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莹,张 倩,施 瑛
自2005 年的《维也纳备忘录》发表以来,强调完整性与动态性的“城市历史景观”在遗产保护领域引发广泛探讨。2011 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了《关于城市历史景观的建议书》,明确了“城市历史景观”是“地域自然、经济、人文背景综合作用下层层累积的景观产物”,并提出“历史层积”的概念,强调遗产的物质空间特征与地域文化背景之间的关联性和发展变化的动态性[1]。在此基础上国内学者主要从历史景观的价值评估与保护[2-4]、历史层积下名城名镇的景观特性与层积规律[5-7]两个方面进行研究;2014 年清华大学刘祎绯以城市研究中的“地标-基质”范式为基础,用城市发展中相对静态的城市“锚固点”与动态变化的“层积空间”[8]来研究城市历史景观的层积变迁,总结出城市历史景观的“锚固-层积”理论,这为历史景观的层积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和方法。此后国内学者运用此理论展开了对桂林和端州古城的层积推演与保护探索[9,10],但还缺乏对中小型历史城镇的剖析。松口古镇作为客家地区极具代表性的历史文化名镇,具有多元的文化内涵与多时段的景观遗存,通过构建松口古镇“锚固-层积”模型,解析古镇历史景观的发展演变与层积特征,可以探究“锚固-层积”理论对中小型城镇历史景观研究的适用性,也为古镇之后的保护发展提供方向参考。
我国的历史名城名镇历史文化遗产保护起源于20 世纪80 年代,在40 年的保护探索中形成了 “历史城镇-历史街区-文保单位”三级保护的标准范式[5,11]。然而随着社会经济与城镇建设的快速发展,加之地域文化与城镇价值认同的多元,这种只关注最具代表性历史片段的方法在保护地域环境与人文历史的完整性方面的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古镇保护发展同质化,历史片区割裂化、文保单位冰冻化现象明显。
城市历史景观既是基于文化景观的一种保护对象[12],又是一种超脱景观本体,将更广阔的地域环境及背后的历史文化整体看待的研究方法。作为保护对象,城市历史景观可理解为“在城市环境从产生到当代各个历史时段,受社会、经济、政治、文化共同影响形成的景观载体”,包含自然、人文两大类,涵盖山水环境、人工营建空间、地域文化等一系列的物质与非物质要素[13](图1a);作为一种方法论,城市历史景观是结合自然、历史与文化背景,对景观进行识别、评价、保护的管理手段[14],强调遗产保护的“整体关联”与“动态层积”,这对景观遗产的全域型全时段研究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图1(1a:城市历史景观定义与要素分类;1b:“锚固-层积”要素与类型划分)
