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雅蓓,夏 勇
(南京财经大学国际经贸学院,江苏南京210023)
创新型产业集群是创新赋能现代产业的重要组织形态,研发机构、企业等创新行为主体在地理或技术经济空间集聚,通过正式或非正式的技术网络联系,共同实现知识、技术或产品的创新[1]。创新集群的首要功能在于通过聚合创新形成竞争优势,被视为驱动区域创新发展和提升国际产业分工地位的战略性力量。日本的东京—横滨、中国的深港穗、美国的圣何塞—旧金山等区域创新集群的强势崛起,使创新集群成为竞争力分析的一个重要层次。在目前产业科技革命加速、创新模式变革的新趋势下,创新集群作为创新的“栖息地”,日益表征为一个共生演进、动态开放的复杂创新生态系统[2]。相应地,要深入认识创新集群竞争力的本质,尚需进一步突破传统思维模式的束缚,利用跨学科的研究方法开启创新集群竞争力研究的新视野。
基于对建立经济—社会—自然系统和谐关系,实现产业生态系统良性循环的理性思考,近年来生态学的思想、理论与方法开始应用于产业集群研究,已成为产业组织领域一个重要的研究趋势[3]。从生态学的视野探究创新集群,将创新集群竞争力置于创新生态系统的整体研究中,把竞争力的形成和维系看作一个生态协同演进的动态过程,可以为创新集群竞争力的研究提供一种新的视角。作为生态学的核心基本概念,生态位源自揭示物种间竞争关系,而对生物单元在生态系统中位置和功能的描述。20世纪90年代以来,生态位理论应用出现高潮,生态位成为普适性概念并从自然科学领域延伸到社会科学诸多领域[4]。鉴于产业集群与生态群落的可类比性,从生态位视角对产业集群的考察成为生态位理论拓展应用的新情景。在集群生态范式方面,Odlin和Benson-Rea指出市场生态位是市场参与者共同创造专业化价值的动态资源领域,市场生态位竞争是企业的基本竞争策略[5];武晓辉等在解析产业集群特征的基础上,利用生态位模型对比研究了集群的资源维度和生态位变化[6]。在集群战略生态位管理方面,Negesa等主张以战略生态位管理作为构建产业生态园的主要工具[7];Susur等总结了产业园区战略生态位塑造的三个重要方面:即多元利益相关者前景勾画、社会共生网络构建、学习行为过程和机制[8]。在集群生态位影响因素方面,Dai等关注政府、边界跨越者、社区等关键利益相关者对生态转型变革的影响[9];Yoon和Nadvi发现制度支持、嵌入和协作是集群生态系统的关键[10];徐梦周等实证检验了市场认可和政府认可对集群生态位的影响及其优化策略[11];余东华和李云汉分析了数字技术通过改变企业生态位推动产业链群生态体系演化的路径[12]。
总体来看,以生态位理论为基础的产业集群研究已经开始得到了理论界的关注,但现有文献相对分散,目前仍处于探索建构的初级阶段。就研究对象而言,关于创新集群的生态位理论和实证研究较为薄弱,专门针对创新集群的生态位研究仍存在一定“缺口”。就研究内容而言,从生态位理论视角剖析集群竞争力的研究相对鲜见,缺乏产业集群竞争力和生态位理论之间的对话。就研究方法而言,现有文献对产业集群生态位的定量测度,多以单个产业集群为样本,主要运用生态位理论单个指标的生成逻辑和测度分析,尚未形成全面表征创新集群竞争力的生态位综合指标体系。
