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科创一体化与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

关键词：区域科创一体化；民营企业；创新网络；G60 走廊

0 引言

《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意见》从全局和战略高度明确了要加快推进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作为全面建设统一大市场的重要基础和示范引领，高水平区域一体化有助于促进人口流动、强化集聚协同、矫正资源错配、降低内贸成本、提升创新能力、推动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促进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1］。区域一体化是指在一定地理区域内，通过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等方面的制度安排、合作协调和合理配置，弱化和消除各地区之间要素流动和商品流通的壁垒，促进生产要素在区域市场中的自由流动，增强经济交融和政策协同以实现区域整体利益最大化的过程［2］。在此基础上，作为促进区域经济与科技协同发展的重要推动力，区域科创一体化则是指在一定地理区域内，通过推动企业、高校、科研机构等创新主体在科技创新方面的协同合作，实现科技资源的整合、创新能力的提升和区域经济的高质量发展的过程。

网络嵌入理论认为，网络嵌入包括结构嵌入和关系嵌入。结构嵌入侧重于广度，刻画焦点企业在创新网络中的位置特征，而关系嵌入侧重于深度，反映焦点企业与创新网络合作伙伴的关系质量［3］，企业创新双重嵌入于知识元素结成的技术网络和合作关系结成的社会网络［4］。区域科创一体化通过政策协同、资源整合、基建完善、人才引进和金融支持等多方面措施促进企业嵌入创新网络。①从结构嵌入角度看，区域科创一体化有助于丰富企业与其他创新主体的直接和间接联系，进而提高企业在创新网络中的位置中心度，增加企业所拥有的创新连接数量［5］。一方面，区域科创一体化发挥资源整合功能，高效集聚区域内创新资源，为企业提供丰富的合作伙伴和创新机会，另一方面，区域科创一体化不断完善协同创新所需基础设置，建设科技园区、创新中心、共享平台等，为企业合作创新提供必要的物理空间和技术支持。此外，区域科创一体化还会为企业合作创新提供关键的金融支持，使企业有充足的资金寻找合作伙伴、扩宽合作范围和最大化合作效益。②从关系嵌入角度看，区域科创一体化有助于强化企业与创新网络其他主体之间的信任度、依赖度和紧密度，提升关系强度和关系质量既能降低资源获取成本和知识交易成本［6］，又能避免信息不对称导致创新合作中的搭便车现象［7］。一方面，区域科创一体化发挥政策协同功能，破除行政壁垒等阻碍性因素，促进企业与其他创新主体之间的信任和合作，另一方面，区域科创一体化吸引、聚集和培养创新人才，人力资源的流动能够极大地增强创新伙伴之间的关系纽带，更好地进行创新资源交换。

既有研究充分肯定了区域一体化对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积极政策效应，但仍存在3个方面空缺。①从研究对象看，既有研究普遍整体讨论区域一体化而非聚焦区域科创一体化，区域科创一体化的政策效应有其特殊性；②从研究内容看，既有研究强调了企业因素、技术因素和市场因素对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驱动作用，但忽视了政策因素的重要性；③从研究视角看，既有研究从宏观和中观层面讨论了区域一体化的政策效应，但缺乏从微观层面对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探讨。

建设区域创新体系是建设创新型国家的关键环节，而将科技创新作为区域一体化的优先发力点，能够充分发挥“区域一体、科创先行”的支撑引领作用。作为长三角一体化发展国家战略的重要一环和区域科创一体化先行先试平台，G60科创走廊率先探索区域科创协同的可行路径，发挥着支撑引领长三角地区创新发展的重要作用，在实现区域内科技资源、创新要素和市场需求的高效配置，推动区域科创一体化和区域经济的高质量发展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是区域科创一体化的最重要典范和最成功案例，也为研究区域科创一体化与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提供了一个合适的研究场景。

在国内外科创加速发展的大趋势下，企业逐渐认识到科技创新必然要从单打独斗走向抱团作战，聚点为链、搭链为网的创新合作日益成为创新研究的重要话题，但不乏担忧区域一体化引致的马太效应对民营企业创新发展产生冲击。那么，以G60科创走廊为代表的区域科创一体化能否有效推动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政策效应具体通过哪些机制得以发挥？制度环境如何影响区域科创一体化的政策效应？为了回答上述问题，本文聚焦区域科创一体化这一区域性科技政策和经济政策的战略协同点，以长三角41个城市的民营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以G60科创走廊建设为准自然实验构建多期双重差分模型，考察区域科创一体化对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政策效应；基于机会、动机与能力理论探讨区域科创一体化促进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具体机制；并从非正式和正式制度环境角度讨论企业合作文化与社会信任水平、企业专利诉讼风险与地区知识侵权风险的异质性影响。