在城市历史景观各个时段的层积进程中,既有不断变化的部分,也有在较长时段持续不变的部分。这种“变”与“不变”的动态关系构成了城市历史景观的“锚固-层积”结构。在城镇更新过程中,“锚固点”作为相对静态的历史景观要素,通过对周边环境的格局形态、空间尺度、建筑风貌等层面的影响效力来引导城镇形态的层积形成[8]。按要素属性,锚固可分为自然锚固和人文锚固两大类,自然锚固主要指山水环境,城镇的宏观选址以及发展边界都由大山大川锚固,且一般不容易改变;人文锚固是人类在文化背景与价值认同的影响下对城镇环境的人工营建,如公共空间、地标建筑等;在形态上,自然锚固和人文锚固都可表现为点状、线状与面状,多个连续的点状锚固可以转化为线状锚固,多条线状锚固合的空间能够形成面状锚固,三者层层递进;此外,锚固还体现出不同的层级性,可根据锚固效力的大小分为核心锚固与次级锚固。核心锚固对宏观的景观格局与古镇形态演变重要的引导作用;次级锚固作用于周边的街巷组团,影响着组团内部的层积变化。层积空间作为城镇基质,是各个时段中多元的文化价值叠加在城镇空间上,形成多个同时段、同形态、同风貌的肌理单元组合(图1b)。多个锚固点与多重层积空间组合形成丰富多变的城镇历史景观。运用“锚固-层积”理论能够在复杂的演进过程中把握城镇发展的规律,厘清各个时段的城镇发展脉络与核心价值,对多样的城镇历史景观作出科学、全面的价值评估[14]。
松口古镇位于梅州市梅县区东北部,自南汉屯兵建镇以来已有近千年的历史,作为曾经的岭南四大古镇之一,松口古镇的发展呈现出军屯文化、客家文化、商贸文化、华侨文化多元交汇的特点。传统时期,松口凭借衔山接海的地理区位以及发达的水上交通成为历史上“上州下府”1)的必经之地(图2),曾有“不认州”2)之盛名,到近代,松口作为客家人入广东、出南洋的迁徙之道,是兴梅地区乃至整个闽粤赣客家人出洋过番的起始地。2012 年,松口镇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为“中国移民纪念地”;2014年,松口古镇获评“国家级历史文化名镇”,其历史价值与研究意义重大。
图2(2a:松口镇区位图;2b:松口古镇历史发展概况)
松口的历史景观包括先天的自然资源与千年地域文化积淀形成的人文遗产。通过GIS 平台对松口镇域内山水格局、地形地貌等自然要素进行分析,结合聚落斑块、传统村落、历史建筑、文保单位、松口八景为代表的人文遗产(图3a~3d)叠加可以判断出松口城镇景观的核心分布区[10]。从叠加图(图3e)可知:梅江与阴那山脉、丫髻山脉共同构成松口“两脉夹一水”的山水格局,历史名镇保护规划划定的松口历史镇区位于地势较为平坦的梅江北岸,但松口的历史建筑、传统村落及松口八景等人文遗产要素在河谷盆地两岸密集分布,在历史景观体系下,新的古镇研究范围应当为梅江河谷两岸囊括山水环境与传统村镇聚落为一体的镇中心区3)。
图3(3a:松口山水格局;3b:松口地形地貌特征;3c:松口聚落斑块分布;3d:松口人文遗产分布;3e:松口历史景观信息叠加图)
通过对镇中心区历史景观的分类提取,结合锚固、层积要素的层级划分,可构建松口古镇以自然山水、公共空间、地标建筑组成的“锚固点”和以村镇格局、聚落组团、一般建筑组成的“层积空间”为核心的“锚固-层积”模型(图4)。通过分析各个时段锚固点与层积空间的影响效力与空间关系,结合历史舆图、相关史料和现场调研,解析古镇聚落空间的“锚固-层积”发展规律,有助于完成松口古镇多元化历史景观的时空演变过程解译。
图4 松口古镇“锚固-层积”模型框架
从自然山川到人文遗产,古镇锚固点的性质类型与空间位置直接影响了古镇的景观格局与层积空间演变。纵观松口的演变发展历史,可将其“锚固-层积”时序分为萌芽(南汉时期)、发展(宋元至明末)、成熟(清代至近代)、繁荣(近代至建国前)、更新(建国后至今)五大历史阶段。本节重点从时间维度剖析松口古镇村落区与墟市区的“锚固-层积”演变,分析各个时段切片下古镇锚固点与层积空间的相互关系与影响效力,解译松口古镇历史景观的“锚固-层积”规律。