为此,本文在生态位视阈下提出探究创新型产业集群竞争力的理论分析框架,并据此构建创新型产业集群竞争力测度的生态位模型和综合评价指标体系,以此对中国创新型产业集群的生态位竞争力进行定量测度和综合分析。本文边际创新在于:一方面,将生态位理论纳入创新集群竞争力研究之中,系统梳理创新集群竞争力和生态位之间的逻辑关系,构建创新集群竞争力的生态位理论支点及相应的框架体系,为基于创新生态系统观的集群竞争力研究提供理论支撑。另一方面,构建创新集群竞争力测度的生态位综合模型和指标体系,选取技术、组织、资本、服务创新生态因子,以科技部火炬中心公布的70个创新型产业集群试点单位为研究对象,分别测度创新集群的生态位宽度、重叠度、适宜度及进化动量,并利用TOPSIS法进行综合评价。据此全面刻画中国创新集群发展的生态位产业特征和空间特征,为促进创新集群提高资源利用能力、构建适宜的创新生态系统提供决策依据和政策建议。
在生态系统中,每一生态单元(包括个体、种群、群落)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和角色,即占据一定的空间,占用特定的资源,并发挥相应的功能,生态位概念即是对此的准确表达。将生态位概念扩展至创新集群,创新集群生态位指在特定创新生态环境下,由多种资源因子所决定的创新主体在创新生态系统中所占据的时空位置及呈现出的功能关系[13]。由于生态位理论可以用来描述和解释生态单元之间的竞争和共存,创新集群生态位与集群竞争力之间具有内在的耦合关联性。对创新集群生态位的解析不仅可以借助生态学隐喻揭示创新的系统范式,而且可以表征集群获得资源、生存与发展机会等所具有的竞争能力。
具体而言,目前理论界对产业集群竞争力的阐释主要有三类代表性观点,要素观强调资源要素的汲取、消化和整合带来的竞争优势[14],网络观倾向于对集群网络化组织模式和组织间协同关系的多元审视,能力观关注动态环境下集群快速响应变化的能力。整合上述观点,本文将创新集群竞争力分解为资源竞争力、关系竞争力和能力竞争力三个方面,进而借助生态位扩充、重叠与适应理论构建创新型产业集群竞争力的理论研究框架(见图1)。
图1 创新型产业集群生态位竞争力研究三维框架图
生态位本身涵盖着多个资源维度,是N维资源的超体积。任何生态单元的生存和发展都依赖于环境中的N维资源支撑,当所处环境有利时,生态单元会占据更多的生态资源,分割更大的生态位空间,这一现象被称为生态位扩充[15]。生态位扩充是生态单元在与环境互动中调整自身相对地位与功能的结果,是生态系统演进的固有属性,也是推动生态系统由低到高、由简单到复杂进化的动力。对创新型产业集群而言,集群竞争力以技术、组织、资本、服务等各种创新资源为基础,生态位扩充主要来自于集群吸纳创新资源的数量和质量的不断提升,生态位扩充的结果会拓宽创新集群的生态位空间。一方面,生态位空间越宽代表创新集群涵盖的资源空间越广泛,摄入的资源类型越多元,由此可以获取集群生存和发展所必需的各种资源条件,提高创新集群选择和利用多样化创新资源的能力,通过掌握具有价值性、稀缺性、难以模仿性等特征的异质性资源形成和维系竞争优势[16]。另一方面,生态位空间越宽代表创新集群承担的风险越分散。当环境发展显著变化时,可以推动集群内外各种创新资源的对接、交换与融合,促进集群内部要素与外部环境的有序稳定,对于环境变化有较高的适应与容忍能力,形成创新集群可持续发展的资源竞争力。
在生态系统中,群落之间、种群之间乃至种群内部的个体之间存在着对抗性、互助性、中性等不同类型的相互关系。由于资源的稀缺性是经济学和生态学研究的共同逻辑起点,在资源稀缺的情形下,竞争成为种间关系最常见的表现形式。在一个资源相对稀缺的空间,当不同的个体或种群共同占有同一资源因素时,就会出现生态位重叠引致的竞争[17]。生态位重叠是生态单元之间竞争的前提条件,也是衡量竞争强度的标志。在创新集群生态系统中,生态位重叠的概念同样可以用来表征集群内部各创新主体之间、集群与集群之间在创新资源利用上的相互作用关系[18]。在同一区位资源承载力的限制下,由于多个创新集群对创新资源的同时需求或共同占有,必然会导致创新集群的生态位重叠,彼此之间的竞争不可避免。