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如下。①既有研究主要探讨整体区域一体化对企业创新的影响［8-9］，部分尝试关注金融、劳动力等某一类要素市场一体化［10-11］，但鲜有研究聚焦区域科创一体化，本文从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视角挖掘区域科创一体化的独特政策效应。②既有研究实证检验了企业内部因素、外部技术和市场因素对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驱动作用，但却忽视了政策因素的重要性，本文以企业所在城市是否被纳入G60科创走廊衡量区域科创一体化政策强度和发展水平，从政策因素的角度为企业合作创新的前置因素提供新发现。③既有关于区域一体化的研究主要围绕企业创新数量、创新质量、创新效率、创新资源等静态的创新结果［12-13］，鲜有研究关注企业嵌入创新网络这一动态创新过程，本文从企业省内、省外创新结构嵌入和创新关系嵌入视角，全方位考察区域科创一体化对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政策效应，丰富了区域一体化的经济后果研究。

1 理论分析与假设提出

机会、动机与能力理论为理解区域科创一体化促进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提供了一个行之有效的分析框架。其中，机会是指企业在特定环境下所能接触到的可以促进企业间合作创新的有利条件和资源，动机是指企业进行合作创新的内在驱动力，主要来源于企业的需求、利益和目标，能力是指企业实际具备的合作创新能力，包括技术能力、管理能力和资源整合能力等［14］。

区域科创一体化为知识网络与商业网络的交互联结提供了一条新路径［15］，是将知识网络与商业网络双网融合、建设以经济效益为导向的创新生态系统的典型实践，为民营企业嵌入区域创新网络提供了新平台和新渠道，表现为区域科创一体化通过强化新型基础设施建设为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提供丰富的机会、通过扩大创新市场需求和鼓励创新市场竞争激发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内在动机、通过细化创新专业化分工和优化创新要素配置结构强化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能力。

其一，区域科创一体化情形下，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是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重要契机。相比于封闭式创新，获取、吸收和利用外部信息的能力对开放式创新尤为重要［16］，新基建正是于此处发力，提供现代信息技术服务破除民营企业嵌入区域创新网络过程中最突出的信息障碍。相比于传统基建，新基建能更快、更大范围地突破地理空间距离的限制，降低创新信息搜寻成本，吸收技术溢出，提高沟通效率，拓展创新边界［17］。因此，区域科创一体化通过强化新型基础设施可以为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提供丰富的机会。从结构嵌入的角度看，区域科创一体化加快建设5G网络、人工智能平台、数据共享中心等新型基础设施，提升数据流动性和信息共享效率，为民营企业提供信息技术支撑，便于与其他创新主体建立联系，从而增强了民营企业在区域创新网络中的结构嵌入。从关系嵌入的角度看，区域科创一体化基于智能化平台和数字化工具提供实时沟通与高效协作，降低信息不对称，从而增强合作伙伴间的互信、依赖和关系质量，进而增强了民营企业在区域创新网络中的关系嵌入。

其二，区域科创一体化情形下，市场需求和市场竞争是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内在驱动力。一方面，市场需求是驱动企业创新的重要外部力量［18］，创新市场需求决定了创新供给者的创新决策。区域科创一体化引进战略性新兴产业落户，及时传导和反馈下游创新需求，加速科技成果应用并缩短转化周期，这些都会导致有效创新需求不断涌现。在市场需求提质增量的驱动下，企业积极参与合作创新以满足市场需求，抢占市场空间，赢得先发优势。因此，区域科创一体化通过扩大创新市场需求可以激发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内在动机。从结构嵌入的角度看，区域科创一体化通过扩大创新市场需求带来了更多的市场机会，促使民营企业积极寻找合作伙伴和技术支持，从而进一步嵌入区域创新网络的核心位置，强化在区域创新网络中的结构嵌入。从关系嵌入的角度看，随着区域科创一体化的推进和创新市场需求的增长，传统封闭式创新难以适应创新市场需求，也难以在关键产业核心技术方面取得突破。此时，民营企业转而寻求合作式创新，创新协同和资源共享有助于形成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提升彼此之间的信任与协作，强化在区域创新网络中的关系嵌入。

