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社会企业;社会创业;儒家文化
0 引言
社会企业作为采用商业手段解决复杂社会问题的新型组织[1],其根本目标是创造社会价值进而提升社会绩效[2],探讨影响其社会绩效的因素有助于更好地发挥社会企业在我国经济转型过程中创造社会价值和创新社会治理模式的积极作用[3]。考虑社会问题具有强烈的文化根植性[2,4],致力于有效解决社会问题的社会企业在创造社会绩效的过程中也会受到其所处的社会文化的影响。儒家文化长期作为中国社会的主流社会文化,在当代企业管理活动上留下了深刻的历史印记[5],探讨儒家文化是否能促进中国社会企业的社会绩效这一问题,有助于理解和推动中国情境下本土社会企业的可持续发展。
新制度经济学将制度划分为正式或非正式制度、治理机制和资源配置与使用这几个层次[6]。其中,社会文化作为一种非正式制度通过系统性塑造社会公认的行为理念和道德规范,来约束或激励个体和组织的行为,进而影响企业绩效[7]。儒家文化作为中国社会中影响最广泛的非正式制度,对中国本土的宏观经济活动和微观经济行为都留下了深远的影响[5]。而儒家文化所提倡的仁义观并不是单纯的向善,而是强调“善”与“能”的结合[8]。前者指的是围绕“仁义礼智信”等理念所构建的君子标准,强调建立在人际关系上的关爱传递,旨在引导社会形成和谐、向善、维护集体利益的文化环境[9]。后者指的是,要具有推行善念、落实善举的能力,即通过对世俗功利的追求来提升把握机会、整合和利用资源的意识,为“善”的传播创造可行性[8]。可以说,这种“善”与“能”的结合反映了儒家文化所包含的社会性与经济性,与社会企业兼顾社会目标和经济目标的核心内涵相一致,即通过参与有效的创新性方式(能)成功解决复杂社会问题、践行社会使命(善)。因此,儒家文化中“以利为器,以义为本”的思想可以从文化的社会性和经济性两个视角对社会企业提升社会绩效产生指导作用。
然而,在中国情境这一研究背景下,学者们主要探讨了儒家文化这一具有代表性的中国传统文化是如何促进商业企业的经济绩效增长的,分析了儒家文化的道德规范和风险规避倾向如何解决商业企业的代理问题、风险承担问题、企业社会责任履行等问题[10]。然而现有研究却鲜有分析儒家文化与社会企业绩效间的关系。在社会企业方面,刘志阳和王陆峰[11]、王曙光[12]等学者通过理论阐述的方式探讨了儒家文化“义利观”对本土社会企业发展的引导作用。在企业社会责任方面,已有研究多是从商业企业的视角探讨儒家文化对企业社会责任履行的影响。例如,儒家文化的道德教化和保守主义倾向会促进企业履行社会责任[13]。可以看到,目前关于儒家文化与社会企业的社会绩效相关研究较少,也缺乏从治理机制、资源配置与使用这两个制度分析层次出发,系统地探讨非正式制度与其他制度安排之间的关系。
因此,考虑儒家文化可能对社会企业提高社会绩效产生积极影响,本文基于制度理论试图探讨地方儒家文化对社会企业提升社会绩效的作用及边界条件。同时,本文也试图借助新制度经济学的制度分析框架,探讨服务范围(治理机制复杂性)和资源禀赋(资源配置)与儒家文化(非正式制度)之间对社会企业提升社会绩效的交互作用。本文通过整理各省份在清代的进士总数量构建历史截面数据,并选取2019年和2021年参与中国社会企业专项调查的社会企业为研究样本,探究儒家文化促进中国社会企业提升社会绩效的影响作用及边界条件。本文的研究贡献如下。首先,丰富了社会创业的本土化研究。社会企业成长具有强烈的环境根植性,探讨儒家文化与社会企业之间的关系,有利于揭示中国社会创业实践的文化根源。其次,丰富了社会企业治理与社会企业成长的相关研究。从制度理论出发,提出儒家文化作为具有深远影响力的非正式制度,其包含的社会导向和长期主义倾向可以通过认知与行为倾向长期影响社会企业的社会绩效。最后,通过讨论社会企业治理机制复杂性和资源配置层面制度安排的调节作用,分析了儒家文化影响社会企业成长的边界条件。