依据竞争排斥原理,创新集群之间的生态位越接近,生态位重叠度越高,相互间的竞争就越激烈。从创新消费资源的角度来看,创新集群存在的各种具体的价格、产品、服务、广告等市场竞争现象,本质上均属于资源利用性竞争,对特定维度资源的争夺是集群竞争的深层次原因。由此,创新集群的关系竞争力表现为处于竞争优势的创新集群间接降低了其他竞争者的资源获取程度,甚至有可能替代、置换或淘汰处于劣势的竞争者。此时,处于劣势的竞争者,也可以通过寻找新的生态位,降低生态位重叠度,利用错位竞争来获取生存发展的生态位空间。
自然环境以自然选择的力量给个体或种群以压力,个体或种群则会通过调整自身所处的生态位来适应环境变量。生态位变迁的过程就是生态位随着环境资源、种内竞争或种间竞争的变化而不断改变,从而完善生态单元的适应性机理,实现生态单元和环境匹配的过程。在自然选择和生态位构建的共同作用下,会实现生态单元和生态环境的协同进化[19]。生态位适宜度作为表征生态位适应性的概念,用物种现实生境条件与最适生境条件间的贴近程度表示拥有一定资源谱系的种群对生境条件的适应性[20-21]。显然生态位适宜度越高,生态单元越容易在竞争中获胜。同理,在以易变性、不确定性、复杂性、模糊性为特征的VUCA时代,创新集群在动态核心能力方面的竞争力主要表现为对复杂多变环境的适应能力。当创新集群面临外部因素扰动或不利事件冲击时,创新生态系统面临脆弱性风险,需要通过创新集群主动进行适应性变革,提升创新链恢复力、增强创新链韧性与稳定性,形成创新集群动态能力竞争优势,推动创新集群的可持续发展。
生态位宽度模型用来测度因生态位扩充带来的创新集群资源竞争力。生态位宽度指个体或种群在环境的现有资源谱中对各种资源的综合利用程度,通过测定沿生态位轴使用的资源数量来直接测量。
本文应用Levins和Hurlber发展的Simpson指数,借鉴Von Meijenfeldt等的方法,用资源利用宽度作为创新集群生态位宽度的测度指标[22]。通过将m个创新集群分配为行,n个生态因子分配为列,构建创新集群生态因子矩阵。基于生态因子矩阵计算创新集群i生态位宽度的Levins测度Bi:
(1)
(2)
(3)
生态位的重叠程度提供了衡量在资源空间内,创新集群彼此之间潜在竞争程度的指标。创新集群生态位重叠的本质是彼此之间的相似性。生态位重叠度越高,创新集群面临的竞争风险越高。
和生态位宽度的测度考量一致,基于资源利用函数来测度生态位重叠度Oig,Oig反映了创新集群i和g对同种创新资源的共享程度,应用Pianka公式度量。其表达式为:
(4)
其中,pij和pgj分别代表资源j在创新集群i和g所有可利用资源中的占比。Oig的取值范围在0~1之间,0表示没有生态位重叠,即创新集群间不存在相互竞争,彼此完全独立;1表示生态位完全重叠,即创新集群间会发生完全竞争排斥。
生态位适宜度模型用来测度创新集群对其现实生境条件的适应性,以此衡量集群在适应能力方面的动态竞争力。将生态位适宜度模型引入创新生态系统研究,通过比较系统中各创新要素实际值与最适值的偏离程度,可以更为科学全面地评估创新系统中生态因子的协同性和创新发展环境的适宜性。
(5)
式中,xaj是创新系统生态因子的最适值。由于经济社会系统难以通过大规模实验求出最适需求值,故通常用评价指标中的最大值(正向因子)或最小值(负向因子)来确定最适合需求。鉴于本文中的生态位因子均为正向因子,故创新生态因子j的最适需求生态位xaj满足公式:
wj为第j个创新生态因子的权重,依据熵权法计算得到;ε为模型参数,根据Fi=0.5依下式计算得到:
(6)
