《河朔访碑图卷》,星斋叔绘图,作设色山水,黄同叔篆书引首,题咏者皆嘉道名人。匏庐寓苏,尤多吴门乡先辈,余所及交而与唱和者,为叶苕生、陈小松两丈,宋浣花则并时朋辈,馀则绂庭三叔而已。卷中方外题诗者乃有三人,为六舟(达受)、青雨(达宣)、觉阿(祖观),颇为难得。”在黄易访碑图之后,或有效仿者,也为美谈,但再不如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关于集会,这里出现了一个较为少见的缘由:“公祝心兰、廉夫九十寿(金五十、陆四十)。”正恰花朝时节,季节阴阳变换,又是好友整十生日,年岁更替,文人雅士饮酒观花,佐以山水古册,共合雅致,才最堪赏游。
我们还注意到,这一年《嵩洛访碑图》的展玩源于“吴愙斋属翰卿向借取观”,此时吴大澂丁艰,自河督卸篆,返里守制,翰卿即徐熙,古董商人,常为吴大澂买卖收藏,费与徐熙早有往来。光绪十七年,费念慈乞假归里,更多地投入读书事,因此费与吴大澂的密切联系应当在此年前后。而费于光绪十五年中式,因金石之秀入翰林:“如费屺怀、王莲生、刘静皆,真一时之秀,能以碑帖移入馆阁,奇哉。”[10]光緒十七年六月甲辰,以通政使司副使李端遇为浙江乡试正考官,费念慈以翰林院编修为浙江乡试副考官。用陈夔龙为《归牧集》序之言:“辇下一典试浙中,所取皆知名士,充其资望,平步登九列、跻两府,均意中事。”然而其官途却因此次乡试戛然而止:
弟浙闱所得士,以林颐山为最,经艺五道皆进御,得卷迟,故闱墨未刻入。外此则钱保寿、邹寿祺……徐士培等廿余人,皆通晓经义,馀皆辞章墨卷手矣……而夫己氏专看头场取墨卷,通经能文者,皆为所摈,又坚不示人,如林顾山、杨积芬、姚陛闻卷皆在东堂,偶为弟所见,始得取中。林、杨两卷,又屡为弟言欲撤去,后因属弟定元魁,遂皆前列。[8]465
费致缪荃孙的信札中谈及此次乡试取士之艰,而正因其对经学的偏爱被怀疑受贿舞弊。当时有这样一副对联以嘲两位主试:
木子儿木不可言偏于两浙有缘无端遇合
弗贝公弗为己甚但得千金相赠遽念慈悲
费因古文经学、金石碑帖而有所成就,也因此被弹劾,其翰林察看至光绪二十年才销去。而晚清的政治环境已经无法让费念慈舒展拳脚:
得屯通录复丁年,会继频罗盛事偏。
汉代自得容汲黯,名山从此属焦先。
江湖满地渔翁贵,桃李成蹊圣火传。
我愧罪言曾十上,亦将乞郢拟僧虔。
《归牧集》中费念慈的这首诗提到“甲午乙未间,诏许诸臣言事,先后疏凡十余,上以与台省联衔,几被严谴”,甲午、乙未即光绪二十年、光绪二十一年。
除了费念慈邀请观赏《嵩洛访碑图》的京都人士,通过看访碑图参与的两次集会,可见其苏州的朋友圈,而这些人部分成为后来怡园书画社的主要人员。光绪二十一年,吴大澂等人在苏州发起怡园画社,吴大澂为盟主,同时加入者有顾若波、金心兰、吴昌硕、费念慈、倪墨耕、郑文焯、吴秋农、翁绶祺等人。他们订立规约章程,每月雅集三次,“研讨六法,切磋艺事”。王同愈《栩缘日记》光绪二十一年日记称:“雨。怡园书画杜第二集。书扇三,画扇二,皆合景。同社为顾若波先生、陆廉夫,金心兰、文小坡、费屺怀、翁印若、顾鹤逸、徐翰卿。南卿为提调,鹤逸为园主人。是日主社为屺怀,鹤逸出示刘彦冲所画两手卷,甚精,屺怀出示诒晋斋字卷,皆临右华书,微嫌尖弱,以东方画像费为最。若波先生临石谷卷及恽王四幅合卷,皆精妙。暮散归。”[11]可见怡园画社活动,可当场合景挥毫,可携名人手迹同观,开诚坦率以切磋提高,而非泛泛,如此氛围,美哉妙哉。
三、访碑与卧游
为何《嵩洛访碑图》在晚清时期受到如此欢迎?或许叶昌炽的记载可以给我们一点提示:
光绪十五年己丑三月廿九日
……又至含英阁观黄小松《嵩洛访碑图》廿四图,龙门诸龛佛像,皆以淡墨衬染而出,有已上纸者,有持椎者,有架梯氊蜡者,蹊径之奇,为从来画家所未有。苏斋每幅皆有题字或古今体诗,引首篆书则孙渊如笔也。后有梁山舟、祈文端、何子贞诸先辈题字……[4]1649
“蹊径之奇,为从来画家所未有”,昭示着访碑图式在绘画历史中作为专门类的出现。我们不能武断地判定这是金石访碑图绘的历史开端,毕竟绘画发展到清代,种类、技巧繁多,以金石为主题的创作也并不鲜见。“蹊径之奇”是将目光聚焦到画面中的访碑过程与拓碑过程,带来了视角的转换。区别于以往博古图、山水记游图将“物”作为主体呈现以达到欣赏留念、抒发情意的效果,访碑图的视角是参与者或观者的视角,将整个场景立体化、生活化,如同摄影的画面。
来自画面外的探视、对于画面中技工的行为捕捉,为观者带来了相对统一的视觉传达。情感的比重降低或许减弱了画面的文人气息,成为看似普通的访碑记录,但别忘记,访碑图的主要受众仍然是文人学者与金石藏家,这样的画面反馈带来了别样的参与感。对于椎拓的工人来说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工作画面,而对于藏家来说则是仿若亲自见证手中拓本的制作。