另一方面，逃离竞争效应认为市场竞争驱动企业创新以树立并稳固竞争优势［19］。区域科创一体化吸引有实力的新进者，使本地企业暴露于更充分的全国甚至全球竞争。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区域科创一体化有助于企业共享技术资源和分担创新风险，加快技术突破，保持技术领先地位，以此提升竞争力，占据市场份额，并避免被市场淘汰。因此，区域科创一体化通过鼓励创新市场竞争可以激发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内在动机。从结构嵌入的角度看，随着区域科创一体化带来创新市场竞争加剧，民营企业更加依赖创新合作和技术共享，亟须通过加强与其他创新主体的联系来提升竞争力和逃离平行竞争压力，这会强化民营企业在区域创新网络中的结构嵌入。从关系嵌入的角度看，区域科创一体化导致的创新市场竞争使民营企业更愿意通过合作来分担创新风险和共享创新资源，这种合作关系在竞争压力下变得更加紧密，进而强化民营企业在区域创新网络中的关系嵌入。

其三，区域科创一体化情形下，专业化分工和要素配置是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关键能力。一方面，产业同构导致横向分工趋同而纵向分工不足，区域科创一体化推动科创产业空间转移，形成差异化产业结构［20］。创新链条上的专业化分工有助于各企业专注于自身最擅长的领域精耕细作，既能形成独特技术优势，又能避免重复投入和资源浪费以提高整体创新效率。因此，区域科创一体化通过细化创新专业化分工可以强化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能力。从结构嵌入的角度看，区域科创一体化形成纵向高效分工、横向互补发展的科创产业格局，使专攻不同技术领域的创新主体加强技术交流、资源共享和优势互补，进而创造潜在创新合作空间。此时，民营企业聚焦于特定技术领域或产业链环节，立足自身比较优势进行差异化竞争，在区域创新网络中精准定位自身的节点位置，并与其他创新主体形成密切的合作关系，进而强化在区域创新网络中的结构嵌入。从关系嵌入的角度看，在区域科创一体化形成的创新分工体系下，民营企业更需要依赖其他创新主体的配合与支持以实现创新成果，这会增强创新合作的互补性与长期性，进而强化在区域创新网络中的关系嵌入。

另一方面，区域科创一体化能够协调市场和政府的力量以优化创新要素配置结构，一方面发挥市场力量，用价格机制引导创新要素流向以提高创新要素资源配置效率［21］，另一方面发挥政府力量，建立区域协调机制以减少行政边界对要素流动的限制。高效的创新要素配置结构能够从技术共享、设备整合、人才培养、资金支持等多角度提高创新资源利用效率。因此，区域科创一体化可以通过优化创新要素配置结构促进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从结构嵌入的角度看，通过区域科创一体化，各类创新要素得到更合理的配置，民营企业能更高效地获得所需的技术、资金和人才支持，还能受益于交流合作而产生的知识溢出的正外部性。这种精准的创新资源配置有助于民营企业在创新网络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和实现更紧密的联系，强化在区域创新网络中的结构嵌入。从关系嵌入的角度看，区域科创一体化通过优化要素配置增强区域间信任，降低异地交易成本［22］，民营企业在资源获取上的竞争压力减小，合作意愿增强，更愿意共享技术平台和市场信息，形成更长期且更稳固的信任感和关系网络，进而强化在区域创新网络中的关系嵌入。

综上所述，区域科创一体化既能通过强化新型基础设施建设为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提供机会，又能通过扩大创新市场需求和鼓励创新市场竞争为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激发动机，还能通过细化创新专业化分工和优化创新要素配置结构为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提升能力。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 区域科创一体化能够促进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

2 研究设计

2.1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以G60科创走廊建设为准自然实验，以2012—2021年长三角41个城市的民营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剔除金融类、ST或PT、关键变量或财务指标缺失的样本，最终得到1 383家民营上市公司共计6 575个观测值。财务和治理数据来自国泰安数据库（CSMAR）和中国研究数据服务平台（CNRDS），城市数据来自城市统计年鉴，专利数据根据年报、专利申请明细表和智慧芽专利数据库收集整理。本文对所有连续变量在1%和99%水平上进行Winsorize缩尾处理以排除极端值对研究结果的影响。