创新集群生态位适宜度的取值范围为[0,1],即当创新资源条件完全满足集群发展要求时,Fi为1;完全不满足时,Fi为0。
同时,为评价创新集群生态位的进化空间,测算创新集群i生态位适宜度的进化动量Ei:
(7)
前述生态位宽度、重叠度以及适宜度模型,分别反映了创新集群竞争力的三个不同维度。最后,为了反映创新集群的综合竞争力,利用经典的多目标决策评价TOPSIS法构建创新集群i的生态位竞争力综合测度指数Comi。具体步骤如下。
首先,将生态位宽度、重叠度以及适宜度测算结果正向化,转化为极大型指标,由此构建生态位竞争力正向化矩阵A=[ail]m×f,并对正向化矩阵标准化得到Z=[zil]m×f:
(8)
其次,分别确定理想解Z+和反理想解Z-:
再次,计算第i个评价对象到理想解和反理想解的距离:
最后,计算各评价结果与理想解的贴近程度:
(9)
评价的基本准则为:Comi越高代表创新集群的生态位竞争力越高,反之则创新集群的生态位竞争力越低。
早在2011年,科技部启动实施了“创新型产业集群建设工程”。2013—2017年,先后分三批共认定了109个创新型产业集群试点单位(61个)和试点(培育)建设单位(48个)。2020年,创新型产业集群内共聚集企业2.60万家,从业人员430.8万人,实现营业收入6.26万亿元,净利润5 711.8亿元。创新型产业集群已成为中国有效整合创新资源,提升区域创新能力的强力支撑。2021年,创新型产业集群再度扩容,43个产业集群入选科技部试点(培育)名单,进一步加快了中国创新型产业集群的发展步伐。
本文以科技部确定的创新型产业集群为研究对象。数据主要来源于科技部火炬高技术产业开发中心编制的《中国火炬统计年鉴》和《中国开发区审核公告目录》。由于2013年国家认定了第一批创新型产业集群试点/试点(培育)建设单位,2018年起《中国火炬统计年鉴》不再以创新型产业集群为单位报告统计数据,故本文的研究时间为2014—2017年。考虑到平衡数据的可比性,研究对象为70个创新型产业集群。
基于创新型产业集群生态位竞争力研究的理论框架,创新集群作为一个复杂经济系统,竞争力体现为实际和潜在占据、争夺和适应广义资源的能力。为此,参考Molina-Morales和Martiínez-Fernndez对产业集群竞争优势的研究视角,主要从资源维度入手构建创新集群竞争力的生态位评价指标体系(见表1)[24]。昝廷全等将区域资源位指标体系分为人力、资本、技术、自然资源和基础设施五个方面,考虑到创新集群的组织形态特征,本文将人力资源位扩充为组织资源位,将自然资源位和基础设施资源位整合为服务资源位[25]。由此,创新集群的测度指标体系具体分解为技术、组织、资本与服务四个方面。这四个方面构成集群生态系统的核心资源,是驱动创新集群发展的主要变量。
表1 创新型产业集群生态位竞争力测度指标体系
(1)技术资源位,创新集群掌控科学技术的先进性与自主性是决定创新成败的关键,用创新集群拥有的知识产权数量来衡量,包括当年发明专利授权、拥有注册商标、拥有软件著作权、当年形成国家或行业标准。
(2)组织资源位,创新集群以创新主体在空间地理上的集中为基础,企业、研究院所等作为重要的微观创新主体,协同推动集群的创新发展。从数量和质量两方面考量组织资源,数量用群内企业数量、年末从业人员数、研究院所数以及产业联盟组织数来衡量,质量用高新技术企业数量和大专及以上人数来衡量。
(3)资本资源位,创新需要资本驱动,创新集群的资本实力与控制力为研发等创新活动的开展提供资金保障。其中,营业收入、出口总额、净利润构成群内企业驱动创新的自有资本来源,上缴税费为政府扶持创新提供了财政收入。
(4)服务资源位,创新集群可获得的科技创新服务资源用科技服务机构数来衡量,科技服务机构包括国家级科技企业孵化器、技术转移示范机构、生产力促进中心、产品检验检测机构等。