松口由于水运便利,山脉环绕,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公元922 年,南汉王刘岩侵闽失利,退居梅口(松口),在鸡心岌山脉下建造行宫“义安围”[15]9,并围绕行宫驻扎军营。南汉乾和三年(公元945 年),松口建制“梅口镇”,义安围城堡发展成为当时的政治文化中心[16]68。刘岩驻军走后,其军队后裔在此繁衍,原作为屯军营寨的上寨、中寨、下寨、马荒坪发展为村落并保留地名至今,南汉时期的护城河、刘皇渡码头仍旧留有遗迹。这一时期,以梅江水系与义安围城堡为锚固核心的“锚固-层积”结构初步成型,在此锚固影响下,溪南发展成为以兵寨和村落为主的初级层积空间(图5)。
图5 南汉时期松口镇中心区格局推测图
宋代以后,大量福建、江西的客家移民沿着梅江、松源河迁入松口[17]14,松口的聚落得以快速发展,地势更平坦广阔的溪北逐步成代替溪南为松口发展的重心(图6)。与此同时,潮盐闽运使得松口内河航运被进一步开发,北宋初期设立“松口盐务”,这标志着松口作为闽粤赣贸易中转站已初步形成[18]。人口的激增和水运的快速发展促进了松口初期的村镇萌芽,但由于锚固主体和层积方式的不同,依山而建的村与近水而设的墟产生分离,聚落发展呈现出村镇独立的二元化格局特征。
图6 松口溪北溪南地形剖切图
3.2.1 村落区“锚固-层积”特征
村落层面,山岗和河流成为主要锚固点。为了预防畲瑶土著的侵扰以及将更多平坦的土地用于耕种[19]179,来迁移民以家族为单位形成抱团,选择背靠山岗或临近水源的地方建村定居,如 “岌下”、“岗背”、“河唇”等村名都能体现出明显的山水择居特性(图7)。
图7 明代松口镇中心区格局推测图
3.2.2 墟市区的“锚固-层积”特征
墟镇层面,随着水运商贸成为墟镇发展的核心动力,墟市空间开始沿着河流线性层积。明嘉靖年间,梅江和松源河水口交汇处的下店设立了松口市和巡检司衙[20]135。后因下店常受洪水侵扰,墟市便逐步向地势较高的西侧迁移,巡检司衙也迁至西侧上坝头(明末撤销)。梅江和松源河的锚固使得松口墟镇以下店为起点,沿梅江北岸向西侧层积的格局初显。
墟镇内部,在河流的锚固牵引下,初期形成的墟市以安济侯庙为中心,层积出一二十间沿松源河布置的店铺(图8a),到明末,梅江北岸西侧的公亭街、杨梅巷道、老鸡街等初级街巷与农贸市场[20]161的层积产生,但这一时期的街巷体系并不完善,完整的街区锚固尚未成型(图8b)。
图8(8a:明嘉靖松口下店墟市推测图;8b:明末松口墟市推测图)
清代,经过宋元至明时客家移民的迁徙繁衍,松口的宗族体系建构完善,各宗族的人口数量增多,宗族财力增强,各个宗族房支大量兴建以围拢屋、堂横屋为代表的大型聚居建筑,聚落斑块明显扩张。此外,梅江航运的快速发展使得墟市在河流锚固下持续向西层积,沿江的街巷体系更加完善,松口发展为成熟的水运型商贸城镇。古镇的村落和墟市在各自的历史斑块上进行持续的锚固强化与层积演进。
3.3.1 村落区“锚固-层积”特征
这一时期,村落中的地形锚固仍起主要作用,新建聚落在山岗或土丘边缘呈现出一种连片式的围屋建设斑块。除地形锚固外,以宗族血缘为纽带建设而成的大型围屋的锚固效力也在这一时期达到顶峰。出于宗族聚居与祭祀先祖的考虑,新的围屋总是尽量靠近祖屋建设,小姓宗族也多靠近大姓宗族以寻求庇护,因此先建设的大宗族围屋成为组团内的重要人文锚固点,村落组团在地势连片锚固的基础上增加了宗族聚集的层积特性(图9)。