1 文献综述
新制度经济学探讨了制度环境对制度安排和制度绩效的影响,并以此构成了由社会制度、治理机制和资源配置使用组成的制度分析框架[6]。其中,WILLIAMSON[6]将社会制度区分为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后者指的是社会文化、社会规范、意识形态等非强制性约束。
儒家文化是中国历史上影响最深远和广泛的非正式制度,通过构建道德观念和伦理秩序来塑造社会普遍认同的价值观和行为标准[14],以此凝聚社会力量共同抵御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风险及其负面影响。现有研究探讨了儒家文化与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认为儒家文化能够通过构建社会规范来激励和约束个体和组织行为,从而影响中国企业绩效的实现路径及影响因素[15]。其中,李维安和齐鲁骏[16]指出中国社会网络儒家文化背景下都呈现出关系导向,可以构建出长期稳定互惠的非正式资源共享关系,降低企业获取资源的经济成本。陈烁和张含宇[10]则认为儒家文化关于“仁义礼智信”的道德内涵,会制约管理者在企业发展过程中以权谋私、搭便车等机会主义行为,从而提升企业的经济绩效。同时,也有研究学者指出,儒家文化重视教育、尊重个体经济理性,可以促进企业技术创新、培养企业家精神来增加经济收益[17]。
然而,相较于一般商业企业,社会企业更聚焦于社会绩效的创造。社会绩效指的是企业完成社会使命的成效[2]。尽管现有研究也探讨了儒家文化的道德规范对企业社会绩效增长的积极作用。例如,儒家文化会激发企业家的仁爱之心和社会使命感来推进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13]。然而,已有研究多是从商业企业的视角上看待儒家文化等中国传统社会文化对企业社会责任履行的影响,并没有从社会企业的视角上展开探讨。与商业企业不同,社会企业不仅将社会绩效视为最主要的发展目标,而且在商业模式的投入上受到企业性质的约束,既需要一定的经济收益来落实社会绩效的长期实现,也不能过度地偏向经济绩效。刘志阳和王陆峰[11]指出,社会企业是国家、市场和社会多方互动的历史结果,在演化过程中受到儒家“义利观”的深刻影响,使得中国社会企业具有与西方社会企业截然不同的本质特征。同时,王曙光[12]也从中国传统的“义利观”出发,指出“以义制利”的儒家伦理原则是中国社会企业活动的思想根基,使中国社会企业遵循“以义生利”的方式来实现经济与社会目标的有机平衡。可以看出,现阶段关于儒家文化与中国社会企业的社会绩效的探讨还较多停留在理论阐释阶段,缺少更有力的实证研究予以支持。对此,本文从制度理论出发,系统地探讨了地方儒家文化对促进中国社会企业社会绩效增长的影响作用及其组织边界条件,进一步探讨了中国传统社会文化对现代企业发展的现实意义,为丰富中国情境下社会企业研究提供新的思路。
2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2.1 儒家文化与社会企业的社会绩效
制度理论将制度划分为正式或非正式制度、治理机制、资源配置与使用等几个层次[6]。其中,社会文化作为一种非正式制度通过系统性地塑造国民性格和行为倾向,来约束或激励个体和组织的行为,进而影响企业绩效[7]。本文认为,儒家文化作为影响中国社会最深远和广泛的主流社会文化,可以通过塑造具有社会责任感的地方社会导向和长期主义倾向来影响社会企业创造社会价值。