表2 创新型产业集群生态位宽度
为探究创新型产业集群彼此间对同类创新资源的竞争程度,根据式(4)运用生态位重叠度模型对70个创新集群进行测度,由此计算获得70×70的创新集群间生态位重叠方阵。方阵中横行和纵列的创新集群一一对应,行列的交叉元素测度了两个集群的生态位相似性,由此反映集群间在创新资源占用上的竞争激烈程度。2014—2017年,中国70个创新型产业集群的生态位重叠度均值分别为0.524、0.511、0.502和0.505,生态位重叠度总体稳定略有下降,说明创新集群之间的竞争强度变化不大。以下重点对创新集群2017年的测度结果进行分析。
表3 2017年创新型产业集群生态位重叠度
在70个集群的重叠关系中,生态位重叠度低于0.1的有26对,在较低生态位重叠区间的创新集群的特点主要表现为:生态位宽度低的集群如榆次液压(10)、昆山小核酸(26)等与其他多个集群间的生态位重叠度总体偏低。需要注意的是,虽然相对较低的生态位宽度和重叠度可能是创新集群专业化发展的结果,但当生态位重叠度过低时,可能会存在创新集群游离于创新生态系统之外,与中国整体产业创新体系脱钩的潜在风险。创新集群空间布局要避免过于同构或分散两个极端,在每个集群具有自己独一无二资源优势的同时,保持生态位的适度重叠,是实现创新集群良性共生发展的可行路径。
基于式(5)和式(7),计算得到创新型产业集群的生态位适宜度及其进化动量结果。从表4报告的4年均值整体来看,生态位适宜度的变动区间为0.450~0.776,进化动量的变动区间为0.514~0.989。适宜度高于均值的创新集群有19个,数量较少;而进化动量高于均值的创新集群有44个,数量较多,说明中国创新集群中的多数创新生态位适宜度偏低,在生境适应能力方面的竞争力较弱,与领先集群间存在较大差距;但进化动量较高,呈现出较好的成长性。
表4 创新型产业集群生态位适宜度及进化动量
从整体演化趋势看,研究期间70个创新型产业集群生态位适宜度由0.408提升至0.506,说明中国创新集群生态位适宜度整体发展趋势向好。同期,进化动量由0.922小幅增长至0.933,创新集群整体进化动量居于高位,且呈持续增长态势,进一步反映出中国创新集群有较大的上行发展空间。处于生态位适宜度前列的依次是深圳下一代互联网(53)、西安泛在网络技术(64)、成都移动互联网(60)、中关村移动互联网(01)和杭州数字安防(29),说明上述创新集群资源配置较为合理,创新环境适宜性较高。生态位适宜度处在较低分值的分别有昆山小核酸(26)、乌鲁木齐电子材料(70)、上海新能源汽车(19)、青海高原特色生物(68)、兰州高新节能环保(67)等,这些创新集群生态适宜度相对较低,但其进化动量值得分较大,说明其具有更大的发展潜力和空间。
为探究创新型产业集群生态位适宜度的主要影响因素,进一步分析构成生态位适宜度的创新资源生态因子。如表4所示,从资源位权重大小来看,技术资源位和服务资源位权重较大,与组织资源位和资本资源位相比,是生态位适宜度中更重要的生态因子;从权重变化来看,在研究期间,技术资源位和组织资源位权重呈现增长趋势,服务资源位和资本资源位权重则有所下降。深圳下一代互联网(53)在技术、组织和资本资源位三个方面均居于70个创新集群之首,综合领先优势最为明显。中关村移动互联网(01)在技术和资本资源位两方面排名第二,西安泛在网络技术(64)在组织和服务资源位两方面排名第二,也具备一定的综合优势。此外,成都移动互联网(60)排名技术资源位第三,资源位优势主要体现在掌控科学技术先进性与自主性方面。大连信息技术服务(12)排名组织资源位第三,在创新主体集聚方面处于领先地位。惠州云计算智能(55)位居资本资源位第三,创新资本驱动优势明显。长春汽车电子(15)、合肥信息技术安全(31)分列服务资源位第一和第三,获得了更多的科技创新服务支撑。