2.2 变量定义及其测

2.2.1 被解释变量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 合作专利是企业合作创新行为的成果，也是企业创新嵌入绩效的集中体现，因此，采用合作专利申请数量衡量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水平［23］。具体而言，根据年报、专利申请明细表和智慧芽数据库统计企业专利申请人，定义申请人数量大于1的专利为合作专利，并确定与企业有创新合作关系的组织。参考解学梅和王宏伟［24］用下一期“与企业有创新合作的其他企业或机构的数量”，即创新合作伙伴数量加1取对数衡量创新结构嵌入，用下一期“企业与其他企业或机构创新合作的互动频率”，即与创新合作伙伴产出合作专利数量加1取对数衡量创新关系嵌入。

区域科创一体化对企业嵌入创新网络和参与创新合作的政策效果体现在省内、省外不同层面，因此要分别测度和考察企业相应的省内、省外创新嵌入水平。本文进一步引入省级行政区这一空间尺度，以合作双方是否处于同一省级行政区为标准，将创新网络嵌入分为省内和省外创新嵌入［25］，省内创新嵌入指企业与同一省级行政区内的创新主体之间的创新合作，省外创新嵌入指企业与不同省级行政区的创新主体之间的创新合作。这一划分旨在深刻理解区域科创一体化推动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过程，为分析区域科创一体化对不同空间尺度下企业创新合作模式的影响提供了更全面的视角。在此基础上，将创新网络嵌入维度与省级行政区空间尺度两两结合，相应得到省内创新结构嵌入（Emb_si）、省外创新结构嵌入（Emb_so）、省内创新关系嵌入（Emb_ri）、省外创新关系嵌入（Emb_ro）4个被解释变量，由此，多角度、全方位刻画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情况。

2.2.2 解释变量区域科创一体化 G60科创走廊作为长三角科创一体化先行先试平台，经历了“源起松江—联通嘉杭—九城共建”3个阶段：2016年上海提出沿G60高速公路松江段两侧布局“一廊九区”，第一阶段上海松江科创走廊诞生；2017年上海与杭州、嘉兴签订《沪嘉杭G60科创走廊建设战略合作协议》，第二阶段沪嘉杭科创走廊启动；2018年上海、杭州、苏州、合肥、嘉兴、湖州、金华、宣城、芜湖共同发布《G60科创走廊松江宣言》，第三阶段G60科创走廊正式建成。根据上述发展阶段，若企业i 所在城市c 在第t 年被纳入G60科创走廊，则区域科创一体化（Corridor）在当年及以后赋值为1，否则为0。

2.2.3 控制变量 参考既有研究［7，13，15，23-24］，控制以下变量。企业层面包括规模、年龄、民营化方式、营业净利率、资产负债率、固定资产占比、股权集中度、董事会规模、独董占比、成长性、经营现金流、两职合一、两权偏离度；城市层面包括市场化、行政级别、经济发展、财政负担、产业结构、高等教育、创新活跃度。

本文主要变量定义如表1所示。

2.3 模型设定

本文以G60科创走廊建设为准自然实验构建包含滞后项的多期双重差分模型（1），检验区域科创一体化对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政策效应。

其中，Embi，c，t表示位于城市c 的企业i 在t 年的创新网络嵌入水平，并细化为4个子维度（Emb_si、Emb_so、Emb_ri、Emb_ro），系数α1表示区域科创一体化对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平均处理效应。模型还控制了企业和年份固定效应，并在地级市层面对标准误进行聚类处理。

3 实证结果与分析

3.1 描述性统计和相关性分析

表2是描述性统计和相关性分析结果。从表2中可以看出，样本民营企业省内、省外创新结构嵌入（Emb_si、Emb_so）均值为0.029、0.042，省内、省外创新关系嵌入（Emb_ri、Emb_ro）均值为0.048、0.026，说明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水平不高且差异较大。相对而言，民营企业省外创新结构嵌入水平较高，即省外创新合作伙伴数量更多，但省内创新关系嵌入水平较高，即省内创新合作专利成果更多。区域科创一体化（Corridor）均值为0.336，说明33.6%的民营企业所在城市被纳入G60科创走廊。处理组民营企业省内、省外创新结构嵌入（Emb_si、Emb_so）和省内、省外创新关系嵌入（Emb_ri、Emb_ro）均显著较高，而且，区域科创一体化（Corridor）和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Emb_si、Emb_so、Emb_ri、Emb_ro）均显著正相关，初步验证了区域科创一体化促进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假设。