第一,儒家文化所倡导的社会导向可以增强社会企业家创造社会价值的使命感。具体来说,儒家文化中基于集体主义的道德标准塑造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地方社会导向[18],引导中国社会企业家将集体利益与个体利益融合统一,有助于增强社会企业家创造社会绩效的自驱力和外部压力,促使其在社会企业活动中始终将注意力集中于社会绩效实现。一方面,“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等儒家思想都传达了实现社会绩效的优先级和重要性,会在中国社会企业家心中形成“社会绩效优先于经济绩效”的成就标准,降低了社会企业发展过程中出现使命偏移的可能性,有助于社会企业集中力量来完成社会绩效。另一方面,社会企业作为采用商业手段解决社会问题的共益型企业,需要履行创造社会绩效的承诺。而儒家文化教化下的社会公众对社会企业是否优先追求集体利益具有更高的关注度和感知力[19],能够起到一定的监督作用。因此,中国社会企业在儒家文化环境下需要根据社会需求动态调整有效的解决方案来回应外部关注,从而持续性地创造新的社会价值、实现更高的社会绩效。可见,儒家文化可以塑造或增强地方群体的社会责任感和集体主义倾向,给中国社会企业持续性创造社会绩效提供更强的内在驱动力和外部压力。
第二,儒家文化所倡导的长期主义能够引导中国社会企业关注社会价值可持续创造的方式,提升社会绩效创造过程中的大局观和未来视野。具体来说,长期导向是儒家文化的重要特质,注重效益在时间上的延续性,拥有动态性和缓和性的特征,倾向于规避风险来适应不确定的外部环境[20],有利于中国社会企业在复杂的动态环境下持续发展。一方面,儒家文化所提倡的长期主义可以避免出现“行者不能至”的长期发展风险[17],有助于社会问题解决方案的长期落实与实践,而不只是满足于短期的、即时出成果的社会问题。另一方面,儒家文化中的长期主义可以增强社会企业的全局观,避免社会企业在开发创业机会时出现机会主义等短视行为[21],使其在发展过程中不仅着眼于已经暴露的社会矛盾,更关注未来社会需求以及那些在短期内难以解决的社会问题,通过聚焦于探索社会需求背后的深层问题来构建促进社会价值创造的长效机制。儒家文化通过形成务实的长期主义倾向,引导中国社会企业及企业家在解决社会问题的过程中更具有全局观,更倾向于通过长期有效的经济手段和长期导向的资源配置,来持续性地实现社会绩效。
综上所述,浓厚的地方儒家文化氛围有利于中国社会企业的长期布局和可持续创新,通过更全面的战略导向、更加合理的长期资源配置,能持续性地为社会问题输出解决方案,从而实现更高水平的社会绩效。据此,提出如下假设。
H1 地方儒家文化可以提升社会企业的社会绩效。
2.2 地理范围和资源禀赋的调节作用
社会企业在价值创造的过程中需要结合外部环境及自身资源禀赋[22]。本文参考WILLIAMSON[6]的制度分析框架,探讨治理机制(地理服务范围)、资源配置与使用(资源禀赋)在非正式制度与社会企业社会绩效之间发挥的影响作用。因此,本文进一步探讨了在地理服务范围与资源禀赋的影响下,地方儒家文化促进社会企业提升社会绩效的边界条件。
2.2.1 地理服务范围、儒家文化与社会企业社会绩效 治理机制指的是通过企业管理团队内部及与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制度安排来提高企业运行效率的互动关系[23],需要根据制度环境进行调整[24]。不同的治理机制存在不同的适用范围,意味着企业面临的制度环境和组织框架越复杂,其治理机制的复杂性也就越高。