1.创新型产业集群生态位竞争力测评结果
综合前述生态位宽度、重叠度以及适宜度测度结果,利用TOPSIS法计算获得创新集群生态位竞争力的综合评价结果(见表5)。2014—2017年,从综合排名结果来看,大部分创新集群生态位竞争力总体排名变化不大,但也有部分创新集群排名出现了较大的波动。需要关注的是,由于研究样本中的22个创新集群为2014年新批准确立,可能由于新设集群受到外部政策冲击的影响,2014年的排名情况与其他年份差异明显偏大。因此以下主要依据2015—2017年的结果,将中国创新型产业集群的生态位竞争力分为四大类别。
表5 创新型产业集群生态位竞争力综合评价
第Ⅰ类归为领先型,包括深圳下一代互联网(53)、杭州数字安防(29)、珠海智能配电网(54)、成都高新区移动互联网(60)、广州个体化医疗(52)等5个创新集群,其生态位竞争力与理想解的贴近程度均接近或超过0.80。此类创新集群对创新资源的占用最大,在全国创新资源生态系统中处于领先地位。其中,深圳下一代互联网(53)、杭州数字安防(29)两个创新集群的竞争力优势最为突出,在测度期间排名分别稳居第一和第二,这与其所在省份广东和浙江具备的强大科技创新能力和信息技术优势密切相关。
第Ⅱ类归为优势型,此类创新集群的生态位竞争力与理想解的贴近程度总体在0.60~0.80之间,包括中关村移动互联网(01)、株洲轨道交通装备(50)、江宁智能电网试点(22)、西安泛在网络技术(64)、重庆高新电子信息(59)等19个创新型产业集群。此类集群在创新生态竞争力上虽然低于第Ⅰ类,但其测度值仍然具有一定竞争优势,在中国创新生态系统中的重要性不容小觑。第Ⅱ类在空间分布上主要位于东部沿海地区,特别是北京都市圈和南京都市圈,同时也涉及长株潭都市圈、重庆都市圈等,以上都市圈均为目前中国富有创新活力的区域,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说明以创新集群为核心的都市圈已经成为驱动创新发展的重要引擎。
第Ⅲ类归为发展型,创新集群的生态位竞争力与理想解的贴近程度基本在0.40~0.60之间,包括保定新能源(08)、洛阳高新区轴承(44)、景德镇直升机制造(38)、通化医药(16)等22个创新型产业集群。此类创新集群对创新资源的利用率不高,多数处于领先型、优势型创新集群的辐射范围之内。
第Ⅳ类归为潜力型,是生态位竞争力与理想解的贴近程度在0.40以下的创新型产业集群,包括榆次液压(10)、海西盐湖化工(69)等24个创新型产业集群。此类创新集群主要位于中国的中西部地区,生态位宽度小,占据创新资源少,发展基础相对薄弱,但进化动量普遍较高,具有提升生态位竞争力的巨大潜力。
2.产业特征分析
中国创新型产业集群遵循“一区一主导产业”的原则进行规划,依据《战略性新兴产业分类(2018)》标准,结合《中国开发区审核公告目录(2018)》,将创新型产业集群按照主导产业分为9大类,分别计算各类产业生态位指标的均值。9大类产业的生态位综合竞争力和不同评价维度的分产业对比结果如图2所示。从产业维度进行分析,可以发现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和相关服务业的集群生态位竞争优势显著,生态位适宜度和宽度均处于各产业的前两位。由样本决定,本文的相关服务业仅包括信息服务业。抢抓新一轮信息技术革命新机遇,以网络强国战略为引领,信息产业在国家政策支持下,集聚了大量的创新资源,推动了产业技术创新和服务创新发展,提升了信息产业的生态位适宜度和宽度。但是这两大产业的生态位重叠度较高,进化动量较低,说明同质化竞争和发展驱动力不足是制约信息产业集群生态位进一步提升的主要因素。