图9 清代松口镇中心区格局推测图
3.3.2 墟市区“锚固-层积”特征
墟市层面,松口墟在梅江的线性锚固下形成了沿江自东向西向发展的格局,墟场集中在杨梅巷口以西的部分,在墟市内部,李氏家族兴建的世德新街成为最繁华的商业街,连同原来公亭街、老鸡街转化为新的线性锚固空间,层积出塘笃街、金谷街、下大街[20]161等东西向的沿河街道。同时为了加强对墟市的控制,诒燕楼的李氏家族新建了南北向的财兴街、铁井街和粬市街,柴圩坪、米圩坪等农贸交易市场以及王镇宫、天后宫等庙宇作为重要的公共空间成为沿江街区中的次级锚固点,进一步锚固了墟市空间格局(图10)。
图10 清代松口墟市形态推测图
进入近代社会,大量闽粤赣客民飘洋过海外出谋生,松口凭借便利的水运条件成为客家人出洋过番的起始地。随着出洋人数的增多和与外界联系的加强,新式文化与新式技术得以渗透,加之大量华侨回馈乡梓,建房置业,兴建公路、学校、医院、车站等公共服务设施,松口的发展迎来繁荣阶段。
3.4.1 村落区“锚固-层积”特征
村落层面,新建的公路削弱了自然山水锚固效力,由于出洋人数激增,依托侨汇侨批的侨眷家庭对农业经济的依赖降低,村落中新建的房屋开始占用平原耕地,依山建村的地形锚固被弱化,但宗族祖屋的锚固仍持续作用,在大的宗族管控范围内,新的村落层积斑块呈现出散点分布的态势(图11)。
图11 民国松口镇中心区格局推测图
3.4.2 墟市区“锚固-层积”特征
墟市层面,在梅江水系的自然锚固下,墟市商业街由镇郊鱼子坝沿江发展到西侧河唇上坝头,同时受限于沿江街区的极致开发,墟市开始向北侧的村落区域拓展,村镇联系进一步加强,墟市缘河延伸,向内拓进的格局形态已然明晰。
墟市内部,原有的锚固街区持续向西拓进,层积延续至上坝头街,火船码头、松江大酒店等重要的公共建设成为沿江街区的新地标,与原有的街道和锚固点共同发挥锚固效力。在外部交通的锚固牵引与沿江空间的制约下,墟市新建了南北向的入市路与中营街,并在原来的乱葬岗筑堤围湖,修建了全国第一座乡镇级的中山公园[20]20。随着公园的修建,四周街巷向北延伸的趋向更加明晰,在街巷周边的车站、医院、学校、图书馆等现代化的公共建筑的锚固强化下,新的锚固面域形成,城镇的发展重心向北偏移。这一时期,墟市内以火船码头为锚固代表的沿江商贸区和以中山公园为锚固代表的公园建设区出现分层,景观要素持续向西侧和北侧层积(图12)。
图12 民国松口墟市形态图
建国以后,社会的转型与国家制度的变迁使得乡村社会在政治、经济、文化方面都发生了重大变革。一方面,初期土地政策的改革使得土地资源被没收与重新分配,依赖族田与蒸尝的宗族经济基础被摧毁[21],宗族文化衰落,其锚固效力也随之瓦解;另一方面,随着国家建设的扶持与乡村经济的发展,村镇路网体系逐步完善,聚落斑块快速扩张,墟市与周边村落逐步融合,新的村镇锚固格局就此产生。
3.5.1 村镇聚落格局变迁
这一时期,镇中心区的聚落层积受到两种动向的引导,一是新建的外部交通扩充了城镇的发展边界,以溪北332省道和溪南过境村道锚固的城镇中心发展区逐步成型。便利的陆运交通使得水运的优势地位下降,河流的锚固效力被现代交通所取代,在交通路网的锚固牵引下,新的斑块呈现出沿道路线性层积的趋势。同时梅东桥与发清大桥的建成突破了溪南溪北在地理上的隔阂,溪北墟市与溪南村落的联系加强,松口整体显示出南北协同,向西拓进的层积形态;二是宗族文化的衰落导致聚族而居的锚固体系快速坍塌,完整的宗族聚居斑块向碎片化的小家庭斑块过渡,层积外扩的同时对原有斑块进行内向侵占。在有序的沿路建设与无序的填白扩张的双重层积下,镇中心区村镇融合的空间格局已然成型(图13)。