由于社会企业所服务的是长期被排除在主流市场外的弱势群体,以及悬而未决的社会问题,需要一对一精准解决,难以采用单一的解决方案来覆盖所有的目标群体。因此,地理范围对社会企业的影响远比商业企业更大,地理服务范围越广,社会企业的治理难度越大,越容易出现使命偏移[4,25]。具体来说,社会问题往往具有地理差异性,同一社会问题在不同地区会因自然、经济、行政等因素呈现出不同特征,因而所关联的利益相关者与治理难度也有所不同,会影响到社会企业治理机制的复杂性[25]。
一般来说,较小的地理服务范围所覆盖的社会矛盾和弱势群体拥有更加清晰的共同特征,其所置于的自然、经济、行政环境相对统一,因而社会企业在治理过程中需要考虑的环境因素和利益相关者因素也相对简单,治理难度和成本也相对更低。而在较大的地理服务范围内,社会企业在治理过程中更容易遇到异地合法性、文化差异、经济差距等问题,给设计治理方案造成一定的难度。同时,较大地理服务范围内也会覆盖更多样化的利益相关者,使得社会企业同利益相关者和外部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更为复杂,引起更高的治理成本。因此,本文认为地理服务范围与社会企业治理机制的复杂性相关联[25]。
在地理服务范围较大的情况下,儒家文化对提升社会企业社会绩效的影响更强。一方面,在服务的地理范围较大的情况下,社会企业开展活动的制度环境和利益相关者群体更复杂多样,需要设计更加复杂的治理机制或投入更多的治理成本,从而增加社会企业实现社会绩效的难度。然而,儒家文化中关于“以天下为己任”的社会责任感,促使社会企业及其成员可以迎难而上,勇于挑战更具社会影响力的社会价值创造,充分发挥在复杂环境下社会问题解决的自我驱动力。另一方面,当服务的地理范围较大时,社会企业所面对的社会矛盾具有较高的普适性,通常跨越自然条件、行政区域和经济环境而普遍存在,要求社会企业在制定治理机制时既要考虑不同地区的特殊性,又要把握各个地区的共性,才能精准地捕捉社会痛点从而实现社会价值创造。儒家文化的长期主义倾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社会企业的短视行为和投机主义,引导其从全局观上制定治理方案和社会问题解决方法,有助于中国社会企业在复杂的服务范围内更好地创造社会绩效。
综上所述,服务范围正向调节地方儒家文化与社会企业社会绩效的正向关系。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2 地理服务范围增强了地方儒家文化与社会企业社会绩效之间的正向关系。
2.2.2 资源禀赋、儒家文化与社会企业社会绩效 资源禀赋所包含的自然资源、劳动力和资本份额[26],会左右企业的资源配置与使用[27]。从资源依赖视角来看,组织对外部关键资源的依赖程度与企业运营过程中的资源配置难度有关,因而企业本身拥有的资源禀赋可以降低企业对外部资源的依赖[28]。社会企业的社会属性制约组织资源积累的速度,要求组织不能以利润最大化为目标,而是只能维持有限的盈利水平来实现社会价值[22]。缺乏资源禀赋的社会企业更容易陷入生存困境,被迫分配更多注意力在经济目标而非社会目标上,以此来维持组织持续性运营[22]。而当社会企业的资源禀赋相对较高时,企业可以通过本身拥有的自然、人力、技术资源等弥补盈利能力的欠缺,从而将更多的注意力分配在社会目标的实现上。
对此,本文认为,当社会企业拥有的资源禀赋相对较少时,地方儒家文化对提升社会绩效的正向影响增强。这是由于在儒家文化盛行的社会中更容易形成基于血缘、亲缘和地缘的圈子文化,中国社会企业家可以在资源匮乏时借助个人社会网络等非正式关系来获取资源,弥补当前社会企业融资渠道不完善带来的负面影响[29]。因此,社会企业的资源禀赋较少时,儒家圈子文化可以为社会企业向外获取资源提供积极帮助;相反,当社会企业资源禀赋较高时,则可以依赖自有资源实现复杂社会问题的可持续解决,而无须向外寻求资源支持[30]。