图2 创新型产业集群生态位竞争力产业对比图
生态位竞争力较高的是新能源、新材料、数字创意与生物医药产业集群。其中,新能源、新材料产业集群的生态位宽度、适宜度与进化动量均较高,说明这两大产业占有了较多的创新资源,同时也具有较大的进化和发展空间;但这两大产业的生态位重叠度较高,显示集群间存在比较激烈的竞争。相对而言,数字创意、生物医药产业集群的竞争力优势主要体现在进化动量方面,说明这两大产业趋向最佳生态位的潜力更大,具有通过资源整合实现更高生态位适宜度水平的可能性。
生态位竞争力较低的是节能环保、高端装备与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这三大产业集群的生态位宽度和适宜度与其他产业相比均较低,说明集群化发展过程中创新资源的占用相对不足、创新环境适宜性不高是其发展的主要瓶颈。其中,节能环保产业集群的生态位宽度和适宜度均最低,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目前中国节能环保产业在集群化、创新化发展方面存在着明显短板。
3.空间特征分析
中国创新型产业集群以国家级高新区为布局重点,近90%位于高新区内,被视为有效整合所在区域经济资源,促进区域协调发展的重要抓手。依据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中国(大陆)区域社会经济发展特征分析》课题报告提出的区域划分方法,将中国分为东北、北部沿海、东部沿海、南部沿海、黄河中游、长江中游、西南和大西北八大综合经济区域,研究不同经济区之间创新集群的生态位竞争力差异,具体见图3和图4。从空间维度进行分析,南部沿海地区创新集群的生态位综合竞争力最高,无论生态位适宜度还是宽度,均遥遥领先于其他经济区,形成以珠三角经济圈5个创新型产业集群为中心的创新生态高地。优势创新集群的密集分布与珠三角作为中国创新先行区,不断凝聚各方面创新资源,优化创新环境的现实相符,表明珠三角在全国整体创新资源生态系统中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但是珠三角创新集群之间的生态位重叠度较高,需要关注同类产业集群间的同质化竞争问题。同时,南部沿海地区生态位的进化动量偏低,面临着保持持续竞争优势的挑战。
图3 创新型产业集群生态位竞争力区域分布图
图4 创新型产业集群生态位竞争力区域对比图
大西北地区、黄河中游、东北地区创新集群的生态位竞争力较低,三大区域中的创新集群竞争力绝大多数均处于第四梯队,表现出生态位宽度窄、生态位适宜度低的普遍情况,说明与其他经济区相比,这三大区域创新集群的资源凝聚能力相对滞后,对现实生境条件的适应性较差。特别是大西北地区创新集群的生态位竞争力均值仅为0.314,该区域创新集群发展的资源明显不足,对外部环境变化的应对能力和抗击外部风险能力差,面临着创新生态脆弱性的严峻挑战。但是,大西北地区创新集群的生态位重叠度较低,且进化动量最大,说明在加快融入国家创新生态体系的同时坚持特色化发展,提升生态位适宜度的前景广阔。
其他地区生态位竞争力居中,其中西南、北部沿海、东部沿海地区依赖于区域内优势创新集群的带动辐射,表现出更高的生态位竞争力。如以成都移动互联网(60)、重庆高新电子信息(59)等为中心形成的西南地区创新圈,以中关村移动互联网(01)、北辰高端装备制造(40)等为中心形成的北部沿海创新圈等。需要注意的是,西南地区的生态位重叠度最高,而且生态位较窄的集群之间存在较高的重叠度,说明非优势集群间的同质竞争问题在西南最为突出。相对而言,长江中游地区的生态位宽度较窄,说明在创新生态系统中所利用的创新资源有限,但生态位进化动量较高,创新型产业集群发展潜力可期。