3.2 基准回归

基准回归结果如表3列（1）～列（4）所示。区域科创一体化（Corridor）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相比于对照组民营企业，处理组民营企业的创新嵌入全面提升，H1得证。区域科创一体化（Corridor）对民营企业省内、省外创新结构嵌入（Emb_si、Emb_so）的平均处理效应为0.572、0.028，对民营企业省内、省外创新关系嵌入（Emb_ri、Emb_ro）的平均处理效应为0.175、0.094，对比可知，区域科创一体化促进民营企业省内创新网络嵌入的积极效应更突出，说明随着地理距离扩大，区域科创一体化的政策效应受到一定程度的削弱。

为了进一步反映政策动态效应，本文引入Corridor_After1至After5 +这5个虚拟变量以构建动态DID模型，分别在企业所在城市被纳入G60科创走廊后的第1～第5年及以后取1，其余年份取0。结果如表3列（5）～列（8）所示，政策效应在第1年～第2年较小，且部分不显著，但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增强，政策效应在第3年及之后充分释放，即区域科创一体化对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政策效应呈由弱渐强的动态趋势。

3.3 稳健性检验

3.3.1 平行趋势检验 使用双重差分法的前提条件是满足平行趋势假定。图1显示，当企业所在城市尚未被纳入G60科创走廊之前，解释变量系数不显著，而当企业所在城市被纳入G60科创走廊之后，区域科创一体化政策效应逐渐显现，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水平呈上升趋势，验证了平行趋势假定。

3.3.2 安慰剂检验 为了验证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受区域科创一体化而非其他遗漏变量影响，随机选择G60科创走廊覆盖城市，同时随机生成政策时间，重复实验500次并重新估计，系数和P 值分布如图2所示。其中，系数均值集中分布在0附近，P 值基本不显著，说明不存在严重的遗漏变量问题。

3.3.3 工具变量法 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也可能影响区域科创一体化的形成与否、发展阶段和成熟水平。为此，采用工具变量法缓解内生性问题，选择的工具变量是1978 年人均水稻播种面积（Rice）和近代工厂数（Factory）。一方面，种植水稻需要稻农协作建设水利灌溉系统，合作文化浓厚[26]，另一方面，近代民族资本工业集中于面粉、纺织、缫丝等劳动密集型轻工业行业，技术不足和环境艰难使其相互扶持，体现并发扬合作精神。而且，历史数据并不直接影响民营企业创新。表4第一阶段显示，人均水稻播种面积较高、近代工厂数较多的地区更有可能被纳入G60科创走廊；第二阶段显示，用工具变量法缓解内生性问题后，区域科创一体化促进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结论仍稳健。

3.3.4 控制干扰性政策和产业政策导向① 梳理发现3项干扰性政策：2015年底启动“两创示范”工作，促进创新互联和资源共享；2016年新设自主创新示范区，促进科技交流和形成区域创新高地；2016年《关于深入推进新型城镇化建设的若干意见》指出要加快城市群统筹一体化建设。针对上述政策分别设置虚拟变量并控制。此外，为避免产业政策导向的影响，根据《产业结构调整指导目录》是否属于鼓励类设置虚拟变量并控制。控制干扰性政策和产业政策导向后，区域科创一体化促进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结论仍稳健。

3.3.5 控制城市特征差异 考虑城市初始创新禀赋可能导致选择偏误，本文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双创水平衡量城市初始创新禀赋［27］。基于北京大学开放研究数据平台发布的区域创新创业指数，控制城市总、人均和单位面积创新创业指数。此外，还纳入城市其他特征变量，并控制特征变量与时间趋势交乘项。控制城市特征差异后，区域科创一体化促进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结论稳健。

3.3.6 考虑政策溢出效应 区域科创一体化影响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不可避免地存在外溢效应，导致政策效应高估。本文剔除对照组中与处理组接壤城市的企业样本，并进一步用考虑政策溢出效应的稳健倍分法识别处理效应，区域科创一体化促进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结论仍稳健。