综上所述,资源禀赋负向调节地方儒家文化与社会企业社会绩效间的正向关系,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3 资源禀赋减弱了地方儒家文化与社会企业社会绩效间的正向关系。
3 研究设计
3.1 样本选择和数据来源
本文的数据来源为2019年和2021年中国社会企业专项调查[31]。该问卷调查由高校与社会组织共同发起,以线下和线上两种方式进行,所有调查问卷均由企业创始人填写以保证数据准确性。两次年度专项调查分别发放问卷200份:2019年收回问卷173份,在剔除不符合社会企业标准、重复、核心变量缺失的样本后,得到136份有效问卷,有效问卷填写率为78.6%;2021年收回问卷153份,在剔除不符合社会企业标准、重复、核心变量缺失的样本后,得到116份有效问卷,有效问卷填写率为75.8%。本文合并两次调查问卷,共得到有效样本252份。
3.2 变量测量
3.2.1 被解释变量社会企业的社会绩效(SP) 社会企业为边缘人群提供他们可负担的产品或服务,所创造的社会价值是评价社会绩效的重要指标。根据LIU等[32]对社会企业的社会价值创造的测量,将受益人数量、受益服务成效作为衡量社会绩效的重要衡量指标,本文从受益人角度对企业的社会绩效进行测量,并邀请社会创业者对其组织在受益人方面取得的成就进行打分。社会绩效的测量由包含3个题项的李克特7点量表组成,1为完全不符合,7为完全符合。具体题项为:①过去3年里,机构的受益人数实现了增长;②过去3年里,机构的受益人对我们的满意度实现了增长;③过去3年里,机构受益人的生活质量实现了提高;量表的Cronbach’α系数为0.94。
3.2.2 解释变量地方儒家文化(Con) 文化是通过反复灌输同一套价值观念的教育学习来实现代代传递的[33]。由于明清时期儒家文化是科举考试的官方教材,因而儒生自然成为儒家文化的主要继承人和传播者[34]。进士是中国古代最高学位拥有者,其地区分布数量可以反映不同区域间儒家文化的传播与积累差异[35]。同时,从数据质量上看,相比较在历史进程中有毁坏的文庙、书院等数据,进士数据的记录更加完整、样本量更丰富[34],能够更好地反应不同地区的儒家文化情况。因此,本文以地区进士数量来测量儒家文化。
3.2.3 调节变量地理服务范围(Scope) 借鉴ZAHRA等[36]对社会企业地理服务范围的划分,根据问题“贵机构的服务区域是?”,本文将回答为本社区赋值为1,本县(县级市)赋值为2,本市(地区市)赋值为3,本省(直辖市)赋值为4,全国赋值为5,全球赋值为6。
3.2.4 调节变量资源禀赋(Re) 借鉴WONG和HO[37]等对创业资源的划分,资源禀赋的测量由包含3个题项的李克特7点量表组成,1是完全不符合,7是完全符合。具体题项为:①有足够的财务资源来承担新的项目;②有足够的人力资源来承担新的项目;③有足够的技术资源来承担新的项目;量表的Cronbach’α系数为0.83。
3.2.5 控制变量 分别控制了企业层面和地区层面的影响因素:在企业层面上,考虑企业社会绩效和资源存量会随着成立年限、规模而累积,因而控制了企业成立年限、规模、调查年份(year)来更好地观测企业本身的资源拼凑及编排能力。在地区层面上,尽管宗族文化与儒家文化的现实影响不同,但其包含的等级观念和亲缘纽带是相互关联的[38];同时,文化松紧度指的是社会对既有规则、规范的遵循程度,以及偏离行为的惩罚程度[39],人类发展指数指的是地区人口的健康、教育、生活水平[40],是影响集体文化认知的重要因素,因而本文控制了宗族文化(Clan)、文化松紧度(CTI)和人类发展指数(HDI)以保证实证结果的严谨性。具体测量方法如表1所示。