图13 建国后松口镇中心区格局图
3.5.2 墟市区“锚固-层积”特征
这一时期,墟市空间的发展呈现出建设新区与古镇老区相互分离的特征。在老区内,原沿江街区由于水运萎缩水患频繁而造成人口流失,店铺空置,其锚固效力一度丧失;但随着古镇文旅价值被重视,松口被确立为“中国移民纪念基地”,并建有中国大陆唯一的“中国(梅州)移民纪念广场,沿江的世德新街、火船码头、二何书院等历史遗迹重新成为街区内重要的锚固点。中山公园成为古镇老区的中心,新建街巷以此形成放射状的骨架结构。同时,随着城镇扩张,北侧的大塘街、大塘西街(原梅松公路段)从原来的城镇边缘发展到镇区内部,松郊村与大塘村在新的街巷体系锚固下融合成镇村一体化的锚固面域。进入新世纪后,政府规划的223 省道与过境的332 省道发挥线性锚固效力,沿路层积出以政府机关、人民医院等公共服务建设为代表的寺坑新区。自此松口墟镇分区建设的格局稳定,形成了以政府大楼为锚固核心的寺坑建设区、以中山公园为锚固核心的“大塘-松郊”村镇融合层积区和以移民纪念广场为锚固核心的沿江古街区三大版块(图14)。
社会文化背景与价值认同的转变是古镇锚固更迭,层积变迁的内在动力。松口的演变历经军屯、宗族、商贸、华侨、新时代建设等文化主导,并在不同的价值认同下产成乡村景观与墟市景观的分异特征。传统时期,山水宜居的选址需求与宗族聚居的文化认同是村落在山麓聚族层积的内在动力,便利水运的水运需求与商贸文化是墟市沿河流线性层积的直接导向;现代社会,随着社会发展与制度变革,传统水运被陆路交通所取代,宗族经济的崩塌导致合族聚居模式的解体,村落层积单元由原来的宗族房支斑块转变为私人家庭斑块;同时村镇一体化使得村民与城镇居民的价值认同具有同一性,在共同的居住、商贸、教育、文娱、休闲、行政等多元价值导向下,墟市区以地标建筑和人文空间为锚固原点,以街巷体系为锚固骨架,层积出不同的城镇功能分区。
松口古镇的锚固变迁体现为自然山水与人文营建的协同作用,其核心锚固经历了“自然主导,人文辅助”、“自然人文并重”、“人文主导、自然为辅”的过渡。古镇的早期发展依赖于自然环境,其选址与发展边界都受到自然要素的制约,随着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发展,聚落人口增多,人工营建能力增强,对自然环境由“顺势而为”转为“改造利用”,跨河架桥,凿山围湖,锚固由自然主导向人文主导过渡。而后梅江的水运职能弱化衰败,公路和跨江大桥的修建进一步削弱了自然山水的锚固制约,具有特定职能(如交通、商贸、休闲、行政、文化、纪念等)的公共空间和建筑成为主要的锚固点。
在松口“锚固-层积”的变迁中,自然锚固是层积萌芽的基础,人文锚固则是持续层积的动力,二者此消彼长,相容并进。值得注意的是,历史景观的保护发展强调的是地域环境与人文营建与的“完整性”与“动态关联”[4],而现在松口人工营建的扩张挤压使得局部区域自然与人文的锚固失衡,如城镇中大量的风水塘、风水林被填埋侵占,原松口八景中的“金山远眺”和“竹林夜雨”等自然景观被城镇的建设掩埋,古镇历史景观空间的破碎与要素缺失明显。