3.3.7 其他稳健性检验 ①直辖市和省会城市在经济发展等方面优势突出，依次剔除上海、杭州和合肥样本。②为缓解样本自选择问题导致的非随机处理效应，基于近邻匹配、核匹配、半径匹配、熵平衡匹配进行检验。③筛选子样本。剔除当年被纳入G60创科创走廊的样本，处理当期不能解释政策的全年效应；剔除发生过地址变更的样本，不同城市特征可能影响企业创新；剔除非制造业企业样本，制造业和非制造业创新差异较大；剔除创新优势显著的高新技术企业样本。④高铁连通是实现区域科创一体化的重要基建手段，因此控制企业所在城市是否开通高铁和高铁班次。⑤纳入行业—地区固定效应、年度与行业、地区交乘效应以控制行业年度趋势。上述结果均与基准回归一致。

4 机制检验

4.1 机会机制：强化新型基础设施建设

如表5所示，针对强化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机制，本文从信息基础设施、融合基础设施、创新基础设施三方面构建城市新基建综合水平指标体系并进行主成分分析，得到城市新基建综合水平（Newinfr），包括信息基础设施综合水平（Newinfr_info）、融合基础设施综合水平（Newinfr_fusi）和创新基础设施综合水平（Newinfr_inno）。检验结果如表6所示，区域科创一体化（Corridor）系数在新基建综合水平及其细分指标中基本显著为正，验证了强化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的机会机制。

4.2 动机机制：扩大创新市场需求和鼓励创新市场竞争

对于创新市场需求，技术交易市场是创新成果转化的重要途径，技术交易市场规模越大、技术合同数量越多且成交额越高的地区，创新市场越发达，创新需求越旺盛［28］。本文用吸纳技术合同数量（Num）和成交额（Amo）衡量创新市场需求。如表7列（1）～列（2）所示，区域科创一体化（Corridor）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区域科创一体化能够激发创新市场潜力，验证了扩大创新市场需求的动机机制。此外，技术和资本密集型行业比劳动力密集型行业创新需求高［29］，本文还用技术、资本和劳动密集型企业数量及占比（Tech/Capi/Labo_n/r）反映创新市场需求。如表7列（3）～列（8）所示，区域科创一体化（Corridor）系数在技术和资本密集型企业中显著为正，在劳动密集型企业中不显著甚至显著为负，也验证了扩大创新市场需求的动机机制。对于创新市场竞争，本文用行业勒纳指数（CL）和行业集中度（CC）衡量行业市场竞争，指标越小说明竞争越激烈。如表7列（9）～列（10）所示，区域科创一体化（Corridor）系数显著为负，验证了鼓励创新市场竞争的动机机制。

4.3 能力机制：细化创新专业化分工和优化创新要素配置结构

对于创新专业化分工，本文基于专利类别计算创新专业化分工指标（Spec_Div）［30］，指标越大说明创新专业化分工水平越高。结果如表8列（1）所示，区域科创一体化（Corridor）系数显著为正，验证了细化创新专业化分工的能力机制。

对于创新要素配置结构，从劳动力要素和资本要素两方面衡量。一方面，员工和高管是最重要的创新劳动力要素，本文用大学本科及以上员工占比（Empl_Educ）反映员工人力资本［31］，用发明家高管占比（Tech_Exec）反映高管人力资本［32］。另一方面，异地子公司是企业优化资本配置的重要途径［22］，本文用省外运营的研发子公司数量占全部控股子公司数量之比（Cros_Subs）衡量创新资本要素配置水平。如表8列（2）～列（4）所示，区域科创一体化（Corridor）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区域科创一体化能改善创新要素结构配置，验证了优化创新要素配置结构的能力机制。

5 异质性分析

5.1 非正式制度环境：企业合作文化与社会信任水平

本文用董事会报告中合作及其近义词词频占比衡量企业合作文化（Colla）［26］。引入区域科创一体化与企业合作文化交互项（Corridor×Colla）的结果如表9 Panel A列（1）～列（4）所示，交互项系数基本显著为正，说明企业合作文化发挥正向调节作用，企业合作文化越浓厚，越受益于区域科创一体化的积极政策效应。在此基础上，本文进一步考察社会信任水平的影响，对世界价值观调查中信任相关问题的回答赋值并取均值得到社会信任水平（Trust）［33］，指标越大表明社会信任水平越高。引入区域科创一体化、企业合作文化与社会信任水平交互项（Corridor × Colla × Trust）的结果如表9 Panel A列（5）～列（8）所示，三重交互项系数基本显著为正，说明社会信任水平放大企业合作文化的正向调节作用并与之形成合力，放大区域科创一体化对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促进作用。