嵌入特定区域及其经济社会环境下的“生态位”,是创新集群竞争力得以持续提升的关键。本文在生态位理论视阈下,构建创新集群生态位竞争力研究的理论模型和综合评价体系,据此对中国70个创新型产业集群2014—2017年的生态位竞争力进行定量测度,主要研究结论如下:第一,创新集群的生态位宽度由2014年的0.354提高到2017年的0.409,呈逐年递增趋势,表明集群涵盖的创新资源空间日趋广泛。第二,2017年,创新集群的生态位重叠度变动区间为0.022~0.960,存在过度竞争、过度分散两个极端,其中地理位置相近、主导产业相同的创新集群之间生态位重叠度较高。第三,在70个创新集群中,生态适宜度高于均值的只有19个,说明中国多数创新集群的生态位适宜度偏低,与领先集群差距较大;而进化动量高于均值的有44个,说明多数集群呈现出较好的成长性。第四,依据生态位竞争力综合分析的结果,中国创新集群可分为领先型、优势型、发展型和潜力型四类。从产业特征看,新一代信息技术和相关服务业的集群生态位优势显著,而节能环保、高端装备与新能源汽车产业的生态位竞争力较低。从空间特征看,南部沿海生态位竞争力最高,形成珠三角创新生态高地,而大西北地区、黄河中游、东北地区则面临一定的创新生态脆弱性挑战。
1.实施资源协同集聚策略,拓展创新集群生态位空间
针对中国多数创新型产业集群生态位宽度和适宜度偏低的现实,应增强集群创新资源的集聚和增长能力,加速开放性创新环境下高质量创新资源的有效供给,使创新集群成为中国创新资源的集聚高地,拓展创新集群在中国创新生态系统中的生态位空间。由于技术资源位和服务资源位是目前集群生态位适宜度中更重要的生态因子,要重点提高创新集群的科技创新源动力和创新服务功能。同时,强化技术、组织、资本、服务等创新资源之间的协同性,以技术成果为指向,以创新主体为牵引,以资本投入为保障,以服务载体为支撑,打造有利于创新资源优化配置的有机系统,提升集群协同集聚的创新驱动效应。
2.实施集群错位竞争策略,明确创新集群差异化定位
明确各创新集群在中国创新生态系统中的差异化功能定位,按照“先专才、后通才”的发展思路,建议处于相对生态位竞争力劣势的创新集群,根据自身资源禀赋,聚焦优势产业领域,优先实施特色化发展,快速激发生态位进化动能;处于相对生态位优势的创新集群,在掌控现有生态位空间的前提下,扩大和开发多元生态位空间,缓解生态位重叠度过高导致的过度竞争。同样,针对不同产业类型的创新集群,尚未得到充分发展的节能环保等产业在生态位空间开拓上应优先着眼特色生态位构建,以形成产业竞争的初步基础;而发展相对充分的新一代信息技术等产业应重点关注新的生态位空间开拓,以形成持续竞争优势。
3.实施区域协调发展策略,推动区域间创新集群协同发展
中国创新型产业集群生态位竞争力各指标表现出明显的区域非均衡性特征,生态位宽度和适宜度呈现东高西低、沿海高内陆低的态势,而进化动量的态势则相反,西部具有更大的发展潜力。为此,应抓好“全国一盘棋”,优化创新集群区域布局,适当加大对创新资源相对匮乏的大西北地区的政策支持力度;通过开展产业集群间的技术合作、产能合作、项目对接、产业链协同等,搭建区域集群协同创新合作平台;建立跨区域创新集群协同培育机制,突破行政边界条块分割的固有思维,各扬所长,完善区域产业分工协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