在历史城镇的演进过程中,统一的价值导向与明晰的锚固影响更能导致空间的有序层积,而价值混乱与锚固崩塌则会导致聚落转向无序化发展。松口古镇的层积变化是无序扩张与有序建设的动态组合。以层积最丰富的历史镇区为例,从明清到建国前的层积时段,古镇受山水地形及宗族凝聚的锚固制约明显,村落组团与墟市街巷分别呈现出匀质、规整化的传统围屋式与线性排布式肌理;在建国后至今的层积时段,一方面,交通道路的发展打破了自然山水的锚固限制,聚落沿路网的线性扩张层积出沿街并排的带状肌理,统一的规划建设也使得大地块内部的几何特征更加明显;另一方面,宗族锚固的崩塌使得私人家庭从宗族组团中析分,自主建设的斑块彼此挤压形成碎片化的拼图式肌理;在新旧交织,有序与无序的置换更新下,松口古镇形成形态多样、组合多元的层积空间(图15)。
图15 松口古镇历史镇区层积肌理特征
在松口古镇历经千年的发展中,其历史景观历经了“初生-发展-成熟-繁荣-更新”五大时空演变阶段,其格局形态历经“由南至北、由东向西,由沿河到内陆”的层积过程,最终形成“重心在北,南北协同,村镇融合”的空间格局。在古镇的演变历程中,社会文化背景与价值认同是古镇历史景观“锚固-层积”的内在动力,以山岳水系为基底的自然锚固奠定了古镇的发展基础,受军屯文化、客家宗族文化、传统商贸文化、华侨文化、城镇建设文化、遗产保护文化等多元文化价值影响的人文营建是古镇持续层积的锚固动力。松口古镇的核心锚固呈现出自然主导向人文主导的过渡,二者的协同作用影响着古镇的景观层积,最终形成集山水环境与人文遗产为一体的多元化城镇历史景观(表1)。
表1松口古镇“锚固-层积”机制与特征总结
从“锚固-层积”的视角出发,对松口古镇这类典型的多时段景观层积并置的历史城镇的保护思考,一是需要将历史景观的锚固作用时序与层积空间变化相关联,树立古镇保护的“时空观”[9];二是需要深化自然基底与人文营建协同发展、动态平衡的保护意识,修复城镇内部的自然锚固,将更广阔的山水环境纳入城镇保护范围;三建立城镇空间的价值评估体系,通过对历史景观价值的判定来引导修复无序的层积空间,促进古镇渐进式的有序发展。在此基础上,如何完善古镇各个时段层积区域的层积引导与空间修复,这是今后需要进一步研究和探索的问题。
图、表来源
图2:作者绘制(底图来自国家地理信息技术平台);
图3:作者绘制(底图来自松口镇5m 精度DEM 高程数据);图5:作者基于对文献[15]、[16]的信息进行整理绘制;
图6:改绘自水经注地形剖切图;
图7、8:作者基于对文献[18]、[20]的信息进行整理绘制;
图9 ~11、13、14:作者基于田野调研资料统计分析进行整理绘制;
图12:作者基于梅县档案馆松口镇民国31 年镇略图信息进行整理绘制;
图15:作者基于松口镇2014 年镇中心CAD 测绘图、田野调研资料统计分析进行整理绘制;其余图、表均由作者绘制。
注释
1)“州”指嘉应州(现梅州市),“府”指的潮州府(现潮州市)。
2)“不认州”表示旧时松口镇商贸繁华超过梅州城区。
3)《梅县区松口镇总体规划(2013-2030)》将松口繁荣社区居委会、光明社区居委会、爱群社区居委会、松南圩镇社区、松东圩镇社区、寺坑村、大塘村、大力村、石盘村、铜琶村、松郊村、镇郊村用地及南下村、南上村、圳头村的部分用地纳入镇区规划控制范围,即为图2.5 所示“镇中心区”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