那么,“为从来画家所未有”,从另一方面来说,是否也反映出了精英与技工的分离?如果是一位拓工记录所到之处,将拓制情景复现,或许只能成为“工作记录”。究其原因,在于主导地位的缺失,拓工是依附金石收藏的市场产生的,而不是带来市场需求的人,底层的记录与由上而下的“亲临”显然不可并论。这一点在文人主导的诗书画印与雅集中早有体现,雅集可以品评书画,挥毫落纸,观花饮酒,但鲜有聚在一处共同篆刻的集会。哪怕有同游,其过程似乎并不重要,而是因此产生的情感更值得品味,或落于笔端,或留于心间。由是说,文人对于篆刻的追求来自对书法、画面统一和谐的希冀,或是对古拙趣味的寻觅。但是如同访碑图一样,“行动”是一种辅助手段,锦上添花,可称风雅。但出行总有各种阻碍,因此观赏山水图式成为行为的替代。
石守谦先生在《山鸣谷应》中剖析技法之外访碑图的成功之处:“他所赞叹者因此可能逸出传统山水画中单纯纪游的脉络,而由金石学实地调查的意义出发,体认到黄易山水图册的新意。”[12]不论是“实地调查”还是“卧游”,其实都可以归于文人的“自我印证”。黄易成为访碑活动的践行者,是“代替”一些金石藏家实地调查的人,或许见过此图,也算走过一遍。
《嵩洛访碑图》中《轘辕》一图,翁方纲题跋:“此正秋盦身到云外时也,即不必访碑,已是妙境。”由此可感,文人雅士总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落入对松林平远的偏爱,在自然之景中找到情感的共鸣。反之,这种共鸣又成为自我印证与自我肯定的标签。
《嵩洛访碑图》以册的形式展现,在图外有黄易记载,亦有翁方纲题跋,一往一来,形成了观众与画面的交流,因此《嵩洛访碑图》上的题跋也被专门记录下来。《嵩洛访碑图题记》的版本分图册本和稿本两个系统:图册本系统有图册原本、吴大澂摹写本、影印本、管庭芬抄本和庞元济刊本,稿本系统有杨铎刊本、樊彬抄本和李盛铎抄本[13]。可见,在二十四个场景之外,翁黄二人的题记也成为作品的一部分。在图册、题记流传的过程中,不仅品读访碑图中的游赏意味,观摩拓碑实景,也难免存有对翁黄往来情谊的艳羡。不难想象,三两好友在传看抚弄图册,讨论叹赏之余,也会进入翁黄二人的角色,相互赞咏同好之情。
四、余论
仅围绕着费念慈收藏《嵩洛访碑图》的史实来看,泛泛而谈或许可以言尽于此,但费念慈作为一个典型的晚清文人、官员,受金石之风影响颇深,且收藏颇丰,若要明晰这位晚清金石藏家的精神世界、梳理碑帖的递藏情况甚至“身份的加持”——在金石的交流以外,武进费氏医药传家的本领也推动、维系着费念慈朋友圈,这些还需要更深入的资料整理。
晚清时期《嵩洛访碑图》之热,让我们看到了山水图绘题材的变化与视角的转换,以及历史积蓄的文雅情怀与身份认同。但从金石入画的历史脉络来看,访碑图式还有更多探索的空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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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瓮万戈,编.瓮以钧,校订.翁同龢日记:第五卷[M].上海:中西书局,2012.
[6]瓮万戈,编.瓮以钧,校订.翁同龢日记:第七卷[M].上海:中西书局,2012:30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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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苏州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苏州史志资料选辑总第二十七辑[M].苏州:苏州市地方志办公室,2002:65-66.
[10]瓮万戈,编.瓮以钧,校订.翁同龢日记:第六卷[M].上海:中西书局,2012:2647.
[11]陈左高.历代日记丛谈[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4:178.
[12]石守谦.山鸣谷应[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19:360.
[13]史明文.《嵩洛访碑图题记》版本考略[J].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22(3):66-71.
作者簡介:陈科帆,南京艺术学院艺术研究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