5.2 正式制度环境：企业专利诉讼风险与地区知识侵权风险

本文用被告专利诉讼次数衡量企业专利诉讼风险（Litig）［34］，引入区域科创一体化与企业专利诉讼风险交互项（Corridor×Litig）的结果如表9 Panel B列（1）～列（4）所示，交互项系数基本显著为负，说明企业专利诉讼风险起到负向调节作用，企业专利诉讼风险抑制区域科创一体化对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促进作用。在此基础上，本文进一步考察地区知识侵权风险的影响，用专利侵权率，即省知识产权局当年受理专利侵权纠纷案件数与累计授权专利数之比衡量地区知识侵权风险（Infri）［35］，指标越大说明知识产权保护力度越弱。引入区域科创一体化、企业专利诉讼风险与地区知识侵权风险交互项（Corridor × Infri ×Litig）的结果如表9 Panel B列（5）～列（8）所示，三重交互项系数基本显著为负，说明地区知识侵权风险加剧企业专利诉讼风险的负向调节作用并进一步阻碍企业嵌入创新网络，极大地削弱区域科创一体化对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促进作用。

6 研究结论与启示

6.1 研究结论

本文以G60科创走廊建设为准自然实验，利用2012—2021年长三角41个城市的民营上市公司数据构建多期双重差分模型，研究区域科创一体化对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影响及其机制。研究发现，区域科创一体化促进民营企业在省内和省外创新网络中的结构嵌入和关系嵌入。基于机会、动机与能力理论的机制检验表明，区域科创一体既能通过强化新型基础设施建设为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提供机会，又能通过扩大创新市场需求和鼓励创新市场竞争为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激发动机，还能通过细化创新专业化分工和优化创新要素配置结构为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提升能力。进一步研究发现，在区域科创一体化促进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过程中，企业合作文化与社会信任水平发挥正向调节作用，企业专利诉讼风险与地区知识侵权风险具有负向调节作用。

6.2 研究启示

本研究获得以下3点研究启示。①区域科创一体化对于促进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具有积极政策效应，为打破区域市场分割、纠正要素市场扭曲进而加快建设区域一体化和统一大市场提供长三角科创经验。走向一体化的过程中，民营企业受益于区域科创一体化的政策红利，在从封闭式创新走向开放式创新的过程中实现创新飞跃。政府要加强区域创新资源整合，推动创新要素流动，帮助民营企业打破创新壁垒，用区域科创一体化畅通国内科创大循环。民营企业要重视开发、挖掘科创市场潜力，积极参与区域间创新合作，获取创新资源，增强技术能力并加速技术突破。②市场拉力与政策推力是区域科创一体化促进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重要驱动力，扩大创新市场需求和鼓励创新市场竞争是市场拉力，从需求侧发力，为创新网络嵌入提供必要性，强化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细化创新专业化分工和优化创新要素配置结构是政策推力，从供给侧发力，为创新网络嵌入提供可能性。从政策推力看，政府要积极推动创新要素跨区域流动，促进资源共享，引导形成协同创新机制。从市场拉力看，民营企业要敏锐感知市场变化和行业趋势，积极参与创新合作，寻求技术突破和产品升级。③企业合作文化与社会信任水平、企业专利诉讼风险与地区知识侵权风险对区域科创一体化的政策效应具有差异性影响。一方面，政府要着力建设高水平社会信任体系，民营企业要培育合作文化，鼓励内外部合作创新；另一方面，政府要建设知识产权保护体系和强化法律监管，民营企业应加强知识产权意识，及时申请专利和商标以维护创新成果。

6.3 研究局限与展望

本文存在两方面的局限性。①聚焦于G60科创走廊建设，样本来源于长三角41个城市的民营上市公司，区域间创新生态系统差异体现不足，未来研究可以对比京津冀、粤港澳大湾区、成渝双城经济圈等不同区域的民营企业创新网络嵌入情况，进一步探索区域科创一体化政策效应的普适性和差异性。②对民营企业嵌入创新网络的测量较为依赖现有代理变量，可能无法完全捕捉到企业创新网络嵌入的复杂性，未来研究可以探索更细化的测量指标，例如通过社会网络分析法深入挖掘企业间的合作关系和互动模式，进而揭示企业在创新网络中的嵌入路径和演变机制。