4 研究结果
4.1 回归结果分析
使用Stata 16.0对变量进行相关性分析检验(见表2),从表2中可以看出,儒家文化(Con)和社会绩效(SP)在1%的显著水平上正相关(r = 0.18)。同时,所有变量的VIF值均小于5,多重共线性的影响较小。此外,为消除残差的异方差和自相关等问题,本文采用线性回归方法检验儒家文化对社会绩效的影响时,为消除残差的异方差和自相关等问题,均采用稳健的标准差。具体结果如表3所示。
本文对儒家文化与社会企业的社会绩效之间关系及其边界条件进行验证,模型1是基础模型,模型2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自变量儒家文化(Con),结果表明儒家文化对社会绩效存在显著的正向作用(β = 0.276,p lt; 0.05),H1得到支持。模型3加入了调节变量地理范围(Scope)和儒家文化的交互项。结果表明,儒家文化与地理范围交互项的系数显著为正(β=0.136,p lt; 0.05),说明地理范围起到了正向调节的作用,H2得到支持。模型4加入了调节变量资源禀赋(Re)和儒家文化的交互项。结果表明,儒家文化与资源禀赋交互项的系数显著为负(β = 0.-0.247,p lt; 0.01),说明资源禀赋起到了负向调节的作用,H3得到支持。模型5包含了所有变量与交互项,进一步展示了地理范围和资源禀赋对儒家文化与社会绩效的调节效应。除此以外,本文根据样本数据的回归结果画出调节效应图(见图2、图3),以求更清晰地呈现调节作用的效果。
4.2 稳健性检验
4.2.1 自变量的替代检验 参考KUNG和MA[41]的测量方式,本文通过对中国孔庙网、中国孔庙保护协会以及CNRDS数据库披露的孔庙信息整理分析,将自变量地方儒家文化的测量调整为地方遗存的孔庙数量。检验结果如表4中的模型1~模型5所示,地方儒家文化的主效应、资源禀赋的调节效应均得到稳健性支持,而尽管地理范围的调节效应结果并不显著,但其方向仍与前文一致。
4.2.2 因变量的替代检验 社会企业以解决悬而未决的社会问题、增进社会福祉为使命,因而社会成就是衡量社会绩效的重要指标。参考BACQ等[42]的测量方法,社会成就(SA)的测量由包含4个题项的李克特5点量表组成,1代表完全不符合,5代表完全符合。具体题项为:①组织在减轻社会问题方面已取得显著进展;②组织扩大了解决社会问题的能力;③组织大大增加了所服务人员的数量;④组织大大增加了所服务的地理区域。量表的Cronbach’α系数为0.91。检验结果如表4的模型6~模型10所示,地方儒家文化的主效应、资源禀赋的调节效应均得到稳健性支持,而尽管地理范围的调节效应结果并不显著,但其方向仍与前文一致。
5 结论与讨论
5.1 研究结论
本文以社会企业的社会绩效为研究对象,通过合并2019年和2021年中国社会企业专项调查数据,在理论梳理的基础上检验了儒家文化对社会企业的社会绩效的影响作用及边界条件。总体来看,地方儒家文化有利于社会企业提升社会绩效。同时,本文也实证检验了儒家文化影响社会企业社会绩效的边界条件,发现地理服务范围增强了地方儒家文化与社会企业社会绩效之间的正向关系;资源禀赋则会减弱地方儒家文化与社会企业社会绩效之间的正向关系。
5.2 理论贡献
第一,拓宽了儒家文化在组织领域的研究范畴。已有研究虽然从“仁义礼智信”等非自利价值观分析了儒家文化对企业决策或社会慈善活动的影响作用,但并未探究儒家文化本身所包含的“义利兼顾”双元价值理念对组织活动的影响。本文以社会企业为研究对象,从理论层面分析了儒家文化如何影响混合组织的社会绩效,将儒家文化在组织领域的理论研究从传统组织延伸至新型混合组织,不仅有助于进一步理解儒家文化内涵,也有助于推动传统文化与管理学科的交叉融合,为弘扬传统文化提供一定的理论依据。第二,丰富了社会企业绩效的本土化研究。已有研究多是从个人特质、组织认知层面探讨社会企业绩效的影响因素[43],尚未从宏观层面深入分析非正式制度对整体社会企业绩效的影响。本文通过结合历史数据与现代数据,实证检验了儒家文化对中国社会企业提升社会绩效具有正向影响,论证了本土文化对社会企业发展的重要作用。第二,验证了儒家文化影响社会企业社会绩效的边界条件,拓展了社会企业绩效的影响因素研究。现有研究多是从单一制度视角来分析影响社会企业发展的因素,鲜少探讨不同制度安排之间的交互影响。本文关注社会企业在运营过程中所要面临的复杂外部环境,不同层次制度安排的交互必然会对社会企业提升社会绩效产生不同的影响。理论和实证分析表明,地理服务范围会增强儒家文化与社会企业社会绩效之间的正向关系,而企业资源禀赋会减弱二者之间的关系,有助于加深对儒家文化促进本土社会企业成长的理解。
5.3 政策建议
首先,重视儒家文化等传统文化对本土社会企业成长的积极作用,关注非正式制度在社会企业发展过程中的补充性功能。儒家文化的道德规范具有强烈的“重义轻利”的反功利意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人们追求社会利益的成就感,增强大众的社会道德标准,提升了创业者追求社会利益的荣誉感,有助于促进更多社会创业涌现与成长。现阶段国内社会企业发展仍在起步阶段,正式制度的建立尚不完备,政府在制定相关政策时可以通过弘扬儒家文化塑造“义利兼顾”的普遍意识,在提升文化自信的同时能够引导更多社会企业的有序发展。其次,加强引导社会企业根据地理服务范围完善相应的治理机制,强化风险把控意识,鼓励社会企业有针对性地同当地政府、企业、非营利组织等其他部门进行多方合作。社会企业的治理行为与组织绩效同外部环境密切相关,较大的地理范围会给社会企业增加治理难度,因而既要引导社会企业量力而行地选择合适的服务范围,也要增强企业本身的风险对抗能力和可持续经营能力,使社会企业能够积极应对动态外部环境带来的新挑战。最后,加强培训社会企业家的资源获取能力,优化社会企业融资制度与渠道,有序引导地方政府、投资机构和金融机构对社会企业的扶持。通过设立社会企业家培训班、社会企业专项补助、相应的社会捐赠制度和普惠项目等,为社会企业开拓多元化的资金获取方案,不仅可以降低社会企业融资成本,提升社会企业的运营效率,也可以有效提升社会企业家突破资源困境的能力,提高资源获取和资源编排的成效,充分释放其在推进社会福利方面的重要价值。
5.4 研究局限与展望
本文以社会企业的社会绩效为研究主体,分析了儒家文化对社会企业的社会绩效的影响作用及边界条件,得出了一些有益结论,同时也有待完善的地方。①地理服务范围、资源禀赋和社会企业的社会绩效等变量来自同一问卷调查,尽管在样本选择和数据获取方面采取了相关措施来保证数据的准确性和真实性,但是问卷调查方法无法完全避免同源性误差,也无法彻底规避主观性带来的社会称许性偏差。未来研究可以使用更加客观的公开数据衡量相关指标。②采用的研究样本只关注了2019年和2021年中国社会企业专项调查所涵盖的社会企业,时间跨度不足,学者可以继续进行跟踪性调查,延长样本的时间跨度。③受历史横截面数据的限制,本文无法深入挖掘儒家文化影响社会企业的社会绩效地方社会导向和长期导向的作用路径,只能从理论层面进行阐述,但无法进行实证检验,未来研究可以通过追踪调查或者案例分析等方法进一步探讨二者之间的作用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